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世恒言是冯梦龙创作的经典历史小说作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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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流中文网 > 历史小说 > 醒世恒言 作者:冯梦龙 | 书号:10228 时间:2017/3/27 字数:1938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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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道人独步云门 尽说神仙事渺茫,谁人能脫利名缰? 今朝偶读云门传,阵阵熏风透体凉。 话说昔⽇隋文帝开皇初年,有个富翁,姓李名清,家住青州城里,世开代染坊为业。虽则经纪人家,宗族到也蕃盛,合来共有五六千丁,都是有本事,光着手赚得钱的。因此家家饶裕,远近俱称为李半州。一族之中,惟李清年齿最尊,推为族长。那李清天 ![]() 他生平省俭惜福,不肯过费,俱将来蔵置土库中,逐年堆积上去,也不计其数。只有一件事,再不吝惜。你道是那一件? 他自幼行善,利人济物,兼之慕仙好道,整千贯价布施。若遇个云游道士,方外全真,叩留至家中供养,学些丹术,讲些內养。谁想那班人都是走方光 ![]() ![]() 其年恰好齐头七十,那些子孙们,两月前便在那里商议,说道:“七十古稀之年,是人生显难得的,须不比平常诞⽇,各要寻几件希奇礼物上寿,祝他个长舂不老。”李清也料道子孙辈必然如此,预先设下酒席,分着一支一支的,次第请来赴宴。因对众人说:“赖得你等勤力,各能生活,每年送我礼物,积至近万,⾐装器具,华侈极矣!只是我平生好道,布⾐蔬食垂五十年,要这般华侈的东西,也无用处;我因不好拂你等盛情,所以有受无却。然而一向贮在土库,未尝检阅,多分已皆朽坏了。费你等钱帛,做我的粪土,岂不可惜!今⽇幸得天曹尚未录我魂气,生⽇将到,料你等必然经营庆生之礼,甚非我的本意。所以先期相告,切莫为此!”子孙辈皆道:“庆生的礼,自古叫做续寿。况兼七十岁,人生能有几次,若不庆贺,何以以展卑下孝顺之心?这可是少得的!”李清道:“既你等主意难夺,只凭我所要的将来送我何如?”子孙辈欣然道:“愿闻尊命!”李清道:“我要生⽇前十⽇,各将手指大⿇绳百尺送我,总算起来约有五六万丈,以此续寿,岂不更为长远!”众人闻声,暗暗称怪,齐问道:“太公分付,敢不奉命!但不知要他做甚?”李清笑道:“且待你等都送齐了,然后使你等知之,今犹未可轻言也。”众子孙领了李清分付之后,真个一传十,十传百,都将⿇绳百尺,赶在生⽇前 ![]() 元来离着青州城南十里,有一座山叫做云门山,山顶上分做两个,俨如斧劈开的。青州城里人家,但是向南的,无不看见这山飞云度鸟,窝儿內经过,皆历历可数。俗人又称为劈山。那山顶中间,却有个大⽳,澒澒洞洞的,不知多少深。也有好事的,把大石块投下,从不曾听见些声响,以北人都道是没底的。只见李清受了⿇绳之后,便差人到那山上紧靠著⽳口,竖起两个大橛子,架上辘轳。家里又唤打竹家火的,做一个结结实实的大竹篮,又到铜铺里买上大小铜铃好几百个,也不知道弄出什么勾当?子孙辈一齐的都来请问,李清方才答道:“我元说终使你等知之,难道我就瞒看去了。 我自幼好道,今经五十余年,一无所得,常见《图经》载那云门山是神仙第七个洞府。我年已七十,便活在世上,也不过两三年了,趁今手⾜尚还強建, ![]() ![]() ![]() 说犹未毕,只见子孙辈都叩头谏道:“不可,不可!这个大⽳里面,且莫说山精木魅、毒蛇怪兽蔵著多少,只是那一道乌黑的臭气,也把人熏死了。⾼年之人,怎么噤得这股利害?”李清道:“我意已决,便死无悔!你等若不容我,必然私自逃去,从空投下。不得⿇绳竹篮,永无出来的⽇子。”