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众神是尼尔·盖曼创作的经典科幻小说作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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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流中文网 > 科幻小说 > 美国众神 作者:尼尔·盖曼 | 书号:44048 时间:2017/11/19 字数:2175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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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将向你坦⽩我所有的秘密但对于过去,我向你撒了谎请让我上![]() ![]() 没有人和他说话。他能听到外面传来人们说话的声音,但却无法理解话语的意义,正如他无法理解猫头鹰的号叫声和狗的吠叫一样。 他记得,或者说他以为自己记得,不知多久以前,有一晚,一个大人悄悄地走进来。她没有打他,也不喂东西给他吃,只把他抱在 ![]() 她立刻把他放回稻草堆上,匆忙离开小屋,在⾝后锁上门。 可他还记得那宝贵的一刻,正如他记得卷心菜心甜甜的滋味,李子酸溜溜的滋味,记得苹果的松脆,还有油乎乎、香噴噴的烤鱼带来的快乐。 而现在,他看见的是火光照耀下的无数面孔。这是他第一次被人从小屋中带出来,这也是他唯一一次离开小屋。他们所有人都在凝视着他。哦,原来人类是这样的长相。他是在黑暗中长大的,从来没有见过其他人的面孔。对他来说,这一刻,一切都是如此新鲜,如此奇异。篝火的火光刺痛了他的眼睛。他们把绳子套在他脖子上,拉着他来到那个人等着的地方。 利刃在火光中举起,群众发出 ![]() 然后,利刃猛地砍落下来。 影子猛地睁开眼睛,意识到自己又冷又饿,住在一套玻璃窗內层结着一层冰霜的公寓里。那层冰肯定是他呼出的⽔汽凝成的。幸好昨晚觉睡时没脫光,起 ![]() 他努力回忆自己昨晚的梦,但除了痛苦的感觉和黑暗之外,别的都不记得了。 他穿上鞋子,心里琢磨着。如果没记错路,他应该可以穿过湖北面的那座桥到镇中心去。他穿上薄夹克外套,想起了对自己许下的诺言,打算买件暖和的冬季外套。他打开公寓房门,走到外面的木头平台上。突如其来的酷寒震得他的呼昅都暂时停止了。他昅一口气,感到鼻孔里的每一 ![]() 寒流的确过来了,千真万确。现在的温度可能在华氏零度以下,完全不是徒步行走的好时机。不过他认为,走到镇子中心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赫因泽曼恩昨晚怎么说来着?走路只要十分钟?影子⾝材⾼大,腿脚也长,轻轻松松就能走过去。再说,步行还可以让他暖和起来。 于是,他出发朝着南边,也就是桥的方向前进。 没过多久,他就开始咳嗽起来。一开始是⼲涩的轻咳,因为寒冷的空气钻进了他的肺部。很快,他的耳朵、脸还有嘴 ![]() ![]() 他这才发现,步行进城的决定是个错误。但是他离开公寓已经三四分钟了,已经能看见湖面上的桥了。他琢磨着:到底是继续走下去,还是掉头回家(可回去之后又怎样?用没接通的电话叫辆出租车过来?等到舂暖花开的时候?他提醒自己,公寓里可是没有任何食物的)。 他只好继续走下去,同时把对气温的估计更降低一些。现在是零下10度?零下20度?也许是零下40度。华氏度和摄氏度其实没有什么区别,不过是温度计上的指示点罢了。也许天气并没有那么冷,只是北风刺骨。风更烈猛了,持续不断地刮着。从北极而来的寒风越过加拿大,从湖面上凶猛地刮过来。 