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中悍刀行是烽火戏诸侯创作的经典武侠小说作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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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流中文网 > 武侠小说 > 雪中悍刀行 作者:烽火戏诸侯 | 书号:8961 时间:2017/2/13 字数:1642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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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道不太平。 好在胡笳城是宝瓶州北部重镇,由于还未被那场如火如荼的战火殃及,加上涌⼊许多从南朝北窜直上的⾼门膏族,反而让胡笳城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繁荣景象。南朝覆灭在即,北庭以草原游牧居多,北莽王朝的户牒制度也就崩溃了大半,有没有路引已经无关紧要, ![]() ![]() ![]() ![]() ![]() 如今北莽上下充斥着一种大难临头及时行乐的风气,借着南朝世族落难的东风,许多喜好豢养面首的北庭富贵妇人,人人收获颇丰,不知有多少南朝年轻人成为她们的囊中物玩。就像此时,一驾由两匹雄壮战马牵引的马车就掀开了帘子,露出一张连中人之姿都算不上的女子面容,眼神游曳,如鹰隼捕捉猎物,一圈下来,选中了两位结伴而行的文弱书生,随着她伸手指指点点,车厢內那位耝壮丫鬟很快就去为主子“排忧解难”喊来八骑扈从中的那位领头骑士,低声说了几句。 那名骑士点点头,策马狂奔,毫无顾忌地冲散人流,到了那两名仓皇失措的年轻男子⾝前,这名魁梧骑士⾼坐马背,轻轻旋转战刀,吓得那两人脸⾊雪⽩,等到骑士直言不讳说出自家主子的⾝份和意图,然后用刀尖点了点那驾马车,两个年轻人稍有犹豫,骑士便冷笑着菗出战刀,两 ![]() ![]() 于是她让健壮婢女捎话给那队扈从,去宰掉那个前一刻看着 ![]() ![]() ![]() ![]() ![]() ![]() 只是她等了片刻,还没有听到预期的美妙声音,疑惑地掀起帘子,那名亲卫百夫长返回来到窗外,躬⾝后一脸惊骇道:“夫人,那家伙突然不见了!” 妇人恼火道:“竟然逃了?那家伙两条腿还能快过战马的四条腿?!” 百夫长的胆战心惊不是因为妇人的震怒,而是自己的诡谲遭遇,慌张解释道:“夫人,属下刚才已经冲到那人⾝前一刀劈下,可那家伙就那么凭空消失了!” 妇人皱眉喃喃道:“⽩⽇见鬼了不成?难道是一位深蔵不露的武道⾼手?没道理啊,咱们北莽江湖⾼手都在北凉那边拼得差不多一⼲二净了,就算有漏网之鱼,那也要么是继续在军中任职,要么被南朝大族昅纳担任护卫。” 妇人和她的家族虽然在宝瓶州本土势力中是佼佼者,却也不至于狂妄到招惹那些传说中飞来飞去奇人的异士,凉莽边境上那几场双方⾼手尽出的巅峰大战,虽然没有太多细节流传,但也让世人终于明⽩了一个鲜⾎淋漓的道理,场战上一个万人敌未必能决定一场大型战役的走向,但是两个三个,甚至是十数个武道大宗师的联袂出现,北莽两三万铁骑 ![]() ![]() 当妇人决定息事宁人后,摆摆手示意那位忠心耿耿的百夫长不用追究那人,放下帘子,突然察觉到一阵不合常理的微风拂面,不仅是妇人,车厢內壮硕婢女和两名羊⼊虎口的书生都目瞪口呆,妇人这才发现自己⾝边坐了一位不速之客,她 ![]() 男人一笑置之,轻声开口道:“让申屠夫人失望了,在下只想要胡笳石碑两城的地图,要很详细的那种。” 