內中也有老成的,晓得他生平是个执 ![]() 那李家一姓子孙,原有五六千,又去通知亲眷,同来拜送。只算一人一个,却不就是上万的人了。到得李清生辰这一⽇,无不陈了鼓乐,携了酒馔,一齐的捧著李清,竟往云门山去。随着去看的人,也不知有多少,几乎把青州城都出空了。不一时,到了云门山顶。众人举目四下一望,果然好景。但见:众峰朝拱,列嶂环围。响泠泠流泉幽咽,密葺葺 ![]() ![]() 那竹篮绳索等件,俱已整备停当。众亲眷们,都更递的上前奉酒。內中也有一样⾼年的说道:“老亲家,你好道之心这般决烈,必然是神仙路上人,此去保无他虑,但我等做事也要老成,方无后悔。我想这等黑洞洞深⽳,从来没人下去,怎把千金之体,轻投不测?今⽇既有竹篮绳索,不若先取一个狗来,放下去看。若是这狗无事,再把一个伶俐些家人下去,看道有甚么仙迹在那里,待他上来说了,方才送老亲家下去,岂不万全?”李清笑道:“承教,承教!只是要求道的,长拚个死,才得神仙可怜,或肯收为弟子。这个⽳內,相传是神仙第七洞府,又不比砒霜毒药,怎么要试他利害?似此疑惑,便是退悔道心,怎能勾超凡脫浊?我主意已定,好歹自下去走遭。不消列位⾼亲担忧。老汉信口诌得四句俚言,在此留别,望勿见笑!”众亲眷齐道:“愿闻珠⽟。”李清随念出一首诗来,诗云:久拚残命已如无,挥手开门愿不孤。 翻笑壶公曾得道,犹烦市上有悬壶。 众人听了这诗,无不点头嗟叹,勉強解慰道:“老亲家道心恁般坚固,但愿一下去,便得逢仙。”李清道:“多谢列位祈祝,且看老汉缘法何如。”遂起来向空拜了两拜,便去坐在竹篮內,挥手与众亲眷子孙辈作别,再也不说甚话,一径的把⿇绳轣轣轹轹放将下去。莫说众亲眷子孙辈,都一个个面⾊如土,连那看的人也惊呆了,头摇咋⾆道:“这老儿好端端在家受用到不好,却痴心妄想,往恁样深⽳中去求仙!可不是讨死吃么?”噫!李清这番下去了,不知几时才出世哩?正是:神仙本是凡人做,只为凡人不肯修。 却说李清放下也不知有几千多丈,觉得到了底上,便爬出竹篮,去看那里面有何仙迹。岂知⽳底黑洞洞的,已是不见一些⾼低,况是地下有⽔一般,又滑又烂。还不曾走得一步,早跌上一 ![]() ![]() ![]() ![]() 其时就着了忙,只得又把竹篮放下。守了一会,再绞上来,依旧是个空篮。那伙看的人,也有嗟叹的,也有发笑的,都一哄走了。 子孙辈只是向着⽳中放声大哭,埋怨道:“我们苦苦谏阻,只不肯听,偏要下去。七十之人,不为寿夭,只是死便死了,也留个骸骨,等我们好办棺椁葬他。如今弄得尸首都没了,这事怎处?”那亲眷们人人哀感,无不洒泪。內中也有达者说道:“人之生死,无非大数。今⽇生辰,就是他数尽之⽇,便留在家里,也少不得是死的。况他志向如此,纵死已遂其志,当无所悔。虽然没了尸首,他⾐冠是有的,不若今晚且回去,明早请几个有法力的道士,重到这里,招他魂去。只将⾐冠埋葬,也是古人一个葬法。我闻轩辕皇帝得了大道,已在鼎湖升天去了,还留下一把剑、两只履,装在棺內,葬于桥山。又安知这老翁不做了神仙,也要教我们与他做个空冢。只管对看⽳口啼啼哭哭,岂不惑哉!”子孙辈只得依允,拭了眼泪,收拾回家。到明⽇重来山顶,招魂回去。一般的设座停棺,少不得诸亲众眷都来祭奠。过了七七四十九⽇,造坟不葬,不在话下。 且说李清被这两跌,晕去好几时,方才醒得转来,又去细细的摸看。元来这⽳底,也不多大,只有一丈来阔,周围都是石壁,别无甚奇异之处。况且脚下烂泥,又滑得紧,不能举步,只得仍旧去寻那竹篮坐下,思量曳动绳索,摇响铜铃,待他们再绞上去。伸手遍地摸着,已不见了竹篮,叫又叫不应,飞又飞不出,真个来时有路,去⽇无门,教李清怎么处置?只得盘膝儿,坐在地下。也不知捱了几⽇,但觉渴饥得紧,一时难过,想道古人啮雪呑毡,尚且救了 ![]() 李清不顾 ![]() 那老人家也不知天晓⽇暗,倦时就睡上一觉,饥时就把青泥吃上几口。又爬了二十余里,只见前面透出星也似一点亮光,想道:“且喜已有出路了。”再把青泥吃些,打起精神,一钻钻向前去。出了⽳口,但见青的山,绿的树,又是一个境界。 李清起来伸一伸 ![]() 今朝脫得这一场大难!”依着大路,走上十四五里,腹中渐渐饥馁,路上又没一个人家卖得饭吃。总有得买, ![]() 又走上十多里,忽望见树顶露出琉璃瓦盖造的屋脊,金碧闪烁,不知甚么所在?