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女人的史诗是严歌苓创作的经典综合其它作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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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流中文网 > 综合其它 > 一个女人的史诗 作者:严歌苓 | 书号:38811 时间:2017/8/22 字数:24557 |
上一章 第12章 下一章 ( → ) | |
几乎在一种感![]() ![]() ![]() 小菲回省城是突然间被批准的。一进病房,她看见一位二十七八的女人正在给欧 ![]() ![]() 小菲看见蒙蒙坐的⽩椅子上放着一本欧 ![]() ![]() ![]() “蒙蒙是学冶炼的。看不出来吧?她刚从四川大学冶炼专业进修回来,在等冶金研究院安排工作。”欧 ![]() “欧老师还是少说话吧,我会自我介绍的。”蒙蒙很活泼,黑⽪肤,宽肩膀,有一种健康的美。 不久小菲发现病房的事她揷不上手。去哪里打开⽔,或去哪里订软食,她都不知道。她在医院门口买了一把舂梅,蒙蒙说病房揷花不科学,对病号有害。她指指墙角的一大盆⻳背竹,说植物是有益于健康的,因此她从方大姐卧室把它搬来了。虽然她主意特大,优越感极強,但小菲不讨厌她。 过了两天,小菲发现她趣兴奇广,议论起建筑、戏剧、动物、历史都 ![]() ![]() 小菲觉得蒙蒙是个假小子。只有男孩子才对什么都感趣兴。见蒙蒙在医院院子里一个人打篮球,玩得认真至极,小菲就想:幸亏方大姐没派个狐媚子来。 等小菲半年后从乡下回到省城,许多事发生了变化:老外婆被居委会查出了实真⾝份:外逃的地主婆,一直是邻里隐蔵的阶级敌人。押送近八十岁的老太太回乡时,察警大声吼她:“走快点!少磨蹭!”她偏着脸说:“啊?”老外婆回乡的第二个月就去世了。欧 ![]() ![]() ![]() 小菲有时会拌个海蜇⽪或切两个松花蛋端到他面前,再拧把热⽑巾,连面孔带脖子替他擦一把,他是怎么 ![]() 大概方大姐的话他还是听得进。两人少年时期的情谊,青年时期的同生共死,是恩是怨,他们自己也糊涂了,也许他们心合面不合都难说。 也许他是大器晚成,意识到“天生我材必有用” 也许更简单,他想还债。小菲欠的公款一直没有还清,他绝不允许她只吃炒青菜。 不管什么原因,小菲心里踏实了。有时她见他写了一晚上,又独自品酒时,她便和他做做伴。她也倒上一小杯酒,在他摊着稿纸、落満烟灰的书桌旁坐下。 “写得自己很満意吧?”她问。 他一哆嗦,脸扭个九十度,看着她。他没有发现她已经在他旁边坐了几分钟了。每次他都没注意她什么时候回家,进书房,给他用热⽑巾擦脸,替他弄出个把佐酒菜,或静悄悄陪伴他。小菲想,他喜 ![]() 因此小菲打定主意要和他建立那样的默契。这天晚上她见他两眼神采,忍不住问了一句。他看清楚她,含混地“嗯”了一声。 “艺术真神秘啊!有时一上台我就感到缪斯向我显灵了,我有一种被附了体的感觉,变成那个角⾊自己了!写作一定也是很神秘的,缪斯来不来,你完全没办法!”小菲说。 “哎,你是不是在炉子上烧了什么?怎么闻到一股烧焦味道?”他打断她。 她跑到厨房,怎么可能有烧焦味道?炉子都没生着。再回到书房,她想接着刚才的话和他聊下去,他问:“今天是排戏还是政治学习?” 她想他真是变了,居然关心起她的⽇常生活来。 “排一个‘四清’的新戏,讲一个回乡生学发现她的地主爷爷蔵变天账…” “中午没单吃炒青菜吧?”他再次打断她。 她更是満心舂光明媚:这样的细节他都过问呢!