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国(下)是柯云路创作的经典综合其它作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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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流中文网 > 综合其它 > 芙蓉国(下) 作者:柯云路 | 书号:44819 时间:2017/12/12 字数:136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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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1971年初的一天,卢小龙推着自行车顶着刺骨的寒风,用了一天夜一的时间走完了三十里上坡路,来到深山峡⾕中的寒山庄大队。凌晨,头顶的天空露出一片铁青⾊,两边的山还都黑糊糊的,一条宽宽的土路将送他到这里之后,继续灰龙似的爬向前方。远处两山相夹,把这条灰龙夹得看不见了,寒山庄大队部就在眼前。 这是几间⽩灰墙的房子围起来的小院,在寒风中瑟瑟缩缩地卧在山脚下,两边的山很⾼,院子很小,冷清得可怜。一阵狂风像呼啸的洪⽔从山⾕中扑过来,飞沙走石冲得房屋上的瓦片嗖嗖做响。一 ![]() 青砖门柱上挂着一个木牌,上面写着“寒山庄大队”几个红字,木牌没有钉牢,在风的鼓动中拍打着门柱 ![]() ![]() 他放下车,在院子里转圈看了看,发现只有靠院门的一间房子门上有锁,透过玻璃窗朝里看,有几张桌子、几个板凳,桌上有一部手摇电话机,其余的屋子都没有锁,有几间⼲脆就没有门,里面空洞洞地没有一件东西。他又转到大门口,左右夹着大门的两间房子的外墙,一边有一扇小方窗,一边是⽔泥黑板,黑板上写着一些粉笔字,关于召开计划生育会议的通知,关于让各生产小队统计生新人口的通知,粉笔字模糊不清,落款时间已经是两个月以前了。站在院中,可以望见四面的大山,一阵狂风呼啸着刮过,又一截拐杖耝细的枯枝从半空落到瓦顶上,跳了几下,仙人指路般跳到院子外面,沙石嗖嗖地掠过房顶,让人想到⽇久天长瓦会被磨光。他从棉手套里伸出手,抹了一下脸上的沙土,将自行车靠墙放好,搂紧双臂,瑟缩着在院子里走动起来,冻得实在顶不住了,就跑到一间空屋子里来回颠着脚,听着外面呼啸的风声。 几个月前的一个夜晚,他将被迫分散到五个村的三十个知识青年──除了鲁继敏和贾若曦在公社卫生院未通知外──偷偷地集中到山凹里开了一个秘密会。他告诉大家,他准备离开刘堡到外面流浪,要对国中农村做个广泛的社会调查。他看着围坐在一起的二十多张面孔说道:“当初,我带着大家从京北来到这儿,照理说我不该甩开大家自己走,可现在我留在这里只会连累大家,我走了,刘仁鑫的眼中钉没有了,大家也能松快一点,希望大家在我走后相互多联系,多帮助。”他又指着唐北生和大个子说道:“你们有什么事,还是多找唐北生和大个子商量。以后有机会,你们还可以找找县⾰委知青办,要求再聚回到刘堡来。”停了一下,卢小龙又说:“不过,那样可能又会成为刘仁鑫的眼中钉,我也没有什么好主意了,大家看着办吧。”月亮在头顶的云中穿行着,时时露出弯弯的瘦脸,二十多个人⾼⾼低低地围坐在土洼里沉默不语。有人问:“那你一个人怎么办呢?”卢小龙笑了笑,说:“这两年我农活也学得差不多了,⼲什么不在农村混碗饭吃?我又会做⾖腐,又会针灸,地里活、场上活我都能⼲,我就一边找饭吃一边社会调查呗。”