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世恒言是冯梦龙创作的经典历史小说作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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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流中文网 > 历史小说 > 醒世恒言 作者:冯梦龙 | 书号:10228 时间:2017/3/27 字数:1012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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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县令竞义婚孤女 风⽔人间不可无,也须 ![]() 时人不解苍天意,枉使⾝心著意图。 话说近代浙江衢州府,有一人姓王名奉,哥哥姓王名舂。弟兄各生一女,王舂的女儿名唤琼英,王奉的叫做琼真。琼英许配本郡一个富家潘百万之子潘华,琼真许配本郡萧别驾之子萧雅;都是自小聘定的。琼英方年十岁,⺟亲先丧,⽗亲继殁。那王舂临终之时,将女儿琼英托与其弟,嘱咐道:“我并无子嗣,只有此女,你把做嫡女看成。待其长成,好好嫁去潘家。你嫂嫂所遗房奁⾐饰之类,尽数与之。有潘家原聘财礼置下庄田,就把与他做脂粉之费。莫负吾言!”嘱罢,气绝。殡葬事毕,王奉将侄女琼英接回家中,与女儿琼真作伴。 忽一年元旦,潘华和萧雅不约而同到王奉家来拜年。那潘华生得粉脸朱 ![]() ![]() 不一⽇,萧别驾卒于任所,萧雅奔丧,扶柩而回。他虽是个世家,累代清官,家无余积,自别驾死后,⽇渐消索。潘百万昃个暴富,家事⽇盛一⽇。王奉忽起一个不良之心,想道:“萧家甚穷,女婿又丑;潘家又富,女婿又标致。何不把琼英。琼真暗地兑转,谁人知道?也不教亲生女儿在穷汉家受苦。”主意已定,到临嫁之时,将琼真充做侄女,嫁与潘家,哥哥所遗⾐饰庄田之类,都把他去。却将琼英反为己女,嫁与那飞天夜叉为配,自己薄薄备些妆奁嫁送。琼英但叔叔做主,敢怒而不敢言。 谁知嫁后,那华自恃家富,不习诗书,不务理生,专一赌为事。⽗亲累训不从,气愤而亡。潘华益无顾忌,⽇逐与无赖小人,酒食游戏。不上十年,把百万家资败得罄尽,寸土俱无。丈人屡次周给他,如炭中沃雪,全然不济。结末迫于冻馁,瞒著丈人,要引浑家去投靠人家为奴。王奉闻知此信,将女儿琼真接回家中养老,不许女婿上门。潘华流落他乡,不知下落。那萧雅勤苦攻书,后来一举成名,直做到尚书地位;琼英封一品夫人。有诗为证: 目前贫富非为准,久后穷通未可知。 颠倒任君瞒昧做,鬼神昭监定无私。 看官,你道为何说这王奉嫁女这一事?只为世人但顾眼前,不思⽇后,只要损人利己。岂知人有百算,天只有一算。你心下想得滑碌碌的一条路,天未必随你走哩,还是平⽇行善为⾼。今⽇说一段话本,正与王奉相反,唤做《两县令竞义婚孤女》。 这桩故事,出在梁、唐、晋、汉、周五代之季。其时周太祖郭威在位,改元广顺。虽居正统之尊,未就混一之势。四方割据称雄者,还有几处,共是五国三镇。 哪五国?周郭威 南汉刘晟 北汉刘 南唐李升 蜀孟知祥 哪三镇?吴越钱 湖南周行逢 荆南⾼季昌 单说南唐李氏有国,辖下江州地方。內中单表江州德化县一个知县,姓石名璧,原是抚州临川县人氏,流寓建康。四旬之外,丧了夫人,又无儿子,止有八岁亲女月香,和一个养娘随任。那官人为官清正,单吃德化县中一口⽔。又且听讼明决,雪冤理滞,果然政简刑清,民安盗息。退堂之暇,就抱月香坐于膝上教他识字,又或叫养娘和他下棋、蹴,百般顽耍,他从旁教导。