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世恒言是冯梦龙创作的经典历史小说作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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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流中文网 > 历史小说 > 醒世恒言 作者:冯梦龙 | 书号:10228 时间:2017/3/27 字数:1546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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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子舂三⼊长安 想多情少宜求道,想少情多易⼊ ![]() 总是七情难断灭,爱河波浪更堪悲。 话说隋文帝开皇年间,长安城中有个弟子姓杜,双名子舂,浑家韦氏。家住城南,世代在扬州做盐商营运。真有万万贯家资,千千顷田地。那杜子舂倚借着⽗祖资业,那晓得稼穑艰难,且又生 ![]() ![]() 每⽇开宴园中,广召宾客。你想那扬州乃是花锦地面,这些浮浪弟子,轻薄少年,却又尽多,有了杜子舂恁样撒漫财主,再有那个不来!虽无食客三千,也有帮闲几百。相 ![]() ![]() ![]() ![]() ![]() 画船箫管,恣意逍遥;选胜探奇,任情散诞。风月场中都总管,烟花寨內大主盟。 杜子舂将银子认做没 ![]() 你想杜子舂自幼在金银堆里滚大起来,使滑的手,若一刻没得银用,便过不去。难道用完了这项,却就罢休不成,少不得又把花园住宅出脫。大凡东西多的时节,便觉用之不尽,若到少来,偏觉得易完。卖了房屋,⾝子还未搬出,银两早又使得⼲净。那班朋友,见他财产已完,又向旺处去了,谁个再来趋奉?就是奴仆,见家主弄到恁般地位,赎⾝的赎⾝,逃走的逃走,去得半个不留。姬妾女婢,标致的准了债去,耝蠢的卖来用度,也自各散去讫。单单剩得夫 ![]() ![]() 杜子舂在扬州做了许多时豪杰,一朝狼狈,再无面目存坐得住,悄悄的归去长安祖居,投托亲戚。元来杜陵、韦曲二姓,乃是长安巨族,宗支十分蕃盛,也有为官作宦的,也有商贾经营的,排家都是至亲至戚,因此子舂起这念头。也不指望他资助,若肯借贷,便好度⽇。岂知亲眷们都道子舂泼天家计,尽皆弄完,是个败子,借贷与他,断无还⽇。为此只推着没有,并无一个应承。便十二分至戚,情不可却,也有周济些的,怎当得子舂这个大手段,就是热锅头上洒着一点⽔,济得甚事!好几⽇没饭得 ![]() 偶然打向西门经过,时值十二月天气,大雪初晴,寒威凛烈。一阵西风,正从门圈子里刮来,⾝上又无绵⾐,肚中又饿,刮起一⾝ ![]() ![]() 杜子舂这一肚子气恼,正莫发脫处,遇着这老者来问,就从头备诉一遍。那老者道:“俗语有云:‘世情看冷暖,人面逐⾼低。’你当初有钱,是个财主,人自然趋奉你;今⽇无钱,是个穷鬼,便不礼你。又何怪哉!虽然如此,天不生无禄之人,地不长无 ![]() 子舂心中暗喜道:“我终⽇求人,一个个不肯周济,只道一定饿死。谁知遇着这老者发个善心,一送便送我三万两,岂不是天上吊下来的造化!如今且将他赠的钱,买些酒饭吃了,早些安睡。明⽇午时,到波斯馆里,领他银子去。”走向一个店酒中,把三百钱都先递与主人家,放开怀抱,吃个醉 ![]() 难道是舍真财调假谎,先送我三百个钱,买这个谎说?