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鸿江文集/陈鸿江,牛小谈成名记-逆流中文网

陈鸿江文集是陈鸿江创作的经典短篇文学作品

逆流中文网 > 短篇文学 > 陈鸿江文集作者:陈鸿江	书号:4836 时间:2016/11/6 字数:117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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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序　　咱们‮国中‬人的特点，最显著的一条，大约就是喜幻想了。女娲抟土是例证，庄子屈原是例证，敦煌壁画是例证，牛郞织女也是例证…这样的例证，说是成百上千，大约也算不得夸张。可见，咱们骨子里蔵着的各种⾊彩斑斓的梦，并非经于一朝一代，而是历经了⽩素贞似的千年修炼，最后总算功德圆満，修成了正果。　　也许，就是因了这一缘故。小时候，我们被人欺负了，一时找不到报仇的法子，又不愿⽩⽩的挨了打，一口恶气焖在心里，怎么办？这时，祖先遗传的东西便发挥了作用。——于是，在我们小小的心灵里，便有了这样的想像：某年某月某天某时的梦里，一未曾见过的⾼人，也不知是何道理，叫住自己，便开始传授无人可及的法术。不久的工夫，自己学得了制人的本领，寻了仇人，举手抬脚便报了仇。这样的梦，常常与我们童年受到欺负的多少是成正比的，被人欺负越多，我们的幻想就越频繁，同时也越稀奇古怪。但随着年龄的增长，一般情况下，我们被欺负的次数会越来越少，自然，幻想的次数也就会跟着慢慢的减少。　　但是，在我认识的人中，牛小谈绝对是个例外。说是与牛小谈认识，其实也就见过一次面。那还是我很小的时候，大约五六岁吧。⽗亲带我到镇上赶集，远远的看见一个五十多岁的⼲瘪老头，⽗亲立刻对我说：“你看，那就是牛小谈。”那时，说起牛小谈的名字，在我故乡的小镇，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带着几分敬而远之的畏惧的。谁家的孩子要是哭闹，说一声“牛小谈来了”大抵是威震得住的。至于老年人，说到牛小谈，总是据自己的所见所闻甚至遭遇，告诫自己的儿女或是邻里的年青人：“看见牛小谈，千万不要招惹，要远远的躲开。”一个⼲瘪老头，竟有如此的能耐，在我幼小的心灵里，确是不小的震撼。所以，那次，虽然只远远的看了牛小谈一眼，也算是终生而不能忘了。　　至于对牛小谈深⼊的了解，应该感谢我的爷爷，是他绘声绘⾊地给我讲了关于牛小谈的许多故事，才让我今天有机会坐在这儿，记下关于牛小谈传奇似的人生，博诸君一笑。　　第二章幻想的缘由　　爷爷说，牛小谈最初不叫牛小谈，牛小谈最初叫狗蛋。就像我小时候叫猪猪，在我们哪儿，未读书之前，孩子的名字里，总带着猫狗之类的字眼。长辈们说，猫狗命，那样取名，是取其“命长”、易于长大的意思。　　据爷爷说，狗蛋的祖先，是很有些来历的。狗蛋之所以姓牛，并不是狗蛋的爷爷的什么爷爷一时冲动，取了这个姓；狗蛋之所以姓牛，主要是狗蛋与宋朝时候一位有名的牛姓英雄牛皋有着直接的⾎缘关系。原来，狗蛋竟是牛皋的第N代孙子，至于是第42代还是43代，已经无法考证了。但做了英雄的后人，并不能保证世世代代都是英雄。不知从哪一代起，狗蛋的祖先不但不是英雄，甚而至于混得连最普通的平民的后代都很是有些差距，辗转颠簸，英雄的后代们在无数次迁徙之后，竟然和我的爷爷成了同一小镇的人，这不得不令人称奇并且嗟叹。　　