只为无娘之女,十分爱惜。一⽇,养娘和月香在庭中蹴那小小球儿为戏。养娘一脚踢起,得劫重了些,那球击地而起,连跳几跳,的溜溜滚去,滚⼊一个地⽳里。那地⽳约有二三尺深,原是埋缸贮⽔的所在。养娘手短搅他不著,正待跳下⽳中去拾取球儿,石璧道:“且住!”问女儿月香道:“你有甚计较,使球儿自走出来么?”月香想了一想,便道:“有计了!”即教养娘去提过一桶⽔来,倾在⽳內。那球便浮在⽔面。再倾一桶,⽳中⽔満,其球随⽔而出。石璧本是要试女孩儿的聪明,见其取⽔出球,智意过人,不胜之喜。 闲话休叙。那官人在任不上二年,谁知命里官星不现,飞祸相侵。忽夜一仓中失火,救急时,已烧损官粮千余石。那时米贵,一石值一贯五百。 ![]() ![]() 屋漏更遭连夜雨,般迟又遇打头风。 却说本县有个百姓,叫做贾昌,昔年被人诬陷,坐假人命事,问成死罪在狱,亏石知县到任,审出冤情,将他释放。贾昌衔保家活命之恩,无从报效。一向在外为商,近⽇方回。正值石知县⾝死,即往抚尸恸哭,备办⾐裳棺木,与他殡殓。合家挂孝,买地营葬。又闻得所欠官粮尚多, ![]() ![]() ![]() 却说月香自从⽗亲死后,没一刻不啼啼哭哭。乞⽇又不认得贾昌是什么人,买他归去,必然落于下 ![]() 月香生成伶俐,见贾昌如此吩咐老婆,慌忙上前万福道:“奴家卖⾝在此,为奴为婢,理之当然。蒙恩人抬举,此乃再生之恩。乞受奴一拜,收为义女。”说罢,即忙下跪。贾昌哪里肯要他拜?别转了头,忙教老婆扶起道:“小人是老相公的子民,这蝼蚁之命,都出老相公所赐。就是这位养娘,小人也不敢怠慢,何浶╬姐!小人怎敢妄自尊大。暂时屈在寒家,只当宾客相待。望姐小勿责怠慢,小人夫 ![]() 原来贾昌的老婆,素 ![]() ![]() ![]() 人无千⽇好,花无百⽇红。 养娘受气不过,禀知姐小, ![]() 忽一⽇,贾公做客回家,正撞毼踚娘在外汲⽔,面庞比前甚是黑瘦了。贾公道:“养娘,我只教你伏侍姐小,谁要你汲⽔?且放氣狻另叫人来担罢!”养娘放了⽔桶,动了个怠伤之念,不觉滴下几点泪来。贾公要盘问时,他把手拭泪,忙忙的奔进去了。贾公心中甚疑,见了老婆,问道:“石姐小和养娘没有甚事么?”老婆回言:“老婆回言:“没有。”初归之际,事体多头,也就搁过一边。 又过了几⽇,贾公偶然近处人家走动,回来不见老婆在房,自往厨下去下寻他说话。正撞见养娘从厨下来,也没有托盘,右手拿一大碗饭,左手一只空碗,碗上顶一碟腌菜叶儿。贾公有心闪在隐处看时,养娘走进石姐小房中去了。贾公不省得这饭是谁吃的,一些荤腥也没有。那时不往厨下,竟悄悄的走在石姐小房前,向门 ![]() ![]() ![]() 人情若比初相识,到底终无怨恨心。 贾昌因牵挂石姐小,有一年多不出外经营。老婆却也做意修好,相忘于无言。月香在贾公家,一住五年,看看长成。贾昌意思要密访个好主儿,嫁他出去了,方才放心,自家好出门做理生。这也是贾公的心事,背地里自去勾当。晓得老婆不贤,又与他商量怎的。若是凑巧时,赔些妆奁嫁出去了,可不乾净?何期姻缘不偶。內中也有缘故:但是是出⾝低微的,贾公又怕辱没了石知县,不肯俯就;但是略有些名目的,哪个肯要百姓人家的养娘为妇,所以好事难成。贾公见姻事不就,老婆又和顺了,家中供给又立了常规,舍不得担搁生意,只得又出外为商。未行数⽇之前,预先叮咛老婆有十来次,只教好生看待石姐小和养娘两口。又请石姐小出来,再三慰抚,连养娘都用许多好言安放。又吩咐老婆道:“他骨气也比你重几百分哩,你切莫慢他。若是不依我言语,我回家时,就不与你认夫 ![]() 临歧费尽叮咛语,只为当初受德深。 却说贾昌的老婆,一向被老公在家作兴石姐小和养娘,心下好生不乐,没奈何,只得由他,受了肚子的腌昏闷之气。一等老公出门,三⽇之后,就使起家主⺟的势来。