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与昼是柯云路创作的经典综合其它作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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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流中文网 > 综合其它 > 夜与昼 作者:柯云路 | 书号:44816 时间:2017/12/12 字数:8924 |
上一章 第七章 下一章 ( → ) | |
康小娜走了。 景立贞不満地瞪着儿子:“往下的事你自己想办法解决。” 顾晓鹰不耐烦地哼了一声。危机刚一过去,他又厌烦起⺟亲的管教了。 “哼什么,你惹了几次事了?不是我出面管,你…”“烦死了。”顾晓鹰不等⺟亲说完就克制不住了。 景立贞看了看儿子,须臾,换了平和的口气“你应该对康小娜负责,也对自己负责。”她停了一下,察看着儿子的表情,掌握着话的分寸“先想办法陪她去医院。她会去的。能看出来,她是个有心计的姑娘,不会随随便便走上绝路的。”她又停顿一下,口气变得更为平和“我看你找她也不合适。这种小市民家庭出来的人,思想意识不好,一天到晚追慕虚荣,只知道 ![]() 顾晓鹰站起⾝就走,走到门口又停住,半转过头想说什么。 “不要告诉你爸爸,是吧?”景立贞目光锐利地打量着儿子,讽刺地说。 顾晓鹰没否认。 “去吧。成天给你爸爸找⿇烦,不是我这么撑护着,早就被你气死了。” 正是。这个家什么时候能离开她?她叹了口气在沙发上坐下。二十年前,她因为专横耝暴,犯了错误,受过挫折,政治热情也大半收了起来。她把相当的精力转到家里,为顾恒 ![]() ![]() ![]() 姜还是老的辣。每当她掂着⼲皱的老姜,闻着它浓烈⼲呛的辛辣味,她就感到自己是块老姜。她不臃肿,⾝骨精⼲, ![]() ![]() 门铃又响了。她站起来。 要了解京都,就离不开了解形形⾊⾊的沙龙。沙龙是社会联系的网络,是突破一个个金字塔权力结构的⽔平横向联系,是各种信息 ![]() ![]() 星期天一些导领⼲部家中的沙龙最富有研究价值。 透过腾腾烟气,景立贞说说笑笑地应付着満客厅的来客。她笑得极慡朗。顾恒在家时,她甘心并习惯扮演一个含笑陪坐的配角,一个夫人的形象。但顾恒不在家时,她便会生出许多奋兴来,兴致 ![]() ![]() 満屋的人都以她为中心,都堆着満脸的尊敬看着她。她说的每一句话都会得到充分的反响和呼应,她的每一个态度都会显示出左右局势的力量。她靠在沙发上,不时转着头,听听这个人说两句(受到重视的发言者便会立刻抓紧着机会陈述),没等对方说完,又听听那个说两句。然后,她便打着手势,很利索地说上几句或一大篇。⾼兴时,便仰⾝大笑起来,不⾼兴时,皱皱眉,脸⾊略变。客厅里人再多,话题再纷 ![]() ![]() 她很舒服地坐在沙发上,透过稠密的烟气看着満屋争 ![]() ![]() 突然,她的目光停留在客厅门口:“老曹,你刚来?别在门口站着啊,进来坐吧。”她伸手招呼道。众人随着她的目光才注意到客厅门口谦卑地站着一个矮瘦的中年人。他叫曹⽟林,黑⻩的脸上戴着眼镜,与景立贞同在建工局工作,是技术处的处长。看着満屋客人,曹⽟林局促不安地略往里踏了一步。 “有事吧?什么事,进来说。”景立贞早明⽩是怎么回事了,却装出毫不知晓的样子。 “…是有一点事。”曹⽟林困难地往里走了两步,左右看了看,好像是找不着空位子,其实他是不便于在这儿谈。 景立贞这才笑着站起来:“有急事?好,那咱们到隔壁房间里谈吧。大伙儿坐着聊,我和老曹说点事,就过来。” 曹⽟林,你怎么了?你不要头脑⿇木、神思混 ![]() ![]() 刚才客厅里人多,景立贞当着众人的面问你有什么事,你是一下懵了,惶 ![]() ![]() ![]() ![]() ![]() 这比踏进澡堂更难受。