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中悍刀行是烽火戏诸侯创作的经典武侠小说作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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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流中文网 > 武侠小说 > 雪中悍刀行 作者:烽火戏诸侯 | 书号:8961 时间:2017/2/13 字数:17057 |
上一章 第一百六十六章 春风翻过页页书 下一章 ( → ) | |
徐凤年把茶壶茶碗都推开,双指并拢在桌面上划出一条轨迹,缓缓说道:“在舂秋之前,自大秦立国以来,每次北方游牧民族发动的游掠侵袭,或者是中原內部的动![]() ![]() 徐凤年又在桌上划出一条稍显弯曲波折的轨迹“在这之后,大概相距半年时间,一场规模更大牵涉士族更多的空前逃难,开始了。风骨最硬的西楚,最喜糜烂豪奢的南唐,故土情结最重的西蜀,几乎都出现在这股洪流之中,大大小小十数股人流,最终在如今的凉幽河三州形成汇合之势,进⼊北莽姑塞龙 ![]() 燕文鸾点了点头,说道:“当时褚禄山千骑开蜀后,咱们用步卒就打得西蜀大军丢盔弃甲,顾剑棠那家伙运气好,作为南唐顶梁柱的顾大祖运气又太差,几乎是兵不⾎刃就拿下了南唐,八国君主上吊的上吊,**的**,阶下囚的阶下囚,所以离 ![]() 燕文鸾嗤笑出声道:“王爷,我燕文鸾虽说是一介莽夫,但总算也知晓一些打仗以外的天下事,你要说这四人像咱们此时这样坐在一张桌子上,谋划了那洪嘉北奔,我可就真要笑掉大牙了。不需要草稿的牛⽪,也不是这么吹的嘛。” 徐凤年脸⾊如常,头摇道:“退一万步说,各有阵营各有所谋的四人当真聚头谋划,在中原游历二十余载的北莽太平令,又岂会察觉不到端倪?” 燕文鸾忍不住气笑道:“那王爷你说个庇啊?” 徐凤年眼神平静地看着老将军,后者破天荒没有瞪眼回去,只是尴尬一笑,摆了摆手“接着说,我不废话了。” 徐凤年继续说道:“以三寸⾆搅 ![]() ![]() ![]() ![]() ![]() 燕文鸾愣了一下,不由自主地陷⼊沉思。他只是个带兵打仗的武人,还真没有考虑过这个难题。有大将军在的时候,连同燕文鸾在內所有北凉人,几乎都拥有一种堪称自负的強大自信,那就是北凉三十万边军在,北莽蛮子就别想南下中原一步。这需要什么理由?不需要。大将军去世后,很快就是北蛮子百万大军庒境叩关,也由不得燕文鸾去深思什么,至于洪嘉北奔这种陈年旧事,谁会在意? 徐凤年停顿了许久,好像在酝酿措辞,等到燕文鸾一脸探询望过来,这才说道:“我师⽗从不愿意提起同为谋士的纳兰右慈,但跟此人是旧识,是真的。这场谋划,也不是师⽗生前跟我说的,是我自己从蛛丝马迹中找出来的,陈锡亮在听嘲阁顶楼遍览笔记手札,去年末他有过一封密信 ![]() ![]() ![]() ![]() 燕文鸾嗯了一声“这件事确实是真的,大将军当时还跟咱们当笑话说来着。” 老人突然咦了一声“但是如果我没有记错,当时老皇帝犒赏功臣,在最为重要的封王就藩上,大将军挤掉顾剑棠成为北凉王,没有谁敢多说什么,顾剑棠只能当个留京的兵部尚书,只好在两朝天子眼⽪子底下捣鼓出那座破烂顾庐,有个说法是怎么说来的?” 徐凤年笑道:“聊以自-慰?” 燕文鸾笑了笑,点头道:“对。” 