狗蛋头一天満五岁，第二天便死了爹。狗蛋还未満六岁时，有一天，娘对狗蛋说:“蛋蛋乖，蛋蛋听话，蛋蛋在家看屋，娘到街上给蛋蛋买糖吃。”狗蛋娘便带着妹妹走了，再也没有回来过。狗蛋家离街上很远，大约有三四十里地，狗蛋长这么大，仅仅去过一次街上。那是爹还在时，爹带着狗蛋到的街上。街上的房子蛮多蛮多，狗蛋跟着爹转了一圈，就找不到方向了。爹说:“蛋蛋，你拽住爹的⾐裳，小心别跟丢了，找不到爹了。”爹还给狗蛋讲了一个故事，说有一个娃儿，比狗蛋还大，跟着爷上街，一不小心跟丢了，被人卖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再也回不来。狗蛋听了，心里很是害怕，并且对街有了说不出的畏惧。狗蛋一面紧紧地拽住爹的⾐摆，一面想像，想着想着，狗蛋就觉得街是一种类似于“老背背”的东西，很是害怕。因为害怕，所以即使过了许多天，娘突然要带妹妹到街上去买糖，要狗蛋看家，狗蛋也没有提出任何异议，更没有吵着要去。狗蛋娘似乎感到有些意外，她愣愣的看着狗蛋，突然一把把狗蛋抱在怀里，放声大哭起来。狗蛋说:“娘你别哭，蛋蛋在家好好看着。”狗蛋没想到，娘哭得更厉害了。那时，狗蛋哪里料到娘哭得如此悲伤的真正原因。　　叔叔婶婶们说，狗蛋娘跟人跑了，再也不要狗蛋了。狗蛋不信，狗蛋觉得，一定是街道太大，娘忘记了回家的路。“总有一天，娘会找到回家的路的。”狗蛋的话，换了了人们一阵快意的笑。“狗蛋，你娘是傻子？”一个好事的人，故意‮逗挑‬狗蛋。“你的傻子！”狗蛋急了，胡的骂道。好事的人被骂了，觉得无趣，走开了。可几个比狗蛋大一点的孩子，却久久不肯离开，一个劲的冲着狗蛋直嚷:“狗蛋没爹没娘啰，狗蛋成野种啰！”“你们才是野种！”狗蛋忍无可忍，冲过去，对着一个孩子就是一拳。其他的孩子见同伴被打了，一哄而上，把狗蛋摁在了地上。这时，狗蛋的爷爷正赶牛回来，看见了，远远的骂道:“狗娘养的，欺负我家蛋蛋！”孩子们听了，鸟一样散了，可嘴里仍唧唧喳喳地狗蛋野蛋的只管叫着。狗蛋从地上爬上来，着‮肿红‬的脸，心里想着，等有一天我长大了，学了本事，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那天晚上，狗蛋做了个梦，梦见了爷爷故事里会使魔法的神仙。　　第三章初患幻想症　　也许，狗蛋和我们不同的是:狗蛋受到的欺负并没有因为他渐渐的长大而减少，相反，随着年龄的增长，不但那些同龄的孩子，而且大人们也加⼊了嘲笑狗蛋的行列。　　那天，狗蛋和几个孩子在山上放牛，大家一起猜手心手背，谁输了谁看牛，并且要等到牛要到苞⾕地边，将牛赶开才能算一次。狗蛋接连输了三次，第四次时，狗蛋远远的看见秦贵给其他的人使眼⾊，要他们伸手心。狗蛋见了，非常生气，但因为一向比人矮几分，狗蛋不敢发作。又开始猜手心手背时，狗蛋也一个劲的伸手心。几个回合下来，眼看着刘贵的牛要到苞⾕地边了，还分不出输赢。秦贵急了，冲着狗蛋吼道:“不许每次都伸手心。”“你们可以，我就可以。”狗蛋回答道。“一、二、三。”两次下来，大家伸的仍然全是手心。这时候，一个同伴却大声⾼喊:“快，牛在吃啰！”“快，快去！”秦贵一把推开狗蛋的手，大声命令道“快去把牛赶开！”“我还没输，我不去。”狗蛋嘟哝着。“好吧，狗杂种，你等着。”毕竟是自己的牛在偷吃苞⾕，秦贵只好跑去，先把牛赶开。可是，等刘贵跑去把牛赶开时，苞⾕已经被吃掉了五六棵。怎么办？刘贵深知其中的厉害，他想了想，终于有了主意。　　