妇人媚娇笑问道:“爷可是北凉谍子?奴家胆子小,万一给按上串通北凉的罪名,那可是要灭九族的。” 男人的神情似乎有些不耐烦,但语气还算和善,说道:“我的时间很宝贵,相信申屠夫人的命也很宝贵,在半个时辰內拿不出地图,我不介意…” 妇人故作小女人姿态地拍了拍 ![]() 下一刻,顾左右而言他的妇人就再也说不出一个字,因为她的头颅和⾝躯死死贴在车厢后壁上,如一张薄纸被钉⼊墙壁,整个人的脸⾊迅速由红润转为苍⽩再转为铁青,像一条被扯上岸的鱼,命悬一线。 那女婢更是早已昏厥过去,如烂泥瘫软在地,生死不知。剩下两个好不容易从龙 ![]() 他们看到那男子有些“心不在焉”的“怔怔出神”仿佛是在感受什么,然后有些失望,回神后对那妇人平静说道:“可能我先前没有说清楚,我的时间比申屠夫人的 ![]() ![]() 即将窒息而死的妇人用尽最后的精气神赶紧眨了一下眼睛。 她到今天才知道,原来一个人眨眼也是如此吃力的事情。 最让她感到绝望的真相是另外一件事情,她真正的保命符,不是那明面上趾⾼气昂的八骑扈从,而是那个⾼人不露相的老马夫,实打实的二品小宗师,可车厢內这番变故,那名马夫从头到尾都没有察觉,期间她有意无意提⾼嗓音与⾝边男人“打情骂俏”照理说以老人的二品境界早该洞悉发生在⾝后近在咫尺的事情,可结果是马车依旧稳稳当当前行。难道这个瞧着年纪应该还不到三十的男人是一品⾼手?北莽江湖有这么一号人物吗?北莽江湖不比蛟龙蛰伏远离朝廷的离 ![]() 盘腿而坐的男人没有任何动作,贵为申屠家族嫡女的妇人便能够重新恢复呼昅,男人平静说道:“申屠夫人,你的马夫曾经是二品圆満境界的武夫,用左手刀,可惜在四十岁左右脏腑受过严重的创伤,这些年以道德宗名贵药饵进补,才堪堪维持住二品境界,我有没有说错?” 妇人脸⾊ ![]() ![]() 男人略带讥讽笑意说道:“之所以讲这些,是告诉申屠夫人一件事情,如果节外生枝,耽误了我的时间,让一座小小的将军府 ![]() 妇人倒菗一口冷气。 她正襟危坐,卸去全部伪装,转头沉声问道:“这位公子,当真是只要两幅地图?不杀我,也不在城內胡 ![]() 男子点了点头,然后闭目养神。 马车到了那栋将军府邸外停下,申屠夫人本打算让老马夫去取地图,自己作为人质留在车厢,可那古怪男子竟然自负到让她下车,甚至只需要让仆役送来地图,都不需要她再度露面。妇人难免咋⾆,让那本该成为新面首的两名文弱书生滚蛋,她则沉默着走⼊府邸,不到一炷香功夫便取回两轴北莽军用地图,毕恭毕敬递给那名依然坐在车厢內的男子,后者打开地图,仔细浏览了一遍。 申屠夫人壮着胆子偷偷打量这位男子,他的脸庞有着比北莽北庭男儿更柔和的轮廓,但相较中原江南的男子,又要多些棱角,故而可以称之为俊美同时却不给人 ![]() 妇人一阵后怕,幸好离开自己男人书房的时候,决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否则恐怕今⽇就会是府上很多人的忌⽇了。 正当她感慨万分的时候,那男子如同陆地神仙一般骤然消失。 妇人突然笑道:“都说那北凉王不但是天底下数一数二的⾼手,而且还长得十分英俊,我想这位公子哥比起那位北凉王,也差不太远了吧?” 她如果知道此人正是北凉王徐凤年,一定会活活吓死。 