然后燕文鸾转回正题说道:“可是朝廷起先有意让赵炳担任淮南王,别说天⾼皇帝远的南疆,就是靖安王都当不上,只能当个淮南王,帮着离 ![]() 燕文鸾重重拍了一下膝盖,沉声道:“这么一来,就说得通了,要想驱赶舂秋遗民, ![]() ![]() ![]() 徐凤年头摇道:“没有。元本溪只是为赵家谋而已。” 燕文鸾无形中变成了一个向老师求教学问的蒙学稚童,好奇问道:“王爷,此话怎讲?” 但是徐凤年走神了。 燕文鸾有些无奈,老人也没那个脸⽪再问,再者你徐凤年不说,我燕文鸾还不能自己想?然后老人认真思索片刻,突然大声说道:“赶了这么多路,光喝茶,淡出鸟来,不够劲!王爷,来点酒?” 徐凤年笑着起⾝去拿酒,等他拎着两壶绿蚁酒回到书房后,燕文鸾迫不及待打开一壶,接连痛饮三大口才罢休,狠狠抹了抹嘴,笑道:“王爷说元本溪为赵家皇帝打算盘,是不是说元本溪 ![]() ![]() ![]() 好不容易才想到这一步的燕文鸾很快就自我怀疑起来,不得不再度开口问道:“但是元本溪舍得这么多所谓的⾐冠士族一口气跑到北莽去?” 说到这里,猛然惊醒的燕文鸾眼神骤然冰冷起来,语气也淡了几分,死死盯住徐凤年“离 ![]() 燕文鸾握紧桌沿那只装过了热茶又装烈酒的大⽩碗,眯起眼, ![]() 徐凤年没有着急辩解什么,而是手指蘸了蘸酒⽔,弯 ![]() ![]() 徐凤年提起酒壶后,始终没有喝酒“元本溪之所以没有在这件事情上纠 ![]() ![]() ![]() ![]() ![]() ![]() 差一点就要摔碗翻脸的燕文鸾皱眉问道:“言下之意,是说那些⾐冠北渡,是拖累了北莽?” 燕文鸾迅速头摇道:“不对!虽然那些舂秋遗民的确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北莽的尚武之风,但是对那老妇人来说,接纳这些人,利远大于弊。现在他们打幽州葫芦口,打凉州虎头城,就已经证明这一点,他们的攻城方式与中原无异,仅葫芦口举例,那先锋大将种檀打卧弓城和鸾鹤城甚至都有练兵的闲情逸致,打卧弓,只打一面,表面上看去跟孩子过家家闹着玩差不多,但很快他打鸾鹤,就开始尝试着围三阙一,甚至破城之后,对敌对己都忍残到故意打那⼊城的巷战,如今打霞光,北莽步卒更是越发娴 ![]() 徐凤年笑问道:“老将军,有没有想过,当时为什么徐骁和李义山都完全不反对我去北莽,反而是支持的态度。” 燕文鸾脸⾊依旧 ![]() 徐凤年望向窗外开始明朗起来的天⾊,缓缓放下酒壶,轻声道:“老将军,耐心等着吧,我当年独自一人去北莽,只是在跟某些人传达一个消息。很冒险是不是?但如果不这么冒险,如何能让别人心甘情愿冒更大的风险?至于北莽还有谁不忘当年初衷,我不知道,但人数肯定不少。我都不知道,北莽那老妪和太平令更猜不到。” 燕文鸾呆若木 ![]() 徐凤年站起⾝,低头看着那张些许酒渍早就不见痕迹的桌面“也许你会问那些个读书人能靠得住?” 徐凤年自顾自笑起来“前些年,谁敢点头,我只当是个笑话。但是天底下的读书人,仅是我们都经历过的舂秋,就有死守襄樊城十年的王明 ![]() 燕文鸾吐出一口浊气,苦涩道:“蓟州还有个卫敬塘。事实上,舂秋之中,这种慷慨赴死的读书种子,不少。当然我燕文鸾也亲手杀了不少。” 徐凤年走到窗口“⻩三甲曾经说过这天下,肯定是读得起书识得字的人越来越多,大体上的趋势,也是不可阻挡的人心不古,世风⽇下。但是,不是读过书认识字,就可以成为他⻩三甲嘴上的‘读书人’。” 徐凤年伸出手掌,慢慢握拳“懂得越多,握有越多,则敬畏越少,人之常情。几年前那个没重新练刀习武的世子殿下,敢对天人不敬?” “心猿意马,心猿意马…道教有‘心猿不定,意马四驰’的警示,佛家也有‘制御其心,调伏猿马’的说法,但是具体怎么做,都太笼统飘渺了,读书识字一直都是奢侈的寻常老百姓,做不来。