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门柳3:鸡鸣风雨是刘斯奋创作的经典架空小说作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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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流中文网 > 架空小说 > 白门柳3:鸡鸣风雨 作者:刘斯奋 | 书号:44495 时间:2017/12/1 字数:1554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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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正当余怀等人间关南下的途中,浙东地区的战局也呈现出愈演愈烈的势头。 事情要追溯到去年十一月,自从鲁王在萧山县的官山脚下筑坛拜将,晋封镇东侯方国安为荆国公,并授予节制各营兵马的全权之后,一时士气大振,朝野上下纷纷摩拳擦掌,建议乘势挥兵渡江,一举攻下杭州。方国安本人更是跃跃 ![]() 南线的战事陷于僵持状态,北东两线却又燃起了战火。首先是舂节过后,一度溃不成军的长兴伯吴⽇生与总兵官周瑞又在太湖重整旗鼓。接着另一位总兵官茹文略也转战⿇湖,最后由于援兵不继,才力尽⾝死。到了二月中,又有锦⾐卫指挥使徐启睿率师渡江,与清兵展开 ![]() 当然,这些战斗的规模都不大,原因是方国安在南线惨败的消息传开后,不少明军将领慑于清兵的狡悍善战,一下子又变得畏葸胆怯起来,不敢再轻易出动。张存仁发现了这种情形,⼲脆不等博洛的援军抵达,便在西岸大肆打造战船, ![]() 现在,来自各路兵马的代表按照总督行辕的秘密知会,已经先后抵达西兴渡口。而鲁王也出派职方主事张岱作为朝廷的代表,前来观战。说起张岱,自从崇祯十五年秋天,因参加乡试前往南京,与复社社友们有过一段颇为快活的 ![]() 不过,眼下他却成了深受鲁监国信赖的一位红人。这不仅由于他家是绍兴城的⾼门望族,更因为他的已故⽗亲张汝霖曾在山东担任鲁王府的长史,双方 ![]() 鉴于眼前这一仗事关重大,张国维早在前一天,就把总督行辕临时搬到了钱塘江边的木城中,以便就近指挥。因此各方的代表也被安排在那里一道观战。所谓木城,其实是用木桩、竹子和板块搭成的一座临时军营。不过它比一般军营要讲究和坚牢。临江的一面,矗立着一道用成排的巨型木桩筑成的⾼墙,顶部也像普通城墙一样,有女墙和走道,可以架设大炮,也可以登⾼观察敌情。眼下,战斗尚未打响,因此无论是张国维和他的僚属们,还是各方的观战代表,都还没有登上墙头,而是聚集在木城內等候。这种当口,可就使生 ![]() ![]() 还在进⼊木城之前,张岱就发现:西兴渡口一带作为王之仁⽔师的大本营,那规模和气象确实不比寻常。一眼望去,⾼耸的桅樯,招展的旗帜, ![]() ![]() ![]() ![]() ![]() ![]() ![]() 然而不久,他就把目光收回来,并且转过头去。因为他听见,从左边的远处,传来了一阵迅疾的马蹄声——那是两乘人马,正沿着江滩并辔而来。起初,由于距离远,张岱只从一起一伏的乌纱帽和圆领袍,判断出其中一人是个员官。片刻之后,那两乘人马来得近了,于是他又依稀觉得,那员官看上去有点眼 ![]() 来人果然就是⻩宗羲。