飞撚的赶到那里去看,却是座⾎红的观门,周围都是⽩⽟石砌就台基。共有九层,每一层约有一丈多⾼,又没个阶坡,只得攀藤扪葛,拚命吊将上去。那门儿又闭着,不敢擅自去叩,只得屏气而待。直等到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方才有个青⾐童子开门出来,喝道:“李清,你来此怎么?”李清连忙的伏地叩头,称道:“青州染匠李清不揣凡庸,冒叩洞府,伏乞收为弟子,生死难忘!”那童子笑道:“我怎好收留得你?且引你进去恳求我主人便了。”那青⾐童子⼊去不久,便出来引李清进去。到⽟墀之下,仰看壁上华丽如天宮一般,端的好去处。但见:朱甍耀⽇,碧瓦标霞。起百尺琉璃宝殿,甃九层⽩⽟瑶台。隐隐雕梁镌玳瑁,行行绣柱嵌珊瑚。琳宮贝阙,飞檐长接彩云浮;⽟宇琼楼,画栋每含苍雾宿。曲曲栏⼲围玛瑙,深深帘幕挂珍珠。青鸾玄鹤双双舞,⽩鹿丹麟对对游。野外千花开烂熳,林间百鸟啭清幽。 李清去那殿中看时,只见正居中坐着一位仙长,头戴碧⽟莲冠,⾝披缕金羽⾐, ![]() 情愿死便死在阶下,断然不回去了。”那仙长只是头摇不允。 却得旁边的替他禀道:“虽则李清未该到此,但他一片虔诚,亦自可怜!我今若不留他,只道神仙到底修不得的了。况我法门中,本以度人为第一功德,姑且收留门下,若是不堪受教,再遣他回去,亦未迟也!”那仙长才点着头道:“也罢!也罢!姑容他在西边耳房暂祝”李清连忙拜谢。一头走到耳房里去,一头想道:“我若没有些道气,怎得做仙家弟子?只是当初曾与子孙们约道,遇得仙时,少不得给假回去,报知你等。今我再三哀禀,又得傍边这几位仙长相劝,才许收留,怎么又请回去?万一触忤了他,嗔责我尘缘未净,如何是好?且自安心坐静,再过几时,另作区处。”那李清走到西边耳房下,尚未坐定,只见一个老者,从门外进来,禀道:“蓬莱山露明观丁尊师初到,西王⺟特启瑶池大宴,请群真同赴。”并不见有人陈设,早已几乘鹤驾鸾车,齐齐整整,摆列殿下。其时中间的仙长在前,两傍的八位在后,次第步出殿来。那李清也免不得随着那伙青⾐童子,在丹墀里候送。只见仙长觑着李清分忖道:“你在此,若要观山玩⽔,任意无拘;惟有北窗,最是轻易开不得的,谨记,谨记!”说罢,各各跨上鸾鹤,腾空而起。自然有云霞拥护,箫管喧阗,这也不能备述。 岂知李清在耳房下凭窗眺望,看见三面景致。幽禽怪鸟,四时有不绝之音;异草奇花,八节有长舂之⾊。真个观之不⾜,玩之有余。渐渐转过⾝来,只见北窗斜掩,想道:“既是三面都好看得,怎么偏生一个北窗却看不得?必定有甚奇异之处,故不把与我看。如今仙长已去赴会,不知多少程途,未必就回,且待我悄悄的开来看看,仙长那里便知道了?”走上前轻轻把手一推,呀的一声,那窗早已开了。举目仔细一观,有恁般作怪的事!一座青州城正临在北窗之下。见州里人家,历历在目。又见所住⾼大屋宅,渐已残毁,近族傍支,渐已零落,不胜慨叹道:“怎么我出来得这几⽇,家里便是这等一个模样了?俗语道得好:‘家无主,屋倒柱。’我若早知如此,就不到得这里也罢!何苦使我子孙恁般不成器,坏了我的门风。”不觉归心顿然而起。岂知叹声未毕,众仙长已早回来了,只听得殿上大叫:“李清!李清!” 那李清连忙掩上北窗,走到阶下。中间的仙长大怒道:“我分付你不许偷开北窗,你怎么违命,擅自开了?又嗟叹懊悔,思量回去。我所以不肯收留者,正为你尘心不断故也。今⽇如何还容得你在此,便可速回,无得溷我洞府!”那李清无言可答,只是叩头请罪,哀告道:“我来时不知吃了多少苦楚,真个 ![]() 只见东手头一位,向着仙长不知说甚话。仙长便唤李清:“你且转来。”李清想道:“一定的又似前番相功,收留我了。”不胜欣然。急急走转去跪下,听候法旨。 你道那仙长唤李清回来,说些甚么?说道:“我遣便遣你回去,只是你没个理生,何以度⽇?我书架上有的是书,你可随意取一本去,若是要觅⾐饭,只看这书上,自然有了。” 李清口里答应,心里想道:“元来仙长也只晓得这里的事,不晓得我青州郡里的事。我本有万金家计,就是子孙辈连年送的生⽇礼物,也有好几千,怎么刚出来得这两⽇,便回去没有饭吃了?”只是难得他一片好意,不免走近书架上,取了一本最薄的,过去拜谢。那仙长问道:“书有了么?”李清道:“有了。”仙长道:“既有了书,去罢!” 