明⽇一定是该去。去也是,不去也是?”想了一会,笑道:“是了,是了!那里是三万两银子,敢只把三万个钱送我,总是三万之数,也不见得。俗谚道得好:‘饥时一口,胜似 ![]() 子舂被这三万银子在肚里打搅,整整夜一不曾得睡,巴到天⾊将明,不想精神困倦,到一觉睡去,及至醒来,早已⽇将中了,忙忙的起来梳洗。他若是个有见识的,昨⽇所赠之钱,还留下几文,到这早买些点心吃了去也好。只因他是使溜的手儿,撒漫的 ![]() 元来波斯馆,都是四夷进贡的人在此贩卖宝货,无非明珠美⽟,文犀瑶石,动是上千上百的价钱,叫做金银窠里。子舂一心想着要那老者的银子,又怕他说谎,这两只脚虽则有气没力的,一步步 ![]() ![]() 正在胡猜 ![]() 杜子舂到明⽇绝早,就去买了一匹骏马,一付鞍鞲,又做了几件时新⾐服,便去夸耀众亲眷,说道:“据着你们待我,我已饿死多时了。谁想天无绝人之路,却又有做方便的送我好几万银子。我如今依旧往扬州去做盐商,特来相别。有一首《感怀诗》在此,请政。”诗云:九叩⾼门十不应,耐他辱凌耐他憎。 如今骑鹤扬州去,莫问 ![]() ![]() 那些亲眷们一向讪笑杜子舂这个败子,岂知还有发迹之⽇,这些时见了那首感怀诗,老大的好没颜⾊。却又想道:“长安城中那有这等一舍便舍三刀两的大财主?难道我们都不晓得?一定没有这事。”也有说他祖上埋下的银子,想被他掘着了。也有说道,莫非穷极无计, ![]() 且说子舂,那银子装上几车,出了东都门,径上扬州而去。路上不则一⽇,早来到扬州家里。浑家韦氏 ![]() 等我来生也好报答他的恩德。”子舂却呆了一晌,说道:“其时我只看见银子,连那老者也不看见,竟不曾问得。我如今谨记你的言语,倘或后来再赠我的银子时节,我必先问他名姓便了。” 那子舂平时的一起宾客,闻得他自长安还后带得好几万银子来,依旧做了财主,无不趋奉,似蝇攒蚁附一般,因而撺掇他重妆气象,再整风流。只他是使过上百万银子的,这三万两能勾几时挥霍,不及两年,早已罄尽无余了。渐渐的卖了马骑驴,卖了驴步走,熬枯受淡,度过⽇子。岂知坐吃山空,立吃地陷,终是没有来路。⽇久岁长,怎生捱得!悔道:“千错刀错,我当初出长安别亲眷之⽇,送什么《感怀诗》,分明与他告绝了,如今还有甚嘴脸好去⼲求他?便是⼲求,料他也决不礼我。弄得我有家难奔,有国难投,教我怎处!”韦氏道:“倘或前⽇赠银子的老儿尚在,再赠你些,也不见得。”子舂冷笑道:“你好痴心妄想!知那个老儿生死若何?贫富若何?怎么还望他赠银子。只是我那亲眷都是肺腑骨⾁,到底割不断的。常言:‘傍生不如傍 ![]() 杜子舂重到长安,好不卑词屈体,去求那众亲眷。岂知亲眷们如约会的一般,都说道:“你还去求那顶尖的大财主,我们有甚力量扶持得你起?”只这冷言冷落,带讥带讪的,教人怎么当得!险些把子舂一气一个死。忽一⽇打从西门经过,劈面遇着老者,子舂不胜感愧,早把一个脸都挣得通红了。那老者问道:“看你气⾊,像个该得一注横财的;只是⾝上⾐服,怎么这般褴褛?莫非又消乏了?”子舂谢道:“多蒙老翁送我三万 ![]() 那老者去后,子舂叹道:“我受了亲眷们许多讪笑,怎么那老者最哀怜我的,也发起说话来。敢是他硬做好汉,送了我三万银子,如今也弄得手头⼲了。只是除了他,教我再望着那一个搭救。”正在那里自言自语,岂知老者去不多远,却又转来,说道:“人家败子也尽有,从不见你这个败子的头儿,三万银子,恰像三个铜钱,翣翣眼就弄完了。论起你恁样会败,本不该周济你了,只是除了我,再有谁周济你的?你依旧饥寒而死,却不枉了前一番功果。常言道:‘杀人须见⾎,救人须救彻。’