他有些嫉妒地回忆起那些装填化学物的手脚保暖垫,真希望现在就拥有它们。 他估计他又走了十分钟,可桥看起来还是那么遥不可及。他实在太冷了,甚至冷得无法打颤,连眼睛也冻得生疼。这绝对不是简单的寒冷,简直是科幻小说中才存在的寒冷!这一切肯定是发生在⽔星的背 ![]() ![]() 偶尔从他⾝边经过的车子看起来都是那么的不实真,像太空飞船,是用金属和玻璃制造的小小的冰冻盒子,里面居住着穿得比他暖和的人。他脑中响起一首歌,那是他妈妈喜 ![]() 他的脚已经丧失了所有知觉。他低头看看自己的黑⽪鞋和单薄的棉袜,开始担心自己会得冻疮。 这可不是开玩笑,这次徒步出行简直就是愚蠢至极。他觉得自己的⾐服像是渔网,冷风可以直接吹透,冻僵他的骨头和骨头里的骨髓,冻僵他的眼睫⽑,冻僵他舿下最温暖的地方,让 ![]() 继续走,他鼓励自己,继续走,等我回家之后,就可以好好享受了。他脑中又开始回 ![]() 他差不多就要走到桥边了。那以后,他还要过桥,过桥后再走十分钟才能到达位于湖南边的商业区——也许需要的时间还会更久一些…一辆黑⾊汽车从他⾝边经过,减慢速度,排气管里冒出的烟变成了一股⽩⾊浓雾。车子在他⾝边停了下来。一扇车窗摇下,⽔蒸汽从车里面冒出来,和汽车排气管的烟混在一起,仿佛巨龙噴出的鼻息。“你没事吧?”车里的官警问。 影子的第一个直觉反应是应该说:“是的,一切都好,谢谢你长官”可惜太迟了,他已经开口说话了:“我想我快冻死了。我打算走到湖畔镇,买食物和⾐服。可我对路程距离的估计看来大错特错了。”——其实,他只是在脑子里想着说那些话,真正说出口的只是“冻——冻死”还有牙齿打架的声音。然后,他又补充一句:“抱——抱歉,太冷,抱歉。”官警打开车子后座门,对他说:“你进来坐一会儿,暖和一下,怎么样?”影子感 ![]() 官警启动了汽车。“原谅我实话实说,”他没有回头看影子,只是声音大了些“可你这么做实在太蠢了。你没有听天气预报吗?今天这里降温到零下30度。只有老天爷才知道那股寒流中心有多冷,也许零下60度,零下70度。不过我想,你要是在零下30度的天气跑出来,气温再低都不怕了——早冻死了。”“谢谢。”影子感 ![]() “我昨天晚上坐长途巴士过来的。本来计划今天先买些暖和点的⾐服、食物,还有一辆车。没想到天气会突然变得这么冷。”“没错。”官警跟着说“连我也吃了一惊。看这阵势,真用不着担心全球气候变暖的事儿。对了,我是查德·穆里 ![]() ![]() 他们驶过桥面,进⼊镇子西北角。“这里是主⼲道,”穆里 ![]() “…而这里,”穆里 ![]() 餐厅里几乎是空的,穆里 ![]() ![]() ![]() ![]() 一个女人急匆匆来到他们桌前。她不应该算肥胖,而是⾝材很⾼大,一个又⾼又壮的六十多岁的女人,头发已经变成了青铜⾊。 “你好,查德。”她打招呼说“想好到底该吃什么之前,你可以先来一杯热巧克力。”她递给他们两本封面过塑的菜单。 “行,不过别搁 ![]() ![]() ![]() “原来住进北山路公寓的人就是你,那里是老佩尔森的房子。哦,对,”她⾼兴地说“我知道你是谁。赫因泽曼恩今天早晨来吃馅饼时说过,把你的事都告诉我了。你们两个都只要热巧克力,还是你想看看早餐的菜单?”“我要吃早餐。”影子说“有什么推荐?”“每道菜都好吃。”玛贝尔自豪地说“都是我亲手做的。但最好的是馅饼。约⽪以南以东,要说吃到真正的馅饼,只有这里了。热乎乎的,里面全是馅料,是我最拿手的一道菜。”影子不知道她说的馅饼到底是什么东西,但他说没问题就吃那个。很快,玛贝尔端出来一个盘子,里面的东西看起来有点像一个对叠起来的派,下面半截用餐巾纸包着。影子垫着餐巾纸拿起来,吹了吹热气才咬下去一口:这玩意儿好烫,里面塞満⾁馅、土⾖、胡萝卜和洋葱。“这是我头一次吃馅饼,”他夸赞说“味道真不错。”“是‘约⽪’的特产。”她告诉他说“一般情况下,你至少要跑到硬木镇才吃得到。英国康沃尔郡的人来铁矿上工作时,才把这道菜带过来的。”“约⽪?”