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与昼是柯云路创作的经典综合其它作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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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流中文网 > 综合其它 > 夜与昼 作者:柯云路 | 书号:44816 时间:2017/12/12 字数:1220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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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下老的,楼上年轻的,两桌人都醉了“人天合一”了。 周昌石醉得厉害,他浑⾝的肌⾁、⾎ ![]() ![]() 过去他像棵树。十几岁时在农村,一天早晨,他拿着镰割牛草,站在村口的路边扶着一棵丫杈小树,看着东边天发亮,山发青,土显⻩,草泛绿,石发红,露闪光。他感到小树 ![]() ![]() ![]() ![]() ![]() ![]() 你曹力夫呵呵笑什么?倒能撑住样子。你刘尧端什么架子,和老朋友在一块儿,也像个石像?话来话去拿我老周开玩笑。我老耝,心不耝,很明⽩。你江啸现在得意开了,这边喝酒⼲杯,背转⾝就拿着大笔写,写完一张,就让大家看,评价。别人一说好,就仰着⾝子哈哈大笑,还假谦虚一番。 他脑袋里一闪一闪掠过着清醒的思想,可更多的是热烘烘的 ![]() 他当侦察排长,半夜冒着大雪领着两个班去袭击敌人指挥部,抓指挥官。他当团参谋长,在朝鲜场战上如何英勇过。他在“文化大⾰命”中,怎么暗中支持保守派和造反派斗。在重型机 ![]() “老周,你这辈子过五关斩六将,就没有不敢做的事?”曹力夫笑着问。 “能有什么事不敢?” “我看你有一件事就不敢。” “啥事?” “你敢说说自己思想中怕事的一面吗?”曹力夫说道。 有什么不敢的?他什么都敢。曹力夫是啥意思?套自己?不管。他现在酒直冲脑门子,他就是要比啥时候都要有胆量。 我告诉你吧,从抗⽇到解放战争,到抗美援朝,队部里都把我看成最勇敢的人,其实我也胆小。有时候也怕死,怕得要命。当了参谋长以后,下阵地有时还紧张。解放后,政治上遇到个什么事,我常常紧张得睡不着觉。可这么多年,就没有一个人看透我这一点。你们看,人们有多笨。… 鲁鸿感到自己的庇股重得抬不起来了,人也好像胖了几倍,肚子大得像⽔缸,自己伸出手臂大概都搂不过来了。胳膊短了,腿也细了,自己一定像小时候在连环画上看到的大肚子怪物,一个⽩萝卜上揷着四 ![]() ![]() 他怎么和港商斗智;怎么和⽇本人互相摸底;怎么讨价还价;怎么和內地官僚衙门打 ![]() “嗳,我再提个话题给咱们助兴,每个人谈一件自己生平最得意的事情,怎么样?”他伸出食指左右指着每个人。 “还是你先说吧。”席间有人说道。 “我先说就我先说。” 港香一个王老板,专门挣⽇本货销陆大钱的,带着一个女秘书来广州和我谈生意。他老家伙矮胖子,胖得秃顶流油,五六十了。他那个女秘书,二十多岁,又年轻又漂亮,其实是他姘头。他让那个女秘书通宵陪我跳舞,陪我喝酒,自己闪到一边,不知是打台球去了,还是觉睡去了。你们猜猜是怎么回事?对了,他搞美人计,想让女秘书套我的底。