李清正待出门,只见西手头一位,向着仙长也不知说甚话。那仙长把头一点,又叫道:“李清你且转来。”李清想道:“难道这一番不是劝他收留我的?”岂知仍旧不是。只见仙长道:“你回去,也要走好些路,才到得家里。便到了家里,也不能勾就有饭吃,你可吃 ![]() ![]() 再走过去拜谢。那仙长道:“李清,你此去,也只消七十多年,还该到这里的。但是青州一郡,多少小儿的 ![]() 李清再拜受了这偈语,却教初来时元引进的童子送他回去。竟不知又走出个甚的路径来,总便不消得万丈⿇绳,难道也没有一些险处?元来那童子指引的路径,全不是旧时来的去处,却绕着这一所仙院,倒转向背后山坡上去。只见一个所在,出得好⽩石头,有许多人在那里打他。李清问道:“仙家要这石头何用?”童子道:“这个是⽩⽟,因为早晚又有一个尊师该来,故此差人打去,要做第十把 ![]() 又走过一座⾼山,这路径渐渐僻小,童子把手指道:“此去不上十里,就是青州北门了。”李清道:“我前⽇来时,是出南门的,怎么今⽇却进北门?我生长在青州已七十岁了,那晓得这座云门山是环着州城的。可知道开了北窗,便直看见青州城里。但不知那一边是前路,那一边是后路,可指示我,等我⽇后再来叩见仙长,只打这条路上来,却不省费许多⿇绳吊去云门⽳里去?”问未绝口,岂知飕飕的一阵风起,托地跳出一个大虫来,向着李清便扑,惊得李清魂胆俱丧,叫声:“苦也!”望后便倒,吓死在地。可怜:⾝名未得登仙府,支体先归虎腹中。 说话的,我且问你:尝闻得古老传说,那青泥⽩石,乃仙家粮糗,凡人急切难遇,若有缘的尝一尝,便疾病不能侵,妖怪不能近,虎狼不能伤;这李清两件既已都曾 ![]() ![]() ![]() ![]() 那李清死去半晌,渐渐的醒转来,口里只叫:“救命,救命!”慢慢挣扎坐起看时,大虫已是不见,连青⾐童子也不知去向,跌⾜道:“罢了,罢了!这童子一定被大虫驮去吃了。 可怜,可怜!”却又想道:“那童子是侍从仙长的,料必也有些仙气,大虫如何敢去伤他?决无此理。只是因甚不送我到家,半路就撇了去?”心下好生疑惑,爬将起来,把⾐服整顿好了,忽地回头观看,又吃一惊:怎么那来路一刬都是⾼山陡壁,全无路径?连称:“奇怪!奇怪!”口里便说,心中只怕又跳出一个大虫来,却不丧了这条老命。且自负命跑去。约莫走上四五里,却是三叉路口,又没一个行人来往,可以问信。看看⽇⾊傍晚,万一走差路头怎了!正在没布摆处,猛然看见一条路上,却有块老大的石头,支出在那里,因而悟道:“仙长传授我的偈语,有句道:‘见石而行。’却不是教我往这条路去?”果然又走上四五里,早是青州北门了。 进了城门,觉得街道还略略可认,只是两边的屋宇,全比往时不同,莫测其故, ![]() ![]() 渐渐天⾊又黑,只得赶回家去。岂知家里房子,也都改换,却另起了大门楼,两边八字墙,好不雄壮!李清暗道:“莫非错走到州前来了?”仔细再看:“像便像个衙门,端只是我家里。 难道这等改换了,我便认不得。想我离家去,只在云门⽳里,不知担阁了几⽇,也是有数的。后面钻出小⽳来,总是今⽇这一⽇,怎么便有这许多差异的事?莫非州里见我不在,就把我家房子⽩⽩的占做衙门?可道凡事也不问个主。只可惜今⽇晚了,拚到明⽇,打进状词,与他理会。随你官府,也少不得给官价还我。”只得寻个客店安歇,争奈⾝边一个钱也没有,不免解件⾐服下来,换了一贯钱。还觉腹中是 ![]() ![]() ![]() 待到天明,还了房钱,便遍著青州大街上都走转来,莫说众亲眷子孙没有一个,连那染坊铺面,也没一间留下的。只得陪个小心,逢人便问。岂知个个头摇,人人努嘴,都说道:“我们并不知道有甚李清,也并不曾见说云门山⽳里有人下去得的?”只教李清茫然莫知所以。看看天晚,只得又向客店中安歇。到第二⽇,又向小巷儿里东抄西转,也不曾遇着一个。 但是问人,都与大街上说话一般,一发把李清弄呆了,想道:“我也怪前⽇出来的路径,有些差异,莫非这座青州城是新建的,不是我旧青州?故此没个 ![]() 将至山顶,早见一座亭子,想道:“这路径明明是云门山的,几时有个亭子在这里?且待我看是甚么亭?”元来题着:“烂绳亭。开皇四年立。”李清道:“是了!昔⽇樵夫曾遇见仙人下棋,他看得一局棋完,不知已过了多少年岁,这斧柄坐在⾝下,已烂坏了,至今世人传说烂柯的故事。