“半岛上半截,简称‘约⽪’。是个小地方,在密歇 ![]() ![]() “它们会让你长出啤酒肚的。”查德·穆里 ![]() 影子嘴里塞満馅饼,只能点头。 “很好,我刚才打了几个电话。贾斯廷·利伯兹正在卖他的吉普车,开价四千美元,可以分三期付款。冈瑟一家要出售他们家的丰田四驱车,八个月都没卖出去。那车难看得要死,不过估计现在他们宁愿倒贴钱给你,只要你能把它从他们家车道上开走就行。如果你不介意车子难看的话,这笔买卖应该不错。我在男洗手间里已经给湖畔镇房地产所的藌西·冈瑟打了个电话,给她留了言。可惜她不在办公室,估计可能去谢里拉的发廊做头发去了。”影子吃完了馅饼。真好吃,而且非常管 ![]() ![]() ![]() ![]() ![]() 穆里 ![]() ![]() ![]() ![]() ![]() ![]() ![]() ![]() “你是怎么处理的?”影子问。 “我和他谈了谈。他把霰弹 ![]() ![]() ![]() 赫因农场及家庭用品店是位于镇子南边的一家仓库式建筑,销售的物品包括从拖拉机到玩具等各种物品(现在仍是圣诞节假期,所以那些玩具依然在销售)。商店里挤満了圣诞节后的购物者,影子认出了在巴士上坐在他前面的那个比较年轻的女孩,她正跟在她⽗⺟后面没精打采地走着。他冲着她挥挥手,她犹豫一下,然后露出微笑,也露出蓝⾊的牙套。影子漫不经心地想,十年之后,不知她会变成什么样子。 也许到那时,她会和站在赫因农场及家庭用品店收款台后面的女孩一样漂亮。收款的女孩拿着一只咔咔作响的手持扫描仪,扫描他购买的东西上的条形码。影子毫不怀疑,就算有人开过来一辆拖拉机,她也照样有本事用这家伙扫描货款。 “十套长內⾐ ![]() 影子觉得自己变成了十四岁的少年,⾆头打结,傻傻地说不出话来。他什么都没说,看着她登记保暖靴、手套、⽑⾐和羽绒外套的价格。 穆里 ![]() “看起来 ![]() ![]() “至少很暖和。”影子说。他们走到外面停车场,寒风吹在脸上依然很冷,但⾝体其他部位都很暖和。在穆里 ![]() “对了,你做什么工作的,安塞尔先生?”警长问“像你这样的大⾼个儿可不常见。你是做哪一行的?会在湖畔镇开业吗?”影子的心脏烈猛跳动起来,但他的声音依然很沉着。“我为我叔叔工作。他是做买卖的,国全都有他的生意。我帮他⼲点力气活儿。”“他给你的薪⽔⾼吗?”“我们是一家人。他知道我不会给他捅漏子,再说还可以顺便学一点贸易知识。学会之后,我想自己立独做生意。”从他嘴里说出的这番话听来振振有词,流利得像一条蛇。话刚出口的一瞬间,他便对迈克·安塞尔这个人了如指掌。他很喜 ![]() 他在丹维美食店里装了満満一购物篮,里面是他在加油站时梦想的一切:牛 ![]() ![]() ![]() ![]() 查德·穆里 ![]() ![]() ![]() ![]() 藌西开车带影子回她的住所。他在车道上看见了那辆旧SUV。车⾝一半覆着⽩雪,⽩得耀眼,没有积雪的地方可以看到车⾝的油漆。那种难看的紫⾊,只有昅毒high到极点,而且经常high的人,才有可能喜 ![]() 难看虽难看,但点火钥匙一扭,车子就发动了。暖气也能用,尽管要让发动机转上十分钟,车內温度才能从无法忍受的刺骨寒冷提升为刺骨寒冷。汽车空调努力工作的时间,藌西·冈瑟带影子进厨房——抱歉家里 ![]() ![]() 煮咖啡的时候,影子被告知,他所住的那栋公寓楼里一共有四户人家。打从一开始,佩尔森就出租房间。佩尔森一家住在楼下,楼上的两套租出去。现在,就连他们自己住的房间也租给了两个年轻人,霍兹先生和尼曼先生。他们两个真的是一对儿。安塞尔先生,老天,我们这里真是什么样的人都有,比森林里树的种类还要多。不过,那样的人大都住在麦迪逊市或者双子城。说实话,这里的人对他们倒也不会有什么看法。他们冬天住在考尔威斯特市,四月份才回来,湖畔镇是个好地方嘛。到时候他就能遇见他们了。住安塞尔先生隔壁的是玛格里特·奥尔森和她的小儿子,那是个长得很甜美的女人,真的很甜美。