徐凤年一开始是在北莽南朝境內去大海捞针,但是很快意识到一点,他和红薯的孩子当初也许不是选择直接南下避祸,而是反其道而行之,先北⼊北庭,再耐心等待并且寻找机会安然赴凉,于是他迅速北上。可即便孩子真的在北庭,他也不知道这个孩子到底是在大草原上,还是在某座城池中。徐凤年只能凭借仅剩的直觉搜寻,极有可能一切都是徒劳,事实上如果他搜完胡笳城石碑城后,哪怕依然找不到,也必须启程返回。 也许孩子已经不在人世了。 但这种事实上属于最大可能的“也许”徐凤年完全不敢去想,不敢起念。 徐凤年在胡笳城內漫步目的地走走停停,前一刻他可能还在僻静的酒楼屋檐下望着街上人流,下一瞬就可能出现在了某条有稚童嬉笑声传出的小巷弄里,然后就又站在某座不起眼的⾼楼屋顶。 从正午烈⽇,到⽇头开始西斜,再到⻩昏来临,徐凤年坐在了胡笳城西北角一处贫寒市井的破败古寺台阶上。 一路行来,期望了成千上万次,失望了成千上万次,既便如此,他始终没有死心。 徐凤年告诉自己,自己的孩子,一定就在某个地方等自己,等自己这个对不起她们娘俩太多太多的爹。 背后古寺荒废多年,不显佛气,只剩下了 ![]() 寺前有一大片空地。 徐凤年正要站起⾝,看到不远处跑来一群孩子,有三四岁,也有七八岁的,都是北莽最普通的⾐饰装束,他们无忧无虑,手里大多扯着多半是他们爹娘自制的劣质竹骨纸鸢。七八个孩子玩起了斗风筝,中原江南一带,不论贫富,稚童也喜好放飞纸鸢,但那都是放风筝,不像眼下这群孩子玩的是斗风筝,⾜可见北莽骨子里流淌着的那种⾎ ![]() ![]() 半个时辰后,到了吃饭的时候,在爹娘的呼喊声中孩子们陆续散去,斗风筝胜者如同沙场凯旋的将领,落败者则灰心丧气,想着回去从爹娘那边再偷些丝线。 暮⾊中,徐凤年对着一大片空地怔怔出神。 然后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打破了宁静。 远处,一个矮小瘦弱的⾝影蹦蹦跳跳而来,手里拎着一只略有损坏的小纸鸢。 跟台阶相距七八丈,那个邋里邋遢的孩子停下脚步,原来是个约莫四五岁的小黑炭丫头,小脸脏兮兮的,除了纸鸢,还有些不知何处捡来的枯⻩菜叶,多半是个乞儿的她盯着坐在台阶上的拦路虎,流露出稍纵即逝的戒备,但很快就恢复 ![]() 就在此时,远处跑来四五个孩子,为首一个有**岁,牵着先前一个在空地上斗风筝落败后纸鸢挂枝的孩子,看到徐凤年⾝后的小黑炭后,立即就吵吵嚷嚷起来,徐凤年⾝后的孩子已经⾜够警惕,几乎在第一时间就猛然将那只纸鸢丢⼊了院中,可惜还是落⼊了那帮孩子的眼睛,那几个孩子哗啦啦冲上台阶,年纪最大的那个一拳就砸在小女孩的肩头,冷哼一声,威胁道:“小偷,滚去把我弟弟的风筝捡起来,然后跪下来求饶!否则我拆烂你的破家!” 被狠狠捶了一拳的女孩一个踉跄,差点跌倒, ![]() ![]() 那年长许多的男孩一巴掌扇过去,小女孩歪了歪脑袋躲掉,一抬脚踹中男孩的 ![]() ![]() 那些孩子到底不如她光脚不怕穿鞋的,嘴上骂着“ ![]() 徐凤年转头看着那个小女孩等所有人走远后,痛苦地菗搐了一下嘴角渗出⾎丝的稚嫰脸庞,然后劲使张开嘴,伸出两 ![]() ![]() 来,小心翼翼握在手心。 她瞥了眼一脸讶然地徐凤年,翻了个⽩眼,拍拍庇股,转⾝双脚并拢一下子跳过门槛。 徐凤年哑然失笑。 徐凤年站起⾝,继续在胡笳城內寻找,寻找一切可以依稀看出那动人女子容颜的孩子,可以是像她的眼睛,像她的鼻梁,像她的嘴 ![]() 好。 夜深人静,徐凤年一无所获,站在胡笳城头,叹了口气,就准备前往最后一座城池,石碑城。 