多分是我众子孙,道我将这⿇绳吊下云门⽳底,也去遇了神仙,把绳都烂掉在山上,故建立这座亭子,名为烂绳亭。无非要四方流传,做个美谈的意思。看他后面写着‘开皇四年立’,却不仍是今年的⽇月,怎么城里人家就是这等改换了?且再到上边去看。”只见当着⽳口,竖个碑石,题道:“李清招魂处。”李清吓了一跳道:“我现今活活的在此,又不曾死,要招我的魂做甚么?”又想了一想道:“是了,是了!是我下到这般险处,提起竹篮上来,又不见了我,疑心道死了,故在此招我的魂回去。”又想一想道:“咦!莫非是我真个死了,今⽇是魂灵到此?”心下反徬徨起来,不能自决,想道:“既是招魂,必有个葬处;若是葬,必在祖坟左右,人家虽有改换之⽇,祖宗坟墓,却千年不改换的,何不再去祖坟上一看,或者倒有个明⽩。” 下了云门山,一径的转过东门,远远望见祖坟上,山势活似一条青龙,从天上飞将下来的。想起:“《葬经》上面有云:‘山如凤举,或似龙蟠,一千年后当出仙官。’看我祖坟有这等风⽔,怎么刚出得我一个!才遇见仙人,又被赶逐回家,焉能勾升天⽇子?却不知这风⽔,毕竟应在那个⾝上?” 到了祖坟,不免拜了两拜。只见许多合抱的青松⽩杨,尽被人伐去,坟上的碑石,也有推倒的,也有打断的,全不似旧时模样,不胜凄感,叹道:“我家众子孙,真个都死断了,就没一个来到坟上照管?”单有一个碑,倒还是竖着的,碑上字迹,仿佛可认,乃是“故道士李清之墓”七个字。李清道:“既是招魂葬,无过把些⾐冠埋在里面,料必是个空冢。只是碑石已被苔藓驳蚀几尽,须不是开皇四年立的,可知我死已多时了。今⽇来家的,一定是我魂灵,故此幽明间隔,众亲眷子孙都不得与我相见。不然,这上千上万的人,怎么就没一个在的?”那李清満肚子疑心:“只当青天⽩⽇,做梦一般。 又不知是生,又不知是死,教我那里去问个明⽩?” 正在徬徨之际,忽听得隐隐的渔鼓简响,走去看时,却是东岳庙前一个瞎老儿,在那里唱道情,聚着人掠钱,方才想起:“临出山时,仙长传授我的偈语第二句道:‘听简而问。’这个不是渔鼓简?我该问他的。且自站在一边,待众人散后,过去问他便了。”只见那瞎老儿,止掠得十来文钱,便没人肯出。內中一个道:“先生,你且说唱起来,待我们敛⾜与你。” 瞽者道:“不成不成!我是个瞎子,倘说完了,都一溜走开,那思来寻讨?”众人道:“岂有此理!你是个残疾人,哄了你也不当人子。”那瞽者听信众人,遂敲动渔鼓简板,先念出四句诗来道:暑往寒来舂复秋,夕 ![]() 将军战马今何在?野草闲花満地愁。 念了这四句诗,次第敷演正传,乃是“庄子叹骷髅”一段话文,又是道家故事,正合了李清之意。李清挤近一步,侧耳而听,只见那瞽者说一回,唱一回,正叹到骷髅⽪生⾁长,复命回 ![]() ![]() ![]() 李清动了个恻隐之心,一头在地上捡起那十五文钱, ![]() 瞽者接钱在手,闻其叹语,问道:“你是兀谁?”李清道:“老汉是问信的,你若晓得些 ![]() 瞽者道:“这说话长哩。直在隋文帝开皇四年,我那叔曾祖也是七十岁,要到云门山⽳里,访甚么神仙洞府,备下了许多⿇绳,一吊吊将下去。你道这个⽳里,可是下去得的?自然死了。元来我家合族全仗他一个的福力。自他死后,家事都就零落;况又遭着兵火,遂把我合族子孙都灭尽了,单留得我一个现世报还在这里,却又无男无女,靠唱道情度⽇。” 李清暗忖道:“元来错认我死在云门⽳里了。”又问道:“他吊下云门⽳去,也只一年里面,怎么家事就这等零落得快?合族的人也这等死灭得尽?”瞽者道:“哎呀!敢是你老翁说梦哩。如今须不是开皇四年,是大唐朝⾼宗皇帝永徽五年了。隋文帝坐了二十四年天下,传与炀帝,也做了十四年,被宇文化及谋杀了,因此天下大 ![]() 如今皇帝就是太宗的太子,又登基五年了。从开皇四年算起,共是七十二年。我那叔曾祖去世时节,我只有得五岁,如今现活七十六岁了,你还说道快哩。” 李清又道:“闻得李家族里,有五六千丁,便隔得七十三年,也不该就都死灭,只剩得你一个。”瞽者道:“老翁你怎知这个缘故?只因我族里人,都也有些本事,会光着手赚得钱的。不料隋炀帝死后,有个王世充造反,到我青州,看见我家族里人丁精壮,尽皆拿去当军。那王世充又十分不济,屡战屡败,遂把手下军马都消折了。我那时若不亏着是个带残疾的,也留不到今⽇。”