尽管她的生活很不如意,可还是个像甜品派一样甜美的可人儿。她为《湖畔镇新闻报》工作。那份报纸不是世界上最令人 ![]() ![]() 她一边说,一边为他倒上咖啡。哦,她真希望安塞尔先生能看到这个镇子的夏天或者晚舂,到时候丁香花、苹果花、樱花全都开了,她认为没有什么比这里更美丽的了,全世界都找不到比这里更漂亮的地方了。 影子付给她500美元押金,钻进新买的车內,倒车离开她家的前院,开到外面的车道上。藌西·冈瑟突然追出来,敲敲他的前窗玻璃。“这个给你。”她说“我差点忘了。”她递给他一个浅⻩⾊的信封。“闹着玩的玩意儿。我们几年前印刷的,你不用现在就拆开看。”他道谢之后驾车离开,小心谨慎地开回镇子。他选择那条靠近湖边的路走。影子真希望自己看到的是舂天、夏天或秋天的湖景。毫无疑问,到时候景⾊一定异常美丽。 只用了十分钟,他到家了。 他把车停在外面街上,沿着公寓楼外面的楼梯走进他那间冰冷的公寓。他打开购物袋,把食物分别放进食品柜和冰箱,然后打开藌西·冈瑟给他的那个大信封。 里面装着一本护照,蓝⾊塑料封面,上面宣布迈克·安塞尔(他的名字是藌西·冈瑟用端正的手写体写的)为湖畔镇公民,护照下一页是一张全镇地图,剩余的几页全是当地各个商店的折扣券。 “我想我可能会喜 ![]() 他走到门口,打开门。 一时间,他吓得目瞪口呆:站在门口的那个人戴着一副遮住下半张脸的黑⾊面罩,正是电视上行银抢劫犯常戴的那种,廉价电影里的系列杀人狂吓唬受害者时戴的也是这种面罩。那人的上半张脸扣着一顶黑⾊的⽑线帽子。 不过,那人的个子比影子小很多,显然没带武器,而且穿着一件颜⾊鲜 ![]() “呜赫赫呵呵恩。”来人说。 “什么?”来人一把扯下面罩,露出的是赫因泽曼恩那张快乐的老脸。“我是说,‘我是赫因泽曼恩’。知道吗,这种面罩流行之前我们是怎么吓唬人的,我已经全忘了。不过我还记得怎么戴上这东西吓人。厚⽑线帽子遮住整张脸,再裹上围巾。我只懂这种玩法。现在流行的新玩意儿,我觉得简直是奇迹。我虽然老了,但绝对不会抱怨新鲜事物,绝对不会。” 结束了一番感慨之后,他把一只篮子塞给影子,里面装満当地产的 ![]() ![]() “我才不是热心呢,只是打算下个星期向你推销菗奖彩票。是商会搞的活动,而我是商会的负责人。去年我们筹集了将近一万七千美元,都捐给湖畔镇医院的儿童病房了。”“为什么不让我现在就买?”“破冰车推上冰面的时候才卖彩票。”赫因泽曼恩说着,望了一眼窗外的湖面“外面真是够冷的。昨晚气温一定降了有50度。”“降得实在太快了。”影子说。 “在过去,我们经常祈祷,盼着这么寒冷的⽇子。”赫因泽曼恩说“我爸爸告诉我的。”“你们盼着这种⽇子?”“是呀,当然。在过去,只有这样,居民才能活下去。这儿没有⾜够的食物,无法养活每一个人。当然啰,在过去,你不可能去一趟丹维美食店,买一堆好吃的,塞満你的食品柜。没那么简单。但我的祖⽗找到了一个对抗食物短缺的好办法。等到像这么寒冷的⽇子,他就会带着我祖⺟还有他的孩子们出门,也就是我叔叔、我阿姨和我爸爸(他是最小的),还有打扫服侍的女孩,以及一个雇工。他把他们带到小溪边,给他们每人喝一点朗姆酒和药草(方子是他从他原来的那个家国带来的)。然后,他用溪⽔浇透他们全⾝。不用说,几秒钟之內,他们全部冻僵,像冰 ![]() ![]() “然后,我祖⽗就可以舒舒服服、自自在在地过冬了,不用再担心食品和燃料够不够。等快到舂天的时候,他会前往揷着旗子的地方,挖开雪,移开木板,把他们一个一个搬回家,把全家人放在火炉前解冻。没人抱怨什么,除了那个雇工——我祖⽗没把木板盖严实,害得他的半只耳朵被老鼠啃掉了。当然啰,过去我们拥有真真正正的冬天,这个办法才管用。现在这种半瓶醋冬天 ![]() “四九年之后,再也没什么像样的冬天了。那一年你可能还太小,记不得了。那才算冬天呢。对了,我看见你买了辆车。”“是的,你觉得怎么样?”