儒家就很简单明了,一个字,礼。礼既是框架,其实更是一只牢笼。老百姓不懂,没关系,我们盯很细的规矩,你们跟着做便是。我想儒家能够在诸子家百中脫颖而出,最终一枝独秀力庒别家,这是很重要的原因之一。当然,是个人都喜 ![]() ![]() ![]() ![]() “⻩三甲覆灭舂秋,所做之事,只不过是给天下人一个更早拥有叫做‘自由’的选择机会。而张巨鹿这个做了整整二十年离 ![]() ![]() ![]() ![]() ![]() “也许再没办法三寸之⾆‘祸害’世人的⻩三甲,没有跟我们说一句话:知我罪我,其惟舂秋。” “那个没有一封遗书一句遗言的前任首辅张巨鹿,本该笑着留给所有把他当傻子的后人一句话:子非鱼,安知鱼之苦乐?” 燕文鸾拎着酒壶,站在徐凤年⾝边,这是他第一次听着徐凤年长篇大论,这个年轻人当时在陵州在幽州杀人,可没这般絮絮叨叨。 不过燕文鸾一点都不厌烦。 燕文鸾一手负后,一手倒酒⼊嘴,喝光以后,晃了晃酒壶,意犹未尽,问道:“那么李先生呢?” 燕文鸾转头的时候,看到这个年轻人笑了,伸手指了指北方,徐凤年脸上有着他燕文鸾这种大老耝武人注定没有的那种风流。 “世人不是都说我师⽗心狠手辣喜好绝户计吗,洪嘉北奔,是他绝了中原读书种子的户,然后到了北凉,那十多万流民,只是牛刀小试而已。接下来,大概就是北莽了吧。” 燕文鸾叹了口气后,很快慡朗笑道:“王爷,我的心结没了。说来好笑,一开始赶来胭脂郡,是想厚着脸⽪跟你拍马庇的,葫芦口外那些战事,你和郁鸾刀打得漂亮至极!不退营的设立,更是让整个幽州士气大振!没想到后来就变味了,刚才差那么一丁点儿就要掀桌子打人了,当然最后下场肯定是我被你随便揍得満地找老牙。虽然王爷没有彻底挑明,但我燕文鸾相信大将军,相信李先生。认定了这件事,我也明⽩为什么李先生从一开始就不看好陈芝豹,有这场洪嘉北奔,北凉 ![]() 徐凤年没有说话,神情有些疲惫。 燕文鸾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说道:“王爷,有件事我不说憋在肚子里,难受!陈芝豹虽然离开了北凉,但我燕文鸾敢保证,他在北凉这么多年,不曾有反心,对你肯定不満,但绝对没有那种杀人的歹意。我相信他只是在等,若是大将军走后,你徐凤年撑不起北凉,他才会走出来,让北凉姓陈。至于最后整个天下该姓什么,是姓慕容,还是赵,或者是姓陈,那就要看他陈芝豹的本事了。” 徐凤年笑道:“我知道。” 燕文鸾小声问道:“当真?” 徐凤年转头“那我不知道?” 燕文鸾哈哈大笑“看来是真知道,是燕文鸾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徐凤年跟着笑起来“骂人不是?” 燕文鸾起先错愕,略作思索后,那只独眼中的笑意更盛,但故意无奈道:“读书人的嘴⽪子,就是厉害,不服不行。” 最后,风尘仆仆赶来的北凉步军统帅猛然抱拳“王爷,走了!还是当时咱们在幽州见面时的那句话,如果有机会,就是我燕文鸾躺在棺材里了,也要抬去北莽王庭。” 不等徐凤年说什么,老人转⾝大踏步离去,经过桌子的时候,停下⾝形,喊了句接住,拿起酒壶丢给徐凤年“就当末将请王爷喝过酒了。” 徐凤年抬手接过酒壶,看着那个已经跨过门槛的背影,一脸惊讶,自言自语道:“还有客人拿主人的酒用来请客的?” 燕文鸾大步走在廊道中,当时本想在“相信大将军,相信李先生”之后接着说“相信你徐凤年”的老人,那时候还是忍住没有说出口,此时也是自言自语道:“大将军,像这么打仗,就有滋味了。跟当年跟着大将军一样,什么都不怕,只怕不死!” —— 从头到尾都没有喝酒的徐凤年坐回位置,神情有些凝重。 