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世恒言是冯梦龙创作的经典历史小说作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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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流中文网 > 历史小说 > 醒世恒言 作者:冯梦龙 | 书号:10228 时间:2017/3/27 字数:2048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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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文钱小隙造奇冤 世上何人会此言,休将名利挂心田。 等闲倒尽十分酒,遇兴⾼歌一百篇。 物外烟霞为伴侣,壶中⽇月任婵娟。 他时功満归何处?直驾云车⼊洞天。 这八句诗,乃回道人所作。那道人是谁?姓吕名岩,号洞宾,岳州河东人氏。大唐咸通中应进士举,游长安酒肆,遇正 ![]() ![]() ![]() ![]() 洞宾修炼丹成,发誓必须度尽天下众生,方肯上升,从此混迹尘途,自称为回道人。“回”字也是二“口”暗蔵著“吕”字。尝游长沙,手持小小磁罐乞钱,向市上大言:“我有长生不死之方,有人肯施钱満罐,便以方授之。”市人不信,争以钱投罐,罐终不満。众皆骇然。忽有一僧人推一车子钱从市东来,戏对道人说:“我这车子钱共有千贯,你罐里能容之否?”道人笑道:“连车子也推得进,何况钱乎?”那僧不以为然,想着:“这罐子有多少大嘴,能容得车儿?明明是说谎。” 道人见其沉昑,便道:“只怕你不肯布施,若道个肯字,不愁这车子不进我罐儿里去。”此时众人聚观者极多,一个个⾁眼凡夫,谁人肯信。都去撺掇那僧人。那僧人也道必无此事,便道:“看你本事,我有何不肯?”道人便将罐子侧着,将罐口向着车儿,尚离三步之远,对僧人道:“你敢道三声‘肯’么?”僧人连叫三声:“肯,肯,肯。” 每叫一声“肯”那车儿便近一步,到第三个“肯”字,那车儿却像罐內有人扯拽一般,一溜子滚⼊罐內去了。众人一个眼花,不见了车儿,发声喊,齐道:“奇怪。奇怪。”都来张那罐口,只见里面黑洞洞地。那僧人就有不悦之意,问道:“你那道人是神仙,不是幻术?”道人口占八句道:非神亦非仙,非术亦非幻。 天地有终穷,桑田经几变。 此⾝非吾有,财又何⾜恋。 苟不从吾游,骑鲸腾汗漫。 那僧人疑心是个妖术, ![]() 一笑再相逢,驱车东平路。 众人正在传观,只见字迹渐灭,须臾之间,连这幅⽩纸也不见了。众人才信是神仙,一哄而散。只有那僧人失脫了一车子钱财,意气沮丧,忽想着诗中“一笑再相逢,驱车东平路”之语,急急回归,行到东平路上,认得自家车儿,车上钱物宛然分毫不动。那道人立于车旁,举手笑道:“相待久矣。钱车可自收之。”又叹道:“出家之人,尚且惜钱如此,更有何人不爱钱者?普天下无一人可度,可怜哉,可痛哉。”言讫腾云而去。那僧人惊呆了半晌,去看那车轮上,每边各有一“口”字,二“口”成“吕”乃知吕洞宾也。懊悔无及。 正是: 天上神仙容易遇,世间难得舍财人。 方才说吕洞宾的故事,因为那僧人舍不得这一车子钱,把个活神仙,当面挫过。有人论:这一车子钱,岂是小事,也怪那僧人不得,世上还有一文钱也舍不得的。