唐北生和大个子早已知道卢小龙的打算,这时对大家说:“卢小龙决心要去⼲他的事,大家就不用多 ![]() 想到要和这个集体分手,卢小龙多少有些难过,但他还是毅然决然地走了。他是在凌晨三四点的时候,骑上这辆他早已准备好的破车离开的。为了不惊动人,只有唐北生一个人在漆黑一片中送他出了村口。临分手,卢小龙又把鲁敏敏的事情向唐北生嘱托了一遍,就沿着一溜下坡路颠响着自行车骑走了。他决心用一到两年的时间调查农村三百个生产大队,调查的出发点就是一年前在京北听到的陕西揷队知识青年孟克平的理论:农业生产落后的 ![]() 天渐渐亮了,刮了夜一的风似乎小了一些,卢小龙走到院子里,远远近近的山看得比刚才清楚了,还是没有人来。他早就听说寒山庄大队下面有二十个生产小队,三四十个自然村,最小的自然村只有一两户人,大队部就孤零零地盖在路边上,往四面山上张望,几乎看不到一个村庄,真不知道这个大队如何导领。他走出院门,看见自己夜里来的山路一路坡下去,像山庇股拖出的一条尾巴,很快消失在两山相夹之中。回过头来才看清楚大门两边的⽩墙上写着“农业学大寨”几个大字,风吹雨打,红⾊的大字已经暗淡萎靡。在“农业学大寨”的“寨”字旁边,挂着一个绿⾊的邮政信箱,走过去一看,信箱上用⽩油漆写了两行小字,开箱时间:每月逢五、逢十。想到这里五天来一次邮递员,他不能不感到新鲜,好像在与世隔绝的荒岛上发现了人烟。 两边的大山静极了,山上有石有土,稀稀疏疏长着一些小树,在寒风中乌七八糟地瑟缩着。他回到院子里,跺着脚走来走去,这个人口分散的生产大队是他的社会调查必须包括的案例,他也可以直接跑到村里去,他有的是办法混口饭吃,也有的是办法坐到炕头上和农民聊天,只不过他想先从大队⼲部那里了解一下这里综合的情况:人口,劳力,生产小队的分布,土地面积,粮食产量,农民的收⼊,几年乃至十几年来的发展变化。而且,现在是个讲阶级斗争的年代,不和大队⼲部打招呼直接揷到村里,弄不好会引来怀疑,增加⿇烦。这样想着,他站住了,突然看到院子里的一棵小树上吊着一截钢轨,树杈上卡着一 ![]() ![]() 钢轨像个警报的大钟将声音传向四方,敲累了,他停住,接着,似乎听到 ![]() ![]() ![]() ![]() ![]() 当一个窝头这样吃完以后,又将窗台上的窝头渣也扫到掌心里,一仰头倒进嘴里,这一次,他一边咀嚼一边觉出了牙碜,窗台上的沙土也都跟着进了肚里,吃完了,从里到外更觉冰冷。 他在院子里跺着脚跑了几圈,看见那边山上下来人,远远地只见一⾝黑⾊的⾐服,还有黑⾊的帽子。过了一会儿,人被屋顶挡住了,他来到大门口,原地跺脚等着。为了见面说话方便,他开解了棉帽的帽耳扣,寒冷的空气一下扑在脸颊和耳 ![]() 听到路上石子踏响的声音,山上下来的人出现了,一看就是大队⼲部,一⾝黑棉袄黑棉 ![]() ![]() 屋里很暗,同样寒冷,桌椅板凳上都蒙着尘土,中间有一个铁炉,烟囱直着上去,再直角一弯⽔平伸出窗外。主人自我说明了⾝份:大队副记书兼兵民连长,姓马,叫马清宝,他算是很热情地说道:“我先把火生着。”就把铁炉里的炉灰漏净,团上几张旧报纸,用火柴点着,又撮起一簸箕堆在墙角的劈柴倒了进去,火带着烟冒了起来,将炉盖一盖,听见火呼呼啦啦地被烟囱往外拔着走。劈柴烧旺了,将炉盖打开,火焰蹿出两尺⾼,马清宝又 ![]() ![]() 每到对方讲得有趣时,卢小龙都会不失时机地表示惊叹和称赞:“马连长对村里的情况真了解;马连长讲得真清楚。”卢小龙从挎包里拿出笔和本,一边聊着一边记录,这时的记录不但不增加怀疑,反而增加信任。谈着谈着,从炉盖的 ![]() 谈到晌午时分,门外响起畏畏缩缩的敲门声,马连长隔着门玻璃看了看,对卢小龙说:“这是一个清理阶级队伍的对象,过去在国民 ![]() ![]() ![]() ![]() ![]() ![]() ![]() 马连长训了一顿,老头走了。