太西下，秦贵一声吆喝，伙伴们赶着牛就回家了。每次，狗蛋都走在最后，因为爷爷不许他那么早就回家，久而久之，狗蛋也不想那么早就回家了，他甚至开始享受天黑时的宁静和自由。因为这时，没有人再留意到他的子是不是破了，庇股是不是露在了外面；因为这时，狗蛋可以自由自在地想很多问题，想死去的爹和没有回家的娘，还有和娘一起失踪的妹妹。狗蛋边走边想，要是爹还在，爹一定还会带自己到镇上去看木偶表演；狗蛋想，要是某一天娘突然出现在自己面前，带着妹妹，包裹里还带着大把大把的糖，那该多好啊。一个人牵着牛，边走边想，狗蛋似乎渐渐的觉出了其中的乐趣，不知不觉，他嘴里也开始哼哼的唱出了爷爷教过自己的那首小曲: 　　北风呼呼地叫，冬天到了。　　青蛙躲在地下，静静地睡着觉。　　松鼠穿着⽪袄，敲着它的门道：　　你好吗？可要吃点东西？　　外面的景致很好，你可要瞧瞧？　　青蛙眼睛，喃喃地说：　　啊，我现在不想吃，不想看，只想‮觉睡‬。　　唱着唱着，狗蛋渐渐的就有些糊了，他恍然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只青蛙，慵懒地躺在洞里，既‮全安‬又温暖。　　突然，爷爷的喊声远远传来，是否还隐隐地蔵着几分怒气。狗蛋心里一怔，那种温暖的感觉瞬间被不安和惶恐占据。狗蛋努力地回忆自己做过的事，从早晨睡梦中被爷爷叫醒到现在，狗蛋割草洗碗扫地放牛，每一件他都认真地完成了，可为什么爷爷的在喊自己时还带着愤怒的声音呢？狗蛋心里惴惴的。“狗娘养的兔崽子，躲到哪儿去了！”爷爷的骂声渐渐的近了，恍然间，狗蛋急忙答道：“爷爷，我在这儿。”“狗⽇的，我还以为你哑巴了。”昏暗中，爷爷已经来到了自己面前“狗⽇的，我叫你贪玩，叫你不好好地放牛。”狗蛋来不及反应，一阵雨点似的子落在了自己⾝上。狗蛋从爷爷的骂声里，隐隐约约地听出了一点挨打的原因，蚂蚁叮咬似的疼痛中，狗蛋胡的叫道:“爷爷，我没有贪玩，我好好放牛了。不是我的牛…”“狗娘养的，还敢顶嘴。那么多娃儿都说是你的牛吃的，难道还有假！”爷爷骂着，一阵更加紧密的子落在了⾝上。狗蛋终于明⽩了是怎么回事，但又不敢分辨。狗蛋忍着痛，心里狠狠的骂道:“狗⽇的秦贵，不是人，恶人告状。”见狗蛋不再申辩，爷爷停下了手中的子，一把搂过狗蛋，呜呜地痛哭起来:“娃呀，咱们穷，经不起‮腾折‬啊！” 　　既挨了打，又赔了王家的苞⾕，狗蛋的心憋得慌。第二天在山坡上见了秦贵，狗蛋不用分说，冲上去对着秦贵就是一拳。但狗蛋那里是秦贵的对手，只一回合，狗蛋已经被秦贵庒在了⾝体下，満脸満嘴的泥。一大群围观的伙伴看着精彩，一个个兴⾼采烈。狗蛋动弹不得，好不容易抬起头，狠狠的骂道:“你们这些狗娘养的。”“谁是狗娘养的？”秦贵拽住狗蛋的头，用力一摁，狗蛋又含了一嘴的泥。就这样狗蛋骂一回，秦贵摁一次，直到狗蛋不再骂了，秦贵才松开了手。　　以后，狗蛋再也不敢明着骂秦贵了，每次见了，他都只能暗暗的骂几声怈怈愤。骂着咒着，⽇子久了，狗蛋发现，咒骂似乎没有给秦贵造成任何影响。渐渐的，狗蛋便不再骂了，渐渐的狗蛋便多了一些幻想，想像自己长大了，力大无比，一拳就可以把秦贵打倒。——其实也不只是幻想，有好几次，狗蛋偷偷在半夜起来，像爷爷讲过的故事里某个受欺负的主角，夜里暗学武功，后来终于报了仇。但由于晚上耽误了瞌睡，⽩天做事困觉，挨了两次打，所以狗蛋再也不敢夜里起练武了。　　一面是对秦贵的深恶痛绝，一面是现实的无可奈何，狗蛋最终选择了用幻想去慰藉他那幼小的心灵。我想，狗蛋当时的处境，大约和我们‮家国‬満清时的情形差不多，狗蛋的幻想症，大约也是从那时开始的吧。　　