依在下看来,舍得一车子钱,就从那舍得一文钱这一念推广上去;舍不得一文钱,就从那舍不得一车子钱这一念算计⼊来。不要把钱多钱少,看做两样。如今听在下说这一文钱小小的故事。列位看官们,各宜警醒,惩忿窒 ![]() 除却钱财烦恼少,无烦无恼即神仙。 话说江西饶州府浮梁县,有景德镇,是个马头去处。镇上百姓,都以烧造磁器为业,四方商贾,都来载往苏杭各处贩卖,尽有利息。就中单表一人,叫做丘乙大,是窑户家一个做手,浑家杨氏,善能描画。乙大做就磁胚,就是浑家描画花草、人物,两口俱不吃空。住在一个冷巷里,尽可度⽇有余。那杨氏年三十六岁,貌颇不丑,也肯与人活动。只为老公利害,只好背地里偶一为之,却不敢明当做事。所生一子,名唤丘长儿,年一十四岁,资 ![]() 忽一⽇杨氏患肚疼,思想椒汤吃,把一文钱教长儿到市上买椒。长儿拿了一文钱,才走出门,刚刚遇着东间壁一般做磁胚刘三旺的儿子,叫做再旺,也走出门来。那再旺年十三岁,比长儿到乖巧,平⽇喜的是攧钱耍子。怎的样攧钱?也有八个六个,攧出或字或背,一⾊的谓之浑成。也有七个五个,攧去一背一字间花儿去的,谓之背间。再旺和长儿闲常有钱时,多曾在巷口一个空阶头上耍过来。这一⽇巷中相遇,同走到常时耍钱去处,再旺又要和长儿耍子,长儿道:“我今⽇没有钱在⾝边。”再旺道:“你往那里去?”长儿道:“娘肚疼,叫我买椒泡汤吃。”再旺道:“你买椒,一定有钱。”长儿道:“只有得一文钱。”再旺道:“一文钱也好耍,我也把一文与你赌个背字,两背的便都赢去,两字便输,一字一背不算。” 长儿道:“这文钱是要买椒的,倘或输与你了,把什么去买?” 再旺道:“不妨事,你若赢了是造化,若输了时,我借与你,下次还我就是。” 长儿一时不老成,就把这文钱撇在地上。再旺在兜肚里也摸出一个钱丢下地来。长儿的钱是个背,再旺的是个字。这攧钱也有先后常规,该是背的先攧。长儿检起两文钱,摊在第二手指上,把大拇指掐住,曲一曲 ![]() ![]() 当下伸手在兜肚里摸出十来个净钱,捻在手里,啧啧夸道:“好钱。好钱。”问长儿:“还敢攧么?”又丢下一文来。长儿又攧了两背,第四次再旺攧,又是两字。一连攧了十来次,都是长儿赢了,共得了十二文,分明是掘蔵一般。喜得长儿笑容満面,拿了钱便走。再旺那肯放他,上前拦住,道:“你赢了我许多钱,走那里去?”长儿道:“娘肚疼,等椒汤吃,我去去,闲时再来。”再旺道:“我还有钱在 ![]() ![]() 长儿是小厮家,眼孔浅,见了这钱,不觉贪心又起,况且再旺抵死 ![]() 大凡人富的好过,贫的好过,只有先富后贫的,最是难过。据长儿一文钱起手时,赢得一二文也是勾了,一连得了十二文钱,一拳头捻不住,就似⽩手成家,何等 ![]() ![]() 孙庞斗智谁为胜,楚汉争锋那个強? 却说杨氏专等椒来泡汤吃,望了多时,不见长儿回来。觉得肚疼定了,走出门来张看,只见长儿和再旺扭住厮打,骂道:“小杀才。教你买椒不买,到在此寻闹,还不撒开。”两个小厮听得骂,都放了手。再旺就闪在一边。杨氏问长儿:“买的椒在那里?”长儿含着眼泪回道:“那买椒的一文钱,被再旺夺去了。”再旺道:“他与我攧钱,输与我的。”杨氏只该骂自己儿子不该攧钱,不该怪别人。况且一文钱,所值几何,既输了去,只索罢休。单因杨氏一时不明,惹出一场大祸,展转的害了多少人的 ![]() 杨氏因等候长儿不来,一肚子恶气,正没出豁,听说赢了他儿子的一文钱,便骂道:“天杀的野贼种。要钱时,何不教你娘趁汉?却来骗我家小厮攧钱。”口里一头说,一头便扯再旺来打。恰正抓住了兜肚,凿下两个栗暴。