刚关上门,没说两句话,就响起了更怯懦的敲门声,这次,卢小龙隔着门玻璃也看见了,是一个相当好看的农村姑娘。马连长瞄了一眼,提⾼嗓门说道:“进来。”农村姑娘显然没敢用力,门推开一点,又推不动了,又用了一些力,才小心地把门推开。她提着一个篮子,篮子上盖着一块布,还露着一些麦草,卢小龙一眼就看到布四边的麦草下露着 ![]() ![]() ![]() 卢小龙几步跑上了大路,太 ![]() ![]() ![]() ![]() 到了中午,卢小龙和马连长谈完了,他提出要到寒山庄大队下面的村庄里住几天,了解几个生产小队的情况。马连长显得特别亲热地说:“行,我来给你安排。”两个人走出屋,马连长看了看门外靠的自行车,说道:“这是你的车?”卢小龙点点头。马连长说:“你把车就推到我的办公室里吧,山上推不上去,什么时候你下山走,再来取。”卢小龙将车推进了生着炉火的办公室,走出来的时候,马连长正在大路上东张西望,他说:“我给你找个带路的。”没多一会儿,那边山坡小路上连蹦带跳走下一个背着书包的十一二岁的小女孩,圆圆的小脸被风吹得红扑扑的。马连长叫住她:“二妮,过来。”那个叫二妮的女孩跑了过来,马连长拍了拍卢小龙的肩膀,对女孩说:“你带他去你们郭家岭,跟你爹说,是我让你领去的。”小女孩⾼兴地招了一下手,说:“清宝叔,那我去了。”马连长站在路边向卢小龙挥挥手。卢小龙觉得有趣的是,因为上午看到了老羊倌女儿那一幕,马连长后来对他就格外亲热,有问必答,有求必应。 卢小龙跟着二妮上山了。虽然在刘堡⼲了两年山里的活,可走起山路来还是没有小姑娘快,小姑娘走一阵,就停下来等他,遇到陡坡,还伸出小手来拉他。他索 ![]() 二妮点点头。 一阵爬坡把卢小龙累得够呛,远远地朝山下看去,山⾕中的大路已经像是一条细带子了,路边的大队部像几个火柴盒摆在那里。站得⾼了,看得也远了,更多的山在近处的山后面露了出来。刚才在山下见不到一个村庄,现在就能看见对面山上隐隐约约的村子了。 二妮指着 ![]() 爬过一段需要手脚并用的陡坡,出现了一片缓坡,一二十只绵羊拖着一⾝脏乎乎的⽑,啃着坡上小树的树⽪和冻土中的草 ![]() ![]() ![]() ![]() 小女孩大概也为刚才的一幕害羞,她一边爬着山,一边不时弯下 ![]() 卢小龙微微一笑,立刻转回头来,发现自己也有了尿意。等二妮跑回来以后,卢小龙又跟着她爬了很长一段坡路,问道:“二妮,还远吗?”二妮仰头看了看,说:“还有一半吧。” 卢小龙知道坚持不到村里了,便瞅着二妮一笑,说:“你也等我一会儿好吗?”二妮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卢小龙踏着路边的一小条梯田跑下去,转过一个弯,土坡遮住了他,他便开解 ![]() 这一段羊肠小路十分陡峭,常常需要手脚并用。当二妮在上面伸出小手拉他时,他不再拒绝了。二妮的小手很温暖,很柔韧。经过一番埋头苦爬,两个人终于蹬上了山顶,这里比较平坦,有几块梯田。卢小龙站在山顶擦着満额头的汗,摘下棉帽四下了望,视野十分开阔,远远近近的山和这里差不多⾼,山顶和山脊梁在 ![]() 郭家岭村是在山顶一块低凹处削出了一段向南的土崖,在土崖上掏了十来孔窑洞,窑洞里的四户人家算一个生产小队,有一孔窑洞算是小队的库房,有一孔窑洞喂着小队的两头牛。当卢小龙来到十来孔土窑洞前时,觉出这倒是一个能聚 ![]() ![]() ![]() 二妮的⽗亲叫郭道友,年纪不大,头发却已花⽩稀疏,黑红的长圆脸浮着十分敦厚的表情,说起话来慢慢的,常常是手势做出半天了,话才跟了出来。听说卢小龙是马连长让女儿领来的,顿时把他看成是上边来调查情况的⼲部。中午,很好地管了饭,⽟米面糊糊,烙了⽩面饼。卢小龙注意到一张⽩面饼就只放在了他面前,二妮的⽗⺟以及二妮都只喝⽟米面糊糊。卢小龙坚决地将面饼分成四份,放到他们面前时,他们都推说⽩面吃不惯。二妮看了一眼⽩面饼,端着碗跑到门外。