李清听了这一篇说话,如梦初觉,如醉方醒,把一肚子疑心,才得明⽩。⾝边只有三四十文钱,尽数送与瞽者,也不与他说明这些缘故,便作别转⾝,再进青州城来。 一路想道:“古诗有云:‘山中方七⽇,世上已千年。’果然有这等异事!我从开皇四年吊下云门⽳去,往还能得几⽇,岂知又是唐⾼宗永徽五年,相隔七十二年了。人世光 ![]() ![]() 你道这本书,是甚么书?元来是本医书,专治小儿的病症,也不多几个方子在上面。那李清看见,方才悟道:“仙长曾对我说,此去不消七十多年,依旧容我来到那里。我想这七十年,非比云门⽳底下,须在人世上好几时,不是容易过的。况我老人家,从来药材行里不曾着脚,怎便莽莽广广的要去行医;且又没些本钱,置办药料;不如到药铺里寻个老成人,与他商量,好做理会。”刚刚走得三百余步,就有一个⽩粉招牌,上写着道:积祖金铺出卖川广道地生 ![]() 当下李清看见便大喜道:“仙长传授我的第三句偈语说道:‘傍金而居。’这不是姓金的了?世称神仙未卜先知,岂不信哉!岂不信哉!”只见铺中坐的,还不上二十多岁,叫做金大郞。李清连忙向前,与他唱个喏,问道:“你这药材,还是现卖,也肯赊卖?”金大郞道:“别人家买药的,都要现钱才卖;只有行医开铺的,是长久主顾,但要药料,只上个帐簿取去,或一季或一月一算,总数还钱,叫做半赊半现。”李清便扯个谎道:“我原是个幼科医人,一向背着包沿村走的,如今年纪老了,也要开个铺面,坐地行医,不知那里有空房,可以赁住?乞赐指引,也好与贵铺做个主顾。”金大郞道:“就是我家隔壁,有一间空房,不见门上贴着‘招赁’两字么? 只怕窄狭,不够居祝”李清道:“我老⾝别无家小,便一间也尽够了。只是铺前须要竖面招牌,铺內须要药箱药刀,各⾊家伙,方才像个行医的。这几件,都在那里去置办?不知可也赊得否?”金大郞道:“我铺里尽有现成余下的在此,我一发都借了你去。待生意兴旺时,连那药帐,一总算还与我,岂不两得其便?” 那李清亏得金大郞一力周旋,就在他药铺间壁住下,想起:“当初在云门山上与亲族告别之时,曾有诗云:‘翻笑壶公曾得道,犹烦市上有悬壶。’不意今⽇回来,又要行医,却不应了两句谶语。”遂在门前,横吊起一面小牌,写着“县壶处”三个字。直竖起一面大牌,写着“李氏专医小儿疑难杂症”十个字。铺內一应什物家伙,无不完备。真个装一佛像一佛,自然像个专门的太医起来。 恰好这一年青州城里,不论大小人家,都害时行天气,叫做小儿瘟,但沾着的便死。那幼科就没请处,连大方脉的,也请了去。岂知这病偏生利害,随你有名先生下的药,只当投在⽔里,眼睁睁都看他死了。只有李清这老儿古怪,不消自到病人家里切脉看病,只要说个症候,怎生模样,便信手撮上一帖药,也不论这药料,有贵有 ![]() 你道有这等妙药?才到得小儿口里,病就好一半,一咽咽下肚里去,便全然好了。还有拿得药回去,小儿已是死了的,但要煎的药香,冲在那小儿鼻孔內,就醒将转来。这名头就満城传遍,都称他做李一帖。 从此后,也不知医好了多少小儿,也不知赚过了多少钱钞。我想李清是个单⾝子,⽇逐用度有限,除算还了房钱药钱,和那什物家伙钱以外,赢余的难道似平时积攒生⽇礼一般,都烂掉在家里?毕竟有个来处,也有个去处。元来李清这一次回来,大不似当初 ![]() ![]() 无过要心下明,指下明,把一个意思揣摩将去。怎么靠得死方子,就好疗病?你等但看我的下药,便当想我所以下药的意思。那《大观本草》这部书,却不出在我山东的,你等 ![]() ![]() ![]() ![]() 李清自唐⾼宗永徽五年,行医开铺起,真个光 ![]() ![]() 其时青州自有了李清行医,羞得那幼科先生都关了铺门,再没个敢出头的。若教他去做夫砌路,万一小儿们有个急病,一时怎么就请得他到,讨得药吃?因此合郡的人,都到州里去替他禀脫。少不得推几个能言会语的做头,向前禀道:“现今行医的李清已是九十七岁近百的人,有甚么气力当夫?我们情愿替他出钱,另顾精壮少年应役,仍留他在铺里,也好保全我一州的小儿 ![]() 从来律上凡七十以上的,即系是年老,准免差役。所以合郡的人,借这个名⾊,要与他顾工替役,仍留他在铺行医。 岂知州刺史是岭南人,他那地方最是信巫不信医的,说道:“虽然李清已有九十七岁,想他筋力強健,尽好做工,怎么手里撮得药,偏修不得路?