那小厮打急了,把⾝子负命一挣,却挣断了兜肚带子,落下地来,索郞一声响,兜肚子里面的钱,撒做一地。杨氏道:“只还我那一文便了。”长儿得了娘的口气,就势抢了一把钱,奔进自屋里去。 再旺就叫起屈来。杨氏赶进屋里,喝教长儿还了他钱。长儿被娘 ![]() 再旺敲了一回门,又骂了一回,哭到自屋里去。⺟亲孙大娘正在灶下烧火,问其缘故,再旺哭诉道:“长儿抢了我的钱,他的娘不说他不是,到骂我天杀的野贼种,要钱时何不教你娘趁汉。”孙大娘不听时万事全休,一听了这句不⼊耳的言语,不觉: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 原来孙大娘最痛儿子,极是护短,又兼 ![]() ![]() ![]() ![]() ![]() ![]() ![]() 及至回家,见长儿啼哭,问起缘繇,到是自家家里招揽的是非。丘乙大是个硬汉,怕人聇笑,声也不啧,气忿忿地坐下。 远远的听得骂声不绝,直到⻩昏后,方才住口。 丘乙大吃了几碗酒,等到夜深人静,叫老婆来盘问道:“你这 ![]() ![]() 你快快说来,也得我心下明⽩。”杨氏道:“没有这事,教我说谁来?”丘乙大道:“真个没有?”杨氏道:“没有。”丘乙大道:“既是没有时,他们如何说你,你如何凭他说,不则一声? 显是心虚口软,应他不得。若是真个没有,是他们作说你时,你今夜吊死在他门上,方表你清⽩,也出脫了我的丑名,明⽇我好与他讲话。” 那婆娘怎肯走动,流下泪来,被丘乙大三两个巴掌,推出大门,把一条⿇索丢与他,叫道:“快死快死。不死便是恋汉子了。”说罢,关上门儿进来。长儿要来开门,被乙大一顿栗暴,打得哭了一场睡去了。乙大有了几分酒意,也自睡了。 单撇杨氏在门外好苦,上天无路,⼊地无门。千不是,万不是,只是自家不是,除却死,别无良策。自悲自怨了多时,恐怕天明,慌慌张张的取了⿇索,去认那刘三旺的门首。也是将死之人,失魂颠智,刘家本在东间壁第三家,却错走到西边去,走过了五六家,到第七家。见门面与刘家相像,忙忙的把几块 ![]() ![]() 却说西邻第七家,是个打铁的匠人门首。这匠人浑名叫做⽩铁,每夜四更,便起来打铁。偶然开了大门撒溺,忽然一阵冷风,吹得⽑骨竦然,定睛看时,吃了一惊。 不是傀儡场中鲍老,也像秋千架上佳人。 檐下挂着一件物事,不知是那里来的,好不怕人。犹恐是眼花,转⾝进屋,点个亮来一照,原来是新缢的妇人,咽喉气断,眼见得救不活了。 ![]() ![]() 且说丘乙大黑蚤起来开门,打听老婆消息,走到刘三旺门前,并无动静,直走到巷口,也没些踪影,又回来坐地寻思:“莫不是这 ![]() ![]() ![]() ![]() 长儿听说娘死了,便哭起来,忙忙的穿了⾐服,带着哭,一径直赶到刘三旺门首,大骂道:“狗娼 ![]() ![]() ![]() ![]() ![]() 丘乙大教长儿看守家里,自去街上央人写了状词,赶到浮梁县告刘三旺和 ![]() ![]() ![]() 这场官司好难结哩。有分教: 绰板婆消停口⾆,磁器匠担误生涯。 这事且阁过不题。再说⽩铁将那尸首,却撇在一个开店酒的人家门首。那店中人王公,年纪六十余岁,有个妈妈,靠着卖酒过⽇。是夜睡至五更,只听得叩门之声,醒时又不听得。刚刚合眼,却又闻得閛閛声叩响。心中惊异,披⾐而起,即唤小二起来,开门观看。只见街头上不横不直,挡着这件物事。王公还道是个醉汉,对小二道:“你仔细看一看,还是远方人,是近处人?若是左近邻里,可叩他家起来,扶了去。” 小二依言,俯⾝下去认看,因背了星光,看不仔细,见颈边拖着⿇绳,却认做是条马鞭,便道:“不是近边人,想是个马夫。”