迟子建作品精选是迟子建创作的经典综合其它作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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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流中文网 > 综合其它 > 迟子建作品精选 作者:迟子建 | 书号:44641 时间:2017/12/6 字数:1007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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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是每年的九月底或者十月初吧,一种被当地人称为“泪鱼”的鱼就从逝川上游哭着下来了。 此时的渔民还没有从渔汛带给他们的疲乏和奋兴中解脫出来,但只要感觉到⼊冬的第一场雪要来了,他们就是再累也要准备捕鱼工具,因为无论如何,他们也要打上几条泪鱼,才算对得起老婆孩子和一年的收获。 泪鱼是逝州独有的一种鱼。⾝体呈扁圆形,红⾊的鳍,蓝⾊的鳞片。每年只在第一场雪降临之后才出现,它们到来时整条逝川便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这种鱼被捕上来时双眼总是流出一串串珠⽟般的泪珠,暗红的尾轻轻摆动,蓝幽幽的鳞片泛出马兰花⾊的光泽,柔软的鳃风箱一样呼嗒呼嗒地翕动。渔妇们这时候就赶紧把丈夫捕到的泪鱼放到大硕的木盆中,安慰它们,一遍遍祈祷般地说着:“好了,别哭了;好了,别哭了;好了,别哭了…”从逝川被打捞上来的泪鱼果然就不哭了,它们在岸上的木盆中游来游去,仿佛得到了意外的温暖,心安理得了。 如果不想听逝川在初冬时节的悲凉之声,那么只有打捞泪鱼了。 泪鱼一般都在初雪的傍晚从上游下来,所以渔民们早早就在岸上燃起了一堆堆篝火。那篝火大多是橘⻩⾊的,远远看去像是一只只金碗在闪闪发光。这一带的渔妇大都有着⾼⾼的眉骨,厚厚的单眼⽪,肥肥的嘴 ![]() ![]() 逝川的源头在哪里渔民们是不知道的,只知道它从极北的地方来。它的河道并不宽阔,⽔平如镜,即使盛夏的暴雨时节也不呈现波涛汹涌的气象,只不过袅袅的⽔雾不绝如缕地从河面向两岸的林带蔓延,想必逝川的⽔应该是极深的吧。 当晚秋的风在林间放肆地撕扯失去⽔分的树叶时,敏感的老渔妇吉喜就把捕捞泪鱼的工具准备好了。吉喜七十八岁了,⼲瘦而驼背,喜 ![]() ![]() 要认识吉喜并不困难。在阿甲,你走在充満新鲜鱼腥气的土路上,突然看见一个丰腴 ![]() ![]() ![]() ![]() ![]() 雪是从凌晨五时悄然来临的。吉喜接连做了几个噩梦,暗自说了不少上帝的坏话。正骂着,她听见窗棂发出刮鱼鳞一样的嚓嚓的响声。不用说,雪花来了,泪鱼也就要从逝川经过了。吉喜觉得冷,加上一阵拼命的咳嗽,她的 ![]() ![]() ![]() 吉喜将苍老的手指伸向网眼,又低低地骂了上帝一句什么,接着去看烤土⾖ ![]() ![]() ![]() 吉喜把茶和⼲枣收到柜顶,看了一眼手⾜无措的胡刀。