第四章幻想症之病情加剧　　⽇子⽔一样哗哗的流着，不知不觉中，狗蛋已经十五岁了，只可惜狗蛋像缺雨的庄稼，不怎么长，十四岁的狗蛋，看上去顶多十一二岁。因为这个缘故，狗蛋倒有了两个好处，第一个好处就是秦贵之类的同龄人，因为已经成了大人，虽然见了，也免不了拿他的⾝体玩笑一回，但无奈狗蛋缄口不言，大家便觉得无趣，三言两语后，便各自走了;另一个好处，因了个子的关系，到了十四五岁，狗蛋并没有像其他孩子，已经成为⼲农活的好手，什么肩挑背抬，无所不能。狗蛋照例割割猪草放放牛，个子相仿但心智成的狗蛋，渐渐的成了一帮孩子的领袖。每天，一群比自己小三四岁的孩子围着狗蛋，给他看牛，听他指挥，时间久了，狗蛋宛然一个活脫脫的山大王，在孩子们中间呼风唤雨，无所不能。　　尽管狗蛋渐渐的觉得自己活出了些威风，但他的心里，始终保持着对秦贵之流的敬畏。秦贵们可不会把狗蛋当山大王，见了狗蛋，他们一样的会奚落他，甚至对他动手动脚。这让狗蛋很苦恼，总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堵着。要是有一天自己能胜过秦贵，大摇大摆的从秦贵⾝边走过，或者，秦贵看见自己也像那群放牛的孩子，对自己毕恭毕敬，那么，活这一回，也不算⽩活了。该死的秦贵！狗蛋骂着，脑海里又有了无数光怪陆离的幻想。　　那个年代，狗蛋那样的孩子，能够有饭吃，已经应该谢天谢地了，但狗蛋偏偏了好运，竟然念了两年书。按狗蛋爷爷的说法，那是祖上积德，是叫花子掉粪坑，度镀了金了。那年，镇上唯一的⾼小差一后勤人员，狗蛋的爷爷凭着读过几天私塾，找到又是远房亲戚的校长，得了那份差事。有一回狗蛋爷爷带狗蛋去学校“长见识”学校的⻩先生见狗蛋机灵，便带狗蛋到教室里旁听，这一听不要紧，⻩老师发现，狗蛋不但记忆惊人，并且想象力丰富。于是，在⻩老师的极力劝诫下，狗蛋爷爷成全了狗蛋的读书梦。狗蛋读书很卖力，尤其是⻩先生说读好书能考大学，考上大学能⼲大事，譬如旧社会的状元，可以终⾝⾐食无忧，出⼊珍贵。狗蛋听了，更加卖力地读书识字。得到先生夸奖时，狗蛋甚而有些飘飘然的感觉，一扇辉煌的大门在眼前晃来晃去。　　“书中自有⻩金屋，书中自有颜如⽟。”咱们‮国中‬人，大约历来所受桎梏太多，类似与此的书中欺人的话语，可以说谁处可见。但对于狗蛋，书就是圣旨，就是金⽟良言，书给了狗蛋无数慰藉和想像。手捧书本，虽然未必读得明⽩，但老师的话，却深深地烙在了狗蛋心上。狗蛋的眼前梦里，到处是飞扬跋扈，到处是钻营势利，到处是⻩金美女。那读书的意图和动力，与现在的我们，大抵相似。　　读了一段时间的书，狗蛋渐渐的识了一些学校的孩子。狗蛋发现，所有的孩子都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唯独自己，被先生狗蛋狗蛋的叫着，似乎与先生讲的“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的读书人有些不符。于是狗蛋找到先生，请求一个⾼贵的名字。⻩先生想了想，对狗蛋说:“姓是不能变的，否则丢了祖宗。你个子小，但心不小，⼲脆就叫牛小谈吧。小而不小，未必真小也；对牛而弹，牛未必真不懂，故取其弹的谐音。”老师的话，直听得狗蛋云里雾里，但既然老师说好，应该错不了。　　以后，狗蛋逢人便说，我叫牛小谈。小而不小，未必真小也。那些没有读过书的，听了狗蛋天书似的话，对他有了几分敬畏；那些读过书的，对“小而不小，未必真小也”这样的句子，也很是不解，同样因为不解，所以对狗蛋也有了几分敬畏；更让人敬畏的是，牛小谈三个字，居然是镇上最有文化的⻩先生取的，于是对狗蛋的敬畏，大家不由得又增加了几分。　　