王公道:“你怎么晓得他是个马夫?”小二道:“见他⾝边有 ![]() 小二欺心,要拿他的鞭子,伸手去拾时,却拿不起,只道庒在⾝底下,尽力一扯,那尸首直竖起来,把小二吓了一跳,叫道:“阿呀。”连忙放手,那尸扑的倒下去了。连王公也吃一惊,问道:“这怎么说?”小二道:“只道是 ![]() ![]() 且说岸上打灯笼来的是谁?那人乃是本镇一个大户叫做朱常,为人奷诡百出,变诈多端,是个好打官司的主儿。因与隔县一个姓赵的人家争田,这一蚤要到田头去割稻,同着十来个家人,拿了许多扁挑索子镰刀,正来下舡。那提灯的在前,走下岸来,只见一人横倒在河边,也认做是个醉汉,便道:“这该死的贪这样脓⾎。若再一个翻⾝,却不滚在河里,送了 ![]() ![]() 众人只得依他,解去⿇绳,叫起看船的,打上船,蔵在艄里,将平基盖好。 朱常道:“卜才,你回去,媳妇子叫五六个来。”卜才道:“这二三十亩稻,勾什么砍,要这许多人去做甚?”朱常道:“你只管叫来,我自有用处。”卜才不知是甚意见,即便提灯回去,不一时叫到,坐了一舡,解缆开舡。两人 ![]() 如今天赐这东西与我,岂不省了打官司,还有许多妙处。”众人道:“老爹怎见省了打官司?又有妙处?”朱常道:“有了这尸首时,只消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却不省了打官司,你们也有些财采。他若不见机,弄到当官,定然我们占个上风,可不好么。”众人都喜道:“果然妙计。小人们怎省得?”正是:算定机谋夸自己,安排圈套害他人。 这些人都是愚野村夫,晓得什么利害?听见家主说得都有财采,当做瓮中取鳖,手到擒来的事,乐极了,巴不得赵家的人,这时就到舡边来厮闹便好:银子心急,发狠 ![]() ![]() ![]() ![]() 说话的,这田在赵完屋脚跟头,如何不先割了,却留与朱常来割?看官有所不知,那赵完也是个強横之徒,看得自己大了,道这田是明中正契买族兄的,又在他的左近;朱常又是隔省人户,料必不敢来割稻,所以放心托胆。那知朱常又是个专在虎头上做窠,要吃不怕死的魍魉,竟来放对,正在田中砍稻。蚤有人报知赵完。赵完道:“这厮真是吃了大虫的心,豹子的胆,敢来我这里撩拨。想是来送死么。”儿子赵寿道:“爹,自古道:‘来者不惧,惧者不来。’也莫轻觑了他。” 赵完问报人道:“他们共有多少人在此?”答道:“十来个男子,六七个妇人。”赵完道:“既如此,也教妇人去。男对男,女对女,都拿回来,敲断他的孤拐子。连舡都拔他上岸,那时方见我的手段。”即便唤起二十多人,十来个妇人,一个个耝脚大手,裸臂揎拳,如疾风骤雨而来。赵完⽗子随后来看。 且说众人远远的望着田中,便喊道:“偷稻的贼不要走。” 朱常家人媳妇,看见赵家有人来了,连忙住手,望河边便跑。 到得岸旁,朱常连叫快脫⾐服。众人一齐卸下,堆做一处,叫一个妇人看守,复⾝转来,叫道:“你来你来,若打输与你,不为好汉。”赵完家有个雇工人,叫做田牛儿,自恃有些气力,抢先飞奔向前。朱家人见他势头来得勇猛,两边一闪,让他冲将过来。才让他冲进时,男子妇人,一裹转来围祝田牛儿叫声:“来的好。”提起升箩般拳头,拣着个精壮村夫面上,一拳打去,只指望先打倒了一个硬的,其余便如摧枯拉朽了。 谁知那人却也来得,拳到面上时,将头略偏一偏,这拳便打个空,刚落下来,就顺手牵羊把拳留祝田牛儿摔脫不得,急起左拳来打,手尚未起,又被一人接住,两边扯开。田牛儿便施展不得。朱家人也不打他,推的推,扯的扯,到像八抬八绰一般,脚不点地竟拿上船。那烂草绳系在草 ![]() ![]() 赵家后边的人,见田牛儿捉上舡去,蜂拥赶上船抢人。