衰与荣是柯云路创作的经典综合其它作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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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流中文网 > 综合其它 > 衰与荣 作者:柯云路 | 书号:44817 时间:2017/12/12 字数:907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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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中笼罩着![]() 哥哥,你⼲脆别从政了,调回京北搞学问算了。李文敏看着李向南说道。他没说话。哥,我看你那套传统的政治抱负,还有那套人生信条都该抛弃了。弟弟李向东挥着细长手臂 ![]() 一些好朋友来看望他。义愤,上边怎么不了解了解情况;慨叹,政治就是风云变幻;劝慰,听其自然吧;鼓励,没关系,再想办法向上反映;辩论,没用,越反映越糟;建议,⼲脆歇几年,好好读点书,有机会再出山;大家纷纷说完了,觉得不解决问题,都沉默下来。其实,没有任何方法能挽救这个结局,改变一个现实是复杂的;承认一个现实却是简单的。 ⻩平平来了,把鼓囊囊的牛⽪纸信封又 ![]() 天刚微明,两人已骑车在十字路口汇合。然后, ![]() 对于他,还是对于她,都是太累了。气 ![]() 天⾼地阔,京郊的田野如织如锦,昆明湖在远处镜子般闪亮,西郊机场上一架机飞,小得如玩具一般反 ![]() ![]() ![]() 上山时爬陡坡,下山时顺路盘旋而降,极轻快,又时时感到膝盖发软。⻩平平不时闪着腿。到了山下,她说:真累坏了。又说:再让我上可上不去了。听着这话,李向南又仰头看了看山顶,说:怎么样,要是需要咱们再上一次呢?她倒在椅子上笑了:要是拼出命来,总能上去吧。他说:那咱们再上一次吧?她听出他话中的玩笑意味:行,上。他神⾊一下认真起来:我是说真的。她依然认为是玩笑:我也没说假的。他更认真了:平平,我真的想上第二次,我要考验一下自己的毅力。⻩平平半信半疑地望着他:真的?真的。她一时说不上话来。大概很少有人一天之內两次登上“鬼见愁”的,大多数人连一次都上不去,更何况他们骑了几十公里自行车。天又这么热,正中午。先歇会儿吧。她说。 那你在这儿等我。我一个人再上一次。李向南说道。等等,我跟你一块儿上。她伸出手,李向南拉着她站起来。她感到自己快瘫了。他也只是在拉她的一刹那才稍觉自己有了些力气。 你们还上?爬两次?一些与他们一起上到山顶的游人刚刚下到山脚,都惊讶地看着他们。还沿着正面陡坡上?是。李向南答道。上到顶吗?当然上到顶。两个人慢慢朝前走去。你⼲吗和他们说得那么死,如果上不到顶呢?⻩平平手撑着膝盖,左一步右一步,吃力地攀登着。我这样吹出牛去,就把后路绝了。李向南说。 这简直是衰竭至极的消耗战。咱们肯定上不去了。⻩平平満嘴⽩沫地 ![]() ![]() 我一辈子都将记住这一天。当他们终于第二次登上山顶时,⻩平平抓住李向南的胳膊说道。人的潜力真大,真要拼一拼,简直能创造奇迹。⻩平平又说。 他们已经像面条一样软着滑着,手拉手下了山,已经吃了些东西,歇了一阵,把⾝体散了架又收起来,已经骑上车,离开香山沿着贴山的公路往回走了。 李向南沉默不语地骑着车,两边是村落田舍,一头猪哼着横过公路。 “你在想什么?”⻩平平问。 李向南放慢速度,扶着路边树⼲坐在车上停住了。 “怎么了?”⻩平平停住车。 “我在想,如果现在骑回去再上一次,我有没有这样的意志?” “我相信你有。” 他蹙着眉摇了头摇:“不一定。平平,你先回吧,我要再骑回去,再上一次。” “你疯了,你会瘫在那儿的。” “不,我要彻底清洗自己,我发现自己的意志品质不够強。”说罢,他调转方向往回骑。 天晚了,太 ![]() 她走到他面前,轻声说道:“你应该相信自己了,你是能再一次上去的…可我想让你陪我回去,我太累了…” 是⽩天。该冷静地思考与行动,不该做梦,但时而也陷⼊恍惚的幻想中。 那天在香山公园门口,他和⻩平平一起推着车慢慢走了一段,然后骑上回到城里,他送她回到家。 