寻个茶迟晏小小不是的题目,先将厨下丫头试法,连打几个巴掌,骂道:“ ![]() 又过了些时,忽一⽇,养娘担洗脸⽔,迟了些,⽔已凉了。养娘不合哼了一句。那婆娘听得了,特地叫来发作道:“这⽔不是你担的。别人烧著汤,你便胡 ![]() ![]() ![]() 那婆娘吩咐厨中,不许叫“石姐小”只叫他“月香”名字。又吩咐养娘只在厨下专管担⽔烧火,不许进月香房中。月香若要饭吃时,待他自到厨房来取。其夜,又叫丫头搬了养娘的被窝到自己房中去。月香坐个更深,不见养娘进来,只得自己闭门而睡。又过几⽇,那婆娘唤月香出房,却教丫头把的房门锁了。月香没了房,只得在外面盘旋。夜间就同养娘一铺睡。睡起时,就叫他拿东拿西,役使他起来。在他矮檐下,怎敢不低头。月香无可奈何,只得伏低伏小。那婆娘见月香随顺,心中暗喜,蓦地开了他房门的锁,把他房中搬得一空。凡丈夫一向寄来的好绸好缎,曾做不曾做得,都迁⼊自己箱笼,被窝也收起了不还他。月香暗暗叫苦,不敢则声。 忽一⽇,贾公书信回来,又寄许多东西与石姐小。书中嘱咐老婆:“好生看待,不久我便回来。”那婆娘把东西收起,思想道:“我把石家两个丫头作 ![]() ![]() ![]() 眼孔浅时无大量,心田偏处有奷谋。 当下那婆娘吩咐当值的:“与我唤那张牙婆到来,我有话说。”不一时,当值的将张婆引到。贾婆教月香和养娘都相见了,却发咐他开去,对张婆说道:“我家六年前,讨下这两个丫头。如今大的忒大了,小的又娇娇的,做不得生活。都要卖他出去,你与我快寻个主儿。”原来当先官卖之事,是李牙婆经手,此时李婆已死,官私做媒,又推张婆出尖了。张婆道:“那年纪小的,正有个好主儿在此,只怕大娘不肯。”贾婆道:“有甚不肯?”张婆道:“就是本县大尹老爷复姓锺离,名义,寿舂人氏,亲生一位姐小,许配德安县⾼大尹的长公子,在任上行聘的,不⽇就要来娶亲了。本县嫁妆都已备得十全,只是缺少一个随嫁的养娘。昨⽇大尹老爷唤老媳妇当官吩咐过了,老媳妇正没处寻。宅上这位小娘子,正中其选。只是异乡之人,大娘不拾得与他。”贾婆想道:“我正要寻个远方的主顾,来得正好!浖獴知县相公要了人去,丈夫回来,料也不敢则声。”便道:“做官府家陪嫁,胜似在我家十倍,我有什么不拾得?只是不要亏了我的原价便好。”张婆道:“原价许多?”贾婆道:“十来岁时,就是五十两讨的,如今饭钱又弄一主在⾝上了。”张婆道:“吃的饭是算不得账。这丕十两银子在老媳妇⾝上。”贾婆道:“那一个老丫头也替我觅个人家便好。他两个是一夥儿来的。去了一个,那一个,那一个也养不住了。浖獴年纪一二十之外,又是要老公的时候,留他甚么!”张婆道:“那个要多少⾝价?”贾婆道:“原是三十两银子讨的。”牙婆道:“耝货儿,直不得这许多。若是减得一半,老媳妇到有个外甥在⾝边,三十岁了。老媳妇原许下与他娶一房 ![]() ![]() ![]() 却说大尹锺离义到任有一年零三个月了。前任马公,是顶那石大尹的缺。马公升任去后,锺离义又是顶马公的缺。锺离大尹与德安⾼大尹原是个同乡。⾼大尹下二子,长⽇⾼登,年十八岁;次⽇⾼升,年十六岁。这⾼登便是锺离公的女婿。自来锺离公未曾有子,止生此女,小字瑞枝,方年一十七岁,选定本年十月望⽇出嫁。此时九月下旬,吉期将近。锺离公吩咐张婆,急切要寻个陪嫁。张婆得了贾家这头门路,就去回覆大尹。大尹道:“若是人物好时,就是五十两也不多。明⽇库上来领价,晚上就要进门的。”张婆道:“领相公钧旨。”当冕回家,与外甥赵二商议,有这相应的亲事,要与他完婚。赵二先 ![]() ![]() 少顷,县中差两名皂隶,两个轿夫,抬著一顶小轿,到贾家门首停下。贾家初时都不通月香晓得,临期竟打发他上轿。月香正不知教他哪里去,和养娘两个,叫天叫地,放声大哭。贾婆不管三七二十一,和张婆两个,你一推,我一,他出了大门。张婆方才说明:“小娘子不要啼哭了!你家主⺟,将你卖与本县知县相公处做姐小的陪嫁。