朱家妇女都四散走开,放他上去。说时迟,那时快,拦篙的人一等赵家男子妇人上齐舡时,急掉转篙,望岸上用力一点,那舡如箭一般,向河心中直 ![]() ![]() ![]() ![]() ![]() 朱家人 ![]() ![]() ![]() 只因赵完⽗子平⽇是个难说话的,恐怕说而不听,反是一场没趣,况又不晓得朱常心中是甚样个意儿,故此并无一人招揽。朱常见无人招架,教众人穿起⾐服,把尸首用芦席卷了,将绳索络好,四人扛着,望赵完家来。看的人随后跟来,观看两家怎地结局? 铜盆撞了铁扫帚,恶人自有恶人磨。 且说赵完⽗子随后走来,远望着自家人追赶朱家的人,心中 ![]() ![]() ![]() 众人道:“打是小事,只是他家死了人却怎处?”赵完听见死了个人,吓得就酥了半边,两只脚就像钉了,半步也行不动。 赵寿与田牛儿,两边挟着胳膊而行,扶至家中坐下,半晌方才开言问道:“如何就打死了人?”众人把相打翻舡的事,细说一遍,又道:“我们也没有打妇人,不知怎地死了?想是淹死的。”赵完心中没了主意,只叫:“这事怎好?”那时合家老幼,都丛在一堆,人人心下惊慌。正说之间,人进来报:“朱家把尸首抬来了。”赵完又吃这一吓,恰像打坐的禅和子,急得⾝⾊一毫不动。 自古道:“物极则反,人急计生。”赵寿忽地转起一念。便道:“爹莫慌,我自有对付他的计较在此。”便对众人道:“你们都向外边闪过,让他们进来之后,听我鸣锣为号,留几个紧守门口,其余都赶进来拿人,莫教走了一个。解到官司,见许多人⽩⽇抢劫,这人命自然从轻。”众人得了言语,一齐转⾝。赵完恐又打坏了人,分忖:“只要拿人,不许打人。”众人应允,一阵风出去。赵寿只留下一个心腹义孙赵一郞道:“你且在此。”又把妇女 ![]() ![]() ![]() 那老儿名唤丁文,约有六十多岁,原是赵完的表兄,因有了个懒⻩病,吃得做不得,却又无男无女,捱在赵完家烧火,博口饭吃。当下老儿不知头脑,走近前问道:“兄弟有甚话?”赵完还未答应,赵寿闪过来,提起 ![]() ![]() ![]() ![]() 且说赵一郞起初唤丁老儿时,不道赵寿怀此恶念,蓦见他行凶,惊得直缩到一壁角边去。丁老儿刚刚完事,接脚又撞个田婆来凑成一对,他恐怕这第三 ![]() ![]() 赵完三人退⼊侧边一间屋里,掩上门儿张看。 且说朱常引家人媳妇,扛着尸首赶到赵家,一路打将进去。直到堂中,见四面门户紧闭,并无一个人影。朱常教:“把尸首居中停下,打到里边去拿赵完这老亡八出来,锁在死尸脚上。”众人一齐动手,乒乒乓乓将遮堂 ![]() ![]() 赵完连夜装起四五只农舡,载了地邻于证人等,把两只将朱常一家人锁缚在舱里,行了,夜一方到婺源县中,候大尹早衙升堂。地方人等先将呈子具上。这大尹展开观看一过,问了备细,即差人押着地方并尸亲赵完、田牛儿、卜才前去。 将三个尸首盛殓了,吊来相验。朱常一家人都发在铺里羁候。 那时朱常家中自有佃户报知。儿子朱太星夜赶来看觑,自不必说。 有句俗语道得好:“官无三⽇急。”那尸棺便吊到了,这大尹如何就有工夫去相验?隔了半个多月,方才出牌,着地方备办登场法物。铺中取出朱常一⼲人都到尸场上。仵作人逐一看报道:“丁文太 ![]() ![]() ![]() 大尹见报,心中骇异,道:“据这呈子上称说舡翻落⽔⾝死,如何却是缢死的?”朱常就禀道:“爷爷,众耳众目所见,如何却是缢死的?这明明仵作人得了赵完银子,妄报老爷。”大尹恐怕赵完将别个尸首颠换了,便唤卜才:“你去认这尸首,正是你 ![]() ![]() 大尹道:“是昨⽇登时死的?”卜才道:“是。”