可他幻想中,一切“应该”比这罗曼蒂克得多。“应该”在夜⾊中,他和她到了山上,相偎着过了夜一。太寒凉了,山风嗖嗖刺骨,露⽔纷纷降落,松涛如墨⾊大海,她不得不紧紧倚靠着他。远处传来狼嗥,黑魆魆的山林上是清寒的星空。她愈显得娇弱,他愈显得坚強。他搂着她柔顺的⾝体轻轻吻着,如梦语般讲了他的一生… 他走进人大会堂的一个宽敞大厅,地毯,壁画,沙发,成猛仰着⾼大魁伟的⾝体靠在沙发上菗着烟,两边月牙形依次坐着十几位⾼级首长,与成猛隔着茶几相对的沙发空着,那照例是外宾的座位。让他李向南就坐,他谦谨地坐下,略显出一些拘束来。成猛狠狠菗了几口烟,转过头发了话,你的“国中的社会主义”我看了,还不错。今天,我找你来谈谈,有些问题要提出来考考你,啊?这里面都是你自己的思想吗?成猛拿起一份材料掂了掂,正是他托人上 ![]() ![]() ![]() ![]() 古今中外一切大政治家都要历经胜败荣辱和危机的考验,你不行,就被淘汰了。现在不能沮丧,不能软弱,首先在精神上支撑住,然后才有智慧。聪明才智是在心理上忍受住各种打击后才能发挥出来的,脆弱的才子是成不了事的。自己够坚強了吗?他问。想了又想,他坚定地站了起来:够了。纸上“目前的形势及我们的任务”的标题下,他只写下了两行字: 形势:严峻,复杂。 策略及任务:十倍的诚坦,忠诚,磊落,光明。 这就是他的方针,简单的又是真正策略的方针,大巧若拙。四面八方不是在诬陷我吗?我只有乘机把自己整个抖落出来,亮出来。我的一切,见识,主张,抱负,都展示开,任上层导领辨别,任舆论评判。我就是我,我就是要改⾰社会。当然,还要注意:冷静,精明。利用一切机会,避免嫌疑。再加两个字:耐心。 现在不需要什么花哨动作——那是最蠢的。他在家静呆了两天,把准备 ![]() ![]() 还没出门,出版社的两位编辑来了。一本有关他的书《刚刚升起的新星》,决定不出了。那里有他几年来写的文章,也有记者的报道。两位编辑委婉地说了些原因(并非实真的原因),建议“再找其他出版社联系一下”他自然明⽩怎么回事。前一阵你们抢着出我的书,把其他几家出版社挤到后头,现在你们怕沾我了?他不点明,听完对方陈述,点了点头,我能理解你们,他说,书稿我先收起来,有机会再合作吧。他信任他们,毫无怨言。实在对不起。一切都包含在他们的这句话里了。他在院门默默送走他们的背影。 自己应该想到:世态炎凉在政治领域是最明显不过了。昨天去商易家,这位“联络官”一见自己,锐利的鹰眼照例露出亲热, ![]() 经过几番周折,晚上他来到靳一峰家。大客厅里宾客満座,有许多导领,有不少政界活跃的年轻人,权力总使客厅盈实,靳一峰在満屋烟气中很慡朗地笑着。这位精神矍铄的矮瘦老头,笑声却相当洪亮。他有见识,有胆略,通天,在经济决策中有很大的发言权,又赏识自己,对见他,自己是怀有很大期望的。 他踏进了客厅。看见他,靳一峰目光辨认着,没有什么反应。他站在门口,稍有些窘促。倒是一位年轻人站起来介绍说:这是李向南,他不是找过您,还和鲁贝尔谈过话?噢,靳一峰似乎想起来了,略点点头,示意他找个地方坐下,便继续和満屋人聊起来。最后,人们纷纷站起来告辞,他一一握别,也和李向南握别,并无任何特殊的表示。李向南鼓了鼓勇气,站立了几秒钟,待人们纷纷往院外走时,他对靳一峰说道:“我想和您谈谈。”“好,好,咱们有时间再谈。”靳一峰点点头,同时挥手向着大家:“有时间再谈。”然后站住,含笑目送众人,目光并不看面前的李向南,慢慢转⾝回客厅去了。 是自己没有选择好时机,还是他也避嫌?他不是说“咱们有时间再谈”吗?这难道不明确?不噤想起《西游记》,孙悟空在菩提祖师前修行学道时,有一天祖师恼他“无礼”将其当头打了三下,倒背着手走⼊洞中,将中门关上,撇下大众而去。吓得那一班听讲的人人惊惧。惟有悟空猜透中谜:祖师打他三下,是教他三更时存心,倒背手⼊內,将中门关上,是暗示他从后门进,将道秘传于他也。当晚三更,他从后门⼊,跪在祖师榻下,终于学得了道。 两天后,中午,他又来到靳一峰家,没有其他客人。“你来了?”靳一峰看了看他,便低头收拾起写字台上的东西,显得忙,显得有些不自然。“我想和您谈谈。”李向南说。“啊,谈吧。”靳一峰不看他。“您一定知道我的情况了吧。”“什么情况?…我不太清楚。”“那我先把我的情况说一下…”“等一等,我打个电话。”靳一峰拿起电话,通着话,是要汽车。“我有事,马上还要出去,你简单说吧,说目的,情况不用说了。”这么说,成猛的批示他早就知道了。