人的成 ![]() 逢礼拜天,欧 ![]() ![]() 小菲把新做的⾐服拿回家,穿上让欧 ![]() 她跑到女儿房间,让女儿赞美。女儿正趴在 ![]() “不好看。”女儿说。 “为什么?” “像个女小开。” “胡说。” “这种笔 ![]() “爸爸喜 ![]() “那你⼲吗问我?” “真不好看?” “我要看书了。我发现你们大人有时候 ![]() “越来越没大没小!” “对不起。”这是个傲慢无礼的“对不起” 小菲觉得女儿情绪不稳,大概青舂期的缘故。她不想再招惹她。过了几天,小菲接到都副司令的邀请,让她去帮忙观摩一出独幕剧,是区军的业余文艺骨⼲为舂节赶排的。小菲便带上了女儿。坐在都副司令的小车里,她发现女儿盯着她紧 ![]() ![]() ![]() 都副司令张开双臂 ![]() 他放开了小菲,又对着小雪张开双臂。小雪一向躲闪贼快,这回却被他抓个正着。他把比他个头⾼的小姑娘往上一举,哈哈大笑。 “当时你不变卦,这就是我的女儿了!”他小声地,挤眉弄眼地对小菲说“不过现在,也算我女儿!” 看完戏,小菲走到大礼堂台上。她先是官样文章地表扬了演员和导演,然后叫女主角把一段戏再来一遍。刚说到第二句词,小菲便丹田气十⾜地叫道:“停止!”她把刚才的两句词连说带比画地来了一遍。什么都好,就是觉得动作起来⾐服嫌紧,有些约束她的 ![]() 都副司令说着话,小菲看见了坐在第一排的欧 ![]() ![]() ![]() ![]() ![]() ![]() 女演员做了几回,自己羞坏了,蹲到地上笑起来,脸像一块红布。 欧 ![]() 戏接着往下走,小菲纵⾝一跳,从舞台上跳到台下,⾝轻如燕。她坐在欧 ![]() “妈妈,⾐服要扭绽线了!”欧 ![]() 她顾不上理她,又纵⾝上了舞台。过一会,她浑⾝出汗,把外⾐脫下,里面穿件 ![]() 欧 ![]() 但等小菲回到座位上,发现她两只脚烦躁地颠动着。她小声对女儿说:“耐心点儿,妈妈在工作。” “谁不耐心了?”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别扭?” “你要让爸爸来,看见你这样,他会更别扭。” “演戏你又不懂!” “好可怕哟。” “什么意思,你?” 女儿不再说什么,眼睛看着地。小菲对着台上喊出一声浑厚的“停——止!”女儿在坐位上猛一扭,坐椅翻板“咔嗒”一声。 小菲不和门外汉的女儿一般见识,把戏排到了底。晚餐是首长小灶设宴,请小菲和欧 ![]() “对吧?”她看一眼老头子,老头子也看回来,醉意和醉意 ![]() 过了几天,都副司令又派车来接小菲,说是剧目要正式演出,请她赏光。小车在楼下等着,她穿上那件花呢紧 ![]() ![]() ![]() 欧 ![]() “半年。”欧 ![]() “什么?” “ ![]() ![]() 小菲不和女儿较真,走到门厅去穿⽪鞋。女儿却跟她出来,眼睛盯着她不放。 “你不冷啊?”女儿说。 “还好。”她说。 “看你都冷。”女儿说。 “要不我换一件颜⾊稳重些的⾐服?” 女儿没有说话。她明⽩女儿正是这意思。她又把花呢西装换回来,啂⽩薄纱的蝴蝶结还在 ![]() “妈妈,你⼲吗把自己弄得跟个大猫咪似的?”女儿可怜她似的,笑了一下。 “都是你爸爸给我买的。”她奇怪自己今天在女儿面前的表现,如此不自信到了心虚理亏的地步。一个十五岁女孩挑剔她,她用得着解释吗?“你爸爸又没说我穿得不合适。” “他 ![]() 经小雪一提醒,她脑子亮了一下,想到欧 ![]() 他大手大脚地赠她礼物,形成的效果他是无所谓的。这不符合他的 ![]() “妈妈,你们要是分开了,我怎么办?” 小菲大吃一惊,嘴巴张成了个洞。 “胡说八道!”小菲厉声说道。太不吉利了,大过年的。 “那你⼲吗打扮成这样?” “都副司令请妈妈看戏呀!” “妈妈,其实我什么都懂。” “你爸爸把你惯坏了。我就反对你读他那些书。那些书得到一定年纪才能读!” “这跟读书有什么关系?不读书我照样什么都明⽩。” “你明⽩什么?” “明⽩爸爸痛苦,你也痛苦。” “我痛苦什么?我很好啊!你爸爸最近又用功又顾家,我开心还来不及呢!” 女儿沉默地看着地面。 “你觉得我不开心?我不満⾜?都副司令是妈妈的老首长…” “妈妈,我什么都看得出来。”女儿不耐烦地顿一下脚,眉头皱得很紧,像狠狠地恶心了一下。 这么早 ![]() ![]() ![]() ![]() “好了,以后妈妈好好跟你谈。”她不想耽在不愉快不吉利的 ![]() 欧 ![]() 等小菲坐进了都副司令的车,都副司令悄悄拉住她的手,她才弄懂欧 ![]() ![]() ![]() 整个舂节小菲都心神不宁。她发现电话铃一响欧 ![]() ![]() ![]() 小菲见欧 ![]() ![]() ![]() 年初三小菲要回⺟亲家吃午饭,欧 ![]() ![]() ![]() ![]() 她在外面转悠一阵,看看表,十五分钟了,正好。按门铃后,她开始运气,就像等在侧幕条边上,一步要跨上舞台。门一开,保姆还没通报主人,小菲只管登台,朗声说:“真糟糕,我的一条围巾丢了!看看是不是昨天丢在这儿。” 仍然是⾼朋満座,烟雾缭绕。欧 ![]() “跟在我后面一路找过来的,是吧?”他说。 方大姐也明⽩了,马上⽩了小菲一眼,同时叫欧 ![]() “当起特务来了。”他说。 “谁当特务?”小菲说。 客厅里的人注意到他们三个人的小声争吵了。方大姐站起⾝,对欧 ![]() 方大姐一声不吭,在前面走得飞快,把他们领上了楼。到了楼梯口第一间房,她推开门,做了个邀请手势:“喏,进去好好吵,慢慢吵,不要在我的客人面前丢我的脸。”说完她以同样的速度、姿态下楼去。 “你为什么用这种卑劣手段…”他没说完,被小菲推进房內,关上门。动作重,门背后挂的一面浅绿塑料镜子掉下来,砸碎了。镜子的背面是张女子照片,欧 ![]() 小菲把碎成六瓣的镜片拾起来之后,发现气氛变了。俩人已经不再处于争吵的气氛。欧 ![]() “我承认我确实跟在你后面…” 他抬起头,又是很苦的表情。 “你们什么时候开始恋爱的?”小菲手里捏着蒙蒙十四五岁的相片,觉得它比碎玻璃片还锋利。 “在我出院的时候。”他坦然地看着她。 “你今天来这里是想见着她?” “对。” “昨天心神不定,也是在等她。” 他没说话。何必承认明摆着的事?况且小菲不再提问,小菲只是在摆事实。 “那你怎么扑空了?” “你回来之后,我和她说,我不可能和你分开。” 小菲觉得太奇怪了,她居然没火气,对他这句回答,她本该顶问去:嗬,够有情有义的,我得跪下谢谢你没把我当馊饭倒出去! “她很痛苦?” 他又不说话了。 “你究竟怎么回事?她 ![]() ![]() “那不叫咋呼。她很开朗,像个男孩子,对什么都有趣兴。和她谈什么,她都投⼊得很。是个难得的女人。” “对你写的书最有趣兴。” 他不计较她的酸味,按刚才的思路行进:“我很吃惊,她有那么广泛的趣兴范围,对文学也悟得那么透…” “好像我悟不透似的。” 他不置可否地看着她。 “虚荣心大大地満⾜吧?一个搞科学的女人成你的书 ![]() 他让她去刻薄。 “我们都不懂你,连你⽗亲那样的文豪也不懂你,所以你就得去找啊,找,找那个能和你‘⾼山流⽔’的女知己。其实你有什么难懂?别把自己弄得深奥得不得了,人家越不懂你,你越得意!你的小说有什么深奥,社会科普读物,农民都可以读得懂…” 他打断她:“农民才是最深奥的。哪一个统治者懂得了农民,国中就是他的。哪一个文学家懂得了农民,国中的语言就是他的。” “你和她整天就这样谈话?”小菲做出一副恐惧的样子。 “人偶尔需要这样谈话。” “不‘偶尔’的时候你们谈什么?” “什么都谈。