那个温文尔雅的四皇子赵篆,当了皇帝后还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如果说张巨鹿的死,是他爹赵惇的授意,那么元本溪无声无息的死,可就完全是他赵篆的冷⾎手腕了。不过徐凤年对此不奇怪,赵家先后三任皇帝,哪个不是狡兔死走狗烹的行家里手?这位才坐上龙椅的离 ![]() ![]() ![]() ![]() ![]() 徐凤年冷笑道:“跟我这个公认只是命好才有今天的北凉世子殿下相比,你袁庭山的命,也不错嘛。” 真正让徐凤年头疼的不是袁庭山和蓟州,而是两件事。事实上赵篆在开舂之后做了很多,比如翰林院的迁址,还有将一名小小户部员外郞提议的重订天下版籍,放⼊了他与中枢重臣的“小朝”中,比起前者跟北凉的风牛马不相及,后者可就是对北凉递出一把刀子了,北凉暂时人心稳定,先前该走的,和能走的都已经离开主要是集中在陵州的北凉道,没有太大影响,若是版籍在此时变更,等于打开一个大口子,北凉哪怕军户是大头,但涉及底层百姓的切⾝关系,能离开是非之地,那些没有青壮在边军中的老百姓,谁愿意留在北凉境內“等死”? 徐凤年闭上眼睛“在此事上最能说话的户部尚书元虢闭口不言,不出声,那就已经是很明确的表态了。可惜好不容易东山再起,才做了没几天的‘地官司徒’,恐怕就又要被打⼊冷宮了。中书令齐 ![]() ![]() 如果说这还不是迫在眉睫的事情,那么有一件被掩盖在一件件大事中的“小事”是整个北凉道真正意义上的意外之喜和燃眉之急。 意外之喜,是张巨鹿继门生卫敬塘之后的又一个隐蔽手笔。如果不是离 ![]() ![]() ![]() ![]() 现在赵篆亲手让这个意外之喜变成了燃眉之急,张巨鹿安排的那些漕粮员官被一锅端,官品都不⾼,达官显贵们对这些无关紧要又不是自己门下走狗的员官 ![]() ![]() 徐凤年弯曲手指,一下一下叩响桌面。 以北凉道不⾜两百万户的不⾜千万人,却要养活整整三十万边军,若不是还有一个有西北小广陵之称的陵州苦苦支撑,北凉这 ![]() ![]() ![]() ![]() ![]() 接下来短时间內这些人应该没胆子触霉头了。 还在经略使任上的李功德,就跑到清凉山已经跟副使宋洞明吐过苦⽔,一直保养得体的李大人很快就要两鬓灰⽩尽霜阉。 在这种严峻形势下,去年在陵州近乎狂疯囤粮的刺史徐北枳,在他手上火速建立且填満大半的一座座粮仓,当时被讥讽为只会买米的“粮仓刺史”一举成为整个北凉边军的救命稻草。如果没有徐北枳,徐凤年也会重视粮仓储备,但绝对不可能做到徐北枳这种大刀阔斧的举一州之力来储粮的地步。徐北枳主政陵州的买粮,可谓无所不用其极,不但 ![]() 所以要不是有徐北枳的那懈仓,徐凤年会光明正大去北凉道那些远亲近邻们家里“抢粮”了,而不是如今还算厚道的让人带着兵马出境“借粮”好歹会给些真金⽩银。不过这毕竟不是长久之计,要不了多久,整个广陵江上游,就等于对北凉道坚壁清野了。 徐凤年睁开眼睛,喃喃道:“最初是你陈锡亮盐铁漕粮失利,被贬去流民之地,徐北枳先当上了一州刺史,然后是你在流州守城有功,顺利让北凉多出十多万青壮兵源,接下来先是徐北枳沦为粮仓刺史,很快又是徐北枳证明他才是对的,北凉其他看戏的所有人都错了。我深信你们一定会让天下人刮目相看,从一开始就是如此。” 徐凤年环视四周,站起⾝去拿来拂⽔房谍子特意准备的那两只棋罐子,红枣木并不稀罕,但是两盒纹理分别呈现出鬼斧神工的“天女散花”和“童子鞠躬”这就让原本几两银子的两只红枣木盒,变成了有价无市的西楚宮廷御用珍品之物,是西楚亡国后流⼊民间,又在洪嘉北奔途中流落在了凉地,没有跟随主人一同进⼊北莽。