他妈的,我将计就计,嗳,顾晓鹰,你眼珠子别瞪出来。怎么样?够提味的吧。我就和那个女秘书喝、跳,对她献殷勤,后来,我们俩就到房间里去了。顾晓鹰,你张那么大嘴⼲什么?别流口⽔。我拿出了男人对付女人的全部功夫,把她伺候好了。弄得这小雌猫舒服透了,躺在 ![]() ![]() ![]() ![]() ![]() “这件事够得上得意了吧?”鲁鸿仰⾝笑着,眼睛放着光“这件事还让我发现了一个真理:人都离不开异 ![]() “你后来和那个女秘书还来往过吗?”顾晓鹰问。 “怎么,你也想捡这个便宜?”鲁鸿长叹了一声“说真的吧,后来我和她分手时,也有点难舍难分了。” “爱上她了?” “有点吧。她和我讲了她的⾝世。从小很苦,又要強,那模样有点山口百惠的劲儿。可没办法,又要养活有病的娘。她想攒上一笔钱,甩开那个老鬼,找个男人好好过⽇子,特别是想在陆大找个丈夫,说陆大的男人知道体贴女人。” “你想娶她吗?” 鲁鸿目光恍惚地看着酒杯停了一会儿,摇头摇。 “我想你也不会找这么个破烂。” “你说什么?”鲁鸿一下火了,劈 ![]() 顾晓鹰惊惶不知所措,其他人也傻了。 鲁鸿停了一会儿,叹了口气,慢慢松开手,抓起酒瓶咕冬冬把杯子倒満,又哐地放下酒瓶:“那是个不错的姑娘,会说一口流利的英语,打字、速记都利索漂亮。告诉你吧,我后来看见那个老鬼,面对面站着,看着他那秃脑门,闻着他那股油腻气,几次恨不得一拳打在他鼻梁骨上。男人有钱有势就该糟踏女人?老不死的,把个年轻姑娘捏在手心里。…好了,不说了,该你们谁说了?” 曹力夫醉酒是善醉,不癫狂,不多话,只是感到舒服,懒洋洋的,像是暖⽇下晒着,周⾝烘热发酥, ![]() ![]() ![]() 江兄,你这笔字写得确实不错,你这个人有大人物气魄,潇洒纵横,以天下为己任,可又笔笔含锋不露。做人和写字一个道理。一个人 ![]() ![]() ![]() 顾晓鹰感到鼻子里呼出的气体灼烫,还感到眼前的圆桌像个缓缓旋转的大轮子,⾼举的酒杯一只只从眼前转着,盘盘碟碟从眼前转着,一张张脸从眼前转着。可惜没有女人。有一个,席志华,既不漂亮,又是江岩松的老婆,也没什么可逗挑的。 每个人说说自己最得意的事情?他得意的事情多了。最得意的事情无非是搞女人。他对这方面的战果从来记得一清二楚。 你们听着,我给你们说上几件… 怎么,嫌我说得多了?多说点还不好?要拣自己最得意的一件事说?我都得意。几十件。不愿听我再讲了?好,我不多说了,省得占了你们的发言时间。哈哈。 不过,让我再⼲上一杯,总结上两句,啊? 我的体会:一个女人一个味。和吃菜一样,一年到头只吃一道菜,会腻死人的。天天吃螃蟹,一天三顿,一个月九十顿,一年一千多顿,无论味道多么鲜美,保证吃得谁也一见它就要吐出来。又和听音乐一样,一辈子总听一支曲子谁受得了?女人也要常换换。告诉你们吧,有的女人是看着有味,让你馋得不行,可一旦把她搞到手,就一点味都没了。可有时候,她还死 ![]() 怎么,又嫌我离题了?鲁鸿,你说,我那几桩得意的事盖了你的那桩没有?不和我比?行了,不说这了。不过,我觉得每个人光说最得意的事还不够劲儿。我提议再加个话题:每个人同时必须坦⽩ ![]() ![]() 什么,让老子先说?我不敢说?我怎么不敢?我就是准备说才提的头儿。我说。 我他妈的坏⽔可多了。告你们一个,我没事了,最爱⼲的是什么?就是去坐共公汽车,专拣最挤的车——舞会散场的、电影院散场的——坐。⼲什么?在车上挤女人。对了,看见漂亮女人就上去挤,从背后挤她、蹭她,从正面挤她、蹭她。管她瞪不瞪眼,装没看见。要是周围都是女的,碰见女生学群,就左右的挤,挤一个换一个,品品各种味道。