衰与荣是柯云路创作的经典综合其它作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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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流中文网 > 综合其它 > 衰与荣 作者:柯云路 | 书号:44817 时间:2017/12/12 字数:994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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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象胡同一号。 大四合院內一切照旧。东院十户,西院十户,夹院四户,小北院四户,一共二十八户,一百七十九口人,每天照常起 ![]() ![]() ![]() ![]() 东院十号住着惠 ![]() ![]() ![]() ![]() ![]() ![]() 那边西院的号也是这样排的。夹院只有一排朝东的西房,由南向北,一二三四。小北院只有一排北房,由西向东一二三四。理论上都合乎顺时针次序。 惠 ![]() ![]() ![]() ![]() ![]() ![]() 这两天惠 ![]() ![]() ![]() ![]() ![]() ![]() ![]() ![]() ![]() ![]() 大院的邻居们也都纷纷道贺。惠 ![]() ![]() ![]() ![]() ![]() ![]() ![]() ![]() ![]() ![]() ![]() ![]() ![]() ![]() ![]() ![]() 庄韬一踏进金象胡同一号就感到憋闷。太拥挤,太肮脏。这他还能忍受,他什么环境都呆过,但这里的人太没道德情 ![]() 他是从中学校长办公室回来的,从教育局的会议上回来的,从一个又一个大礼堂的主席台上回来的。台下上千名家国⼲部在听他讲话,热烈而有秩序地鼓掌;穿军装的在听他讲话,一片绿⾊;大生学在台下热烈而 ![]() 首长们,同志们,八十年代的大生学们,八十年代的中生学们,红领巾们,我要讲的第一句话就是,人在任何时候都要有崇⾼的理想。人有理想才不同于动物,不同于猪马牛羊。让你当没有理想的人,愿意吗?可能有的年轻人玩世不恭,会说:那有什么不好?这时,我就会又问他一句:让你当猪马牛羊你愿意吗?他说了:我当然不愿意。(台下一片笑声。他感到自己讲话的风趣。)一个人没有理想,和猪马牛羊有什么差别呢?人的理想,第一,要和历史必由之路结合在一起,这样你的理想就有了科学 ![]() 我从1957年被打成右派,到1979年平反改正,二十二年中我被批判过几百次“文⾰”中被揪斗游街无数次,又被劳改十五年,戴过三十斤的⾼帽子,吊过五十斤的铁牌子,打断过肩胛骨,打坏过左肾,打掉过四个牙,几天几夜饿肚子,关在死牢里没人管,我喝过自己的尿,吃过自己棉袄里的棉絮,右腿在劳改时被翻倒的马车砸断过。1959年在农村劳动时,和一个农村姑娘结了婚,1967年被打成现行反⾰命,判无期徒刑, ![]() ![]() 月光下,两个中生学在黑影憧憧的 ![]() ![]() “宇宙真是大炸爆产生的?”女孩问。 “是。” “那炸爆前是什么?” “炸爆前就没这空间。” “真不可思议。…宇宙年龄多大了?” “一百亿到二百亿年吧。” 大四合院內,只要一关房门就各管各家,井⽔不犯河⽔。你是吃也好,喝也好,吵也好,打也好,搂也好,抱也好,别人听不见看不见就都是自己的事。可一到院里,共公的事了,就有矛盾了。 第一大矛盾是空间的争夺。“软空间”还好说,你家闹架了,开录音机了,声响了,吵了我啦,我也没辙,无形的犯侵,谁也没法说。大老耝了,不怕 ![]() “硬空间”就动真格儿了,谁也不让谁。我家是一间房,这间房前的宽度都是我的;我家是两间房,两间房前的空地都是我的;三间房照样。你我相邻,就以隔墙中线为界,你是你的,我是我的,绝不相占。我要盖厨房,在我的宽度內,我要种花,也在这领地內,我要堆什物,不能伸一 ![]() ![]() 三维空间的争夺最后成了定局,谁也不犯谁。可是,你一旦搬走,左右邻居就会乘机把地儿放一放,他把厨房加宽点,我把围墙外移一点。过两天新户搬来了,人生地不 ![]() 尤老鼠住东院四号。他是老住户,所以,虽然只住一间房,房前占的地儿却宽些。右边挤了谭秀妮两砖宽,左边挤了窦大妈一砖地。可他还没个像样的厨房,只有一个遮雨的烂棚子。 尤老鼠有尤老鼠的办法。他姓尤,大名富贵,二十多年前,在厂里业余演京剧《十五贯》,他唱了一回娄阿鼠,就演变成了尤老鼠这绰号。长得又像;矮瘦,驼背,剃个秃头,尖头顶,走路东张西望,脚步匆匆。人们当面叫老尤,背后叫尤老鼠,客气了叫尤大哥,开玩笑了叫尤耗子。 每天下班了,他自行车后面驮两块砖,都是路过工地“捡”来的。若是叫人碰上了,我是回家垫垫箱子。哪个工地没这点通情达理?碰不上,一天两块,一年就是七百来块。还嫌慢,每天早晨蒙蒙亮又出去遛弯了,回来,双手大大方方平托两块砖。⼲吗呢,尤大哥?练练胳膊劲儿。他答道。 砖在房前越积越多,怕人偷,码得齐齐的,三垛,三千整。零的,还攒着第四垛,上面盖着烂草袋,不防君子也防小人。老婆不上班,前后左右也替他看管呢,丢不了。 ⽔泥呢?沙子呢?大院的厨房有三等,一等的是⽔泥沙浆砌墙,二等的是⽩灰沙浆,三等的是⻩泥砌墙。他憋着劲儿要盖一等的。慢慢攒吧,老办法。两个塑料袋,下了班,多绕点路,今儿过这个建筑工地,明儿过那个施工现场,一袋沙,一袋⽔泥,谁看见了也不计较他:这一点,像称盐似的,就够回家补个墙 ![]() ![]() ![]() 砖是明摆着。沙子是倒在棚子里,砖围成的池子。⽔泥呢,贵重,进了屋了。墙角黑洞洞的有两口大缸,倒在里面了,盖上盖儿了——那玩意儿怕嘲。 每天回家,打开缸盖儿看了,満囤囤的⽔泥面,像过去香炉內的香灰,又细又面,捏在手里别提多亲了。看见院里的男女老少在窗前过着。一个人躲在暗处,靠在这胖胖的大缸上,手深深揷⼊⽔泥面中,凉丝丝滑腻腻,真美。没有人看见他,这是他的财富。到时候一盖厨房,把这⽔泥都用了,真有点舍不得呢。没关系,用完再往里续。没用了续什么?没用也攒着。每天把塑料袋一倾,⽔泥呼啦倒进缸里,已成了他的快乐。尤老鼠啊尤老鼠,你可真成老鼠了。当老鼠有啥不好?当老鼠再自在不过了。每天把吃食往窝里叼着,躲在暗窝里守着成堆的吃食,反反复复观赏着,美得很。 缺的东西还多呢。⽩灰呢?抹墙不用⽩灰哪行?木料呢?梁,檩,椽,檩、椽上要铺的一层木条呢,盖房顶的石棉瓦呢?还有门窗。门窗他都要做像样的。可不能像那些人家,随便一个烂门,破板条钉的,一扇烂窗,塑料布蒙的。他的厨房门,要正正规规,八十厘米宽,一米八⾼,里外拉手,上边玻璃,下边木板。