男人第一次当爸爸时都是这么慌 ![]() ![]() ![]() “要是泪鱼下来时她还生不下来,吉喜大妈,您就只管去逝川捕泪鱼,唉,真的不是时候。还差半个月呢,这孩子和泪鱼争什么呢…”胡刀垂手站在门前翻来覆去地说着,并且不时地朝窗外看着。窗外能有什么?除了雪还是雪。 在阿甲渔村有一种传说,泪鱼下来的时候,如果哪户没有捕到它,一无所获,那么这家的主人就会遭灾。当然这里没有人遭灾,因为每年的这个时候人们守在逝川旁都是大有收获的。泪鱼不同于其它鱼类,它被网挂上时百分之百都活着,大约都是一斤重左右,体态匀称玲珑。将这些蓝幽幽的鱼投⼊注満⽔的木盆中,次⽇凌晨时再将它们放回逝川,它们再次⼊⽔时便不再发出呜呜呜的声音了。 有谁见过这样奇异的鱼呢? 吉喜打发胡刀回家去烧一锅热⽔。她吃了个土⾖,喝了碗热茶,把捕鱼工具一一归置好,关好火炉的门,戴上银灰⾊的头巾便出门了。 一百多幢房屋的阿甲渔村在雪中显得规模更加小了。房屋在雪中就像一颗颗被糖腌制的藌枣一样。吉喜望了望逝川,它在初雪中显得那么消瘦,她似乎能感觉到泪鱼到来前河⽔那微妙的震颤了。她想起了胡刀的祖⽗胡会,他就被葬在逝川对岸的松树林中。这个可怜的老渔民在七十岁那年成了黑熊的牺牲品。年轻时的胡会能骑善 ![]() ![]() ![]() ![]() 胡会曾在某一年捕泪鱼的时候告诉吉喜他没有娶她的原因。胡会说:“你太能了,你什么都会,你能挑起门户过⽇子,男人在你的屋檐下会慢慢丧失生活能力的,你能过了头。” 吉喜恨恨地说:“我有能力难道也是罪过吗?” 吉喜想,一个渔妇如果不会捕鱼、制⼲菜、晒鱼⼲、酿酒、织网,而只是会生孩子,那又有什么可爱呢?吉喜的这种想法酿造了她一生的悲剧。在阿甲,男人们都欣赏她,都喜 ![]() ![]() ![]() ![]() ![]() 吉喜过了中年特别喜 ![]() ![]() ![]() ![]() 在吉喜的接生史上,还没有一个孩子是在泪鱼到来的这天出生的,从来没有过。她暗自祈祷上帝让这孩子在⻩昏前出生,以便她能成为逝川岸边捕泪鱼的一员。她这样在飞雪中祈祷上帝的时候又觉得万分可笑,因为她刚刚说了上帝许多坏话。 胡刀的 ![]() ![]() ![]() ![]() ![]() 胡刀说:“我早就准备好了。” 吉喜说:“劈柴也准备好了?” 胡刀唯唯诺诺地说:“备好了。” 吉喜又说:“鱼网得要一片三号的。” 胡刀仍然不开窍“有三号的鱼网。”说完,在沏茶时将茶叶筒碰翻了,又是一声响,产妇挛痉了一下。 吉喜只得吓唬胡刀了:“你这么有能耐,你就给你老婆接生吧。” 胡刀吓得面如土⾊:“吉喜大妈,我怎么会接生,我怎么能把这孩子接出来?” “你怎么送进去的,就怎么接出来吧。”吉喜开了一句玩笑,胡刀这才领会他在这里给产妇增加精神负担了,便张皇失措地离去,走时又被门槛给绊倒了,噗地趴在地上,唉哟叫着,十分可笑可爱。 胡刀家正厅的北墙上挂着胡会的一张画像。胡会歪戴着一顶黑毡帽,叼着一杆长烟袋,笑嘻嘻的,那是他年轻时的形象。 吉喜最初看到这幅画时笑得前仰后合。胡会从城里回来,一上岸,就到吉喜这儿来了。吉喜远远看见胡会背着一个⽪兜,手中拿着一卷纸,就问他那纸是什么,胡会狡黠地展开了画像,结果她看到了另一个胡会。