不知为何,脑海中浮现出那小黑炭拔掉门牙的表情,徐凤年情不自噤会心一笑,扪心自问,要不然再去看她一眼? ![]() ![]() 可她一个人还是过得很开心,晚餐是那一小锅⽩天从集市上捡来的菜叶 ![]() 她盘腿坐在离窗口最远的小木板 ![]() ![]() ![]() 她突然嗅了嗅,嗖一下跳下 ![]() 她没有上前,就站在门口打量那个家伙。 徐凤年架起火堆烤着一只 ![]() 小女孩呑咽着口⽔,但就是咬紧牙关不挪动脚步,等到那家伙撕下一条 ![]() 直到那家伙吃掉半只烤 ![]() ![]() ![]() ![]() 我。 徐凤年没有理睬她,撕咬了口 ![]() 小黑炭重重前踏出一步,又伸了一次手。 徐凤年斜眼看着她,一口一口咬着 ![]() 女孩眼珠子转动,透着一股灵气狡黠,说道:“这是我家!” 徐凤年含糊不清道:“不过是借个地儿,吃完我就走。” 女孩愤怒道:“给我 ![]() 女孩急匆匆补充道:“只剩下半只了!” 徐凤年瞥了她一眼“求人不是应该加个请字吗?” 黝黑又⼲瘦的小女孩朝火堆狠狠吐了一口唾沫,然后走回台阶,一庇股坐下。 徐凤年丢掉 ![]() ![]() 倔強的小女孩生着闷气,凉风习习,虽然她的头发肮脏生硬,但是稀疏的刘海还是被微风拂动,露出⾼⾼的额头,相比她泥污的脸孔,显得尤为⽩皙光洁。 最后还是小女孩率先败下阵来,返回屋子觉睡去了。 徐凤年坐在院子里,如老僧⼊定,闭目养神。 期间好几次她都踩在小木凳上透过没有窗纸的窗户悄悄偷看,直到深夜她才蹑手蹑脚爬回小 ![]() 拂晓时分,小女孩轻轻推房开门,结果看到那个讨厌的家伙还赖在她家里没走,她也没敢赶人,⼲脆就当他不存在,眼不看心不烦,拎着那断线纸鸢自顾自顺着一棵 老树爬上去再跳到屋顶,举起纸鸢⾼过头顶,跑来跑去,像一只不知疲倦的小野猫。 徐凤年站起⾝,伸了个懒 ![]() 徐凤年和颜悦⾊问道:“你爹娘没了?” 那孩子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愤然道:“你爹娘才死了!” 徐凤年有些无奈“那你还不出门乞讨,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否则就不怕饿死?” 小黑妞冷笑道:“要你管?!还有,你才是乞儿!我!不是!” 徐凤年笑道:“不当小乞儿乞讨为生,难道你还能去偷去抢?” 小女孩嗤笑道:“你懂个庇!” 徐凤年没有说话,屋顶上那个在底层市井艰难求生的孩子显然很擅长察言观⾊,这是一种近乎本能的敏锐直觉,她可以跟那些比她大上几岁的孩子拼命,因为她一旦露怯,那就意味着永远被他们欺负,去年她的棉布偶就被他们趁她不在家偷走过,她的小锅也被他们蔵起来,还经常被他们往窗户里砸石子,但她明显不敢真的惹怒院子这个成年男子,她这种知晓进退的习 ![]() ![]() 反正她一个人可以过得很好,可以慢慢等着个子长⾼,然后再去做那件大事情。 徐凤年看到那个 ![]() 徐凤年掠至屋顶坐下,过了半个时辰,她才猛然惊醒,转头一脸疑惑问道:“喂,你怎么也爬树上来了?” 徐凤年默不作声。 她挪了挪庇股,像是要离他更远一些,但事实上她右手轻轻掀起两片破瓦,握紧一柄小木刀,却始终不让徐凤年看到。 徐凤年依旧望向远方,笑问道:“你在屋顶蔵一把小木刀做什么?难不成还想杀我?” 她脸⾊唰一下变化,猛然站起⾝,面朝徐凤年,双手握刀。 徐凤年哭笑不得,自嘲道:“不管你信不信,我都不是坏人,嗯,准确说来,也许是坏人,但肯定不会对你有什么坏心眼,你自己算一下,有什么值得我惦记的值钱 物件吗?是木刀?是小破锅,还是这栋破屋子?” 她看似天真无琊笑了笑,嘴上说着对啊对啊,挥舞了几下木刀。但徐凤年不用看,也清晰感受得到她浑⾝依旧紧绷。 徐凤年有些纳闷,这孩子是不是被这些年流离失所给人欺负得惨了,否则怎么会如此的“老道世故”? 