不见姜太公八十二岁还要辅佐周武王,兴兵上阵。既做了朝廷的百姓,死也则索要做,躲避到那里去?总便他会医小儿,难道偌大一坐青州,只有他幼科一个?查他开铺以来,只得二十七年,以前的青州人家小儿,也不曾见都死绝了。怎么独独除下他一个名字,何以服众?”随他含郡的人再三苦禀,只是不听。急得那许多人,就没个处置。都走到李清铺前商议,要央个紧要的分上,再去与州官说。李清道:“多谢列位盛情!以我老朽看来,到不去说也罢。你道一些小事,有何难听。那州官这等拘执,无过虑着圣驾亲来,非寻常上司之比。少有不当,便是砍头的罪过。故此只要正⾝著役,恐怕顾工的做出事来,以后不好查究。做官的肚肠,大概如此,断然不肯再听人说。但我揣度事势,这诏书也多分要停止的。在麟德二年一次,调露元年又一次。如今却是第三次。既是前两次不来,难道这一次又来得成?包你五⽇里面,就有决裂。不若且放下胆,凭他怎生样差拨便了!” 众人听了这篇说话,都怪道:“眼见得州里早晚就要佥了牌,分了路数,押夫着役,如火急一般,那老儿倒说得冰也似冷。若是诏书一⽇不停止,怕你一⽇不做夫!我们倒思量与他央个分上,保求顶替,他偏生自要去当。想是在铺里收钱不迭,只要到州里去领他二分一⽇的工食哩。”都冷笑一声,各自散去。岂知⾼宗皇帝这一次已是决意要到泰山封禅,诏下礼部官,草定了一应仪注,只待择个⻩道吉⽇,御驾启行;忽然患了个痿痹的症候,两只脚都站不起来,怎么还去行得这等大礼?因此青州上司,隔不得三⽇之內,移文下来,将前诏停止。那合郡的人,方信李清神见,越加叹服。 元来山东地面,方术之士最多,自秦始皇好道,遣徐福载了五百个童男童女到蓬莱山,采不死之药。那徐福就是齐人。后来汉武帝也好道,拜李少君为文成将军,栾大为五利将军,⽇逐在通天台、竹宮、桂馆祈求神仙下降。那少君、栾大也是齐人。所以世代相传,常有此辈。一向看见李清自七十岁开医铺起,过了二十七年,已是近百的人,再不见他添了一些儿老态,反觉得精神颜⾊,越越強壮,都猜是有內养的。如今又见他预知过往未来之事,一定是得道之人,与董奉、韩康一般,隐名卖药。因此那些方士,纷纷然都来拜从门下,参玄访道,希图窥他底蕴。屡屡叩问李清,求传大道。李清只推着老朽,元没甚知觉,唯有三十岁起,便绝了 ![]() 方士们疑他隐讳,不肯轻怈,却又问道:“寿便养得,那过去未来之事,须不是容易晓得的。不知老师有何法术,就预期五⽇內当有停止诏书消息?”李清道:“我那里真是活神仙,能未卜先知的人?岂不知孔夫子萍实商羊故事!只是平⽇里听得童谣,揣度将去,偶然符合。盖因童谣出于无心,最是天地间一点灵机,所以有心的试他,无有不验。我从永徽五年在此开医铺起,听见龙朔年间,就有个童谣,料你等也该记得的。那童谣上说道:上泰山⾼,⾼几层?不怕上不得,倒怕不得登。 三度征兵马,旁道打腾腾。三度去,登不得。 果然前两度已验,故知今次断无登理。大抵老人家闻见多,经验多,也无过因此识彼,难道有甚的法术不成!”这方士们见他不肯说,又常是收钱撮药,忙忙的没个闲暇,还有那伙要赈济的来打搅,以此渐渐的也散去了。 明年⾼宗皇帝晏驾,却是武则天皇后临朝,坐了二十一年,才是太子中宗皇帝,坐了六年,又被韦皇后谋 ![]() 话分两头,却说玄宗天子也志慕神仙,尊崇道教,拜着两个天师,一个叶法善,一个邢和璞,皆是得道的,专为天子访求异人,传授玄素⾚⻩,及还婴溯流之事。这一年却是开元九年,邢、叶二天师奏道:现有三个真仙在世:一个叫做张果,是恒州条山人;一个叫做罗公远,是鄂州人;一个叫做李清,是北海人。虽然在烟霞之外,无意世上荣华,若是朝廷虔心遣使聘他,或者肯降体面来,也未可知。”因此玄宗天子,差中书舍人徐峤去聘张果,太常博士崔仲芳去聘罗公远,通事舍人裴晤聘李清。三个使臣辞朝别圣,捧着玺书,各自去征聘不题。 元来李清尘世限満,功行已圆,自然神 ![]() 且说李清一个早起,教门生等休挂牌面,说道:“我今⽇不卖药了,只在午时,就要与汝等告别。”众门生齐吃一惊,道:“师⽗好端端的,如何说出这般没正经话来?况弟子辈久侍门下,都不曾传授得师⽗一毫心法,怎的就去了?还是再留几时,把玄妙与弟子们细讲一讲,那时师⽗总然仙去,道统流传,使后世也知师⽗是个有道之人。”李清笑道:“我也没甚玄秘可传,也不必后人晓得。