她当时笑得大叫:“活活像只出洋相的猴子,谁这么糟践你?” 胡会说:“等有一天我死了,你就不觉得这是出洋相了。” 的确,吉喜现在老眼昏花地看着这幅画像,看着年轻的胡会,心中有了某种酸楚。 午后了。产妇腾折了两个小时,倒没有生产的迹象了,这使吉喜有些后怕。这样下去,再有四五个小时也生不下来,而泪鱼分明已经要从逝川下来了。她从窗户看见许多人往逝川岸边走去,他们已经把劈柴运去了。一些狗在雪中活跃地奔跑着。 胡刀站在院子的猪圈里给猪续⼲草。有些⼲草屑被风雪给卷起来,像一群小鱼在舞蹈。时光倒回五十年的吉喜正站在屋檐前挑⼲草。她用银⽩的叉子将它们挑到草垛上,预备牲畜过冬时用。吉喜乌黑的头发上落着⼲草屑,褐绿⾊的草屑还有一股草香气。秋天的⻩昏使林间落叶有了一种质地沉重的感觉,而隐约的晨霜则使玻璃窗有了新鲜的泪痕。落⽇掉进逝川对岸的莽莽丛林中了,吉喜这时看见胡会从逝川的上游走来。他远远 ![]() 吉喜笑着将她体味到的类似蚂蚁、青蛙、叭儿狗的三种不同形象说与胡会。胡会也笑了,现出很満意的神态,然后甩给吉喜一条刚打上来的细鳞鱼,看着她一点点地吃掉。吉喜进了屋,在昏暗的室內给胡会准备茶食。胡会突然拦 ![]() ![]() ![]() “我远远走来时是个啥形象?”胡会咬了一下吉喜的嘴 ![]() “蚂蚁。”吉喜气 ![]() “快到近前呢?”胡会将吉喜的 ![]() “青蛙。”吉喜轻声说。 “到了你面前呢?”胡会又咬了一下吉喜的嘴 ![]() “摇着尾巴的叭儿狗。”吉喜说着抖了一下⾝子,因为头上的⼲草屑落到脖颈里令她发庠了。 “到了你⾝上呢?脸贴脸地对着你时呢?”胡会将吉喜抱到炕上,轻轻地撩开了她的⾐襟。 吉喜什么也没说,她不知道他那时像什么。而当胡会将他的深情有力地倾诉给她时,动扭着的吉喜忽然喃喃呻昑道:“这时是只吃人的老虎。” 火炉上的⽔开了,沸⽔将壶盖顶得噗噗直响。吉喜也顾不得⽔烧老了,一任壶盖活泼地响下去,等他们 ![]() 吉喜在那个难忘的⻩昏尽头想,胡会一定会娶了她的。她会给他烹茶、煮饭、剖鱼、喂猪,给他生上几个孩子。然而胡会却娶了另一个女人做他的 ![]() ![]() 产妇再一次呻昑起来,吉喜从胡会的画像前离开。她边挪动步子边嘟囔道:“唉,你是多么像一只出洋相的猴子。”说完,又惯常地骂了上帝一句什么,这才来到产妇⾝边。 “吉喜大妈,我会死吗?”产妇从毯子下伸出一只 ![]() “头一回生孩子的女人都想着会死,可没有一个人会死的。有我在,没有人会死的。”吉喜安慰道,用⽑巾擦了擦产妇额上的汗“你想要个男的还是女的?” 产妇疲惫地笑笑:“只要不是个怪物就行。” 吉喜说:“现在这么想,等孩子生下来就横挑鼻子竖挑眼了。”吉喜坐在炕沿前说“看你这⾝子,像是怀了双胞胎。” 产妇害怕了:“一个都难生,两个就更难生了。” 吉喜说:“人就是娇气,生一个两个孩子要哎哟一整天。你看看狗和猫,哪一窝不生三五个,又没人侍候。猫要生前还得自己叼棉花絮窝,它也是疼啊,就不像人这么娇气。” 吉喜一番话,说得产妇不再哎哟了。然而她的坚強如薄冰般脆弱,没 ![]() 吉喜暗自笑了。天⾊转暗了,胡刀已经给猪续完了⼲草,正把劈好的⼲柴拢成一捆,预备着夜晚在逝川旁用。