鲁鸿,你说我什么?说我 ![]() 我还有一个更坏的,就是报复。你们遇到有仇有恨,怎么报复?以眼还眼,以牙还牙?我呢,觉得这种报复都不狠毒。不解气。我觉得最有力的报复是把他老婆搞到手,让他当八王、戴绿帽子。这才是最毒的报复呢。怎么样,我这心眼坏到家了吧? 人都坏着呢。什么文章,什么小说,写的人都是假的。就像你们平常在社会上,都没装样子,都没演戏?都假着呢。哪个人没点坏得透顶的心眼?都蔵着,不敢暴露。要是人人都暴露出来,你们可以想想,比全世界所有的核弹头都厉害,保证能把地球炸碎几百遍。 “谁坏,也没像你坏得那么琊门。简直是恶 ![]() 我看都差不多。不过,我相信人的坏都是后天的,这我就能证明。我的坏,就是刚上初一开始的。我每天偷我老子的《参考消息》看,那阵“参考”只有⼲部能看。有一天看到一篇文章,评介希特勒和他的《我的奋斗》,有几句话给我印象极深:一句,人类社会就是生存竞争,一句,自私是生存竞争的最大动力,最后一句,最強有力的人往往也是自私心最发达的人。他妈的,我一下子觉得发现人生真谛了。后来,我到处找来一些书,越看越相信这一条。你们知道我开始怎么自觉地学自私吗?说出来你们别嫌腌臢。自从看完那篇文章那天起,我上完共公厕所,再也不拉⽔冲了,起来就走。拉⽔冲,那拉把上保不住有细菌弄脏我的手,不拉,臭了也是熏后来的人。好好,嫌我说的腌臢,我不说了。你们谁接着说?一件最得意的事加一个最坏的心眼。 刘尧坐着还比别人⾼半头,左右看人自有些居⾼临下。他很想说些有分量的话。可是眉头皱紧了,脑子却发木,⾆头也不很听调遣。那股想教训人的劲儿都注⼊到目光里了,不満地转来转去扫视着。 江啸就知道炫耀他的书法;周昌石就知道说大话;曹力夫就知道呵呵笑;郑重就知道不停地吃,不停地叨唠;华茵就知道凑热闹…他们都喝醉了,一点都不清醒,浑浑噩噩。只有他清醒。他冷冷地看着他们。 眼前模糊了。他这是在哪儿? 他在京北中医医院的平房院里,等着看病。他站在台阶上,利用这点时间做起站桩气功来。两膝微屈,两手下垂,气沉丹田,⼊静了。他站在那儿一动不动,人们都没注意他,在院子里流⽔般来来往往着。三十分钟过去了,他仍然一动不动地站着,周围的人流仍然来来往往着。他突然升⼊一种超尘拔俗的、以静观动的特殊境界。他好像是座雕像,好像尊神,看着凡间的忙碌。人们是那么匆忙,那么焦虑,奔波着各自的事情。他想到大同云岗那座十几米⾼的石雕佛像,自己好像与它合为一体了,以它的目光居⾼临下地观察起流来流去的凡人了。都在忙什么? 他看到自己也在下面忙碌的人流中匆匆走着,人总要有所追求吧… 席志华酒喝得最少,有些酒意,但还保持着清醒。一个女人坐在男人堆里,能得到充分的信任和友谊。男人对女人往往不存戒意。倘若女人们坐在一起,或者男人堆里有第二个女人在场,她的神经就不会这样松弛舒畅了。 人是复杂的东西。一旦剥掉伪装,露出的真相全然是另一套。客人到来之前,江岩松有多少理智的算计啊,瞅他现在醉了又说的是什么?鲁鸿、顾晓鹰也不是简单的人,来之前肯定也各有打算,可现在,简直什么丑事都亮出来了,还互相比着亮。什么是理智?理智就是对利益和策略的思维,在一定意义上就是虚伪。不过,这种虚假人类社会可能也需要。要不,像顾晓鹰说的,人人都不加遮掩地大暴露,真能把地球炸碎几百遍呢。现在可好,理智剥光了,暴露开了。真像做梦一样,人常常在梦里露真情。许多梦是不能对别人讲的。她不是也梦见过自己和另外的男人间最不堪的事情吗? 轮着她讲了,最得意的事情?她想不起来。我确实想不起来,真的。我不知道有什么得意的事情。我只能想起自己有什么倒霉的事情。 让我说最坏的心眼?我也不知道。