大尹问了详细,自走下来把三个尸首逐一亲验,忤作人所报不差,暗称奇怪。 分付把棺木盖上封好,带到县里来审。 大尹在轿上,一路思想,心下明⽩,回县坐下,发众犯都跪在仪门外,单唤朱常上去,道:“朱常,你不但打死赵家二命,连这妇人,也是你谋死的。须从实招来。”朱常道:“这是家人卜才的 ![]() ![]() 大尹录了口词,叫跪在丹墀下。又唤卜才进来,问道:“死的妇人果是你 ![]() ![]() ![]() ![]() ![]() ![]() ![]() 大尹已知是实,又问道:“这妇人虽不是你谋死,也不该冒认为 ![]() 那朱常初念,只要把那尸首做个媒儿,赵完怕打人命官司,必定央人兜收处私,这三十多亩田,不消说起归他,还要扎诈一注大钱,故此用这一片心机。谁知 ![]() 朱常料道:“此处定难翻案。”叫儿子分忖道:“我想三个尸棺,必是钉稀板薄, ![]() 却说景德镇卖酒王公家小二因相帮撇了尸首,指望王公些东西,过了两三⽇,却不见说起。小二在口內野唱,王公也不在其意。又过了几⽇,小二不见动静,心中焦躁,忍耐不住,当面明明说道:“阿公,前夜那话儿,亏我把去出脫了还好,若没我时,到天明地方报知官司,差人出来相验,饶你硬挣,不使酒钱,也使茶钱。就拌上十来担涎吐,只怕还不得⼲净哩。如今省了你许多钱钞,怎么竟不说起谢我?”大凡小人度量极窄,眼孔最浅:偶然替人做件事儿,徼幸得效,便道是天大功劳,就来挟制那人,责他厚报,稍不遂意,便把这事翻局来害。往往人家用错了人,反受其累。譬如小二不过一时用得些气力,便想要王公的银子。那王公若是个知事的,不拘多寡与他些也就罢了,谁知王公又是舍不得一文钱的悭吝老儿,说着要他的钱,恰像割他⾝上的⾁,就面红颈⾚起来了。 当下王公见小二要他银子。使发怒道:“你这人忒没理! 吃黑饭,护漆柱。吃了我家的饭,得了我的工钱,便是这些小事,略走得几步,如何就要我钱?”小二见他发怒,也就嚷道:“喹呀!就不把我,也是小事,何消得喉急?用得我看,方吃得你的饭,赚得你的钱,须不是⽩把我用的。还有一句话,得了你工钱,只做得生活,原不曾说替你拽死尸的。”王婆便走过来道:“你这蛮子,真个惫懒!自古道:‘茄子也让三分老。’怎么一个老人家,全没些尊卑,一般样与他争嚷!” 小二道:“阿婆,我出了力,不把银子与我,反发喉急,怎不要嚷?”王公道:“什么!是我谋死的?要诈我钱!”小二道:“虽不是你谋死,便是擅自移尸,也须有个罪名。”王公道:“你到去首了我来。”小二道:“要我首也不难,只怕你当不起这大门户。”王公赶上前道:“你去首,我不怕。”望外劈颈就推。那小二不曾提防,捉脚不定,翻觔斗直跌出门外,磕碎脑后,鲜⾎直淌。小二跌毒了,骂道:“老忘八!亏了我,反打么!”就地下拾起一块砖来,望王公掷去。谁知数合当然,这砖不歪不斜,恰恰正中王公太 ![]() ![]() ![]() 总为惜财丧命,方知财命相连。 小二见王公死了,爬起来就跑。王婆喊叫邻里,赶上拿转,锁在王公脚上。问王婆:“因甚事起?”王婆一头哭,一头将前情说出,又道:“烦列位与老⾝作主则个。”众人道:“这厮元来恁地可恶!先教他吃些痛苦,然后解官。”三四个邻里走上前,一顿拳头脚尖,打得半死,方才住手。教王婆关闭门户,同到县中告状。此时纷纷传说,远近人都来观看。 且说丘乙大正访问 ![]() 这一⽇闻得小二打死王公的 ![]() ![]() ![]() ![]() 当下一⼲人牵了小二,直到县里。次早大尹升堂,解将进去。地方将前后事细禀。大尹又唤王婆问了备细。小二料道情真难脫,不待用刑,从实招承。打了三十,问成死罪,下在狱中。