不过,大约他一心只顾着赶路,并没有听见。直到张岱连叫了两声,他才疑惑地朝这边打量一下,随即用了一个匆忙的动作,劲使把马勒停下来。 “宗子兄,你怎么在这里?”他一边驾驭着还在打转的马,一边睁大眼睛,惊讶地问。 “怎么在这里?那么兄又怎么在这里?”张岱笑着大声反问。由于意外地遇到了 ![]() “弟是奉命前来观战…” “那么,难道只许兄奉命前来观战,就不许弟也奉命来观战么?” “啊,原来兄也是…”⻩宗羲一边说,一边跳下马来“可是,不是说在木城里观战么?怎么兄…”张岱挥一挥手:“早着哩!还不定何时才开仗。故此弟便出来走走。” “那么兄已报过名了?” “报过了。还见了张阁老。不过他们眼下忙得很!” “可弟还不曾报到呢!”⻩宗羲说着,就想转⾝上马。 张岱却拦住他:“急什么!还有好些人没到呢!况且里面 ![]() ⻩宗羲瞧了⽔寨一眼“不成,弟还是先去报到!”说着,转过⾝去。 张岱眨眨眼睛,感到有点惋惜。忽然,他心念一转,连忙又说:“可是,方密之近⽇有信来,莫非兄也不想知道么?” 这一问果然奏效。⻩宗羲怔了一下,把已经踩上马镫的脚又放下来,疑惑地问:“兄说什么?方密之有信来?” 张岱点点头:“这信已来了好些天,其中,还问到兄…”“啊,那么信呢?” “弟不知道兄也要来,故此不曾带在⾝上。” “那——密之如今怎样了?他在信中怎么说?”这么追问了之后,看见张岱挨延着,一副 ![]() 他们的共同朋友方以智,是前年八月,因为弘光朝廷要追究他在农民军攻陷京北时的所谓失节行为,而仓皇出逃的。从那以后,他就同朋友们失去联络,变得音讯全无。虽然大家十分挂念他,却苦于不知道他的行踪,连打听的办法也没有。因此,现在忽然听说他有信寄给张岱,⻩宗羲自然大感关切,以至连上木城去投名报到也暂时顾不上了。张岱自然很知道这一点,因此,为着让对方多陪自己一会儿,他就故意向堤內走去,直到快要走到斜坡的底下,才站住脚,神秘地说:“嗯,兄知道么?方密之眼下已经到了粤东,正在南海县衙中依人为活呢!” ⻩宗羲错愕了一下:“什么?密之到了粤东?” “哎,兄听我说啊!”张岱做了个安抚的手势“密之在信中说,他自前年逃出留都后,先是来到浙南,在天台、雁 ![]() 本想从此隐姓埋名,不料一⽇,在书肆中被一位姓姚的年友撞见认出。那年友正做着南海县令,便把密之接回衙中居住,待他甚是优礼。如今密之算是在那里安顿下来了!” 停了停,看见⻩宗羲睁大眼睛,张着嘴巴,听得发呆,张岱又微微一笑,补充说:“密之在信中还说,他的案子已得唐王颁旨昭雪,并且官复原职了哩!” “啊,”⻩宗羲这才一下子回过神来,忙问:“那么,密之可是打算赴任?” 张岱摇头摇:“许多人都这等劝他,惟是方密之说,他全无此想——哎,也多亏他不去。要不,如今福建与我们浙东闹成这个样子,将来各为其主,彼此还不知怎样相见呢!” 他这样说,是因为去年十月,福建唐王的隆武权政派兵科给事中刘中藻携带诏书来到浙东,要求鲁王权政归⼊他们的统辖之下,结果遭到冷淡的接待,最后更被断然拒绝,致使双方的关系更加恶化。虽然在张国维等大臣的再三劝说下,鲁王于去年十二月勉強派都察院佥都御史柯夏卿、御史曹惟才为使节,带着书信到福建去谈判,得到隆武帝允许浙东保持现有政体不变,以及将来传位给鲁王的许诺,敌对情绪算是有所化解。但是在浙东权政內部,意见分歧仍旧很大。浙、闽双方的关系也仍旧十分冷淡,始终存在着重新恶化的危机。如果方以智当真投奔福建,去为隆武权政效力,说不定真有可能同浙东这边的朋友们反目成仇。 不过,⻩宗羲眼下却显然没有心思探讨这个问题“那么,还有吗?”他问,并且做出转⾝要走的样子。 “哦,自然还有!”张岱赶紧说。由于没想到拿出方以智这样的宝贝,也仍旧留不住对方,他不噤有点着忙,于是随口又说:“嗯,兄以为、兄以为我们同福建闹成这个样子,是应该呢,还是不该?” 这一问,在张岱而言,无非是胡 ![]() “这个…这个…”由于没有准备,张岱变得支吾起来。 ⻩宗羲哼了一声,冷冷地说:“大敌当前,合则两利,分则两伤。此中道理,虽愚者亦能省知。何况国事败坏到这种地步,浙、闽两地仍旧不思联手对敌,却为名分争斗不休,弄到势成⽔火,彼此像防贼似的防着,你说说看,这到底算什么?” “那么…” “哎,且听弟说!”⻩宗羲急切地挥了一下手,与此同时,他的目光变得更加明亮,口气也更加坚定:“当此神州陆沉、社稷丘墟之时,天下万民所瞩望于我浙、闽者,是联袂同仇,尽速把鞑子打回关外去,拯天下于亡丧,解百姓于倒悬。此外万事,俱属其次!如若不然,那么试问,莫非一人之名分,较之天下之兴亡,万民之死活,还更要紧么?啊?还有——我朝三百年基业,之所以败亡至于如此,实在于君权太重,臣责不明;专任武将,轻弃文臣;科举取士,堵塞贤路;立法为一姓,而不为天下;以学校为养士之所,而不以之为育才之所。此数大端者,俱为取祸之 ![]() ![]() 这么咬牙切齿地说出心中的积愤之后,⻩宗羲就双手叉着 ![]() 张岱却听得目瞪口呆。说实在话,直到刚才为止,他支支吾吾地同⻩宗羲敷衍,目的也还只是逗对方说下去,以消磨时光,却没想到,竟然引出对方这么 ![]() ![]() “啊?” “老实告知兄吧!”张岱左右望了一下,发现江堤下空 ![]() ![]() ![]() 原来是祁世培!其实他已经死了,是去年六月鞑子召他去杭州投谒时,在绍兴投⽔死的。这我当时也知道——他一坐下,就问我为何出山?我说 ![]() 他却摇头摇,说:”天下至此,已不可为矣!底啪屠芾胱凳侨玫芸刺煜蟆5搅私紫拢豢醇髂戏较虼笮切⌒牵孤淙缬辏冶懒延猩F钍琅嘤炙担骸疤焓绱耍魏文魏危秩拔壹此倩股剑缛舨蝗唬呐略儆斜臼拢詈笠仓挥凶咚翘趼罚∷低辏推 ![]() “哎,还有呢!”张岱做了个手势,正要继续说下去,忽然,江堤上传来了⻩安焦急的呼喊:“大爷,不好了!要开仗了!要开仗了!”_两个朋友不由得一怔,果然听见,江堤那一边已经响起了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的战鼓声。⻩宗羲说声“不好!”首先猛地跳起来,向堤上奔去。张岱起初还在发呆,但随即也回过神来,连忙用双手提起官袍的下摆,慌里慌张地跟在后面。 二 到了江堤上,果然发现情势大变。刚才还井然有序地连结在江边的一个个⽔寨,有一部分已经分拆成一组一组的战船群,正由那些四百料、二百五十料和一百料的大中型主战船率领着,扯起风帆,陆续驶离江岸。而在更远的地方,那烟波浩渺的江面上,正卷起阵阵浓烟,传来了轰隆轰隆的炸爆声和隐约可闻的喊杀声。⻩宗羲刚才本来已经来到木城门口,却被张岱拦了下来,以致一直未曾正式报到,因此眼下不免心忙意 ![]() 木城的周围照例架设着成排的鹿角,只留着一条狭窄的通道。当⻩宗羲气 ![]() ![]() 看见有人到来,那些士兵就现出警觉的神情,并且举起刀 ![]() “什么人?要⼲什么?”一个小校模样的发出询问,怀疑地打量着眼前的不速之客。 “本官是、是余姚军的,奉、奉命前来观战。有文、文书在此!”⻩宗羲上气不接下气地回答,从怀里掏出文书,递了过去。 谁知,那个小校连接也不接,只摇头摇,说:“上头有令,开战之后,若无许可,便不得再放人出⼊!” ⻩宗羲一听,不由得急了,大声说:“不是让我来观战么?怎么不许进去? 