因为敬畏的缘故，狗蛋，不，应该是牛小谈，更深刻的体会到了读书的好处，所以牛小谈更加努力地读书了。什么传奇外传，什么传记传说，凡是那些乡村里常有的离奇古怪的书，牛小谈无一不看，无一不读，虽然似懂非懂。有了书，牛小谈可以不吃，甚至可以不睡，満脑子全是书里的人物。没有书时，他又在脑海里把看过的书一本一本地翻出来，仍就添油加醋的幻想一回。时间久了，牛小谈幻想的⽑病便深⼊肌肤，如⼊腠理，真正到了无药可救的地步。　　第五章幻想症之好处　　看了前面的文字，大家不要误会，以为我对幻想，有故意诋毁的意思。其实，我也未必不知道，幻想这东西，有时是很有好处的。譬如‮机飞‬上天，譬如克隆技术，譬如一次打火机…其实，无论哪一项科技与发明，最初的雏形，都是从幻想开始的。可见，幻想这东西，非但有用，而且还必不可少。特别是在挨打的时侯，幻想更是止痛的良药。关于这一点，不但贾宝⽟深有体会，阿Q深有体会，而我自己，也是体会颇深的。记得小时候有一次挨了⽗亲的打，便幻想着“报复”⽗亲的方法，想来想去，终于想到了假失踪的法子。当我躲在暗处看见为了找我几乎急疯了的⽗亲和⺟亲，那种“报复”带来的‮感快‬，至今让我记忆犹新。　　至于牛小谈，虽然他并不知道贾宝⽟阿Q是何许人，但自从懂得幻想以来，他是深刻的体会过其中的好处的。所以对幻想，牛小谈也就情有独钟了。远的如挨了秦贵之流的欺负，只要一幻想，他便觉得眼下虽然受些气，但将来仍有报仇的机会。想着想着，挨打的地方，是否就不很疼了；近的当然是人们渐渐仰视的目光。那目光给了牛小谈无穷的动力和做人的乐趣。每每走在小镇的街上，远远的听见有人教训自家的孩子:“你看人家牛小谈，才读两三年的书，但懂得的东西，比你读了十年还多。”这时候，牛小谈往往故意放慢脚步，长颈鹿似的把头抬得老⾼老⾼，先前还很大很长的街道，是否也因此有些容不下自己。　　更让牛小谈快意的，是最近学校竟然举行了一次作文竞赛，而竞赛的题目，又竟然是«想象之好处»。得这题目，牛小谈简直如鱼得⽔，洋洋洒洒四百多字，牛小谈谈天说地，说古论今。虽然错别字不少，虽然很多地方是否自己也不怎么明⽩，但⻩先生一通不怎么听得懂的赞扬，早让牛小谈糊了。“这那里是一个只读了三年书的孩子写出的文章？…‘我感觉自己飞了起来，象一只大鸟；我飞呀飞，我要飞到遥远的地方，去找爹和娘。…”⻩先生边读边叹：“如此想象，如此想着爹娘，真是难得！”在⻩先生的推崇下，其他老师看了，也都对牛小谈刮目相看。能够得到老师赏识的孩子，在学校，那就是明星。从此以后，无论牛小谈走到哪儿，总有一大群孩子跟到哪儿。最让牛小谈快意的，大约是连镇长的胖儿子，也加⼊了“追星”的行列。　　“小谈出息啰！”当人们在牛小谈的爷爷面前夸奖牛小谈时，一向对牛小谈严于管教并且不报多大希望的爷爷，眼睛也咪成了一条，不但说话大声了，健谈了；走起路来，头也抬⾼了，板也直了。　　最让牛小谈感到扬眉吐气的，是那天和爷爷回村里，远远的看见秦贵，也悄悄的替自己躲到一刺梨丛背后了。要秦贵给自己让路，以前本不可想象，可见，自己在村里的地位，已经今非昔比了。　　第六章幻想症之恋爱观　　随着年龄的渐渐增大，牛小谈发现自己是否渐渐的对女孩也有了一些‮趣兴‬。尤其是那天阿芬问自己一道语文题时，阿芬滚烫的贴在自己⾝上，牛小谈感觉⾝体里一阵莫名的躁动，牛小谈情不自噤摸了摸阿芬的手。阿芬迅速把手缩了回去，是否还涨红了脸，牛小谈不敢细看。糊里糊涂中，自己到底对阿芬怎样讲的题名，牛小谈也模糊了。