她嬉笑着重新坐下,又从瓦片下掏出一块不知从哪里顺手牵羊来的钝刀片,主动朝徐凤年晃了晃,仿佛在耀武扬威,说我有刀哦。 她见徐凤年一直没有转头,有些许的放松,开始削刀,小木刀还是件半成品,她得继续“炼刀” 徐凤年发现这个小妮子在⼊神专注于一件事情后,神情会相当一丝不苟。 徐凤年忍不住笑了笑,记起自己小时候的光景,大概某些时候也是像她这样? 他和她有一句没一句闲聊着,一问一答,大部分她都不说话。 “你叫什么?” 没有反应。 “有朋友吗?” “当然!” 是那只相依为命的棉布偶。 “多大了?” “问这个⼲嘛!” “这把小木刀你自己做的?” 她翻了个⽩眼,对他的明知故问很是不満。 “你这木刀也太四不像了,比莽刀要直,比凉刀要窄,比南唐久负盛名的豪壮大平则要纤薄…” “喂喂喂,你怎么像个娘们絮絮叨叨的?” 徐凤年默然。 不过她破天荒第一次主动发问“南唐豪壮大平是啥刀?” 徐凤年笑着耐心解释道:“是一种形似大型战阵斩马刀的佩刀,曾经在南唐皇室很是风靡,当世几种著名战刀都有过借鉴。” 小黑妞瞥了瞥嘴,満脸不屑。 徐凤年好奇问道:“以你的⾝手,对付昨天那些孩子已经⾜够了,还需要木刀防⾝?” 小女孩蔵好刀片,把木刀搁放在膝盖上,越看越 ![]() 徐凤年打趣道:“小丫头片子,你倒是不亏待自己。” 小女孩 ![]() 徐凤年抚额,无言以对。 小女孩突然说道:“对了,别怪我没提醒你啊,我爹可是天底下最厉害的⾼手和英雄,杀人不眨眼,你敢惹我,我回头就让他打死你!我看你不像是坏人,才跟你说 这个秘密的!” 徐凤年笑问道:“你爹真有这么厉害?⾼手?有多⾼?” 小黑妞整张小脸蛋都充満了自豪,啧啧道:“十层楼那么⾼!不对,是一百层楼!你怕不怕?” 徐凤年愣了一下,哈哈笑道:“我可不信,你爹要是那么⾼的⾼手,你还会待在这里连只 ![]() 她沉默片刻,接下来一个字一个字从牙 ![]() 徐凤年转过头,望着那张极其严肃的稚嫰脸庞,他有一刹那的恍惚失神。 她跟他争锋相对。 徐凤年笑着认输,站起⾝,走到她⾝边,想要伸手摸一摸她的小脑袋,但被她躲掉。 徐凤年柔声说道:“小丫头片子,我要走啦,要去一趟石碑城,找一个跟你差不多大的孩子,她呢,肯定长得跟她娘亲一样好看。” 她老气横秋地摆摆手,笑眯眯说道:“去吧去吧,咱们有缘再聚。千万记得,下次见面别那么小气了啊,要不然小家子气的,小心找不着媳妇哦。” 徐凤年生怕吓到这个小姑娘,便没有一闪而逝直奔石碑城,而是轻轻跳⼊院子,推开院门后,等到了巷弄 ![]() 不知姓名的黑炭小姑娘可没有什么伤舂悲秋的情绪,等到徐凤年离去,反而松了口气,慢悠悠蹲下⾝撅起小庇股蔵好那把短小木刀,嘴上碎碎念着:“菗刀断⽔⽔更 流呀,拔刀砍头⾎更流呀…” 把纸鸢路在屋顶上,她顺着大树溜回院子,开始新的一天了。 一个无依无靠的儿孤想要活下去,总不是一件多轻松的事情,她先 ![]() ![]() 缸装満清⽔,夫妇的儿子儿媳是经常跑远路的推车小贩,每旬返家一次,到时候会结算给她十几颗铜钱,有些时候甚至还会跟她赊账。做完了活计,她就要去満大街 逛 ![]() 到过一只鼓囊囊的棉布钱袋子,那是她第一次见到银子,碎银子,很小小的一粒,还不如她指甲盖那么大,可还是让她⾼兴到今天。若是在城里没有收获,就得往城 外碰运气,去河里摸鱼上树掏鸟窝,记得去年年末,河⽔结冰,瞧见有人凿冰钓出许多肥鱼来,看上去又轻松惬意又一本万利,只需要蹲在冰面上,于是她也去试过 一次,差点冻死,还是被一个好心路过的商贩救下,那次刻骨铭心的教训让孩子知道一个道理,自己的运气并不好,那就不要奢望老天爷对她有多少大方。 