丘乙大禀说 ![]() ![]() 只因贪⽩镪,番自丧⻩泉。 且说丘乙大从县中回家,正打⽩铁门首经过,只听得里边叫天叫地的啼哭。元来⽩铁自那夜担着惊恐,出脫这尸首,冒了风寒,回家上得 ![]() ![]() 化为 ![]() ![]() 丘乙大闻知⽩铁已死,叹口气道:“恁般一个好汉!有得几⽇,却又了帐。可见世人真是没 ![]() ![]() 看看捱过残年,又蚤五月中旬。那时朱常儿子朱太已在按院告准状词,批在浮梁县审问,行文到婺源县关提人犯尸棺。起初朱太还不上紧,到了五月间,料得尸首已是腐烂,大大送个东道与婺源县该房,起文关解。那赵完⽗子因婺源县已经问结,自道没事,毫无畏惧,抱卷赴理。两县解子领了一⼲人犯,三具尸棺,直至浮梁县当堂投递。大尹将人犯羁噤,尸棺发置官坛候检,打发婺源回文,自不必说。 不则一⽇,大尹吊出众犯,前去相验。那朱太合衙门通买嘱了,要胜赵完。大尹到尸场上坐下,赵完将浮梁县案卷呈上。大尹看了,对朱常道:“你借尸扎诈,打死二命,事已问结,如何又告?”朱常禀道:“爷爷,赵完打余氏落⽔⾝死,众目共见;却买嘱了地邻忤作,妄报是缢死的。那丁文、田婆,自己情慌,谋害抵饰,硬诬小人打死。且不要论别件,但据小人主仆俱被拿住,赵完是何等势力,却容小人打死二命? 况死的俱年七十多岁,难道恁地不知利害,只拣垂死之人来打?爷爷推详这上,就见明⽩。”大尹道:“既如此,当时怎就招承?”朱常道:“那赵完衙门情 ![]() ![]() ![]() 天下有这等作怪的事,只道尸首经了许多时,已腐烂尽了,谁知都一毫不变,宛然如生。那杨氏颈下这条绳痕,转觉显明,倒教忤作人没做理会。你道为何?他已得了朱常钱财,若尸首烂坏了,好从中作弊,要出脫朱常,反坐赵完。如今伤痕见在,若虚报了,恐大尹还要亲验;实报了,如何得朱常银子?正在踌躇,大尹蚤已瞧破,就走下来亲验。那忤作人被大尹监定,不敢隐匿,一一实报。朱常在傍暗暗叫苦。 大尹把所报伤处,将卷对看,分毫不差,对朱常道:“你所犯已实,怎么又往上司诳告?”朱常又苦苦分诉。大尹怒道:“还要強辨!夹起来!快说这缢死妇人是那里来的?”朱常受刑不过,只得招出:“本⽇蚤起,在某处河沿边遇见,不知是何人撇下?”那大尹极有记 ![]() ![]() 且说大尹回到县中,吊出丘乙大状词,并王小二那宗案卷查对,果然⽇子相同,撇尸地处一般,更无疑惑,即着原差,唤到丘乙大、刘三旺⼲证人等,监中吊出绰板婆孙氏,齐至尸场认看。此时正是五月天道,监中瘟疫大作,那孙氏刚刚病好,还行走不动,刘三旺与再旺扶挟而行。到了尸场上,忤作揭开棺盖,那丘乙大认得老婆尸首,放声号恸,连连叫道:“正里小人 ![]() ![]() ![]() ![]() ![]() 大尹看见,即令放拶。刘三旺向前叫喊,喊破喉咙,也唤不转,再旺在旁哀哀啼哭,十分凄惨。大尹心中不忍,向丘乙大道:“你 ![]() ![]() 今孙氏亦亡,⾜以抵偿。今后两家和好,尸首各自领归埋葬,不许再告;违者定行重治。”众人叩首依命,各领尸首埋葬,不在话下。 再说朱常、卜才下到狱中,想起枉费许多银两,反受一场刑杖,心中气恼,染起病来,却又沾着瘟气,二病夹攻,不勾数⽇,双双而死。只因这一文钱上起,又送两条 ![]() 未诈他人,先损自己。 说话的,我且问你:朱常生心害人,尚然得个丧⾝亡家之报;那赵完⽗子活活打死无辜二人,又诬陷了两条 ![]() 那天公算子,一个个记得明⽩。古往今来,曾放过那个? 这赵完⽗子漏网受用,一来他的顽福未尽,二来时候不到,三来小子只有一张口,没有两副⾆,说了那边,便难顾这边,少不得逐节儿还你个报应。