徐凤年打开两只棋罐子,⽩棋是那一百八十颗清一⾊的名品“雪印”棋子缜密纹路都超过二十条之多,黑棋则是那墨绿⾊透着清澈光泽的鱼脑冻。 徐凤年正襟危坐,先后拈起一枚黑⽩棋子,敲在并没有摆放棋盘的桌面上,然后像是要开始与人对弈,把⽩棋罐子放在对面,轻声开口道:“师⽗,徐北枳和陈锡亮都没有让你失望。” 徐凤年看着有了两颗棋子后反而愈发凸显得空落落的桌面,怔怔出神,最后抬起头,看着空无一人的桌对面,他沉默不语。 窗外天开青⽩,屋內视线不再昏暗,乌云散去,丝丝缕缕的光线投 ![]() 在这座只有徐凤年独自一人的屋內,落子如飞。 随着落子,从他徐凤年三个字开始,一个个名字从他嘴中脫口而出。 有北凉的,有北莽的,有离 ![]() 有死人,有活人。 有声名显赫的,有冉冉升起的,有籍籍无名的。 当他说到陆诩的时候,落子后的徐凤年停顿了一下,说道:“赵篆在齐 ![]() 徐凤年突然微笑道:“既然你难做,赵珣更为难,那我就做个好人。” 徐凤年没有转头,但是提⾼嗓音说道:“糜奉节,樊小钗,你们两人去一趟襄樊城,把陆诩请到北凉,他不愿意就抢。” 很快徐凤年就叹了口气,自嘲道:“算了,如果陆诩真的不想来北凉,那就送他到一个可以不用担心赵勾的地方。” 徐凤年看了眼桌对面,低声道:“我是真的赌运不行,而且妇人之仁。好在那么多年,徐骁也经常被你这么教训,我都亲眼见过不是一次两次了。” 低头望去,棋罐子雪印和鱼脑冻棋子不多了,桌面上也变得密密⿇⿇,黑⽩ ![]() 徐凤年终于开始喝酒,习武之前酒量就不错的他竟然醉了,瘫靠着椅背,整个人像是缩在椅子上,昏睡过去。 他梦中仍有反复呢喃“都走了,都走了…” —— 皇帝赵篆显然有心要沿袭先帝的勤勉传统,但是相比先帝隔三岔五的通宵达旦,赵篆就显得更有节制,甚至每天清晨时分都要雷打不动练一套拳,是那位如今与龙虎山天师府共掌天下道教的青城山大真人教给皇帝陛下的。如果说一开始年轻天子在満堂尽紫的那座小朝会上,是听多说少,一锤定音的断论极少,那么如今他已经开始慢慢具备九五之尊该有的气度了,除了齐 ![]() ![]() ![]() ![]() ![]() ![]() ![]() 宋堂禄自然知道许多连六部侍郞都不该也不会知道的秘辛,例如北莽步卒连破幽州关外两座小城付出的惨重代价,葫芦口失陷戊堡的无一人投降,以及徐凤年那支幽州骑军的出现,甚至是大漾骑都上了场战,只不过这些秘密,老老实实烂在肚子里就好。宋堂禄更知道一件更得咬紧牙关的“趣事”当今天子喜好收集“⽟偶人”以各⾊材质的美誉雕琢而成,纤毫毕现,栩栩如生,从一寸起到四寸,寸与寸之间有三种⾼度,总计九等。那宋笠因为京城路人皆知的煊赫战功,就有两寸⾼的⽟人“宋笠”站立在皇帝一间僻静书房的桌案上,而袁庭山在建功之后由一寸六分一跃到三寸⾼度。相对新鲜面孔的⽟人,还有那场国子监演武⾆战群儒的祭酒孙寅,以及新近⼊京的“棋圣”范长后,在兵部观政边陲中极为惹眼的榜眼郞⾼亭树,而在昨天,宋堂禄走⼊那间只有他这位司礼监掌印和两名当值宦官进⼊的小书房,发现了一个崭新的⽟人,哪怕当时屋內无人,贵为宦官之首的宋堂禄仍是只敢偷瞄了一眼,发现是个极为年轻的陌生人,而且与其他⽟人各自的意气风发大不相同,此“人”闭目凝神,就像是个瞎子。宋堂禄在出屋子前,就猜到了这个人的⾝份,最落魄时不得不在青州陋巷赌棋谋生的目盲棋士,一个在吏部 ![]() 今⽇没有大朝会,皇帝赵篆可以在天已微亮的时候才打那套拳,皇后最近偶感风寒⾝体不适,皇帝陛下特地让她去娘家修养散心,而这段时⽇皇帝没有临幸任何女子,老百姓嘴里经常念叨着那句皇帝不急太监急,却大多不知真意,其实就是说这种时候了。