雪小得多了,如果不仔细看,分明就是停了的样子。地上积的雪可是厚厚的了。红松木栅栏上顶着的雪算是最好看的,那一朵朵碗形的雪相挨迤逦,被⾝下红烛一般的松木杆映衬着,就像是温柔的火焰一样,瑰丽无比。 天⾊灰黑的时候吉喜觉得心口一阵阵地疼了。她听见渔村的狗正撒 ![]() 的确,每年在初雪的逝川岸边,吉喜总能打上几十条甚至上百条的活蹦 ![]() 吉喜说:“我去捕泪鱼,谁来给你接生?” 产妇说:“我自己。你告诉我怎样剪脐带,我一个人在家就行,让胡刀也去捕泪鱼。” 吉喜嗔怪道:“看把你能耐的。” 产妇挪了一下腿说:“吉喜大妈,捕不到泪鱼,会死人吗?” 吉喜说:“哪知道呢,这只是传说。况且没有人家没有捕到过泪鱼。” 产妇又轻声说:“我从小就问爸妈,泪鱼为什么要哭,为什么有着蓝⾊的鳞片,为什么在初雪之后才出现,可爸妈什么也回答不出来。吉喜大妈,您知道吗?” 吉喜落寞地垂下双手,喃喃地说:“我能知道什么呢,要问就得去问逝川了,它能知道。” 产妇又一次呻昑起来。 天完全暗下来了。逝川旁的篝火渐渐亮起来,河⽔开始发出一种隐约的呜咽声,渔民们连忙占据着各个⽔段将银⽩的网一张一张地撒下去。木盆里的⽔早已准备好了,渔妇们包着灰⾊或蓝⾊的头巾在岸上结结实实地走来走去。逝川对岸的山披着银⽩的树挂,月亮竟然奇异地升起来了。冷清的月光照着河⽔、篝火、木盆和渔民们黝黑的脸庞,那种不需月光照耀就横溢而出的悲凉之声已经从逝川上游传下来了。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仿佛万千只小船从上游下来了,仿佛人世间所有的落叶都朝逝川涌来了,仿佛所有乐器奏出的最感伤的曲调汇集到一起了。逝川,它那毫不掩饰的悲凉之声,使阿甲渔村的人沉浸在一种宗教氛围中。有个渔民最先打上了一条泪鱼,那可怜的鱼轻轻摆着尾巴,眼里的泪纷纷垂落。这家的渔妇赶紧将鱼放⼊木盆中,轻轻地安慰道:“好了,别哭了;好了,别哭了…”橘⻩的⻩火使渔妇的脸幻化成古铜⾊,而她包着的头巾则成为苍蓝⾊。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夜越来越深了,胡刀已经从逝川打上了七条泪鱼。他菗空跑回家里,看他老婆是否已经生了。那可怜的女人睁着一双大眼呆呆地望着天棚,一副绝望的表情。 “难道这孩子非要等到泪鱼过去了才出生?”吉喜想。 “吉喜大妈,我守她一会儿,您去逝川吧。我已经捕了七条泪鱼了,您还一条没捕呢。”胡刀说。 “你守她有什么用,你又不会接生。”吉喜说。 “她要生时我就去逝川喊您,没准——”胡刀呑呑吐吐地说“没准明天才能生下来呢。” “她 ![]() 吉喜喝了杯茶,又有了一些精神,她换上一 ![]() 大约夜午十一时许,产妇再一次被阵痛所包围。开始还是小声呻昑着,最后便大声叫唤。见到胡刀张皇失措进进出出时,她似乎找到了痛苦的 ![]() ![]() ![]() ![]() ![]() 那颗猩红的果实终于从⺟体垂落下来,那生动的啼哭声就像果实的甜香气一样四处弥漫。 “哦,小丫头,嗓门怪不小呢,长大了肯定也爱吃生鱼!”吉喜沉静地等待第二个孩子的出世。十分钟过去了,二十分钟过去了,产妇呼昅急促起来,这时又一颗成 ![]() 吉喜大叫着:“胡刀胡刀,你可真有造化,一次就儿女双全了!” 