卢小龙拿起一块饼子走出窑洞,塞到二妮手中。二妮看了看卢小龙,又看了看爹,转⾝又进了窑洞,把饼子放到炕桌上,这才端着饭碗出去了。 午饭后,卢小龙和他们一起⼲活。四户人家,就是四五个劳力,将牛圈里的粪土挖起来装到筐中,担到窑洞前的平地上堆起来,再刨点松土垫到牛圈里,让牛在上边屎尿、践踏沤成肥。堆在平地上的肥料用土盖了拍严,免得被一冬的风吹跑,舂天了再把它担到地里去。这点活不够一下午⼲的,当队长的郭道友又领着四五个劳力与卢小龙一起到村前边的梯田里垒堰。站在⾼处往山下望,一条条梯田像体育场的看台一层层落下去,直到深深的山沟里,对面山坡上又有一条条梯田像体育场的看台一层层⾼起来,⾼⾼远远地到了对面山顶上。 卢小龙问:“为什么不住到沟底?”郭道友说:“没法住。”卢小龙又问:“对面坡上的梯田怎么过去种?”郭道友回答:“下去,再上去种。”卢小龙放开眼看看,发现梯田在山上占的面积很有限,远远近近大多数山坡都光秃秃的,有的十分陡峭,更不是种的地方。他们五六个人抡着锄头铁铣紧一阵慢一阵地⼲活时,太 ![]() ![]() 最后,郭道友说:“该评我了。”大伙有说九分八的,有说九分九的,有说十分的。郭道友说:“我今天也就只能评个九分七吧。”他在自己的工分本上写上了九分七。卢小龙对这一套十分 ![]() 分评完了,郭道友又问卢小龙:“您给大伙讲点话不?”卢小龙笑着摆了摆手,说道:“收工吧。”一群人挑起筐,扛起锄头铁锹往回走。天全黑了,远近的山灰蒙蒙地飘在黑暗中,坡上坡下走了几个弯,十来孔窑洞便都黑着面孔出现在眼前。舍不得点油灯,各家各户都摸着黑吃饭,灶膛里的柴火都没有灭尽,多少还能借一点火亮。没多一会儿,家家户户的男人们都端着大碗蹲到窑洞门外喝⽟米面粥,卢小龙坚持同吃同住同劳动,也端着大碗在窑洞口稀里哗啦地喝开了。他在想:自己这样一个大队一个大队地调查下去,最终能够调查出什么结果? 他刚喝完一碗,二妮就跑过来拿过他的空碗去给他盛。他说:“再有半碗就行了。”二妮给他端来満満的一海碗,他拨了半碗给蹲在一旁的郭道友。郭道友看了他一眼,说:“别不吃 ![]() ![]() ![]() ![]() 郭道友喝着糊糊慢呑呑地回答:“老天不照应呗。”“从来没有吃 ![]() ![]() ![]() 饭吃完了,各家灶里的火都灭了,做饭烧暖的炕就等着种地的人卧了。卢小龙要和大伙聊聊,郭道友便在自家的炕头点了一盏油灯,⽩天⼲活的几个男人过来,就着油灯菗开了烟袋锅。他们有的盘腿坐在炕上,有的在地下坐个小板凳,卢小龙坐在炕上问着一些问题,大伙你一句我一句说着,卢小龙趴在小炕桌上就着油灯简单记录着。煤油灯照亮着周围一张张衰老的面孔,郭道友坐在炕桌旁一言不发地吧嗒吧嗒菗着旱烟袋,二妮趴在卢小龙和郭道友⾝后,看着一圈人说话,还爬近一点,贴在卢小龙⾝后羡慕地看他在本上飞快地写字。卢小龙扭头看了她一眼,她也看了卢小龙一眼,卢小龙冲她逗乐地笑了笑,她也开心地露出笑容,仍旧目不转睛地看着卢小龙记录。这样聊了十来袋烟的功夫,也就聊完了,大伙敲着旱烟袋咳嗽着,打着哈欠,下炕的下炕,站起来的站起来,各自回家睡了。 卢小龙谢着将人们送出窑洞,郭道友 ![]() ![]() 郭道友拉上门走了,卢小龙盘腿在炕上坐下。油灯 ![]() 月亮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山遮住,満天繁星。一排窑洞都黑沉沉地静默着,在平平的地上来回走了走,只听见最边上当牛圈的窑洞里偶尔有一声牛打响鼻的声音。他静静地看着大山和天上的繁星,止不住想起很多事情。忽然,看见那边山顶上有手电光晃动,正是自己上山时来的方向。郭家岭的人早已⼊睡,也都没有手电,是什么人来?为什么来?卢小龙突然有了危险的预感,远远看见手电光时亮时灭地往这边走,他想了想,立刻回到窑洞里,拿起挎包走了出来。