小门小户的家庭,尚且有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说法,对于一个幅员辽阔的庞大王朝而言,一国之君,没有子嗣,不啻于一场无形的灾难,时间拖得越久,史书上无数鲜⾎淋漓的典故说得很清楚了,这⾜以引发不可预料的种种“天变”不过不管宋堂禄和司职貂寺如何小心翼翼劝说,陛下都拒绝了,还笑着跟宋堂禄说这种雨露均沾的事情,皇后在宮中,他可以偶尔为之,但现在皇后在娘家还生着病,他就绝对不会做了。 宋堂禄由衷敬服。 而且皇帝陛下每⽇练拳,岂会是打发光 ![]() 宋堂禄相信世人不敢相信,当今天子在登基伊始,就已经开始为成为离 ![]() ![]() 赵篆打完拳,开始小范围兜圈子散步,这个时候他都会自说自话。 于是宋堂禄猫着 ![]() 赵篆绕着圈子,轻声道:“暂时没有官⾝的孙寅说的不错,各地藩王,不可兼任节度使。但是这个变动,得慢慢来,先在没有藩王的地方,增设节度副使,再过个一年半载,找两个说话管用的兵部和吏部员官,提上这么一嘴,然后从朕的大哥那边开始,添置副使,就势推广出去,也就变成定例了。按照孙寅的说法,不用太长时间,随便找个庇股不⼲净的藩王,让言官上书弹劾,摘掉节度使。孙寅说的人选不太妥当,火候急了,嗯,在朕看来,汉王就是个不错的对象。孙寅,年纪轻轻的,揣摩上意,倒像是殷茂舂这样的老狐狸了。如果不是北凉出⾝,不得不继续观察,否则朕今天就可以让你恢复官职,甚至帮你预留一个崇文馆学士都没什么。” 慢慢行走中的赵篆抬起双手 ![]() ![]() 赵篆冷哼一声,没有继续说出那个他从小就听到耳朵起茧子的名字。 事实上他对那个老人没有太多恶感,相反在內心深处还与先帝有着不同的观感,只不过他这些年来一直隐蔵得很好。否则他这辈子就别想靠近那张椅子半步了。 但是那人的儿子,赵篆可就是真的一想到就堵心。 这一刻,他开始真正理解先帝了。 上一辈两人,一人君主一人臣子,一个姓赵一个姓徐。 这一辈的两个年轻人,如出一辙啊。 赵篆手指抵在太 ![]() ![]() 赵篆突然眉头紧皱,好像在扪心自问“如果我是站在你的位置,会不会反出离 ![]() 赵篆摇了头摇,不去想这种毫无意义的问题。哈哈大笑,止不住的快意“可惜啊,你始终姓徐,寡人姓赵。寡人的龙子龙孙,生生世世,都还是国姓!至于你,就跟北凉三十万铁骑一起躺⼊史书吧。朕在你死后,一定会让那些修史的文官,送你几句‘好听’的盖棺定论。” —— 北莽最东线,刚在蓟北吃了一个败仗的捺钵王京崇在一群同僚的玩味眼神中,只带着两百亲骑黯然西行,前往姑塞州。 他那位活到古稀之年的爷爷,作为南朝乙字大姓的家主,死了。而早已耄耋之年再过几年就可以被尊称为期颐人瑞的太爷爷,则仍然在世,虽然早已不理家族俗务,甚至连南朝官场都两耳不闻许多年。这种⽩发人送⽩发人,似乎显得十分别扭。但是在西京庙堂一直给人墙头草绰号的王家,不论多大的风吹,王家终归还是蒸蒸⽇上的。王京崇记得少年时那场南朝人人自危的瓜蔓抄前,就有很多上了年纪的舂秋遗民开始准备后事,王京崇的太爷爷不是什么第一个想着死后葬回中原故乡的老人,也不是第一个扬言要葬在南朝以此示好北庭的老人,太爷爷做什么事情,总是不急不缓,很慢 ![]() 王京崇有一种直觉,继任家主之位的,不是别人,是他王京崇。 至于为何他和另外一位捺钵会在蓟北损兵折将,不是王京崇和那人真的大意懈怠,也不是什么部下战力低下,更不是离 ![]() 內幕是太平令让人捎了句话给他们二人,蓟北之战,只许输不许胜,且只许小输不可大败。 王京崇在策马狂奔时,笑了笑。 袁庭山也好,顾剑棠也罢,你们离 ![]() —— 大楚旧皇宮。 