她笑笑。 这不是真话。人没有醉,就要说假话。她当然有坏心眼。人人都有。这一点顾晓鹰说得是对的。她的最坏的心眼是什么? 一个漂亮的女孩对江岩松崇拜至极,星期天常来找他,有时候两个人就散着步上公园“谈历史”去了。她明⽩是怎么回事。她给那个女孩写了封信,威胁她,如果再和江岩松来往,就要告她是破坏家庭的第三者,吓得那姑娘再也不敢来了。自己却装做什么也没有发生似地问江岩松:哎,那个女生学怎么不来找你了?那姑娘 ![]() 这是她最坏的心眼? 不,还有。一次投票选举…不,她不往下想了。自己的这些坏,她今天都不会讲的。她没有醉。她连想都不愿想下去。她对自己都不愿承认那些坏。 非要让我说?那我说一件。有个星期天,我急着复习电大功课,实在不愿洗那么多⾐服,我就装着手腕扭伤了,结果让岩松一个人洗了一上午… 人们听了,指着江岩松哈哈大笑起来。 华茵像个上⾜了发条的活动玩具,手要动,胳膊要动,⾝子要动,脖子要动,一切关节处都要动。她很能喝酒。前几年一次在宴会上⼲杯,她喝倒了一大片男人。都是她手下的败将。现在她浑⾝汗津津的,背后 ![]() ![]() ![]() 此时,江啸在她眼里又显得很有魅力了。他的字写得有气派,他端杯豪饮有气派,他评古论今的渊博学识有气派,他仰⾝哈哈大笑时使他那⼲瘦的⾝材也放出伟岸的光轮。満桌的人都不如他。她为丈夫感到骄傲。 但她更需要自己的风头。她不停地说笑,不停地发表见解,不停地提出话题…一个女人与五个男人,她不应该成为惟一的中心吗? 江岩松难得如此醉酒,他在晕晕乎乎中始终保持着一丝微弱的理智:有一点醉可以,但一定不要醉到失控。什么大话都可以说,反正今天是喝多了,自己索 ![]() ![]() ![]() 啊,他最得意的事?他一手搭在椅背上,一手放在桌上,松懒地又是潇洒有气派地坐着,立刻进⼊了大政治家的自我意识。他得意的事情多了,随便说一桩吧。我最得意的事情是“⾆战群儒”战什么群儒?在一个讨论际国问题的会议上,他以谦虚请教似的口气详细阐述了自己的立独见解,并把持不同见解的权威学者都驳倒了。 他眼前出现了无数的人,活跃在各种场合中的人,他轻轻一挥手,就把他们都挥倒了。所有的人都不在话下。他眯眼看着自己的幻境,微微笑了。 你们说我有野心,蔵着,现在就得蔵着点。轮着我弄权,不说别的,如果让我掌握外 ![]() 什么,让我讲自己的坏心眼?我经常想杀人。(一蹾酒杯,眼露凶光地说道)怎么样,比你们都坏吧?想杀谁?想杀过不止一个人。那些害我的、嫉妒我、坑我的、碍着我的。 江啸眼前的世界是任他书写的一张张雪⽩的宣纸。他带着浓酣酒意,纵笔豪迈,放 ![]() ![]() 他一幅幅写着,兴致盎然。 这一幅“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何等怡淡,怎么样?你们退休了挂在家里好不好?这一幅“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苏轼的,有气派吗?老刘你要了?这一幅“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范仲淹的,怎么样?古来有志之士的座右铭。这都任你们挑,剩下的,我留着送别人。什么,我可以留着卖钱?真有这一天,缺钱花了,我就卖字画去。哈哈哈。 刚才那几幅还太常见,写几幅更少见的吧。 看,这一幅,写得怎么样?“行也无琊,言也无颇”老周,你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老曹,你知道吧?