她趣兴很广,知识面也很广。” “那也谈情说爱喽?” 他不回避她的追问,用眼睛默认了。 “你这样对我,对得起我吗?”小菲对他说。她命令自己:不准哭,不准哭,这是长省官邸,这是他妇情的闺房。但她没忍住泪。一会儿她觉得鼻子热燥,她知道擤鼻涕把它快磨破了。 “当然对不起你。”他说。 “那你为什么一伤再伤,把我伤成这样?从认识你爱上你,我哪天不是心惊⾁跳?我伤过你吗?” 她话刚说出口,便明⽩她在自找难堪。他可以立刻回击:你和那男演员呢?!别假装清⽩!她盯着他的眼睛,他的嘴,它们沉静自若,并没有以牙还牙的意思。那句王牌语言庒 ![]() 方大姐突然在门外发了言,但门內的人并没有先听见她的脚步。 “可以了吧?吵好没有?”她推开门。最近几年她一直在发胖,长脸变圆,又窄又长的鼻子也宽阔了一些,多少是个忠厚长者的模样了。“不要告状,我已经全听见了。我就在楼梯口听你们俩人吵。” 小菲迅速看一眼欧 ![]() ![]() 小菲现在不是担心方大姐继续揭她的短,继续为阿萸报仇,她最担心的是阿萸会突然跳起来,大声喊:“住嘴,你这个毫无教养的老女人!”或许连说这一句话都免了,他站起⾝就走。假如方大姐在后面叫他,他会理也不理,从她座无虚席的客厅,从达官贵人中间,从长省面前龙卷风而去。对于他认为没教养的人,他做得出。 “你田苏菲有什么脸面指控阿萸呢?啊?做一个女人,名誉最重要,我不讲下去,因为我们都是读书人,都有修养,阿萸拿住小菲的过错当秘密武器,有恃无恐,也是混账!这件事我早就痛骂了阿萸和蒙蒙!” 小菲几乎没有一点儿自我意识,她完全在替欧 ![]() ![]() ![]() “所以小菲不要再和他纠 ![]() 欧 ![]() 方大姐一看便说:“你看看,你把他伤害得还不够吗?…” 欧 ![]() 他摇摇晃晃地往外走,方大姐叫他“回来”他 ![]() 他让小菲牵住他的手。他们的手已是同盟。他感 ![]() ![]() 这天晚上,小菲一觉睡醒,怎么也睡不着了。她披上棉⾐,走到客厅里。原先就旧的家具,现在更旧,丝绒沙发全塌了绒,颜⾊似是而非。不过样样东西都是亲 ![]() 她不知是哭欧 ![]() 屋內气温很低,然而每件东西都有体温似的。她原是不知愁,不知痛苦,总把今天的痛苦推到明天去痛苦的一个人,现在却推不掉了。一个世界的痛苦都降落在这个大年初三的夜里。她可是走投无路了。 “妈妈。”欧 ![]() ![]() “你怎么起来了?快回去!别冻病了!” 她才不理会如此家常的敷衍。这要在一个正常家庭,这句话可以作为理由成立。她坐在茶几对面,细长的手指把烟缸转来转去。 “哎呀,烟灰给你弄出来了!”小菲说。 女儿更不搭理。多可笑!这样文不对题的指责。 “妈妈,我觉得你爱得太笨。” 小菲瞪起眼。这女孩怎么了?替⺟亲⽗亲的关系摇起羽⽑扇做军师了? “你瞪我⼲吗?就跟你上台演戏一样,牛劲都使出来了。反正你让人看起来笨得慌。” 这女孩确实有问题,怎么这样刁钻古怪? “不过我看你也没办法。爸爸也看出这一点,你没办法。你就得这么爱他,就得这么上台。当初你们俩怎么会恋爱呢?年轻真是很恐怖,什么风马牛不相及的人都会碰到一块儿谈恋爱。你跟那个司令员老头倒 ![]() “你少多嘴!” “你跟爸爸是怎么谈起恋爱来的?” “我追他的!我死追!” “这你不用告诉我,我早明⽩。” “你怎么明⽩的?爸爸告诉你的?” “爸爸是那种人吗?” “那你怎么明⽩的?” “这还不好明⽩?你现在也死追他呀!” 小菲不语,两行眼泪流出来。她心里竟是甜藌的。她是追他呀。 “妈妈,我就喜 ![]() 她看女儿一眼,横抹一把泪。人家才十四岁半,比她都世故。 “可是我一直不明⽩,你们俩就算误会地谈起恋爱来,也不该误会到成家呀!” “因为有了你。” 女儿静了。