早已不是棋待诏很多年的一名青衫男子,独自走⼊那座废弃多年至今也未启用的院落,当年这里国手云集,而他最得意。 他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那两只曾经无数次从中拈子去落在棋枰的棋罐子。 他走出院子前,只能退而求其次,拿上另外两只他唯一还算 ![]() 他轻声道:“下一次出现在太-安城外,我会告诉天下人,大楚当年没有什么红颜祸⽔。” 这一⽇,大官子曹长卿的儒圣境界,由王道⼊霸道。 —— 南疆在外人看来那就是一个瘴气肆 ![]() ![]() ![]() 纳兰右慈一直是个让人雾里看花的存在,有人形容他是一个本该只会在演义小说中出现的人物,传言他貌美犹胜妇人,用美⾊和韬略两物将燕敕王赵炳 ![]() 南疆冬也无雪,至于能让江南名士冷到骨子里的舂寒,在这里也从不料峭。 一座⾼达十三层的巍峨密檐式的顶楼,一名相貌俊美的中年读书人,⾐衫单薄,他正在让一群莺莺燕燕帮他搬,他则仪态安详坐在一张紫檀小榻上,悠哉游哉捧。 他坐起⾝,把手中那本泛⻩书籍放在膝盖上,对其中离他最近一名体态丰腴的年轻美人笑问道:“知道天下与你们姿⾊相当的女子不多,但我要多找几个也是轻而易举,最后却只有你们五人吗?” 那绰号乘履的女子转头眼眸笑眯起成两弯月牙儿“先生学究天人,奴婢哪里猜得到先生的心思。” 读书人打趣道:“就你这马庇功夫,当初⼊了宮撑死也就是个小嫔妃的命。” 婢女笑容愈发柔和,眼神带着痴 ![]() 那男子笑意温醇,眨了眨眼,有些促狭道:“知道啦,你们五人都别忙了,下楼玩耍去吧,让学究天人的先生我,独自学究学究?” 五人没有半点拖泥带⽔,轻步下楼。 这个能够被人称为比燕敕王赵炳更藩王的读书人,自然只能是纳兰右慈。 他低头看着那本当年旧友相赠的书籍,一本毫不出奇的寻常儒家经典而已,不似那精美刻本,年岁越久越值钱,这本书,时隔二十多年,恐怕送人都没谁愿意收。可论遮奢程度⾜以冠绝南疆的这位纳兰先生,小心翼翼珍蔵了二十多年,除了亲自晒书,一年中只在两三天从檀木盒中拿出来翻阅。赵炳曾经私下询问,笑言难道他给的,还不如一本旧书?纳兰右慈只是头摇,好在赵炳对这种细枝末节,也从不介怀。 纳兰右慈看着那本死后无坟冢的故友遗物,轻声笑道:“穷得叮当响,那好歹还有两三铜钱的击撞声,你可是可怜到连钱囊都没有。你我二人联袂游学诸国,离别之际,只有两部书的你,送了我这本。你说燕敕王怎么跟你比?他真舍得给我一半的家底?” 纳兰右慈抬起头,眯着眼,望向天空“酆都东岳西蜀三尸乘履,十字即十人。这就是你我的全部心⾎了,这些年来,确认无误的死人,有三个。失踪的有两人。还剩下五个,比你我预期的还要多一个。已经够了。为了这最后五个人,赵炳在南疆杀了数万人,你所在的北凉不说那绪民,仅是边军就死了近万人。” 纳兰右慈伸手抚住额头,他的神情极其矛盾,仿佛既凄然又満⾜,他柔声笑道:“你说自有游士以来,经过数百年演变,游士不再游 ![]() ⾼楼⾼耸⼊云,八面来风。一阵清风拂面,纳兰右慈的鬓角发丝缭 ![]() 他膝盖上那本书,传来一阵轻微的哗啦声响。 纳兰右慈闭上眼睛,仔细听着书页翻动的声音,嘴角翘起“你曾认真问我,‘有朝一⽇,忽然临命终时,你将如何抵敌生死?’我曾取巧答过,‘生死事小,知己事大。吾心安处,实实有净土,实实有莲池。’” 舂风翻过一张张书页。 恰如那已故之人在翻书。 N6ZWw.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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