胡刀奋兴得像只采花粉的藌蜂,他感 ![]() ![]() ![]() “吉喜大妈,兴许还来得及,您快去逝川吧。”产妇疲乏地说。 吉喜将満是⾎污的手洗净,又喝了一杯茶,这才包上头巾走出胡家。路过厅堂,本想再看一眼墙上胡会的那张洋相百出的画像,不料墙上什么画像也没有,只有一个木葫芦和两把木梭吊在那儿。吉喜吃惊不小,她刚才见到的难道是胡会的鬼魂?吉喜诧异地来到院子,空气新鲜得仿佛多给她加了一叶肺,她觉得舒畅极了。胡刀正在烧着什么,一簇火焰活跃地跳动着。 “你在烧什么?”吉喜问。 胡刀说:“俺爷爷的画像。他活着时说过了,他要是看不到重孙子,就由他的画像来看。要是重孙子出生了,他就不必被挂在墙上了。” 吉喜看着那簇渐渐熄灭的火焰凄凉地想:“胡会,你果然看到重孙子了。不过这胡家的⾎脉不是由吉喜传播下来的。” 胡刀又说:“俺爷爷说人只能管一两代人的事,超不过四代。过了四代,老人就会被孩子们当成怪物,所以他说要在这时毁了他的画像,不让人记得他。” 火焰烧化了一片雪地,它终于收缩了、泯灭了。借着屋子里反映出的烛光,雪地是柠檬⾊的。吉喜听着逝川发出的那种轻微的呜咽声,不噤泪滚双颊。她再也咬不动生鱼了,那有质感的鳞片当年在她的齿问是怎样发出畅快的叫声啊。她的牙齿可怕地脫落了,牙 ![]() 吉喜就这么流着泪回到她的木屋,她将鱼网搭在苍老的肩头,手里提着木盆,吃力地朝逝川走去。逝川的篝火玲珑剔透,许多渔妇站在盛着泪鱼的木盆前朝吉喜张望。没有那种悲哀之声从⽔面飘溢而出了,逝川显得那么宁静,对岸的⽩雪被篝火映得就像一片⻩金铺在地上。吉喜将同下到江里,又艰难地给木盆注上⽔,然后呆呆地站在岸边等待泪鱼上网。子夜之后的黑暗并不漫长,吉喜听见她的⾝后有许多人走来走去。她想着当年她浇到胡会⾝上的那盆刳鱼⽔,那时她什么也不怕,她太有力气了。一个人没有了力气是多么令人痛心。天有些冷了,吉喜将头巾的边角努力朝 ![]() 天⾊渐渐地明了,篝火无声地熄灭了。逝川对岸的山赫然显露,许多渔民开始将捕到的泪鱼放回逝川了。吉喜听见⽔面发出“啪啪”的声响,那是泪鱼⼊⽔时的声音。泪鱼纷纷朝逝川的下游去了,吉喜仿佛看见了它们那蓝⾊的脊背和红⾊的鳍,它们的尾灵巧地摆动着,游得那样快。它们从逝川的上游来,又到逝川的下游去。吉喜想,泪鱼是多么了不起,比人小几百倍的⾝子,却能岁岁年年地畅游整条逝川。而人却只能守着逝川的一段,守住的就活下去、老下去,守不住的就成为它岸边的坟冢,听它的⽔声,依然望着它。 吉喜的嗓音嘶哑了,她很想在逝川岸边唱上一段歌谣,可她感觉自己已经不会发声了。两片空网摊在一起,晨光存温地抚爱着它们,使每一个网眼都泛出柔和的光泽。 放完泪鱼的渔民们陆陆续续地回家了。他们带着老婆、孩子和狗,老婆又带着木盆和渔网,而温暖的篝火灰烬里则留有狗活泼的爪印。吉喜慢慢地站起来,将两片鱼网拢在一起,站在空 ![]() ![]() 吉喜用尽力气将木盆拖向岸边。她跪伏在岸边,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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