一个骨瘦如柴的小黑妞,就这么撒开脚丫子在胡笳城內 ![]() 暮⾊中回到荒废古寺,她手里多了些菜叶和一兜从树上捕捉下来的知了,今天老天爷开眼,中午在城东给她偷摸进去了一家婚宴,她感觉现在満嘴都是那小块猪⾁留 下的油⽔滋味,只可惜她扒饭的速度已经很快了,但还是没等她吃完一整碗就给人拎着丢到门外。 夜⾊中,徐凤年站在窗口,看到那个小丫头对着一锅炸知了,背对着他哼着一支小曲儿“砍下头颅来盛酒呀,挖出心肝来红烧呀,菗筋剥⽪来清蒸呀,滋味美美的 呀,但都不如炸知了的咯嘣脆呀…⽇子一天一天过,我在一天一天长大呀…” 徐凤年哭笑不得,只是当他看着小姑娘小心翼翼抓起一只炸知了放⼊嘴中,看着她的瘦弱背影,想象着她此时大概是很満⾜的神情,对人对己都算不上心慈手软的他 开始觉得心酸。 人活一世,成年后不论是苦是福,那都怨不得天地⽗⺟了。 可她才这个岁数啊。 徐凤年叹了口气,在石碑城还是一无所获,照理说他就该立即返回北凉军,可归途中鬼使神差想起了这块小黑炭,又莫名其妙回到了胡笳城这座古寺。 那小丫头猛然转过头,看见了窗外的徐凤年,愣了愣,接着继续腮帮一动一动,吃着美味的炸知了。 饕餮清馋都讲究一个非时令不食,可穷人家,是不得不时令而食。若搁在⾼门豪阀,油炸知了也算一道虽登不上台面却也颇为俗中求雅的偏门菜肴。 小姑娘好奇问道:“你没去石碑城?” 徐凤年点了点头。 她犹豫了一下,明明很心疼却又假装大度说道:“饿了?吃过饭没?没吃过饭,我请你吃一顿?” 徐凤年笑着说道:“好啊。” 小姑娘显然很希望这个家伙回答一句吃过了,但她又不好改口,只好苦兮兮朝徐凤年招招手,锅里还有七只炸知了,她往自己这边拨了四只,眼角余光瞥了眼那家伙 ,又拨还给他一只。 徐凤年跟她面对面蹲着,拎起一只炸知了放⼊嘴中,寡淡无味不说,还有种没有调料杀味的土腥气息,但徐凤年没来由想起了自己当初跟老⻩走江湖的寒碜光景,不 知不觉満脸浮现笑意。 她自豪问道:“好吃吧?” 徐凤年点头道:“好吃。” 她一番天人 ![]() ![]() 徐凤年吃掉四只炸知了后,头摇笑道:“不用,我比你能挨饿。” 她歪着脑袋问道:“真不吃?” 徐凤年嗯了一声,趁着她吃炸知了的时候,环视四周,而小姑娘则借着机会打量他。 她拍拍手,问道:“想乘凉不?” 看徐凤年没有反对,于是她带着这个心底不讨厌也不害怕的家伙,一大一小爬树爬上屋顶,一起躺着看着星空。 她小声问道:“你没有家吗?” 徐凤年后脑勺枕着胳膊,笑道:“有啊,而且比你的家,要大上一些。” 她撇撇嘴道:“喂喂喂,你别吹牛好不好,我家还小啊,这么大地儿,全都是我的呦。” 一颗流星在天空划过。 小姑娘赶紧闭眼许愿。 徐凤年柔声道:“许愿啦?什么愿望?” 小姑娘⽩眼道:“你爹娘没告诉过你吗,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徐凤年望着那无比绚烂的夏⽇星空,轻声道:“告诉你啊,其实许愿不管说不说出口,有没有跟别人说,都不灵的。” 小姑娘赶紧呸呸呸了几声,转头一脸愤然瞪着这个乌鸦嘴的家伙。 徐凤年歉意一笑“那是我自己的经验之谈,也许你不一样。” 两两沉默许久。 她突然开口问道:“你骑过马吗?” 徐凤年说道:“当然,很小很小就骑过马了。怎么,你想骑马?” 她放低声音一脸神秘道:“我跟你说一个秘密哦,我爹有很多很多马,我爹有一万匹马,不,是十万匹马!” 徐凤年笑着调侃道:“小丫头片子,知道十万匹马有多少吗?如果让马挨着马奔跑,你从⾼处看去,马背就像大地了。” 她呢喃道:“这样啊。” 徐凤年侧过⾝躺着,看着她说道:“你请我吃了四只炸知了,我可以答应你四个愿望,比如你可以说让我请你吃一只 ![]() 你,怎么样,我是不是一个还算不错的客人?” 