还只是废我几两银子不着,救你这条穷命。”袖里又取出三百个铜钱,递与子舂道:“你可将去买些酒饭吃,明⽇午时仍到波斯馆西廊下相会。既道是三万银子不勾用度,今次须送你十万两。只是要早来些,莫似前番又要我等你!” 且莫说那老者发这样慈悲心,送过了三万,还要送他十万,倒也亏杜子舂好一副厚面⽪,明⽇又自去领受他的。 当下子舂见老者不但又肯周济,且又比先反增了七万,喜出望外,双手接了三百铜钱,深深作了个揖起来,举举手大踏步就走。一直径到一个店酒中,依然把三百个钱做一垛儿先递与酒家。走上酒楼,拣副座头坐下。酒保把酒肴摆将过来。子舂一则从昨⽇至今还没饭在肚里,二则又有十万银子到手, ![]() ![]() 旁边走过几个邻里相劝问:“吃透多少?”酒家把帐一算,说:“还该二百。”子舂呵呵大笑道:“我只道多吃了几万,恁般着忙!原来止得二百文,乃是小事,何⾜为道。”酒家道:“正是小事,快些数了撒开。”子舂道:“却恨今⽇带得钱少,我明⽇送来还你。”酒家道:“认得你是那个,却赊与你?”杜子舂道:“长安城中,谁不晓得我城南杜子舂是个大财主?莫说这二百文,再多些决不少你的。若不相托,写个票儿在此,明⽇来龋”众人见他自称为大财主,都忍不住笑,把他上下打料。內中有个闻得他来历的,在背后笑道:“原来是这个败子,只怕财主如今轮不着你了。”子舂早又听见,便道:“老丈休得见笑。今⽇我便是这个嘴脸,明午有个相识,送我十万银子,怕道不依旧做财主么?”众人闻得这话,一发都笑倒了,齐道:“这人莫不是风了,天下那有送十万银子的?相识在那里?”酒家道:“我也不管你有十万廿万,只还了我二百钱走路。”子舂道:“要,便明⽇多赏了你两把,今⽇却一文没有。”酒家道:“你是甚么鸟人?吃了东西,不肯还钱!”当 ![]() 子舂正摔脫不开,只听有人叫道:“莫要打,有话讲理。” 分开众人,捱⾝进来。子舂睁睛观看,正好是西门老者,忙叫道:“老翁来得恰好!与我评一评理。”老者问道:“你们为何揪住这位郞君厮闹?”酒家道:“他吃透了二百钱酒,却要⽩赖,故此取索。”子舂道:“承老翁所赐三百文,先 ![]() ![]() 这夜一,子舂心下想道:“我在贫窘之中,并无一个哀怜我的,多亏这老儿送我三万银子,如今又许我十万。就是今⽇,若不遇他来周全,岂不受这酒家的啰啅。明⽇到波斯馆里,莫说有银子,就做没有,也不可不去。况他前次既不说谎,难道如今却又弄谎不成?”巴不到明⽇,一径的投波斯馆来。只见那老者已先在彼,依旧引⼊西廊下房內,搬出二千个元宝锭,便是十万两, ![]() 元来偷 ![]() ![]() 且说子舂整备车马,将那十万银子,载的载,驮的驮,径往扬州。韦氏看见许多车马,早知道又弄得些银子回来了,便问道:“这行李莫非又是西门老儿资助你的?”子舂道:“不是那老儿,难道还有别个?”韦氏道:“可曾问得名姓么?”子舂睁着眼道:“哎呀!他在波斯馆里搬出十万银子时节,明明记得你的分付,正待问他,却被他婆儿气,再四叮嘱我,好做理生,切不可浪费了,我不免回答他几句。其时一地的元宝锭,又要顾车顾马,看他装载,又要照顾地下,忙忙的收拾不迭,怎讨得闲工夫,又去问他姓。虽然如此,我也甚是懊悔。万一我杜子舂旧 ![]() 元来子舂初得银子时节,甚有做人家的意思,及到扬州,豪心顿发,早把穷愁光景尽皆忘了。莫说旧时那班帮兴不帮败的朋友,又来撺哄,只那韦氏出自大家,不把银子放在眼里的,也只图好看,听其所为。真个银子越多,用度越广,不上三年,将这十万两 ![]() 子舂道:“你埋怨也没用。那老儿送了三万,又送十万,便问得名姓,也不好再求他了。只是那老儿不好求,亲眷又不好求,难道杜子舂便是这等坐守死了!