但那种蠢蠢动的感觉，却一直‮磨折‬着牛小谈，让他竟然失眠了很久。不但如此，上课时，牛小谈也老觉得晕晕的，什么也听不进去了。可气的是，从此以后，阿芬竟然对自己形同陌路，不再用正眼瞧自己一下。　　没过几天，细心的⻩老师发现了这一点，把牛小谈叫到办公室，狠狠的批评了一回。⻩老师说:“女人是祸⽔，很多人都是被女人淹死的。如果你不好好读书，找不到钱，一百个女人跟着你，会有九十九个跑掉。”⻩老师似乎还说到了自己的女人如何勾搭了别的男人，最终跟着那个男人跑了的事情。昏昏然中，牛小谈听了很多，也忘记了很多，独独这两句话，烙铁一样留在了心上。牛小谈下定决心，一定要好好读书，将来让一百个女人跟着自己，然后甩掉九十九个。　　但是，曾经有一次，在学校的角落遇见阿芬时，牛小谈又情不自噤的忘记了下定的决心，慌中抓住阿芬的手，说:“做我的婆娘，好不好。”阿芬瑟缩着⾝体，哭着跑开了。牛小谈怔怔的站在原地，想起⻩老师的话，明⽩了阿芬之所以逃跑，是因为自己没有钱的缘故。更可气的是，阿芬竟在一个月后居然转学去了城里。城里不是比乡下有钱吗？于是，牛小谈得出了这样的结论:没有钱的男人，女人是不会真心喜的。　　　　第七章幻想症之生存问题　　突然有一天，牛小谈失踪了。有人说牛小谈失踪的原因与他爷爷死有关，有人说与阿芬的转学有关，但具体是什么原因，连一向关心牛小谈的⻩老师也说不清楚。起初，小镇上几个好事的人，开始还对牛小谈的失踪感到有些不习惯，总觉得生活里缺少了什么，所以还四处打听他的下落。但时间久了，好事的人又似乎寻到了别的乐子，渐渐的淡忘了关于牛小谈的所有记忆。　　大约过了七八年，当牛小谈又出现在人们视线中时，人们大吃一惊。人们万万没有料到，当初那个长相猥琐的孩子，虽然现在也未必就长得出人意料了，但他的那⾝装扮，的确让人不得不刮目相看。牛小谈不但⾐服是新的，连鞋和子，也是否有八成新。最让人感到不可思议的是他的⾐服和子，居然都是的卡的料子。先前那几个好事的人，立刻围住牛小谈，打听关于他不为人知的发迹的历史。要知道，在那个年代，能有那样的行头，委实让人肃然起敬。看着围观的人好奇而崇敬的眼神，牛小谈侃侃而谈，谈自己如何跑到城里，跟着一个王姓的老板，‮京北‬ ‮海上‬的跑生意，见了无数大世面，甚至还跳过舞，见过金发碧眼的洋妞儿…直听得人们瞪大了眼睛，不停有人问:“真的吗？”又不停的有人说:“去去去，这不是废话吗？你看人家牛哥这⾝装扮…”一时间，小镇里那几个好吃懒做的年轻人，苍蝇似的围着牛小谈，嘴里天一个牛哥地一个牛哥的，直把牛小谈哄得轻飘飘的，变着法子骗吃骗喝。　　可没过几天，牛小谈的口袋便渐渐的空了。最后连那⾝令人羡的的卡⾐，也不得不卖给了镇长的小舅子，重新换上了一套破棉布。⾝上最后一点值钱的东西变卖殆尽后，围在⾝边的年轻人渐渐的散去，牛小谈又成了孤家寡人。怎么办？难道就这样贫穷下去，这天下午，牛小谈捂着已经饿了一天的肚子，怅怅的走在街上。前两天走在街上，远远的便有人打着招呼，可今天…“唉，这个世道！”牛小谈感到无比的愤慨，同时也无比失落。这时候，偏偏来到了王记羊⾁粉馆的门口:“喂，王老板…”牛小谈破例先给卖羊⾁粉的王⿇子打招呼，可恶，一向对自己点头哈的王⿇子，竟然理都不理自己便把脸扭向了一边。“呸，狗娘养的。”可骂归骂，但羊⾁粉的香味，到底十分人，厚着脸⽪走进店里，牛小谈说:“王老板，来一碗粉。”王⿇子觑了一眼，回答道:“先给钱，再卖粉。”“的，老子有钱。”“那快给吧。”“我…”牛小谈口袋翻了四五遍了，哪里还有什么钱。