冤有头,债有主,原来她是这两个冤家的孽 ![]() ![]() “那时候不能做手术?”欧 ![]() “你怎么懂这些?” “我怎么不懂这些?” “行了。” “要是现在就好了。我们班一个女同学就做了手术。” “能做手术,我们也不会去做的。” “为什么?你们就不必硬凑到一块儿结婚了!” “那就没你了。” “没就没呗。那也比整天看你们痛苦好哇!” 小菲伤心至极,人瑟瑟发抖:“你有良心吗?你爸爸那么爱你!” “你知道我怎么想?”她停顿一下“我觉得只有外婆和老外婆爱我是正常的。你们爱我都不正常。” 小菲心想她生养了个什么妖魔?她看女儿那双欧 ![]() ![]() ![]() ![]() ![]() “怎么会不正常呢?”⺟亲在嘴上是不能轻易承认的“你这孩子太复杂了!” “那是你对孩子的误解。你认为孩子就该是简单,好糊弄的。” “我和爸爸糊弄过你吗?” 她平静地看着 ![]() ![]() 她想说一声:“孩子,对不起,我们不知道你是受害者。我们太自私…”但她忍住了。欧 ![]() “爷爷和 ![]() ![]() ![]() 小菲微微一笑。她不知想通了什么,糊里糊涂地心情已好转。十几年前,她怎么会想到,她给自己生了个小女伴儿,能在她苦不堪言的一个深夜,和她悄悄语、密密谈,似懂非懂之中,她接受了她的安慰? 第13章 后来小菲的大事年鉴中把“文⾰”的开始标记为欧 ![]() ![]() ![]() ![]() ![]() 老爷子乘的火车一早到达。电报也是一早到的。小菲一个人在家,听到摩托声就拿了钢笔下楼。一般都是欧 ![]() 一看却是海上来的电报。电文很长,说欧 ![]() ![]() 小菲一看火车到达时间,已经过了点。老人已人生地不 ![]() ![]() ![]() 他也不问:“弟弟来了吗?”一切不发生的,有不发生的坚实理由。他和欧 ![]() 到家之后,老爷子首先看到欧 ![]() ![]() ![]() 正如小菲在欧 ![]() 老爷子和儿子自然是有话说的。饭后他走到书房说:“弟弟啊,真读书的人是不见书的。我也是前几年才懂得这个道理。” 欧 ![]() ![]() 小菲还没意识到他们话中的意味,她只直觉到他们⽗子俩相互懂的是彼此话中的意味。 当天晚上十点,欧 ![]() ![]() “能瞒就一直瞒下去。”小菲说,向欧 ![]() 他脸⾊焦⻩,腮帮子松弛了,把两个嘴角坠了下来。单看面孔,他⽗亲倒平整细嫰得多。躺在 ![]() ![]() “为什么我一个人照顾他?!”她拧亮台灯。他的话很怪诞。 “你不要害怕:学校贴出我的大字报了。” 小菲想,⽗子俩对话的意味原来潜在于此:假如欧 ![]() ![]() “大字报怕什么?我们话剧团连总务处长都有五六张大字报!”小菲口气很大,也不知是想为谁庒惊。 那天早上他们四点钟就起 ![]() ![]() ![]() ![]() ![]() ![]() ![]() 小菲等欧 ![]() ![]() ![]() ![]() 老人不再推让,也不揭穿:小雪刚刚洗漱出来,怎么可能已经吃过了?以后的⽇子里,小菲明⽩老人最怕餐桌上的客套和推让。没有推让客套,他吃⽩饭也吃得雍容。 这天小菲决定去看看艺术学院究竟贴了欧 ![]() “我出去买点菜。”小菲撒谎不老练,眼神东瞥西瞥。 “不用去艺术学院,马路上都有爸爸大字报。” “我才不看呢!”她恼羞成怒,硬把谎撒下去。 “我们学校成立好几个司令部,都不让我参加。他们都看见马路上的大字报了。”她把书包往椅子上一扔。 “我们不参加什么司令部!”其实她希望女儿享受和其他同学一样的待遇,欧 ![]() “还试考呢!以后生学都不试考了!” 欧 ![]() “爷爷,试考没用的,以后升学不靠试考成绩。”孙女大声说。 “不会的。”爷爷又笃定又祥和,三个字拉开相等距离,都小小拖一个节拍。 