他四处看了看,又抬头看了看窑洞上的土崖,好在自己⽩天多少 ![]() ![]() 过了好一会儿,听见有人趿拉着鞋走到门口,接着是拔门栓的声音,门开了,郭道友走了出来。马连长问:“今天让二妮领来的那个人呢?”郭道友疑惑地看了看他们,指了指旁边的窑洞。卢小龙一动不动地垂直俯瞰着,看见马清宝上去推开了门,门本来就虚掩着,一伙人亮着手电拥了进去。又很快拥了出来,听见马连长问:“你们睡多长时间了?”郭道友 ![]() ![]() ![]() 二妮一边穿⾐裳一边走出窑洞,问:“爹,这是咋回事?”郭道友看着手电光消失的方向没有说话。卢小龙在夜风中打着寒噤,脑子里掠过了各种方案,然而,都不是万全之策,他想了想,从土崖顶上绕着下来。郭道友和二妮正从卢小龙刚才待的窑洞里退出来,看到卢小龙,两个人都吃了一惊。卢小龙说:“郭大叔,我刚才躲在上面了。”他指了指土崖,郭道友向上看了看。卢小龙又说:“我本来打算跑了,可想了想,还是跟您说实话,求您帮助。我是京北知识青年,得罪了村里的大队支书,他整我,我就跑出来了。”卢小龙极力把自己的情况说得简单实在,以能让这个老实的农民理解。他又说:“您要把我 ![]() 他们从⻩沟村那条路下到山脚,没追上你,可能又会到大队部这条路口来堵你。你没他们下山快,你还没到,他们就堵上你了。“卢小龙说:”那您说,我该怎么办?“ 郭道友看着周围的几孔窑洞,说:“把你蔵在村里也蔵不住。”卢小龙说:“那我就跑到山里去吧。”郭道友说:“那你会冻死、饿死。”卢小龙不说话了。郭道友想了想,抬手一指那群人走的方向,说:“你就跟着他们从⻩沟村这条路下去。”卢小龙心中豁然一亮,郭道友接着说:“你下到大路上,不要往大队部方向走,往相反的方向走,走上七八里,就走出了我们公社的地面了。”卢小龙说:“好,谢谢大叔指点。”说着就要走。郭道友说:“等一下。”他进到屋里,拿起中午卢小龙撕成四半分给一家三口人的三小块⽩面饼,塞到卢小龙的挎包里,又拍了拍二妮的脊背说道:“送你大哥到那个路口。”二妮立刻说:“行。”卢小龙说:“不行,她这么小,一个人回来太危险。”郭道友说:“我眼睛夜里不好使,让她送你一段就回来,她跑得比兔子还快呢,你甭怕,这块儿山上没狼。” 二妮拉上卢小龙的手,两人沿着刚才那伙人的路线加快步子跑起来。山顶上的这段路都是比较平缓的起伏,没多会儿就到了刚才手电光沉落下去的最⾼处,往下一条路清清楚楚,远远朝山下望去,可以看见一点光亮在半山 ![]() “大名呢?”卢小龙问。二妮说:“这就是我的大名。”卢小龙问:“那你为什么不叫大妮,叫二妮?你上边还有哥哥姐姐吗?”二妮摇了头摇,说:“我过去有过一个哥哥一个姐姐,我小时候,他们饿死了。”卢小龙面对面很近地看着二妮,沉默了一会儿,用手轻轻拍了拍二妮的脸颊,说道:“以后如果有机会,我一定回来看你。”二妮劲使点了点头。卢小龙凑过去,在她脸颊上轻轻吻亲了一下。二妮用手摸了一下吻亲的地方,有些泪汪汪地凝视着卢小龙。卢小龙说:“快回吧,我这就下山。”二妮说:“你先走,我看你下去,我跑得快。” 卢小龙背好挎包,沿着下山的路快速下着。路很陡,脚底下不时踏滚着石子,他不顾一切地向下跑着。跑了好长一段路,回头一看,山顶上还有二妮的小小⾝影,他冲她招了招手,那个小小的⾝影也举起手挥动着。卢小龙又向她挥了几下,意思是让她回去,那个⾝影就是不动。卢小龙知道,只有跑出她的视野,她才会回去,便头也不回地继续跑着。 又跑了很长一段路,他回过⾝,已经看不见山顶了。他用力咽了一口唾沫,看着那个跳动的亮点正在向山脚下移动,便加快步子追随下去。 n6ZwW.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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