顿时，牛小谈矮了一截，央求说:“我赊账，行吗？”“本店概不赊账。”王⿇子拖长了声音说。“咱赊一次，明天给，好吗？”在牛小谈的再三恳求下，王⿇子终于极不情愿地赊了一碗粉给牛小谈。虽然连汤都喝了，但对于饿极了是牛小谈，显然一碗粉是填不肚子的。好说歹说，又赊了两碗，总算吃了。　　从羊⾁粉馆出来，天已经黑了，到哪里‮觉睡‬呢？⾝上早分文全无，肯定再不能象前几天那样住店了。“的，都躲着我了！”牛小谈想，要是前几天围着自己转的几只苍蝇还在，兴许还可讨个睡处。可现在，的…好在天气还不怎么冷，穿过一条小巷，牛小谈悄悄的爬到一处猪圈的楼上，倒在稻草堆中，美美的便睡了。　　可第二天醒来，同样的问题又出现了，照例的饿，照例的要有地方‮觉睡‬。虽然‮觉睡‬暂且可以不管，但咕咕直叫的肚子，不管是一定不行的。翻来覆去的想了一会儿，好像还是没有什么可以填肚子的法子:“的，王⿇子…”想来想去，由肚子又想到了羊⾁粉，由羊⾁粉又想到了王⿇子。正在这时，头顶上“唧唧”两声老鼠叫后，几颗比⾖子还小的黑⾊的东西掉了下来。“耗子屎。”牛小谈突然眼前一亮，急忙用一张苞⾕叶包了几颗耗子屎，飞一般向王⿇子的羊⾁粉馆跑去。　　“又赊账吗？今天可不能赊了！”“先来一碗，加两⽑钱的⾁。”“什么？”“快点，先来一碗，加两⽑钱的⾁。昨天的钱等会一起给。”牛小谈居然要加两⽑钱的⾁，可见不但是有钱了，而且应该很有钱了。王⿇子楞了一下，终于回过神来，对店伙计吆喝道:“快点，加⾁，两⽑大碗啰。” 　　吃了一碗，再吃一碗，三碗吃到一半，牛小谈打了一个嗝。这时，牛小谈才猛然意识到自己的处境，肚子是了，可口袋依然空着，他四下张望了一会儿，看见王⿇子和店伙计都忙着招呼别的客人去了，急忙把事先准备好的几颗耗子屎拿出来，匆匆倒进了碗里，然后用筷子搅了搅，大声的吼道:“王⿇子，你过来！”听见叫声，王⿇子慌忙跑过来，赔笑道:“牛哥，是不是付钱啊！”“付你妈的头！”牛小谈壮着胆子骂了一句“你看看你给我吃了什么。”王⿇子仔细看了看碗你那几颗黑黑的东西，一脸的茫然。“王⿇子，你就别装了，你看你给我吃了什么，”牛小谈故意提⾼了嗓音，引得一些食客不停的回头往这边看“耗子屎，你还把我们当人吗？”“我…”王⿇子被这突然的变故弄得不知所措，急忙捂住牛小谈的嘴:“牛哥，您千万别声张，粉钱免了，我再给您弄碗更好的。”“我还吃得下吗？粉里有那东西。”“那牛哥，你下次再来，我再免费请您！” 　　第八章幻想症之渐渐成名　　自从“耗子屎”事件发生后，王⿇子对牛小谈的态度彻底改变了。远远的看见了，王⿇子会赶紧陪着笑脸左一声牛哥右一声牛哥的叫。虽然，从王⿇子的眼睛里，牛小谈知道王⿇子并非真的改变了对自己态度，但手里握着“耗子屎”的把柄，王⿇子心里虽然窝満了火，却又对牛小谈无可奈何，每次见了，只有赔笑的命。这是否给了牛小谈一些启示，他想，人要活得快乐自在，还得有些手段“耗子屎”的作用，委实不可小视。　　从此以后，牛小谈读书时就有的幻想的⽑病，倒成了他不可或缺的求生的技能。不管是肚子叫了还是⾝上冷了，他总可以运用他的想像，为自己寻得腹取暖的东西。　　那天半夜，牛小谈从草堆里醒来的时候，天空还是一片漆黑，可牛小谈的肚子，已经咕咕的叫个不停。牛小谈知道，这时候，是无论如何也弄不到吃的。辗转的在草堆里滚了好久，可天依然不见亮。“他妈的，都怪张二娃，昨天要不是他多嘴，那几个外地人一定会相信自己，也许不但可以弄他个酒⾜饭，兴许还可以弄几个‘大洋’花花。他的，”牛小谈对张二娃的愤恨，简直到了切齿的地步。　　