今大限已至,岂可強留。只是隔壁金大郞又不在此,可烦汝等为我买具现成棺木,待我气绝之后,即便下棺,把钉钉上,切不可停到明⽇。我铺里一应家伙什物,都将来送与金大郞,也见得我与他七十年老邻老舍,做主顾的意思。”众门生一一领命,流⽔去买办棺木等件,顷刻都完。那金大郞也年八十九岁了,筋骨亦甚強健,步履如飞,挣了老大家业,儿孙満堂,人都叫他是金阿公。只有李清还在少年时看他老起来的,所以原呼他为大郞。那⽇起五更往乡间去了,所以不在。 李清到了午时,香汤浴沐,换了新⾐,走⼊房中。那些门生,都紧紧跟着。李清道:“你们且到门首去,待我坐静片时,将心境清一清,庶使临期不 ![]() ![]() ![]() ![]() ![]() ![]() 羽盖霓旌何处在,空留药臼付门人。 却说通事舍人裴晤,一路乘传而来,早到青州境上。那刺史官已是知得,帅着合郡⽗老香烛 ![]() 刺史不敢怠慢,即唤李清左近邻佑,责令具结前来,好送天使起⾝。那些邻舍领命出去,內中一个道:“我们尽是后生,不晓得他当初来历详细,如何具结?闻说止有金阿公是他起头相处的,必然知他始末 ![]() 众人齐称有理,同回家去。恰好金老儿从乡间归来,一个人背着一大包草头跟着,劈面遇见。众人 ![]() 也不回家,一径奔到李清铺里,只见摆着灵柩,众门生一片都带着⽩,好些人在那里吊问。金老儿只管摇首道:“怪哉! 怪哉!”众门生向前道:“我师⽗昨⽇午时归天了,因为你老人家不在,这灵柩还停在此。”又递过一张单来道:“铺內一应什物家伙,遗命送与你做遗念的。” 金老儿接了单,也不观看,只叫道:“难道真个死了!我却不信。”众邻舍问道:“金阿公,你且说昨⽇怎的看见他来?” 金老儿道:“昨⽇我出门虽早,未出南门,就遇了一个亲戚,苦留回去吃饭,直弄到将晚,方才别得。走到云门山下,已是午牌时分。因见了几种好草药,方在那里收采,撞见一个青⾐童子,捧个香炉前走,我也不在其意。不上六七十步,便是你师⽗来,不知何故,左脚穿着鞋子,右脚却是⾚的。我问他到那里去,他说道:‘我因云门山上烂绳亭子里,有九位师⽗师兄专等我说话,还有好几⽇未得回来哩。’他又在袖里取出一封书,一个锦囊,囊里像是个如意一般,递与我,教带到州里;好好的送甚裴舍人,不要误了他事。即今书与锦囊现在我处,如何却是死了?”便向袖中摸出来看。 众门生起初疑心金老捣鬼,还不肯信,直待见了所寄东西,方才信道:“且莫论午时不午时,只是我师⽗从不见出铺门,怎有这东西寄送?岂不古怪!”众邻舍也道:“真也是希见的事!他已死了,如何又会寄东西?却又先晓得裴舍人来聘他,便做道魂灵出现,也没恁般显然!一定是真仙了。”金老儿问道:“什么裴舍人聘他?”众邻舍将朝廷差裴舍人征聘,州官知得已死,着令结状之事说出。金老儿道:“元来如此。 如今他既有信物,何必又要结状?我同你们去叩见州官,转达天使。”众人依着金老儿说话,一齐跟来。金老儿持了书与锦囊,直至州中,将李清昨⽇遇见寄书的话禀知。州官也道奇异,即带一千人同去回覆天使。那裴舍人正道此行没趣,连催州里结状,就要起⾝。只见州官引众人捧着书礼,禀是李清昨⽇午时,转托邻佑金老儿送上天使的,请自启看。裴舍人就教拆开书来,却是一通谢表。表上说道:陛下⽟书金格,已简于九清矣。真人降化,保世安民,但当法唐、虞之无为,守文、景之俭约。恭候运数之极,便登蓬阆之庭。何必木食草⾐,刳心灭智,与区区山泽之流学习方术者哉!无论臣初窥大道,尚未证⼊仙班;即张果仙尊、罗公远道友,亦将告还方外,皆不能久侍清朝,而共佐至理者也。昔秦始皇远聘安期生于东海之上,安期不赴,因附使者回献⾚⽟舄一双。臣虽不才,敢忘答效?谨以绿⽟如意一枚,聊布鄙忱,愿陛下鉴纳。 裴舍人看罢,不胜叹异,说道:“我闻神仙不死,死者必尸解也。何不启他棺看?若果系空的,定为神仙无疑。却不我回朝去,好覆圣上,连众等亦解了无穷之惑。”合州官民皆以为然。即便同赴铺中,将棺盖打开看时,棺中止有青竹杖一 ![]() 尘世百年如旦暮,痴人犹把利名争。 N6ZWw.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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