…对,行动不应有何不正,说话不应有何偏颇。这是韩愈《竹箴》一文中的。你们谁喜 ![]() ![]() 再看这一幅“毋意,毋必,毋固,毋我。”怎么样?知道出处吗?这是《论语》中的。当什么讲?不知道?老周,你真该修养修养。这句话的意思是,不要臆想,不要绝对肯定,不要固执僵化,不要惟我独是。我这马列主义理论家为什么推崇孔孟一套?古为今用嘛。 这一幅,比上一幅写得好点。“志不強者智不达,言不信者行不果”这不是儒家的了,这是《墨子·修⾝》一文中的。有人喜 ![]() 这一幅“敬慎无忒”这可又是法家的了,《管子》中的。严肃谨慎就不会出差错。怎么,老周,你对这些都不感趣兴?你说什么?要是不退休就感趣兴,退休了这些为人处世之道就都不讲了? 法家的再来几幅,代表人物韩非的。这一幅:“不知而言,不智;知而不言,不忠。”怎么样?可以当咱们⼲部修养的座右铭嘛。老曹,你在报社,敢不敢用这句话当题目来篇文章啊,啊?哈哈哈。 再来这一幅:“时移而治不易者 ![]() ![]() ![]() 好了,不来法家的了,看这一条“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对了,这是老子的,都知道。再写这一条,还是老子的“有无相生,难易相成。”怎么样?古代辩证法。 好了,儒墨韩老,国中古代四大家的就都有了。 “你还是对法家的最感趣兴。”曹力夫笑着说。 是。照我看来,以法家思想为主,兼收儒墨老的东西,再用马列主义对其一处理,予以现代化,古为今用,这就是治理国中的全套办法。你们好好想想吧,我说的是事实,是真理。而且我相信:以后的历史将证明我刚才的结论。 老曹,你们说我是 ![]() 他笑笑,饮了一杯酒,转过⾝蹙紧眉心,目光冷毅地、锥子一样尖锐地凝视了一会儿,提起笔,用最奋发苍劲的笔法写下一幅横幅:“古之立大志者,不唯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坚韧不拔之志。”他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地停了一会儿,又提笔蘸墨,用斗大的字写下了第二幅:“天生我才必有用”… 马立桥一直半垂着眼帘闷吃闷喝。鲁鸿的一摞钱,江岩松答应帮助调回来,都没有引起他的快乐。酒浇得他満脑子是 ![]() ![]() 看人家过得啥样,自己活成个啥样。低三下四地求人,低三下四地收人家的钱。想推辞不要了,手还是一软收下了。没脸⽪。自己这辈子活得真没意思。这辈子什么都赶上了:“文化大⾰命”被抄被斗,到农村揷队受再教育,招工时咽下自尊心去送礼磕头、走后门,上不了大学,回不了京北,晚婚,计划生育,调不上工资,最后是老婆离婚。…多少年一直憋着口气想混出个人样来,混出什么来了?三十多了,既没成家,也没立业。只有吃 ![]() 说得意的事?我他妈的没得意的事。没有就是没有。 満屋的人看着他,都有点尴尬。鲁鸿笑了笑,开玩笑道:“我就不信你没有,谁的命都有个起落。” 我有什么得意的事?今天你送了我钱,江岩松说帮我搞户口,这算我马立桥得意的事,行了吧? “你怎么这么说啊?太不够意思了。”鲁鸿说。 我怎么说?我自己活得没出息。要你们可怜我,帮衬我。我有什么脸? 他感到头大,热乎乎地膨 ![]() ![]() “马立桥,咱们老同学今天凑一块儿是叙友谊,岩松和鲁鸿帮助你,那也是他们的真心。”顾晓鹰劝道。 他腾地一下站起来,两眼红得冒火,指着顾晓鹰,手 ![]() 顾晓鹰,你别装他妈的蒜。那次抄家不是你领着去的?你训我⽗亲,吓得我⽗亲尿了一 ![]() 看着马立桥突然爆发的雷霆大怒,満桌震惊了。 “立桥,你小子喝多了,坐下歇会儿。”鲁鸿劝说地拉他坐下。马立桥的这一通发怈使鲁鸿稍稍清醒了一些。 鲁鸿,你别拉我。我今儿就是今儿了。他把酒杯砰地往桌上用力一蹾,酒杯立刻碎成七八片,酒四下溅开,玻璃碎碴刺破了他的手,手指流出鲜⾎。 “立桥,别再喝了,坐下吧。”鲁鸿又拉他。 我今天不想活了,你再拉我,我就从这儿跳下去。他拉开椅子,几步晃过去,抓住 ![]() “马立桥,给你⽑巾擦擦手。”席志华拿着一块 ![]() ![]() “他借酒撒疯,吓唬人呢。”鲁鸿指着马立桥呵呵地笑道。他极力想把尴尬的气氛再融洽起来。 我不吓唬你们。我也不撒疯。马立桥说着拉开纱门,上了 ![]() 人们一下都紧张地站起来。鲁鸿笑着伸出双手:“你们别慌,没事,我去把他拉回来。”说着,他很有把握地站起来。 别过来拉我,我就是不想活了。马立桥说着,一撑 ![]() 郑重自顾自喝着,叨唠着。他不时抬眼看看别人,看看江啸写字,实际上他任什么也没看见。此时,他只有自己,只有他自己的过去。 大前年我回了一趟老家,吕梁地区。到了地区,到了县里,到了村里,都是夹道 ![]() ![]() ![]() ![]() ![]() 外边发生什么事了?楼梯上怎么轰隆隆的脚步 ![]() 马立桥的一条腿摔瘸了,伤并不重,他的酒有点醒了,在跳下来的那一瞬间就吓得有些醒了。看着围在四周的江岩松、鲁鸿、顾晓鹰和席志华,又见到老头子们纷纷围上来,他又借着酒劲撒开疯了。他现在不能不醉。他也就真的又醉了。 他挣脫了众人的搀扶,摇摇晃晃站起来,一瘸一拐地踉跄了两步,抬起头来,⾎红的双眼直愣愣地看着人们,指着顾晓鹰、江岩松、鲁鸿:“你们活得好?你们看着我…我可悲可笑?你们好什么?你们所有的人活着就是勾心斗角,争来夺去,好…好什么,啊?”他又东倒西歪地踉跄了几步,指着江啸、郑重等老头子们:“你们算是活…活过大半辈子了,你们觉…觉得这辈子活得怎么样?不过是一场梦吧,啊?”他嗓门越来越⾼地嚷着,人们不知所措。 “马立桥,喝口⽔吧。”席志华递给他一杯⽔。 马立桥挥手一拨,把⽔泼了一地:“我不喝。你们别管我。别拉我。我还要去跳楼。我这次头冲下跳。我不活了。”他用力推开人们的拦阻,踉踉跄跄往楼里冲。 “快拉住他。”似乎是江啸的喊声,人们又 ![]() 鲁鸿用力分开人群,挤进去,当 ![]() 马立桥略愣了一下。 “别打他呀。”周围的人们都闹哄哄地嚷开了。 “我不想活了,用得着你鲁鸿管吗?”马立桥又狂疯地嚷开了“鲁…鲁鸿,江…江岩松,你们活得好。你们现在费尽心机奋斗什么?再过二三十年,你们和他们——”他转圈指着老头们“一样,也会变成老头的。人生不过是场梦。”他再一次推开人们的拦阻,要往楼里冲。 “别拉他,越拉他越撒疯。让他跳楼去。马立桥,你今儿不头冲下跳,你今儿不摔死,你是孬种。你去跳去吧。”鲁鸿指着马立桥厉声嚷道。 马立桥两眼直愣愣地看着鲁鸿,呼哧哧 ![]() 哄闹混 ![]() 郑重年纪最大,也醉得最糊涂,这时突然全醒了。而且醒得分外清彻。好像从晕乎乎的蒸人 ![]() 一瞬间,他似乎把一生都一眼看清楚了。 他一步步地慢慢走到这个酒醉跳楼的年轻人⾝旁,抬起手轻轻拍拍他的肩,仰头看着他慈蔼地说:“到我这么大年纪,可能是没什么用了。梦做完了。可你们现在还没到这么大年纪。你们活着就有用,你们该好好活着。懂吗?” n6ZwW.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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