门上边还要有扇三十厘米⾼的、上下开的活窗,挂钩一支,风斗似的,通风。窗户也要像样,里外双口,外面双开玻璃扇,里面双开纱窗扇。这都要一点点想办法,难就难在要不花钱多办事上。 他哪有那么多钱?还要养活一个上初中、两个上小学的儿女。 他一次又一次丈量着房前的领地,计划着。房宽四米,加上自己往两边扩占的七十二厘米,一共宽四米七二。长是死的,三米,和邻居们找齐,房门虽不在房中间,可也不在最边儿上,躲开门,在窗下盖厨房,最多只能两米五十宽。厨房面积六七平方米,太小了,不气派。他野心不止这点。⼲脆把自己整个房前包起来,盖间四米七二宽、三米深的大房。他都要“二四墙”(双砖墙,二十四厘米厚),结实,刨去两面墙,还有四米一二,中间再隔道墙“一二墙”(单砖墙)就够了,內宽整四米。一半是两米宽的厨房,一半是两米宽的门厅,放上一对沙发,多像样。自己原来的房子套在里面,正儿八经成卧室了。来了客人不用往里让了,他在卧室里蔵放什么东西也不怕别人看见了。这一盖,大院里头一号,可这料就还差得多了,简直不敢想了。怕什么?咬咬牙,再攒上两三年。 他早出晚归,跑来跑去,一块砖、一 ![]() 大院里厕所的墙斜了,快坍塌了,修缮队运来砖修,他上去和人拉话,还热心地送壶开⽔过去。中午,热炎炎的大院里人们都躲在家里,他一瞅没人,抱上一摞砖就往回走,脚步又急又重,冬冬冬。左右窗户里有没有人瞅他?不知道。院里有人上厕所,停一停。人走了,他也装模作样上厕所,拿着手纸,目不斜视地走进厕所。看看没动静,贼溜溜地再望望,一哈 ![]() 天黑了,人们都关灯睡了,他还在自家的门前忙碌着。这儿已经堆积如山了。他钻在山里整理着。木板、木条要一捆捆捆好,要不别人会顺手牵羊。砂子多了,原来的砖池盛不下了,要加⾼一些。⽔泥,家里的两口大缸満了,想了想,在做饭的棚子下用砖又垒了个池子,垫上防嘲的油毡,往里倒。还有各种东西,铁丝啦,瓦啦,破帆布啦,席子啦,盖起房来都有用,都要理好。左邻右舍早早晚晚听他哗啦哗啦地腾折忙乎,下大雨了,他更是东捂西盖。人淋透了,老婆心疼他,为他撑伞,他吼了:我不用你,快回去给孩儿们做饭,他们吃了还要上学呢。 他的背更驼了,光头更尖了,脚步更急更重了,眼睛滴溜溜转更锐利了,有人没人都要东张西望才能走路了。大京北城发生了什么事,他一概不知。他眼前只看见一间大房子,红光灿灿地立着。可有两天在厂里加班没回家,等一回来傻眼了:南房这一家(东院二号)从没备过一块砖,两天之內竟平地起来两间新砖房,玻璃门窗锃亮。 庄韬穿东院,(过那俩夹道可真要命。)过夹院,⼊西院,和邻居们点头招呼。“庄校长,回来了?”啊,回来了。“庄校长,您成天够忙的。”不忙,不忙,你们更忙。“庄校长,今儿又去哪儿作报告了?”今天去的民人大学。 他永远要和这些劳动民人打成一片。 眼前浮现“她”的形象,一个刚调来的英语女教师,三十七八岁,未婚,课讲得很好,人们却对她评价不一,他决定亲自考察考察她。和她一同外出,一个⾐衫褴褛的农村姑娘向他们伸出手。他看看“她”摸了摸自己口袋:我没带钱,你有吗?“她”打开钱夹:“我没零的,只有五块的。”好,借我五块。他接过钱,放到小姑娘的脏手中,拍拍她的头:你多大了?从哪儿来?河南?家里遭灾了?不用谢,不用谢。他和“她”又一起往前走。你没有觉得我这样做怪吧?“没有。”你会这样做吗?“不会,不过我能理解。”他心里看明⽩了:坦率承认自己不会这样做,这很诚实;对别人这样做能理解,表明为人善良,对劳动民人有同情心。