不进去怎么观战?” 那小校面无表情地说:“大老爷要来观战,就该早来才是。到这会儿才来,上头有令,可怪不得小军。” 这活自然有理。加上⻩宗羲本来就自知有错,因此一时问倒被弄得哑口无言。 这当儿,只听江面上的战鼓声和喊杀声越发⾼昂起来。那怒涛似的声响显示着战斗已经进⼊了紧张 ![]() “既是如此,”停了停,⻩宗羲只好又要求说“那么可否派人禀报上头,就说下官因他事所阻,来迟了,请他放我进去?” 那小校摇头摇:“他们都到木城上去了,眼下找不到。” 看对方毫无通融的余地,⻩宗羲不由得怈了气。他正想转过⾝去,就听见蓦地响起一声怒吼:“胡说!什么找不到?”接着,张岱一下子挤到前面来。只见一向快活随和的这位公子哥儿倒竖起疏朗的眉⽑,圆瞪着的眼睛闪 ![]() ![]() “什么找不到!”他又大叫一声“告诉你们这些狗才!本老爷可是监国爷派来观战的!监国爷,知道么?便是张阁老见了我也要优礼三分!你们敢不让我进去?不让我进去就砍了你们的狗头!” 说完,他就回头向⻩宗羲说声:“我们走!”然后就噔噔噔地朝着那些明晃晃的刀 ![]() 那几个兵没料到这个官儿发起脾气来会如此厉害,加上又听说是监国爷派来的钦差,一时间倒被吓住了,看见张岱的⾝体已经直挨过来,只好连忙收回刀 ![]() ⻩宗羲这才松了一口气。急切问,他也来不及再对张岱说什么,只慌忙地沿着木梯,向墙头上赶去。 木城的墙头上,已经密密⿇⿇地站満了人。其中有张国维和他的幕僚们,也有各路明军的观战代表。他们全都把脸朝着喊杀连天的江面,在凝神观战。张岱刚才虽然在把门的士兵面前大耍威风,但对于迟到的过失想必也是有点心虚胆怯。 ⻩宗羲就更是如此。因此两人不敢再声张,赶快在女墙边上找了个空当,安顿下来。 也就是到了这时,⻩宗羲才完全看清楚江面上的战斗情景。原来,这场⽔战的规模果然不小,极目望去,只见从南到北的一二十里江面上,东一堆西一群地散落着各种大小战船。骤眼一瞧,它们像是莫名其妙地挤聚在一起,但是仔细辨认,就可以发现其实正进行着 ![]() ![]() ![]() ![]() ![]() ![]() ![]() ![]() ![]() ![]() ![]() ⻩宗羲连忙寻找着。果然,在正面不远的江面上,一艘揷着清军旗帜的大型战船,仿佛被狠狠咬了一口似的,剧烈地颤抖着。随后,那张本来傲慢地⾼挂着的大巨船帆,就连同折断的桅杆一道,慢慢倒挂下来。接着整艘船也因为失去了控制,横着摆在⽔中,再也动弹不得。与此同时,船上的清兵变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 “对,快冲上去!”“杀死他们!这可是机会!”“可别让他们跑了!”更多的声音哄然附和。 大江中的明军战船,自然未必能听到这种呼喊,不过,却确实立即巧妙地 ![]() ![]() ![]() ![]() “啊,又来船了!又来船了!好多的船!”站在旁边的张岱忽然吃惊地叫起来。 ⻩宗羲错愕了一下,顺着他的指点望去,果然发现在上二游的方向,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大群战船,少说也有五六十艘,正张着风帆,浩浩 ![]() ![]() 不过,站在木城上观战的人们已经紧张地议论起来:“从上游来的——莫非是方荆国的船?” “我瞧不像!七条沙那一线也很吃紧,方荆国哪里分得出兵来兼顾下游!” “弟听说,前些⽇子张存仁一直在杭州城郊強拆民房,收取木料,说是要打造战船,闹得 ![]() “不错,这事弟也是听说了。若是如此,那么看来这才是鞑子的主力精兵! 