闲话休题。且说赵完⽗子又胜了朱常,回到家中,亲戚邻里,齐来作贺。吃了好几⽇酒。又过数⽇,闻得朱常、卜才,俱已死了,一发喜之不胜。田牛儿念着⺟亲暴露,领归埋葬不题。 时光迅速,不觉又过年余。元来赵完年纪虽老,还爱风月,⾝边有个偏房,名唤爱大儿。那爱大儿生得四五分颜⾊,乔乔画画,正在得趣之时。那老儿虽然风 ![]() ![]() ![]() ![]() ![]() 一⽇,爱大儿对赵一郞说道:“我与你虽然快活了这几多时,终是碍人耳目,心忙意急,不能勾十分尽兴。不如悄地逃往远处,做个长久夫 ![]() ![]() ![]() ![]() ![]() ![]() 次⽇赵一郞探赵完独自个在堂中闲坐,上前说道:“向⽇老爹许过事平之后,分一股家私与我。如今朱家了账已久,要求老爹分一股儿,自去营运。”赵完答道:“我晓得了。”再过一⽇,赵一郞转⼊后边,遇着爱大儿,递个信儿道:“方才与老爹说了,娘子留心察听,看可像肯的。”爱大儿点头会意,各自开去不题。 且说赵完叫赵寿到一间厢房中去,将门掩上,低低把赵一郞说话,学与儿子,又道:“我一时含糊应了他,如今还是怎地计较?”赵寿道:“我原是哄他的甜话,怎么真个就做这指望?”老儿道:“当初不合许出了,今若不与他些,这点念头,如何肯息?”赵寿沉昑了一回,又生起歹念,乃道:“若引惯了他,做了个月月红,倒是无了无休的诈端。想起这事,止有他一个晓得,不如一发除了 ![]() ![]() ![]() 他⽗子商议,只道神鬼不知,那晓得却被爱大儿瞧见,料然必说此事,悄悄走来覆在壁上窥听。虽则听着几句,不当明⽩,恐怕出来撞着,急闪⼊去。 ![]() ![]() ![]() ![]() ![]() 如此着恼!”爱大儿道:“叵耐一郞这厮,今早把风话撩拨我,我要扯他来见你,倒说:‘老爹和大官人, ![]() 那老儿道:“元来这厮恁般无礼!不打紧,明晚就见功效了。” 爱大儿道:“明晚怎地就见功效?”那老儿也是合当命尽,将要药死的话,一五一十说出。 那婆娘得了实信,次早闪来报知赵一郞。赵一郞闻言,吃那惊不小,想道:“这样反面无情的狠人!倒要害我 ![]() ![]() 田牛儿道:“也说得是。还到那一县去?”赵一郞道:“当初先在婺源县告起,这大尹还在,原到他县里去。” 那太⽩村离县止有四十余里,二人拽开脚步,直跑至县中。恰好大尹早堂未退,二人一齐喊叫。大尹唤⼊,当厅跪下,却没有状词,只是口诉。先是田牛儿哭禀一番,次后赵一郞将赵寿打死丁文、田婆,诬陷朱常、卜才情繇细诉,将行凶 ![]() 且说赵寿早起就去买下砒礵,却不见了赵一郞,问家中上下,都不知道。⽗子虽然有些疑惑,那个虑到爱大儿怈漏。 次⽇清晨,差人已至,一索捆翻,拿到县中。赵完见爱大儿也拿了,还错认做赵一郞戏调他不从,因此牵连在內,直至赵一郞说出,报他谋害情由,方知向来有奷,懊悔失言。两下辩论一番,不肯招承。怎当严刑锻炼,疼痛难熬,只得一一细招。大尹因害了四命,情理可恨,赵完⽗子,各打六十,依律问斩。赵一郞奷骗主妾,背恩反噬;爱大儿通同奷夫,谋害亲夫,各责四十,杂犯死罪,齐下狱中。田牛儿发落宁家。 一面备文申报上司,具疏题请。不一⽇,刑部奉旨,倒下号札,四人俱依拟,秋后处决。只因这一文钱上,又送了四条 ![]() ![]() 劝汝舍财兼忍气,一生无事得安然。 n6Zww.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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