好,他决定了,让“她”负责英语教研室。 月光下,檐影中, ![]() “宇宙有多大?” “一百多亿光年吧,一光年就是光走一年的距离。” “我知道,光一秒钟走三十万公里,绕地球⾚道七圈半。宇宙真大啊,你看天上那些星星,有好多要比地球大得多呢。” “大几千倍、几万倍、几百万倍的都有,地球小得很。” “站在那些星上看地球,就看不见了。看咱们,更看不见了…” “整个太 ![]() “咱们太渺小了…” 大四合院內,各家住房面积不与人口成正比,而与地位成正比。东院二号,户主滕有寿,应属大院內最有地位的人了,哪个局的⼲部处长,一家四口住着东院轩轩敞敞三大间南房。相邻着西边,夹院⽔龙头旁,还有一间很大但稍矮的南房——可能过去是这大院主人的库房吧——也是他家的。 常言道,钱越多越不够花,同理,房越多越不够住。四口人四间房,在大院內宽裕得没比了,他还嫌不够住。儿子要结婚怎么办?给儿子两大间,老两口住一间,当然不合适。只给儿子一间,又太委屈儿子了。至于那间矮房,是要留着女儿出嫁后回娘家来住住的。有了,平⽇看不惯大院的人东盖一间厨房,西盖一间破屋,索 ![]() 一句话。车⽔马龙,八方来人,天翻地覆慨而慷,盖起来了。最后请众人在青海餐厅吃了一顿,花费仅这些,礼全有了。 这一盖显出了气派。滕处长,还是您关系广力量大。大院里的人纷纷恭贺。他背着手站在大门口的台阶上,点着那张⻩⽩的脸,嘿嘿嘿地笑着。他不知道,人们转过头就骂:缺了德啦。 他家这两间新房,和东房惠 ![]() ![]() 他转来转去,上上下下欣赏着新盖的房子。看着尤富贵——他从不叫他尤老鼠——驼着背猥猥琐琐推着自行车回来了,从后座上拿下两块砖,贼头贼脑钻进屋里。自己生出一种又冷蔑又怜悯的情绪来。活成这样,太可悲了。成天为盖间厨房东偷西摸,没点人格。 “叫你呢,咋听不见,聋了?”夫人在屋里⾼声嚷着。他连忙转⾝进屋,赔着笑:啥事?夫人横着张光蜡蜡的圆脸:“天都黑了,站在外面⼲啥?一辈子没见过两间破房?我问你,王工程师的调动怎么样了?”噢,滕有寿笑了,这阵还没顾上呢。夫人把手中正打的⽑⾐往前一伸:“我又要找他爱人求她织⽑⾐了,她要张嘴问,我咋说呀?”就说正在研究呢。夫人瞟了一眼,不言语了。 没过五秒钟,夫 ![]() “苏局长现在咋样?”夫人问。他?提拔了一批年轻的。现在,中年的⼲部,还有那些老的,对他都不太感趣兴。丈夫答道。“他老婆最近不上班?不是调来了吗?”他老婆从来不上班,在原单位也是。“他不是和那个电话员勾搭着呢?我看他老婆一不在,电话员就来他家了。”谁知道?老苏有这点⽑病。“韩良是不是葛栋才的人?”怎么?“我两次看见他们站在楼道里说话,声儿 ![]() 院里已经有人在⾼声骂嚷了:嗨,谁家用电炉了?别缺德了。 听见外面的骂声。庄韬皱了皱眉。经过十年动 ![]() 月光下,檐影中, ![]() “你知道地球有多大年龄吗?四十多亿年。”男生学还在热情讲述。 “你们班女生有学习比你好的吗?”女生学看着眼前的月光,问。 “可咱们人类才一百多万年历史。” “你和你们班女生说话吗?” “说啊,为什么不说?” 妈妈在屋里喊了:皓莉,怎么还不睡?明天不上学了? “你说今晚月亮好看吗?”她回头应了⺟亲一声,半晌,又问。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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