却候到此时方才出动。哎,只怕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呢!” “先别着慌,瞧清楚到底是谁家的船再说…”听着这些议论,⻩宗羲的心情不由得再度紧张起来。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批乌云似的猛扑过来的战船,同时,听见江面上蓦地响起一阵鼓噪。他转眼一望,发现原来扭作一团、正在苦苦厮杀的那些战船,不知为什么中断了恶斗,接二连三地分散开来。那些清军的战船,不管是正在围攻明军的,还是被明军的战船围攻的,都纷纷退出战团,向新出现的那批战船靠拢。而在这一合一分之间,那批新出现的战船已经冲进了场战,接着,无数利箭就像飞舞的蝗虫一般,向着明军的战船倾泻过去,其中,还夹杂着隆隆的炮火,滚滚的毒烟…“啊,果然是鞑子的战船!”⻩宗羲吃惊地想。现在,可以看得更清楚:不仅那些船的桅杆上分明地飘扬着清军的旗帜,而且一艘艘船的船⾝上,都刷着闪亮的桐油和彩漆,显见是才下⽔不久的新战船。 “嗯,我们、我们能打得过他们么?”张岱忧心忡忡的声音从旁边响起。 ⻩宗羲没有吱声。说实在话,虽然他对鲁王权政的现状十分不満,对整个战局也颇为悲观,但是如果说到任凭局面就这样垮下去,又是他所不愿意的。事实上,他也很清楚,近⽇由于方国安在南线的惨败,浙东的整个军心都受到很大的打击,要是这一仗再次失利,士气很可能就会从此一蹶不振。那么鲁王权政今后的命运如何,就实在很难预料了。本来,一家一姓的存亡并没有什么,但是如果由此导致来自关外那个“虎狼”之族、“⽝羊”之姓来统治国中,却是他更加无法接受的。因此眼下,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正在迅速展开的新战斗,看着在敌人生力军的凶猛进攻下,明军的⽔师显得手忙脚 ![]() 不能垮下来!一定不能垮下来!”他在心中大声呼喊,同时听见周围的那些观战者也在发出阵阵惊呼和狂叫。 然而,没有用。看来由清一⾊的新战船组成的这支清军的生力军确实厉害。 在短暂的相持中,明军的那些战船 ![]() ![]() 这样过了好一阵,张岱忽然“太冲!太冲”地叫起来,随即又弯 ![]() ⻩宗羲起初还沉浸在绝望的思绪里,对于朋友的大喊大叫颇为厌烦。然而,他的心中蓦地一动:“什么?有好戏看?”于是连忙一耸⾝站起来,睁大眼睛向江面上望去,顿时,被眼前意想不到的奇迹吓了一跳,不由得呆住了。 原来,就在这小半天工夫,江面上竟然又出现了大批战船——那一望而知是明军的战船。它们仿佛从天而降似的,出现在清军那批新战船的背后。而原先向下游败退的那些明军战船,似乎也回转⾝来,重新截住清军的战船,展开厮杀。 从最新出现的那批明军战船的情形来看,这些船的两旁,显然全都蒙着厚厚的牛⽪,那样子就像一个个大口袋。⻩宗羲知道,这种装备,能够有效地抵御火器的攻击,但是对自⾝发 ![]() ![]() 接下来的战斗,可就确实⼲脆利落。只见明军的生力战船凭借船⾝的大巨和风力的強劲,开始在敌船堆中横冲直撞。它们一艘艘都有牛⽪保护,敌人的火器 ![]() ![]() ![]() “哼,鞑子以为新船可恃,其实新船未经江⽔泡发,最易散架进⽔,哪里比得上旧船噤撞!”尴尬中,旁边传来了这么一句。 这倒提醒了他,于是连忙接过话茬儿,搭讪地问:“哎,宗子兄,你说,新船果然不比旧船噤撞么?” 三 钱塘江上的这一场⽔战,以清军的空前惨败而告终。王、郑联军不仅彻底摧毁了张存仁煞费苦心打造的新战船,而且几天之后,郑遵谦派人打扫场战时,光是从江中打捞起来的清兵铁甲,就多达八百余具。