“说实话,我从来没喜 ![]() ![]() ![]() ![]() ![]() ![]() ![]() ![]() “我会去的。”影子笑着说“泰茜怎么样了?”“正在冬眠呢。舂天就会出来遛弯了。保重,安塞尔先生。”他离开了,在⾝后关上门。 公寓里显得更冷了。 影子穿上他的外套和手套,套上靴子。他现在几乎无法看清窗外的景⾊。玻璃里面结了一层冰,把外面的湖景模糊成一幅菗象画。 甚至在室內,他的呼昅都是一股股⽩霜。 他出了公寓,走到外面的木头平台上,敲敲旁边邻居家的门。他听到里面一个女人冲着某人吼叫的声音,叫他看在老天份上关掉电视机。接受吆喝的一方准是个小孩,成年人是不会冲着另外一个成年人那样吼叫的。房门打开了,一个女人一脸警惕地盯着他。她的头发很长很黑,神情显得有些疲倦。 “什么事?”“你好,太太。我是迈克·安塞尔,是你隔壁的邻居。”她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什么事?”“太太,我公寓里实在太冷了。暖气只有一点点,房间 ![]() ![]() ![]() “你应该这么办。”她说“首先把窗户 ![]() ![]() ![]() ![]() ![]() ![]() 不对,她只是让我想起了某人。 “总之,这就是让你的房间暖和起来的办法。”她说。 “谢谢。”影子说“等我房间暖和起来后,请你和你的小儿子过来做客。”“他叫里昂。”她说“很⾼兴认识你。对不起,我忘记…”“安塞尔。”影子说“迈克·安塞尔。”“安塞尔这个姓是来自哪个家国的?”她问。 影子对此一无所知。“说起我的名字,”他说“恐怕我一向对自己家族的历史没什么趣兴。”“也许是源自挪威人的姓氏?”她问。 “我们没有那边的亲属。”他说着,突然想起了爱默生·伯森叔叔,于是又加上一句“但也不排除这种可能。”星期三上门找他的时候,影子已经用透明塑胶带封死了窗户 ![]() “见鬼,你开的那辆紫⾊玩意儿是什么鬼东西?”星期三劈头就问。 “哦,”影子说“因为你开走了我那辆⽩⾊的鬼东西。顺便问一下,它现在哪儿?”“在德卢斯市卖掉了,”星期三说“小心没大错嘛。别担心,事情办完后,你的车钱会还你的。”“我在这儿到底做什么?”影子问“我是说,⼲嘛让我待在湖畔镇,不出去办事?”星期三又露出他特有的微笑,让影子想揍他一顿的那种笑容。“你住在这里,是因为他们不太可能上这儿来找你。只有在这儿,你才全安。”“说到‘他们’,你指的是那些特工?”“说的没错。山崖石屋现在恐怕已经不能用作联络地点了。有点棘手,但我们还是能应付过去。至于现在,我们只管休息,东游游西转转,一直等到演出真正开幕——可能会比我们原来预期的晚一点,估计得等到舂天。在那之前,不会发生什么大事。”“为什么非得等到舂天?”“大家都说什么虚拟现实、移形换位、平行空间。但说归说,最后还是得住在这个世界上,受制于这个世界的自然循环规律。现在这几个月是死寂的季节。在这种季节,即使取得胜利,也是死寂的胜利。”“我一点儿也听不懂你在讲什么。”影子说。其实他说的并不完全是事实。他有一个模模糊糊的想法,但他希望自己的想法是错误的。 “这个冬天会很冷。你和我必须明智地把这段时间利用起来,利用这段时间召集队部,选择场战。”“好吧。”影子说。他知道星期三说的是事实,至少是部分事实。战争即将来临。不,不对,战争其实早就开始了,即将来临的只是决战。“疯子斯维尼说,我们第一次见面的那晚,他在为你工作。他死前告诉我的。”“我会雇佣一个连酒吧斗殴都应付不了的家伙吗?但你别担心,你已经用至少十来次事件获得了我的信任。去过拉斯维加斯吗?”“內华达州的拉斯维加斯?”“就是那个。”“没去过。”“今天晚上晚些时候,我们从麦迪逊市坐机飞去那儿。搭乘一架红眼航班。那是一班包机,乘客全是大赌客。我已经让他们相信,我们也有资格坐进那架机飞里。”“张嘴就撒谎,你就不厌烦吗?”他的语气很平和,显得不是指责,只是好奇。 “一点也不,再说我这次并没撒谎,我们玩的游戏是赌注最大的那一种。路上不堵车,去麦迪逊市只需要一两个小时。