我想长安城南祖居,尽值上万多银子,众亲眷们都是图谋的。我既穷了,左右没有面孔在长安,还要这宅子怎么?常言道:‘有千年产,没千年主。’不如将来变卖,且作用度,省得靠着米囤却饿死了。”这叫做杜子舂三⼊长安,岂不是天生的一条的痴汉!有诗为证:莫恃⻩金积満阶,等闲费尽几时来? 十年为侠成何济,万里投人谁见哀! 却表子舂到得长安,再不去求众亲眷,连那老儿也怕去见他,只住在城南宅子里,请了几个有名的经纪,将祖遗的厅房土库几所,下连基地,时值价银一万两,二面议定,亲笔填了文契,托他绝卖。只道这价钱是瓮中捉鳖,手到拿来。 岂知亲眷们量他穷极,故意要死他的货,偏不肯买。那经纪都来回了。子舂叹道:“我杜子舂直恁的命低,似这寸金田地,偏有卖主,没有受主。敢则经纪们不济,还是自家出去寻个头脑。”刚刚到得大街上,早望见那老者在前面来了,连忙的躲在众人丛里,思量避他。岂知那老者却从背后一把曳住袖子,叫道:“郞君,好负心也!”只这一声,羞得杜子舂再无容⾝之地。老者道:“你全不记在西门叹气之⽇乎?老夫虽则凉薄,也曾两次助你好几万银子,且莫说你怎么样报我,难道喏也唱不得一个?见了我到躲了去。我何不把这银子料在⽔里,也呯地的响一声!”子舂谢罪道:“我杜子舂,单只不会做人家,心肝是有的,宁不知感老翁大恩!只是两次银子,都一造的 ![]() ![]() 一头走,一头思想道:“我杜子舂天生莽汉,幸遇那老者两次赠我银子,我不曾问得他名姓,被 ![]() ![]() 他⽇云台虽有约,不知何事用狂生? 却说子舂把那三十万银子,扛回家去,果然这一次顿改初心,也不去整备鞍马,也不去制备⾐服,也不去辞别亲眷,悄悄的顾了车马,收拾停当,径往扬州。元来有了银子,就是天上打一个霹雳,満京城无有不知的。那亲眷们都说道:“他有了三十万银子,一般财主体面;况又沾亲,岂可不去饯别!”也有说道:“他没了银子时节,我们不曾礼他,怎么有了银子便去饯别?这个叫做前倨后恭,反被他小觑了我们。” 到底愿送者多,不愿送者少,少的拗不过多的,一齐备了酒,出东都门外,与杜子舂饯别。只见酒到三巡,子舂起来谢道:“多劳列位⾼亲光送,小子信口诌得个曲儿,回敬一杯,休得见笑。”你道是什么曲儿?元来都是叙述穷苦无处求人的意思,只教那亲眷们听着,坐又坐不住,去又去不得,倒是不来送行也罢了,何苦自讨这场没趣。曲云:我生来是富家,从幼的喜奢华,财物撒漫 ![]() ![]() 待求人难上难,说求人最感伤。朱门走遍自徬徨,没半个钱儿到掌。若没有城西老者宽洪量,三番相赠多情况;这微躯已丧路途傍,请列位⾼亲主张。 子舂唱罢,拍手大笑,向众亲眷说声请了,洋洋而去,心里想道:“我当初没银子时节,去访那亲眷们,莫说请酒,就是一杯茶也没有。今⽇见我有了银子,便都设酒出门外送我。 元来银子这般不可少的,我怎么将来容易 ![]() 元来子舂牢记那老者期约在心,刚到三年,便把家事一齐 ![]() ![]() 韦氏答道:“你受他这等大恩,就如重生⽗⺟一般,莫说要用着你,便是要用我时,也说不得了。况你贫穷之⽇,留我一个在此,尚能支持;如今现有天大家私,又不怕少了我吃的,又不怕少了我穿的,你只管放心,自去便了。”当⽇整治一杯别酒,亲出城西饯送子舂上路。 竹叶杯中辞妇少,莲花峰访上真人。 子舂别了韦氏,也不带从人,独自一个上了口牲,径往华山路上前去。元来天下名山,无如五岳。你道那五岳?中岳嵩山、东岳泰山、北岳恒山、南岳霍山、西岳华山。这五岳都是神仙窟宅。五岳之中,惟华山最⾼。四面看来,都是方的,如刀斧削成一片,故此俗人称为“削成山”到了华山顶上,别有一条小路,最为艰险,须要攀藤们葛而行。