此去好不富贵!官府衙门,不是耍处,事到其间,哭也无益。”月香只得收泪,上轿而去。 轿夫抬进后堂。月香见了锺离公,还只万福。张婆在榜道:“这就是老爷了,须下个大礼!”月香只得磕头。立起⾝来,不觉泪珠満面。张婆教化了泪眼,引⼊私衙,见夫人和瑞枝姐小。问其小名,对以“月香”夫人道:“好个‘月香’二字!不必更换,就发他伏侍姐小。”锺离公厚赏张婆,不在话下。 可怜宦室娇香女,权作闺中使令人。张婆出衙,已是酉牌时分。再到贾家,只见那养娘正思想姐小,在厨下痛哭。贾婆对他说道:“我今把你嫁与张妈妈的外甥,一夫一妇,比月香到胜几分,莫要悲伤了!”张婆也劝慰了一番。赵二在混堂內洗了个净浴,打扮得帽儿光光,⾐衫簇簇,自家提了一盏灯笼前来接亲。张婆就教养娘拜别了贾婆。那养娘原是个大脚,张婆扶著步行到家,与外甥成亲。 话休絮烦。再说月香姐小自那⽇进了锺离相公衙內,次⽇,夫人吩咐新来婢子,将中堂打扫。月香领命,携帚而去。锺离义梳洗已毕,打点早衙理事,步出中堂,只见新来婢子呆呆的把著一把扫帚,立于庭中。锺离公暗暗称怪,悄地上前看时,原来庭中有一个土⽳,月香对了那⽳,汪汪流泪。锺离公不解其故,走⼊中堂,唤月香上来,问其缘故。月香愈加哀泣,口称不敢。锺离公再三诘问,月香方才收泪而言道:“ ![]() ![]() ![]() ![]() 今朝诉出衷肠事,铁石人知也泪垂。 锺离公听罢,正是兔死狐悲,物伤其类:“我与石璧一般是个县尹。他只为遭时不幸,遇了天灾,亲生女儿就沦于下 ![]() ![]() ![]() 婚男嫁女,虽⽗⺟之心;舍已成人,乃⾼明之事。近因小女出阁,预置媵婢月香。见其颜⾊端丽,举止安详,心窃异之。细访来历,乃知即两任前石县令之女。石公廉吏,因仓火失官丧躯,女亦官卖,转展售于寒家。同官之女,犹吾女也。此女年已及笄,不惟不可屈为媵婢,且不可使吾女先此女而嫁。仆今急为此女择婿,将以小女薄奁嫁之。令郞姻期,少待改卜。特此拜恳,伏惟情谅。锺离义顿首。 ⾼大尹看了道:“原来如此!此长者之事,吾奈何使锺离公独擅其美!”即时回书云: 鸾凤之配,虽有佳期;狐兔之悲,岂无同志?在亲翁既以同官之女为女,在不佞宁不以亲翁之心为心?三覆示言,令人悲恻。此女廉吏⾎胤,无惭阀阅。愿亲家即赐为儿妇,以践始期;令爱别选⾼门,庶几两便。昔蘧伯⽟聇独为君子,仆今者愿分亲翁之谊。⾼原顿首。 使者将回书呈与锺离公看了。锺离公道:“⾼亲家愿娶孤女,虽然义举;但吾女他儿,久已聘定,岂可更改?还是从容待我嫁了石家姐小,然后另备妆奁,以完吾女之事。”当下又写书一封,差人再达⾼亲家。⾼公开书读道: 娶无依之女,虽属⾼情;更已定之婚,终乖正道。小女与令郞,久谐凤卜,准拟鸾鸣。在令郞停 ![]() ![]() ⾼公读毕,叹道:“我一时思之不 ![]() 以女易女,仆之慕谊虽殷;停 ![]() ![]() ![]() ![]() ![]() 百年好事从今定,一对姻缘天上来。 再说锺离公嫁女三⽇之后,夜间忽得一梦,梦见一位官人,淟头象简,立于面前,说道:“吾乃月香之⽗石璧是也。生前为此县大尹,因仓粮失火,赔偿无措,郁郁而亡。上帝察其清廉,悯其无罪,敕封吾为本县城隍之神。月香吾之爱女,蒙君⾼谊,拔之泥中,成其美眷,此乃 ![]() ![]() 且说贾昌在客中,不久回来,不见了月香姐小和那养娘,询知其故,与婆娘大闹几场。后来知得锺离相公将月香为女,一同姐小嫁与⾼门。贾昌无处用情,把银二十两,要赎养娘送还石姐小。那赵二恩爱夫 ![]() ![]() ![]() 人家嫁娶择⾼门,谁肯周全孤女婚? 试看两公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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