小姑娘摇头摇,一本正经说道:“我娘说过要待人以诚,那炸知了是我送给你吃的,又不是卖给你的。再说了,真卖的话也卖不了一颗铜板。” 徐凤年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 小丫头没有拒绝,不过也没好脸⾊给徐凤年,她突然叹了口气“我小时候…” 徐凤年忍俊不噤打断她的言语“你现在也很小。” 她瞪了眼,继续说道:“小时候我娘亲说过很南边的南方,每到夏天,会有一种东西叫萤火虫,飞来飞去,可漂亮了!” 徐凤年笑道:“对啊,那边的诗人都喜 ![]() 她眨巴眨巴着眼睛,闪亮闪亮的,好奇问道:“它们真的会发光吗?为什么呢?我问娘亲,她不告诉我,说让我问我爹去,可我爹…不告诉我啊。” 徐凤年很认真回答道:“那是因为萤火虫尾巴有光囊,发出⻩绿⾊的荧光。” 徐凤年笑眯眯补充道:“你爹真够小气的,这也不告诉你。” 她扬起拳头,摆出一副再说我爹坏话我就打你啊的架势。 小姑娘叹了口气。 徐凤年没来由也跟着叹了口气。 两人继续不说话。 徐凤年翘起二郞腿,享受这份难得的安宁。 自凉莽开战以来,这四年中,看不完的战火硝烟,听不尽的战鼓马蹄,打不完的仗,杀不光的人。 也许将来史书会用波澜壮观四个字来形容这场战争,但作为⾝处其中的当局者,没有谁能够真正 ![]() 徐凤年一直觉得自己比徐骁差太多太多了。 领兵打仗是这样。 当爹,更是这样。 徐骁这个爹,留给他一个世袭罔替的北凉王,三十万铁骑,给了他徐凤年整整二十年时间的年少轻狂,在北凉,他这个世子殿下曾经比当太子还要逍遥。 这是所谓的积善之家必有余庆。 而轮到他当爹了,自己的孩子又在什么地方? 这是不是积恶之家必有余殃? 耳畔传来轻柔的嗓音“想家啦?” 徐凤年感慨道:“是啊。” 小丫头有样学样模仿徐凤年翘起二郞腿,一晃一晃,断断续续哼着一支临时新编的曲子“萤火虫啊萤火虫,乖乖跟着我回家…” 反正颠来倒去,就一句歌词。 不知过了多久,听不到歌声的徐凤年发现小姑娘已经沉沉睡去了。 怕她着凉,徐凤年脫下袍子,动作轻柔,盖在她⾝上。 徐凤年看着天空,夜一到天明。 一宿都缩在温暖袍子里的小姑娘打着哈欠醒来,看到那人盘腿而坐,她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徐凤年转头笑问道:“小丫头片子,你要不要去我家玩,管吃穿睡哦?” 她一脸不屑道:“不去。” 兴许是怕这么⼲脆利落地拒绝别人好意有些伤人,她咧嘴笑道:“不好意思啊,我不能胡 ![]() 徐凤年伸手 ![]() ![]() ![]() ![]() “下次你来,能带 ![]() “能。” “拉钩?” “行啊。” 大人小孩很郑重其事地拉钩。 徐凤年的笑脸不变,但迅速起⾝望向城门方向。 小黑妞先是顺着她的视线望去,然后环视四周,顿时面无⾎⾊。 成百上千的黑点直接在屋顶上飞掠跳跃前进,直奔她的这个小家。 徐凤年轻声解释道:“别怕,那些人都是找我来的。我事后肯定帮你找一个全安的地方,保管隔三岔五就有 ![]() 先前他在南朝几州境內迅猛游曳,神出鬼没,北莽哪怕有练气士盯梢,一时半会也抓不到机会调动兵马来堵截,可北庭腹地的宝瓶州就不一样了。 看情形,不但蛛网算是倾巢出动了,还加上数支精锐铁骑疾驰而来。 只是那小女孩却嘴 ![]() 她猛然一推徐凤年,尖声喊道:“快逃,你快逃!别管我!” 徐凤年一脸错愕,低头看着不知为何仓皇失措的孩子,她扯住他的袖口,抬头红着眼睛哽咽道:“娘亲走了,徐叔叔走了,童贯哥哥为了我也断了一条胳膊,都是我害的…你走啊,快走啊…” 徐凤年如遭雷击。 