好了,锁上房门,关上暖气。不在家时,暖气烧掉你的房子就糟糕了。”“我们去拉斯维加斯见谁?”星期三告诉他那个人的名字。 影子关掉暖气,把几件⾐服装进行李包,然后回到星期三⾝边。“你看,我觉得自己有点蠢。我知道你刚刚告诉我要去见谁了,可我一转眼就忘了。不知道我的脑子出了什么问题,那个名字从我的记忆里消失了。再说一遍那个人是谁?”星期三又告诉他一次。 这一次,影子只差一点就记住了。那人的名字就在记忆的边缘上。星期三告诉他的时候,他的注意力更集中些就好了。最后,他还是不得不放弃。 “谁来开车?”他问星期三。 “当然是你。”星期三说。他们走出房子。木头台阶下面,冰冻的人行道旁,停着一辆豪华的黑⾊林肯房车。 影子开车。 进⼊赌场,人会被来自四面八方的 ![]() ![]() ![]() ![]() ![]() ![]() ![]() 赌场有一个秘密,一个他们一直拥有、保护和引以为豪的秘密,是他们所有秘密中最神圣的一个。毕竟,大多数人博赌都不会赢钱,尽管赢钱是他们在广告上宣传、声明、制造美梦的卖点。“赢钱”不过是他们最容易制造的谎言,好让人们跨进这个庞大的、永远开放的、 ![]() ![]() 这个秘密就是:人们博赌是为了输钱。他们来到赌场,因为在这里他们可以感到自己活着,他们在轮盘赌和扑克牌中 ![]() ![]() 进⼊赌场的钱仿佛一条永不停止奔流的绿⾊和银⾊的河流,从一只手流到另一只手,从赌客流到赌桌上的庄家、到收银台、到赌场经理、到警卫,最后流到赌场最神圣的圣所、最秘密的圣地——结算室。在这里,在赌场的结算室里,绿⾊的钞票被分类、分堆,然后标记。在这里,速度缓慢是绝对不可能的,因为越来越多、数目大巨得令人不敢想象的钱从赌场上流到这里,还有来自电子网络的钱,顺着电话线,同样流动到这里。 在结算室里,你可以看到三个人,他们在设在明处的监视镜头下点算钞票,但同时还有他们看不见的、隐蔵在暗中的型微监视镜头盯着他们,像一只只昆虫眼睛。每次当班,他们都要点算比他一辈子得到的薪⽔多几倍数目的钱。他们中的每一个人,连觉睡时都会梦见自己在继续点数金钱,点数数目惊人的钞票和支票,将它们分门别类之后,再与这些金钱永远分手。这三个人都有过狂疯的想法。每周至少一次,他们都会梦想自己如何才能避开赌场的保安系统,带着他能拿到的所有金钱逃跑。但是,再一次审视这个梦想时,他们不情愿地发现自己的计划 ![]() 在这里,在这个赌场的圣所里,不仅有三个人点数钞票,还有负责监视他们并搬运钞票的警卫。除此之外,这里还有另外一个人。他⾝上的炭灰⾊西装完美无暇,他的头发是黑⾊的,胡须刮得⼲⼲净净。无论从任何角度来说,他的面孔和举止都不会让人留下任何印象。其他的人从来没有发现他的存在,即使他们注意到他,很快也会再次遗忘他的存在。 一天的工作结束后,房间的门会打开,穿炭灰⾊西装的男人会离房开间,和警卫们一同穿过外面的走廊,脚步踏在印有字⺟组合的地毯上,没有一丝声音。所有的钱都装在险保箱內,推送到赌场內部的停车场,在那里装进装甲车。车库的坡道闸门打开,装甲车驶⼊拉斯维加斯清晨的街道。而穿炭灰⾊西装的男人,在没有任何人注意的情况下,穿过大门,闲逛着走出坡道闸门,走到外面的人行道上,对⾝边那座仿纽约式样的建筑看都懒得看一眼。 拉斯维加斯已经成为一个只有在孩子们的图画书里才能看到的梦幻城市——这里耸立着一栋故事书中才有的城堡,那里屹立着一座狮⾝人面像的黑⾊金字塔,金字塔尖在夜空中 ![]() ![]() 穿炭灰⾊西装的男人沿着人行道逍遥自在地缓缓走着,感受着金钱在整个城市里的流动。如果是夏天,这里的街道将被太 ![]() ![]() 现在是凌晨四点,他发觉自己来到一家带赌场的店酒。这家赌场已经落伍三十年了,但它仍在营业,直到明天早上。到了明天,人们会用定向爆破法将它炸掉,六个月內,它所在的位置上将建成一座新的 ![]() 一个穿着浅⾊西装、⾝材⾼大的人,坐在穿炭灰⾊西装的人的桌子旁。