约莫五十余里,才是云台峰。子舂抬头一望,早见两株桧树,青翠如盖,中间显出一座⾎红的山门,门上竖着扁额,乃是“太上老君之祠”六个老大的金字。此时乃七月十五,中元令节,天气尚热,况又许多山路,走得子舂浑⾝是汗,连忙拭净敛容,向前顶礼仙像。只见那老者走将出来,比前大是不同,打扮得似神仙一般。但见他:戴一顶玲珑碧⽟星冠,被一领织锦绛绡羽⾐,⻩丝绶 ![]() 那老者遥问道:“郞君果能不负前约,远来相访乎!”子舂上前纳头拜了两拜,躬⾝答道:“我这⾝子,都是老翁再生的。既蒙相约,岂敢不来!但不知老翁有何用我杜子舂之处?” 老者道:“若不用你,要你冲炎冒暑来此怎的!”便引着子舂进⼊老君祠后。这所在,乃是那老者炼药去处。子舂举目看时,只见中间一所大堂,堂中一座药灶,⽟女九人环灶而立,青龙⽩虎分守左右。堂下一个大瓮,有七尺多⾼,瓮口有五尺多阔,満瓮贮着清⽔。西壁下铺着一张豹⽪。老者教子舂靠壁向东盘膝坐下,却去提着一壶酒,一盘食来。你道盘中是甚东西?乃是三个⽩石子。子舂暗暗想道:“这硬石子怎生好吃?”元来煮 ![]() 子舂应允。刚把⾝子坐定,鼻息调得几口,早看见一个将军,长有一丈五六,头戴凤翅金盔,⾝穿⻩金铠甲,带领着四五千人马,鸣锣击鼓,呐喊摇旗,拥上堂来,喝问:“西壁下坐的是谁?怎么不回避我?快通名姓。”子舂全不答应, ![]() ![]() ![]() ![]() ![]() 子舂一心记着老者分付,只不做声。渐渐的雷收雨息,⽔也退去。 子舂暗暗喜道:“如今天⾊已霁,想再没有甚么惊吓我了。”岂知前次那金甲大将军,依旧带领人马,拥上堂来,指着子舂喝道:“你这云台山妖民,到底不肯通名姓,难道我就奈何不得你?”便令军士,疾去扬州,擒他 ![]() ![]() ![]() ![]() ![]() ![]() ![]() 游魂渺渺归何处?遗业忙忙付甚人? 那子舂颈上被斫了一刀,已知⾝死,早有夜叉在旁,领了他魂魄竟投十地阎君殿下,都道:“子舂是个云台峰上妖民,合该押赴酆都地狱,遍受百般苦楚,⾝躯靡烂。”元来被业风一吹,依然如旧。却又领子舂魂魄,托生在宋州原任单⽗县丞叫做王劝家做个女儿。从小多灾多病,针灸汤药,无时间断。渐渐长成,容⾊甚美,只是说不出一句说话来,是个哑的。同乡有个进士,叫做卢珪,因慕他美貌,要求为 ![]() ![]() ![]() ![]() 忽一⽇卢珪抱着抚弄,却问王氏道:“你看这儿子,生得好么?”王氏笑而不答。卢珪怒道:“我与你结发三载,未尝肯出一声。这是明明鄙 ![]() 其时天⾊已将明,那老者忙忙向前提着子舂的头发,将他浸在⽔瓮里,良久方才火息。老者跌脚叹道:“人有七情,乃是喜怒忧惧爱恶 ![]() ![]() 子舂领命,拜别下山。不则一⽇,已至扬州。韦氏接着问道:“那老者要你去,有何用处?”子舂道:“不要说起,是我不才,负了这老翁一片美情。”韦氏问其缘故,子者道:“他是个得道之人,教我看守丹灶,嘱付不许开言。岂知我一时见识不定,失口叫了一个‘噫’字,把他数十年辛勤修命的丹药,都弄走了。他道我再忍得一刻,他的丹药成就,连我也做了神仙。这不是坏了他的事,连我的事也坏了?以此归来,重加修剩”韦氏道:“你为甚却道这‘噫’字?”子舂将所见之事,细细说出,夫 ![]() 自此之后,子舂把天大家私丢在脑后,⽇夕焚香打坐,涤虑凝神,一心思想神仙路上。但遇孤孀贫苦之人,便动千动百的舍与他,虽不比当初败废,却也渐渐的十不存一。倏忽之间,又是三年,一⽇对韦氏说道:“如今待要再往云台求见那老者,超脫尘凡。所余家私,尽着勾你用度,譬如我已死,不必更想念了。”