消息传开,鲁王权政顿时军心大振,惶恐不安的气氛为之一扫而空。不仅如此,一些人更劲头十⾜地提出:应该趁此机会,挥兵大举渡江,向西进取,能够迅速收复杭州最好,即使一时收复不了,也要打破目前株守自困的局面,设法把地盘拓展到江北,乃至更广大的地区去。 这样一种主张,在大捷的消息传开之初,还只是作为奋兴情绪的宣怈,在人们当中信口流传。后来,随着一些有⾝份的大臣加⼊议论,事情就变得认真起来。 有一阵子,甚至传说鲁监国已经下令张国维召集群臣会议。于是,准备横下一条心,放开手脚大⼲一场的说法,便在朝野上下不胫而走,沸沸扬扬地传播开来。 面对这种情势,感到最奋兴的莫过于由本地兵民组成的那几家义军。因为在此之前,正如⻩宗羲所耿耿于怀的那样,为着摆脫粮饷无着的困境,他们一直強烈地望渴打过江北去,只是苦于自⾝兵力单薄,无法单独采取行动。其间也曾不止一次向鲁监国提出建议,但全都石沉大海,没有下文。大家迫不得已,只好继续苦撑苦抵地熬着,不过景况可就越来越惨淡可怜。到如今,别的不说,光是各营的兵力,最多的也就勉強维持着一二百号人马,少的已经只剩下几十人。结果,像孙嘉绩、熊汝霖、于颖、章正宸这些堂堂“督师”各人手下所能指挥调动的,充其量也只有区区一千几百残兵剩卒,可以说已经到了溃不成军的地步。因此忽然听说,朝廷终于决定出师西征,大家那一份意外和惊喜,就确实可想而知。尽管朝廷的命令尚未正式下达,他们已经纷纷奔走相告,摩拳擦掌,迫不及待地自行准备起来。 各家义军的情形是如此,惟独驻守在龙王堂的余姚义军却例外。这倒不是它的将士们不起劲,恰恰相反,他们也同各家义军一样,恨不得即时起兵,打过江北去。可是到了主帅孙嘉绩那里,却认为前不久,方国安在南线才遭到惨败,元气尚未恢复,现在仅凭东线的一场胜仗,就决定倾师而出,未免过于冒险,并无成功的把握;还是应当趁清军经此重挫,短时间內不敢再轻举妄动的机会,加紧 ![]() 对此,余姚军的将领们自然颇为着急。其中,又数⻩宗羲最为懊恼。因为说实在话,近半年来,他对于鲁王权政的种种决策和措施,的确越来越感到失望,甚至对于它能否维持下去,也颇为怀疑;不过,眼下这种想法已经有了很大的改变。王、郑联军大破清兵的辉煌战绩,使他再一次确信:清军并不是如人们所渲染夸张的那样強大,不可战胜。起码就⽔战来看,惯于扬帆行舟的南方军民,就明显比他们胜出一头。更为重要的是,他还亲眼看到了:鲁王的军队其实具备打大仗、打胜仗的实力,只要朝廷痛下决心,就完全有可能改变目前困守一隅的局面,把地盘拓展到浙东以外的更大地方去。因此连⽇来,⻩宗羲也像许多人那样,雄心 ![]() ![]() 说到孙嘉绩,也许是为人处世的宗旨和方式不同,近半年来,⻩宗羲觉得与这位顶头上司越来越难以相处,彼此的见解主张也往往大相径庭。别的不说,就拿去年八月那一次,方国安、王之仁等人吵吵嚷嚷要求分地分饷,⾝为义军督师的孙嘉绩,却不凭借元老重臣的⾝份,在朝廷之上拼死力争,结果弄到自己粮饷断绝,士卒散荆这件事,就令⻩宗羲极其不満。无论在公开场合,还是人私聚会,他都没少加非议。这种情形,孙嘉绩想必也有所听闻,因此对⻩宗羲就渐渐疏远了,有许多事也不再同他商量。虽然平⽇见了面,彼此也还客客气气,可是除了公事之外,就没有更多的话可谈。⻩宗羲自然感觉到这一点,但是出于一种強硬的心理,他却不打算主动去消除彼此的隔阂。“反正这事错不在我。你爱怎么办,就怎么办好了!”他不止一次冷冷地想。然而,到了如今这个节骨眼上,事情却明摆着:如果还让孙嘉绩一意孤行地拖下去,一旦出师的命令下达,余姚军就会因为准备不及而闹得手忙脚 ![]() ![]() “哼,这可是公事,关乎义军的生死,抗清的大业!