原来，头天下午，有几个人外乡人到镇上为县长的⽗亲买棺木，听说县长的⽗亲突然得了重病，快不行了，但老爷子一直惦记着没有上好的棺木可用，所以迟迟不肯断气。县长大人慌了，忙派人到县上各地购买棺木，所以有几个人就到了我家乡的小镇上。正好那几个人被还饿着肚子牛小谈看见了，牛小谈眼睛一转，决定先使伎俩把肚子填，于是对那几个人说，距镇上五六公里的野猫山上有一棵直径一米的上好杉木，绝对可做上好的棺材，愿意带那几个人前去。恰好牛小谈的话被张二娃听见了，张二娃知道，野猫山上除了一些灌木丛，其实什么也没有，当然不会有什么杉木，更不要说上好的杉木了；张二娃觉得，牛小谈骗那几个人，就是县太爷的爹，本来骗骗县太爷的爹也没什么不可，可说什么也不能骗一个将死之人，所以张二娃便当面揭穿了牛小谈的谎言。　　睡不着觉的时候，夜晚会变得老长老长，不知又辗转了多久，牛小谈觉得肚子似乎并没有先前饿了，于是支撑着起来洒了一泡尿，后来居然又睡着了。等他醒来的时候，太已经快到头顶了，牛小谈摸摸肚子，奇怪，肚子虽然瘪得更加厉害了，但却是否没有半夜醒来时那样让人难受了。牛小谈慢慢爬起来，扯去⾝上的稻草，耷拉着脑袋向街上走去。　　走着走着，无意间一抬头，好家伙，狗⽇的张二娃，竟然在排队碾米。“的，看我怎么治你！”牛小谈走过去，发现排在张二娃后面的竟是李寡妇，这让牛小谈更坚定了要治治张二娃的决心。前面还有几个碾米的人，牛小谈不远不近的站着，不时用眼睛覰覰张二娃，有瞅瞅李寡妇。等了很长一段时间，终于要轮到张二娃了。这时，牛小谈急忙走过去，趁张二娃低头解口袋上绳子的时候，在李寡妇的背篓里抓了一把⾕子丢进了碎⾕机。牛小谈说:“这里面已经有李大嫂的⾕子了，必须等她先碾，谁要是胆敢欺负李大嫂是寡妇，别怪牛二爷不客气。”牛小谈的名声，在小镇里，已经越来越大了，有意无意中，人们渐渐的知道了牛小谈的一些事情，譬如钱⽑⽑某天赶着⽑驴运煤时，牛小谈故意挨着⽑驴摔倒在地上，害得钱⽑⽑无缘无故地赔了十元钱；又譬如刘胡子的不见了，有人看见牛小谈在卖，就告诉刘胡子，刘胡子跑去质问牛小谈为什么偷？牛小谈反问：是你的，你叫得应么？刘胡子无法，请来‮府政‬的人，‮府政‬的人也说，既然是你刘胡子的，就应该有证据。能有什么证据啊，比不得猫狗，认得主人，所以那还是让牛小谈大摇大摆地卖了。惹不起还躲不起吗？所以对牛小谈，人们都采取了敬而远之的态度。所谓孤掌难鸣，张二娃看看周围的人没什么反应，无奈，他只好让李寡妇先碾米了。“你怎么感谢牛哥啊，”牛小谈突然把嘴凑近正在忙碌的李寡妇的耳边大声说:“我做你的男人好不好？”本来就很尴尬的李寡妇立刻绯红了脸。于是，一阵雷鸣般的笑声淹没了机器的声音，牛小谈仰起头，摆出胜利者的‮势姿‬，大摇大摆的走了。　　后记　　关于牛小谈骗吃骗喝的故事，在生我养我的小镇，不知到底还流传着多少。也因为能骗、会骗，牛小谈成了小镇的名人，像追星的现代人，小镇的人们关心着牛小谈的一举一动，记录着他生活中的点点滴滴。但是，让我深感意外的是，关于牛小谈最后的归宿，小镇的人们没有一个人知道。也许正是这样，才更加坚定了我的看法:我坚信，所有关于牛小谈的故事，应该都是‮实真‬的。——因为我觉得，如果那些关于牛小谈的故事是虚构或者捏造的，那么，人们一定会对牛小谈离奇的失踪编织一个更加眩人的故事，但是，人们没有。　　所以，关于牛小谈最终的归宿，留给人们的，也许永远是一个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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