“您是了解我的…”他说出了早已想好的第一句话,对方忙着要外出,使他感到很局促。“了解一点,不能算很了解。”靳一峰拉开菗屉,拿出着什么,放进着什么,动作始终不停。“您最理解年轻人,爱护年轻人。”他又说出第二句话。“年轻人应该得到理解爱护。”“所以,我觉得您是最能帮助我的。”这是第三句话。“我主要研究经济政策,不管⼲部。”靳一峰还忙着整理东西,不时看着窗外。 李向南沉默了,他没有想到会是这样。 靳一峰的动作因为有些慌 ![]() “您是理解我的,一心一意想为国中的改⾰做些事,没想到被一个诬告就打倒在地。我…” 靳一峰停住了手,他摘下金丝眼镜慢慢擦了擦,又戴上,双手扶着藤椅扶手垂着眼想了想,然后抬起眼:“你应该相信组织。很多老同志被冤枉了一二十年,最后不也搞清楚了吗?”他的声音依然和蔼但并不热情。 一辆红旗轿车缓缓开进院子。 李向南垂下眼,感到了冷遇。他沉默一会儿:“那我走了。” “好,那咱们有时间再谈。”靳一峰站了起来。 ⽩天,不该做梦,该冷静思考与行动,但仍时而陷⼊恍惚幻想…终于见到成猛了,终于表⽩了自己,终于得到最⾼层的理解和信赖。要爱惜年轻人,要爱惜人才。这是谁的话?人大会堂,安天门,南中海, ![]() ![]() ![]() 国全青年改⾰家座谈会,去不去参加呢?早就定的名单,有自己,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犹豫再三,最后确定了:去。 ⽩石桥,大红门,他被岗哨礼貌地拦住,问了姓名,看了工作证,那位年轻军人拿起一份名单上下看了看:没有你的名字。他沉默地站在那儿,说:有的,我早就得到过通知。军人礼貌地说:请稍等一下。他到值勤室往里面打电话,听见他说:我是门卫。过了好一会儿,他走过来,说:请进吧,他们把你的名字遗漏了。 很宽很朴素的路,花圃,树,很普通的一座青砖楼,很普通甚至有些狭窄的楼梯,进了很普通的一间小会议室。热热烈烈満是人。烟气,言语,笑声。见他进来,认识的,不认识的,似乎都有心理准备,刚才门卫电话在这里引起什么反应?有的招手打个招呼,有的微笑点点头,有的陌生而好奇地打量他,有的看看他便 ![]() ![]() 他感到了尴尬:人们都知道他的情况,人人都回避。即使谈到改⾰者⽇子难过时,谁的情况都讲到,引起一片义愤,惟独不讲他的。当他偶尔揷几句话时(他极力想使自己和环境融洽起来),人们便停住话听着,完了,又谈他们的,并不和他思想 ![]() 这太难堪了。他靠意志力支撑住自己,使脸上一直保持着平静。很累。 椅子哗啦啦响,人们站起来朝门口鼓掌。张老来看望大家了。他红光満面,精神抖擞,向大家招手,气氛极热烈。主持会议的导领把与会者向张老介绍。张老一一握手,好哇,你这改⾰家⼲得好,山东出豪杰。你呢,江西来的吧?我看过你的事迹,了不起。你是厦门长城公司的经理吧,久仰大名。怎么样,这一阵⽇子好过些了吗?一个戴眼镜的⽩面书生笑着双手握住张老:好过了,您上次批示后,我的⽇子就好过多了。张老仰⾝慡朗大笑了。 李向南感到有些心热,紧张。想不到在这儿碰见张老。他曾对自己过去的政策建议报告有过很赏识的批示。看来今天来对了,要不很难见到张老。应该和他说些什么呢?要快想。介绍到自己了,这是李向南。会议的主持者介绍道,那热情让他感动。他脸上浮出早已准备好的尊敬,紧忙伸过双手。噢,张老却感意外地闪烁了一下,很快地盯视了他一眼,然后又露出和蔼的微笑,握了握手,没说什么,便又笑着转向下一个。 他心中微微一凉。 张老坐下了,笑着说:你们的讨论很热烈吧?很热烈。——人们像幼儿园的儿童一样 ![]() 人们依次进行最扼要的发言。他发吗?应该发。到了这种境地,他无韬晦可言。当然,在代表自己时,不要忘记代表所有青年改⾰家。 “我们应该对改⾰的困难 ![]() ![]() 下午,一个联合调查组到家中找到他进行调查谈话,这是专案。谈话进行了一下午。最后,调查组组长神情庄严地说:你是不是写了一篇文章“国中的社会主义”通过各种途径上报?是这份吧?(他从大⽪夹中拿出一份材料来,正是它。)我代表组织正式告诉你:从今天起,你不要再搞这类动作,企图转移组织上对你问题的注意力。 N6zWw.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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