那韦氏也是有 ![]() 从今撒手离尘网,长啸一声归⽩云。 你道子舂为何不与韦氏面别,只因三年斋戒,一片诚心,要从扬州步行到彼,恐怕韦氏差拨伴当跟随,整备车马送他,故此悄地出了门去。两只脚上都走起茧子来,方才到得华州地面。上了华山,径奔老君祠下,但见两株桧树,比前越加葱翠。堂中绝无人影,连那药灶也没些踪迹。子舂叹道:“一定我杜子舂不该做神仙,师⽗不来点化我了。虽然如此,我发了这等一个愿心,难道不见师⽗就去了不成?今⽇死也死在这里,断然不回去了。”便住在祠內,草⾐木食,整整过了三年。守那老者不见,只得跪在仙像前叩头,祈告云:窃惟弟子杜子舂,下土愚民,尘凡浊骨。奔逐货利之场, ![]() ![]() ![]() ![]() 子舂正在神前祷祝,忽然祠后走出一个人来,叫道:“郞君,你好至诚也!”子者听见有人说话,抬起头来看时,却正是那老者。又惊又喜,向前叩头道:“师⽗,想杀我也!弟子到此盼望三年,怎的再不能一面?”老者笑道:“我与你朝夕不离,怎说三年不见?”子舂道:“师⽗既在此间,弟子缘何从不看见?”老者道:“你且看座上神像,比我如何?”子舂连忙走近老君神像之前定睛细看,果然与老者全无分别。乃知向来所遇,即是太上老君,便伏地请罪,谢道:“弟子⾁眼怎生认得?只望我师哀怜弟子,早传大道。” 老君笑道:“我因怕汝处世⽇久,尘 ![]() 炼成之⽇,合宅同升,连那 ![]() ![]() ![]() ![]() 话分两头,却说韦氏自子舂去后,却也一心修道,屏去繁华,将所遗家私尽行布施,只在一个女道士观中,投斋度⽇。満扬州人见他夫 ![]() 其时亲眷都笑道:“他两次得了横财,尽皆废败,这不必说了。后次又得一大注,做了人家,如何三年之后,⽩⽩的送与人去?只他丈夫也罢了,怎么韦氏平时既不谏阻,又把分拨与用度的,亦皆散舍?岂不夫 ![]() ![]() ![]() 那亲眷们看见,无不惊讶,叹道:“怎么就出得这许多金子?又怎么铸造得这等神速?”连忙差人前去打听,只见众亲眷门上和満都城士庶人家,都是同⽇有一个杜子舂亲送请贴,也不知杜子舂有多少⾝子。都道这事有些跷蹊。到次⽇,没一个不来。到得城南,只见人山人海,填街塞巷,合城男妇,都来随喜。早望见门楼已都改造过了,造得十分雄壮,上头写着栲栳大金字;是“太上行宮”四个字。进了门楼,只见殿宇廊庑,一刬的的金碧辉煌,耀睛夺目,俨如天宮一般。再到殿上看时,真个⻩金铸就的丈六天⾝,庄严无比。众亲眷看了,无不摇首咋⾆道:“真个他弄起恁样大事业!但不知这些金子是何处来的?”又见神座前,摆下一大盘蔬菜,一卮子酒,暗暗想道:“这定是他办的斋了,纵便精洁,无过有一两器,不消一个人便一口吃完了。怎么下个请帖,要遍斋许多人众?”你道好不古怪,只见子舂夫妇,但遇着一个到金像前瞻礼的,便捧过斋来请他吃些,没个不吃,没个不赞道甘美。 那亲眷们正在惊叹之际,忽见金像顶上,透出一道神光,化做三朵⽩云。中间的坐了老君,左边坐了杜子舂,右边坐了韦氏,从殿上出来,升到空里,约莫离地十余丈⾼。只见子舂举手与众人作别,说道:“横眼凡民,只知爱惜钱财,焉知大道。但恐三灾横至,四大崩摧,积下家私,抛于何处?可不省哉!可不惜哉!”晓喻方毕,只听得一片笙箫仙乐,响振虚空,旌节导前,幡盖拥后,冉冉升天而去。満城士庶,无不望空合掌顶礼。有诗为证:千金散尽贫何惜,一念皈依死不移。 慷慨丈夫终得道,⽩云朵朵上天梯。 n6Zww.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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