我向他去说,是为了尽忠尽责,又不是认错乞怜,何必瞻前顾后,畏首畏尾!”这么拿定主意,他就不理会营帐外已经暮⾊四合,天眼看就要黑下来,仍旧立即带上⻩安,匆匆离开自己⽇常驻守的世忠营,向孙嘉绩的大营赶去。 正当初夏时节,按照往年的规律,梅雨天气应当已经来临,不过,也许季节推迟了的缘故,加上钱塘江口这一带,雨量向来偏少,所以连⽇来依旧天气晴朗。 虽然如此,从天空中锦缎一般排布着,尚未褪尽最后一抹余晖的火烧云来看,却难保明天不会有雨。“嗯,要是下起长命雨来,这 ![]() 大营离世忠营虽然不算太远,但也有五里多路。当主仆二人赶到时,天已经完全黑下来。那错杂地散布在一片坡地上盼窝棚,也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灯火。而从窝棚的背后,从隐现着一些模糊影子的幽秘空茫的远处,传来了江嘲拍岸的低沉声响。在向辕门上的守兵出示了号牌,并说明来意之后,⻩宗羲便按照规矩,站在原地,等候通传。 “嗯,不知道他可肯接见我?又不知他听了我的申说之后,可会听从?要是他连见也不肯见的话,那么我也不再在他麾下⼲,明⽇⼲脆去投郑遵谦,或者章正宸去!当然,这样做就等于 ![]() ⻩宗羲的心蓦地一紧,当昕清是怎么一回事时,才又松弛下来“唔,他既肯见我,那么…”于是连忙点点头,快步向营里走去。 孙嘉绩正在中军大帐里等候着他。 已经官至兵部右侍郞兼副都御史的这位首义元勋,去年闰六月,在余姚杀官起事时,那种沉着冷静、意态从容的风度曾经令⻩宗羲大为倾倒。然而,不知什么缘故,一年工夫不到,他就整个儿变了,不止变得又黑又瘦,而且脾气也越来越急躁乖戾。才只四十岁出头的年纪,两鬓已经冒出一片⽩发,连背也变得微微弓着,直不起来。以往,⻩宗羲总以为是事务繁杂,过于劳碌所致。但是眼下,当他照例向对方行过参见之礼,重新抬起头来,却发现孙嘉绩那深陷的眼窝和瘦削的双颊,在跳跃的烛影里显得那样衰颓、异样,以致他突然想到:对方说不定正患着病,这些⽇子,其实是硬撑着主持军务的…正是这种猜疑,使他的心蓦地一动,不由得呆住了。 “嗯,不知⻩大人此来,有何见教?”孙嘉绩的声音从正当中那张虎⽪ ![]() ⻩宗羲眨眨眼睛,醒悟过来。他冲动了一下,打算把事先准备好的一番 ![]() “说嘛,说嘛,既然有话想说,就统统说出来好了!,‘孙嘉绩催促说,分明在冷笑。 “这个…自然…是的…”⻩宗羲支支吾吾地说,同时感到有点狼狈。 虽然他并不希望如此。 “哼,怎么不敢说了?”孙嘉绩那双深陷的眸子闪出鄙夷的光“好,那就让我替你说了吧——不错,我孙某人不该答应方国安、王之仁他们分地分饷,把自己弄得连叫化子都不如!不该一味退让,把国柄拱手让给这些武人!更不该反对出师西征,断绝了义军的就食之路!你想说的无非就是这些吧,还有什么?” 停了停,大约看见⻩宗羲低着头不吱声,分明表示默认,孙嘉绩就“呼啦”一下站起来,神情 ![]() ![]() ![]() 不管怎么样,打大仗、打硬仗还得靠他们!这话我也不是今⽇才说的,可你们就是不服气!有什么不服气的?前些天我特地让你去西兴观战,就是让你亲眼看一看。你都看见了吧?既然如此,你们还要…”孙嘉绩本来还要说下去,可是,他的⾝体显然十分虚弱,这片刻的 ![]()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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