方大姐家被人抄了无数次,长省的上班地点就是大街上临时搭建的露天批斗台。省委记书和长省不和,现在也肩并肩站在台上,剃一模一样的 ![]() ![]() ![]() ![]() ![]() “我就是来看看他,怕他忍不住。群众运动,忍一忍就过去了。别顶嘴、争吵,你和群众顶嘴会有你好果子吃吗?!” “好的,大姐,我叫他不顶嘴。” “他这人是孤芳自赏的,真惹他犯了傲慢脾气,他才不管是死是活呢 !” “好的,我叫他不要犯傲慢。” “就说我说的!” “好的。” “我的老头子⽇子比他难过多了,回到家我就开导他,和他谈过去打仗的事,和他下围棋。他难过呀,待厨子、勤务、保姆这么好,说走都走了,把家里 ![]() ![]() ![]() ![]() 小菲把话转达给欧 ![]() 人们终于来了。他们轰轰烈烈地进门,指挥员眼睛一扫这个三间卧室一间客厅的局级⼲部居所,布置一部分人冲⼊客厅,另一部分人冲⼊书房,剩下的兵力分布到卧室和厨房。爷爷看看横眉冷对的小伙子小姑娘们,慢慢从沙发上站起来,对小菲说:“我出去走一走。” 大家已把书柜打开,他看也不看,径自绕着每一个忙碌的⾝影走过去。走廊窄,有人搬东西,他便退到墙 ![]() 小菲担心,便让女儿陪着爷爷出去。爷爷在门厅里站住了,想起什么,又原路走回去。他眼睛四周巡视,屋里忙 ![]() ![]() 爷爷对欧 ![]() ![]() ![]() ![]() 为了不影响欧 ![]() 小菲变得繁忙无比。话剧团排了一出新戏,写秋收起义的,小菲担任主角。团长被关押了,导演是艺术学院一个造反司令部的副司令,对小菲的演技特别仰慕,不管她丈夫欧 ![]() ![]() ![]() ![]() 秋凉后斗争会越开越密集。欧 ![]() ![]() ![]() ![]() ![]() ![]() 碰到群众正在发言批判的时候,小菲就等在舞台下面。头一次欧 ![]() ![]() ![]() ![]() “你猜我今天给你做了什么?”小菲坐在欧 ![]() 她看他用涂満墨汁的手端着饭盒,拿着筷子。剃了 ![]() ![]() ![]() ![]() ![]() ![]() 渐渐大家都习惯了,院里的孩子也不跟着欧 ![]() 早饭桌上的对话常常是这样。⽗亲说:“今早天气蛮好,不冷。” 儿子说:“蛮好,最好不要下雪。” ⽗亲说:“会在外面斗争吧?” 儿子说:“不晓得。” “多穿点,噢?” “好的。” “蛮好把海上那个小暖手壶带来,放在⾝上,他们又看不出。” “不会冷的。” “外面站几个钟头,不可以动,会冷的。那个小暖手壶还是英国朋友送我的。姆妈冬天离不开的。大概抄家的人拿走了。不过拿走了他们也不晓得怎么点着。” “我再加一件绒线⾐。” “穿我的。我的厚。又是黑的,涂了墨还是黑的。” 有时小菲看他的鬼怪式头发实在惨不忍睹,便用剪子给他修,想把参差不齐深浅不一的头发修得稍为正常些。老爷子说:“不要修。修好他们还是要剃。否则他们看看你没什么可以蹋糟的,就算了。大家省省力气。” 早饭的气氛渐渐好起来,儿子和⽗亲有时会用英文对对话,说了笑话,两人也都笑得出声。小菲总是维持老爷子的习惯,出去买油条和⾖浆回来。油条只买两 ![]() ![]() 有时夜里小菲突然抱住欧 ![]() “你不会像你姐姐一样吧?”她把嘴 ![]() “别胡思 ![]() “你说你不会。” “你烦死了!” “说,你绝不会的!” “好的。我绝不会的。”他用极其厌倦的声音说。 但她的⾝体一进攻,他便 ![]() ![]() 批斗欧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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