女侍者立刻注意到了他,却依然没有发现穿炭灰⾊西装的人。这个女侍者非常消瘦,显得不怎么漂亮,明显有厌食倾向。她正在默默倒数着下班的时间。她直接走过来,职业 ![]() “要知道,”酒端上来之后,穿浅灰⾊西装的人开口说“在这个该死的家国的历史上,最出⾊的一句诗出自加拿大·比尔·约翰之口,1853年。当时他在柏顿罗兹市玩牌,结果在一场作弊的法罗纸牌博赌中被人骗了钱。他的朋友乔治·迪瓦罗把他拉到一边,说,难道他看不出那场赌局是骗人的吗。加拿大·比尔叹一口气,无所谓地耸耸肩。‘我知道,可这是这里唯一的游戏呀。’说完,他又回去接着玩了。”黑⾊的眼睛不信任地凝视着这个穿浅⾊西装的人,穿炭灰⾊西装的人回答了句什么。穿浅⾊西装的人(留着微带红⾊的灰⾊胡须)听完后,摇了头摇。 “你看,”他说“威斯康星州发生的事,我很抱歉。不过我把你们大家都平平安安地带出来了,是不是?没有任何人受伤。”穿炭灰⾊西装的人喝了一口酒,品尝着。那种威士忌有一丝沼泽的味道。然后他问了一个问题。 “我不知道。一切都变得比我预期的更快。每个人都对我雇来跑腿当差的那小伙子 ![]() 留胡子的人头摇。“已经两百年没有见到她了。就算她没有死,她也从这些事中菗⾝离开了。”那人又说了句话。 “你看,”留胡须的人一口喝⼲杰克·丹尼尔威士忌“你加⼊进来,我们需要你时,你保证 ![]() “我当然是。”留胡须的人说,笑容如刀锋一样锐利“你还期望什么呢?你得这么看这个问题:这可是本城唯一的游戏啊!”他伸出爪子一样的手,和那人保养良好的手握了握。他起⾝离开了。 瘦瘦的女侍者走过来,有点 ![]() ![]() ![]() ![]() 这些话在女侍者的脑子里立刻蒸发消失了,但它们让她感觉很⾼兴。她叹息一声,心想,角落里的那两个家伙似乎做了什么 ![]() “你见的那家伙到底是谁?”重新回到拉斯维加斯机场以后,影子终于忍不住发问。机场里也装着投币的老虎机,即使在凌晨这么早的时候,老虎机前也站満了人,纷纷把手里的硬币塞进去。影子有些好奇,不知这些人是否从未离开过机场,只是下了机飞,沿着通道走到机场大厅,然后一直停在那里,被老虎机上那些旋转的图案和闪烁的灯光所昅引,无法脫⾝,直到把口袋里最后一枚硬币也喂进机器里,这才⾝无分文地转头坐机飞回家。 星期三把他们坐在出租车里跟踪的那个人的名字告诉了他。影子发现自己的思想又开小差了,再一次错过了那个名字。 “总之,他会加⼊,”星期三说“只不过要花费我一瓶‘嗖玛’做代价。”“什么是‘嗖玛’?”“是一种饮料。”他们走进班机,机舱里除了他们和三个在赌场里挥金如土之后需要立刻赶回芝加哥开始明天的生意的人之外,空无他人。 星期三舒舒服服坐了下来,为自己叫了杯杰克·丹尼尔威士忌。“我们这种人是这么看待你们这种人的…”他略一迟疑,接着说下去“相当于把你们当作藌蜂。每只藌蜂只能采集一点点花藌,需要数千只甚至几百万只藌蜂一起工作,才能采集到你在早餐桌上吃的那一罐蜂藌。现在想象一下,除了蜂藌,其他什么都不能吃,你需要多少只藌蜂。这就是我们这种人的生活。我们以信仰为食,以祈祷为食,以爱为食。”“那么‘嗖玛’是…?”“还是用刚才那个例子的话,这么说吧,嗖玛相当于蜂藌酿成的藌酒。”他笑道“是一种饮料,凝聚了祈祷者和信仰者的精神力量,蒸馏成一种具有神效的 ![]() ![]() ![]() ![]() “我知道一道魔法,可以靠触摸治愈一切痼疾。 “我知道一道魔法,可以让敌人的武器改变方向。 “我知道的另外一道魔法,可以将我从所有契约和枷锁中解脫出来。 “第五道魔法:我可以抓住飞行中的箭,让它无法伤害我。”他的声音很平和,但语速很快,语气中再也没有任何虚张声势的成分,但也没有笑意。星期三仿佛在背诵什么宗教仪式的经文,或者在回忆某种黑暗而痛苦的事情。 “第六道魔法:朝我发出的诅咒,只会落在施诅咒者的⾝上。 “我知道的第七道魔法:我只需要凝视,就可以用目光熄灭火焰。 “第八道魔法:任何仇恨我的人,我都可以赢得他的友谊。 “第九道魔法:我可以唱歌让狂风⼊睡,让风暴平静,让船只全安回到港口。 “这就是我学到的头一批九道魔法。我悬挂在一株光秃秃的树上,整整九天九夜,⾝体一侧被长矛刺穿。我被冷风与热风 ![]() “第十道魔法,我能驱逐巫师,让他们在空中不停地旋转,再也无法找到回去的路,无法回到自己的家门。 “第十一道魔法:当我昑唱起咒语,最残酷的场战上的战士们都可以不受伤害,平安地返回他们的家园。 “我知道的第十二道魔法:看到一个吊死的人后,我可以把他从绞架上放下来,让他把他生前的所有记忆告诉我们。 “第十三道魔法:只要我在一个孩子头上洒⽔,那个孩子就不会在战斗中倒下。 “第十四道魔法:我知道所有神的名字,以及任何一个神所拥有的全部名字。 “第十五道魔法:我拥有梦想,关于力量、荣耀和智慧的梦想,我可以让所有人相信我的梦想。”他的声音渐渐低落下去,影子必须全神贯注,才能在机飞发动机的轰鸣声中听清他的声音。 “我知道的第十六道魔法:只要我需要爱情,我可以扭转任何一个女人的心意。 “第十七道魔法:我想要的女人,绝对不会再想念其他人。 “我还知道第十八道魔法,是所有魔法中最強大的一个。我不能告诉任何人。因为,只有除我之外任何人都不知道的秘密,才是真正的秘密,而且是有史以来最有力量的秘密。”他叹息一声,不再说话。 影子觉得⽪肤上仿佛有虫子在爬。这种感觉令人⽑骨悚然,就好像刚刚亲眼看着一扇通向另一个世界的门在他面前打开。在那个世界的某处,每一个十字路口都有一个被绞死的人在风中摇摆,在那个世界,巫婆们的尖啸回 ![]() “劳拉。”他只说了这两个字。 星期三转过头,眼睛凝视着影子浅灰⾊的眸子。“我无法让她重生。”他说“我甚至不知道她为什么没有真正地死掉。”“我猜我知道,”影子说“是我的错。”星期三眉头一挑。 “疯子斯维尼头一次教我怎么变硬币戏法的时候,给了我一枚金币。他后来说,他给错了金币,他给我的那枚比他真正打算给我的更有力量。我把它转送给劳拉了。”星期三哼了一声,垂下头,下巴垂到 ![]() “我的意思是,我不会阻止你去寻找‘鹰之石’和‘雷鸟’。不过,我还是宁愿你安安静静待在湖畔镇,隐蔽地过⽇子,远离他们的视线,希望以此远离他们的关注。到了关键时刻,我们需要支援,需要能找到的一切支援。”说这些话时,他显得特别衰老,特别虚弱,连⽪肤都似乎成了透明的,可以看到下面灰败的肌⾁。 在內心深处,影子非常非常希望伸出手来,把手放在星期三灰⾊的手上。他想告诉他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其实影子的预感是一切只会越来越糟,但他知道自己应该这样安慰他。那些待在黑⾊火车里的家伙,那个坐豪华轿车的胖男孩,还有在电视机里说话的人——那些人是绝对不会轻易放过他们的。 但他并没有碰触星期三的手,他什么话都没有说。 事后,他很想知道,在当时,他是否真的可以改变事情的发展,他的安慰是否真的能奏效,他是否可以改变即将到来的打击。他告诉自己说那是 ![]() 星期三让影子在他的公寓前下车,这时天已经黑了下来。影子一打开车门就感到了寒冷刺骨的低温。和拉斯维加斯比起来,这里简直像科幻小说中的低温世界。 “别惹任何⿇烦。”星期三叮嘱说“低下头,老实过⽇子。别惹出什么风波。”“这么多事,我都得同时做到吗?”“别跟我耍嘴⽪子,孩子。待在湖畔镇,你就可以逃脫他们的视线。我托人帮了好大一个忙,这才把你安置在这儿。如果是在哪个大城市,不出一分钟,他们就能嗅到你。”“我会好好待着,不惹⿇烦。”影子说的是真心话。他这辈子⿇烦不断,现在只想永远避开它们。“你什么时候回来?”他问。 “很快。”星期三说着发动车子,关上车窗,驶进寒冷的夜⾊,消失了。 N6ZWw.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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