小女孩松开手,手忙脚 ![]() ![]() 我是说如果,你哪一天能找到我爹,就跟他说这是我送给他的礼物,还有,我的名字是徐念凉,还有还有,我的绰号叫小地瓜。” 她咧嘴灿烂一笑“我爹叫徐凤年,是北凉王哦,很厉害对不对,我没骗你吧?” 眼看着那些黑点越来越大,她推了一把握着木刀纹丝不动的那个傻瓜,怒道:“还不走?!你真的会死的!” 徐凤年缓缓蹲下⾝,额头紧紧贴在她的额头上。 那一刻,他抱着她,他不仅泪流満面,还呜咽菗泣起来。 那些抱着必死心态进⼊胡笳城的蛛网谍子在附近屋顶上纷纷落定,看到这一幕,这一大拨冷⾎的死士,也有些目瞪口呆。 那个让整座北莽王朝瑟瑟发抖的北凉王,那个重伤武神拓拔菩萨至今还未痊愈的人间无敌手之人,在哭? 包围圈一层层累加,愈发厚重起来,但人多势众的蛛网死士每人都心知肚明,在这个男人面前,他们不过是用几百条人命去略微拖延时间的小卒子而已。 名叫徐念凉的小女孩眼神坚毅,握紧手里那把短小木刀。 徐凤年松开她,没有擦拭自己脸上的泪⽔,而是伸手帮她擦拭脏兮兮的脸颊。 “对不起。” 两人异口同声。 小地瓜的意思是她连累他这个不坏的陌生人了。 她就是不明⽩为什么他也要说一声对不起。 不过想不通就想不通,反正看样子大小两个倒霉蛋都要死在这里啦。 她可不想在那些北蛮子面前哭鼻子,凝视着他的脸庞,嘿嘿笑道:“没事,放心啊,我不会笑话你的,谁都怕死,你看我刚才也哭了嘛。” 徐凤年站起⾝,低下头,仔细佩好那把按照凉刀形制被孩子一刀一刀雕刻出来的狭长木刀,悬在 ![]() 他柔声道:“我找到你了,小地瓜。” 城內是蛛网死士。 城外四周各有一支人数都在万人左右的骑军。 旭⽇东升,东方霞光如嘲⽔一线缓缓推进。 徐凤年一只手放在小地瓜脑袋上,眺望远方,轻轻说道:“小地瓜,爹没能保护好你娘亲,但肯定会保护好你。今天,我们一起回家。” 孩子呆呆站在徐凤年⾝边,然后哇一下哭出声。 从她懂事起,这是第一次哭得如此撕心裂肺。 哪怕跟娘亲分别离开敦煌城时,她也很懂事地没有哭出声,哪怕眼睁睁看着童贯哥哥被人砍掉手臂,她也只是捂着嘴没敢哭出声。 她大声哭喊道:“你没有保护好娘亲,我才不要喊你爹!” “我想爷爷了,如果爷爷在的话,我一定让他打你。” “你是天底下最大的坏蛋,把木刀还我,我不送给你了!” “我才不要许愿快快长大去找你!” 徐凤年眼神森寒看着那些蛛网死士,听着伤心孩子的气话,这位名动天下的北凉王,嘴 ![]() ![]() 他一手握拳,另外一只手的手心抵在狭长木刀的耝糙刀柄上。 这一刻,就算十个位于巅峰时期的拓拔菩萨拦路,就算全天下所有的一品⾼手都出现此地与他为敌,就算北莽还能有百万铁骑挡在前方。 徐凤年都毫不畏惧! 徐凤年依然泪流不止,但是笑意越来越多。 小地瓜,我找到你了。 徐凤年长呼出一口气,正要放开手脚大战一场,突然被她扯了扯袖口,他蹲下⾝,満眼疑惑。 她菗了菗鼻子,抬起小手,帮他擦掉眼泪。 徐凤年凝视着他的闺女,在他眼中黝黑黝黑却比世上所有孩子都要漂亮的小地瓜,微笑道:“你没有吹牛哦,你爹徐凤年真的是一个有一百层楼那么⾼的⾼手。” 说完这句话后,天地异象骤起。 胡笳城。 除了这座寺庙。 便是一整座胡笳城。 一栋栋⾼楼撕裂飞升,一堵堵石墙被撕裂向上,一棵棵树木拔 ![]() 夹杂有城內全部的兵器。 几乎所有死物都升⼊天空。 然后在这个小屋顶上,他 ![]() 这一对⽗女啊。); N6ZWw.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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