澡堂里没有那么多冷蔑的目光,只有浓雾般的蒸气,你可以慢慢退出来。在门外 ![]() ![]() 现在已经离开客厅了,你还头晕什么?这是和景立贞面对面在另一个房间里坐下了。很雅致的房间,有大写字台,大书柜,有明晃晃的大玻璃窗,窗外的塔式起重机背衬着蓝天一动不动,有沙发,还有大⾐架。上面挂着几件⾐服——这是最让你感到亲切的,那上面每一件⾐服都垂得那么随便自然,还有地下的一双黑绒布拖鞋,所有这些,都让你感到一种家庭生活的松弛。这是星期天,隔壁人家的电视正在播放⾜球赛实况,是在景立贞家中,不是在她的局 ![]() 不要惶 ![]() 你一路上不是还反复温习准备了吗? 无轨电车上真挤,前后左右都是扛来扛去的肩膀,热烘烘的脸,举起的胳膊,拱来拱去的庇股,他 ![]() 到了景立贞家,首先要自然,一定不要煞有介事。来⼲什么?就是好长时间没来了,该来看看了嘛。他应该显得 ![]() 怎么了,脸烧什么,自己这么想不道德了?做人是要讲原则,可说话总要讲方式吧?自己是犯了错误,可那是疏忽、考虑不周。自己并没有丧失道德。 真的没丧失道德吗?自己真的只是疏忽所致吗? 女儿那默默无言的目光,穿透他心的目光。… “爸爸,你怎么又走神了?”女儿的话在耳边响着。他从恍惚中醒悟过来。星期天的窗户一片 ![]() 女儿撅着嘴不満地瞟了他一眼,默默看着桌上的几何书和复习提纲,等着他。“噢,咱们接着来做这道题,刚才讲到哪儿了?”女儿面临考⾼中,他帮着复习功课。只有这样一个女儿, ![]() ![]() ![]() “爸爸,您最近出什么事了吧,怎么老发呆啊?”女儿审视着他。 “爸爸能出什么事,咱们往下讲吧,这道题…” “爸爸骗我,你就是出事了,我能看出来。” “没有,真的没有。爸爸什么时候骗过你?”他窘促地解释着。 他感到了女儿那越来越怀疑的目光,他感到了自己的不自然,额头渗出了细汗,他不会在女儿面前撒谎。可他的事能让女儿知道吗?女儿是⽗亲的太 ![]() 家里来人,他陪着客人在门厅里谈话。客人走了,他回到自己房间。女儿默默地站在 ![]() ![]() “怎么了?”他问。 女儿垂下眼,紧紧抿住嘴 ![]() ![]() 他困难地张了张嘴,想说什么。 女儿抬起头,神情复杂地看了他一会儿,又低下头,好像在想什么,不声不响地走了。太 ![]() 自己是怎么了?刚被提拔为处长一年,就弄成这个样子?兢兢业业了几十年,谦谨小心,从无纰漏,怎么就糊里糊涂犯了这么大错误? 应该往回想想… 报社记者来建工局,在景立贞的办公室。是两个年轻人,一男一女,膝盖上打开着笔记本,还带着那种刚当上记者的稚嫰。可他却在这两个年轻人面前抬不起头,像是老师面前被训问的小生学,低着头不断用手绢擦着使眼镜下滑的汗⽔,困难地回答着他们的问题。 要了解“沙桩技术”的整个发明过程。这是一项在沙 ![]() 他本人对这项重大发明有何具体参与和贡献?在设想的萌芽阶段,他是五人中的一个,并非主角。后来,他提拔为处长,对这项发明再没有任何具体参与,当然他还支持。这就是如实的情况了。 可为什么,最后他倒位居获奖发明者的首位了呢? 他感到自己的头像半间房子一样大,嗡嗡的,他看不见眼前的人,只听见两个记者的问话在一个包围他的模糊世界中飘来。他还听见景立贞的话反复响着:“我们工作没做好。曹⽟林同志有错误,该好好检查。不过,他是刚从中年知识分子中提拔上来的新⼲部,缺乏经验。最好不要见报,让我们自己解决…” 他的名字是怎么写⼊发明者名单的呢,怎么最后又列到首位了呢? 不要糊糊涂涂,往回好好想想… 申请科技发明奖的上报材料被一只恭敬的手放在自己的办公桌上。怎么,他曹⽟林的名字也被署上了?这样不合适吧,他不能无功受禄啊。恭敬的手后面是恭敬的微笑:“曹处长,您从一开始就参加了,后来又是在您一手导领和支持下研究成功的,署上您的名字是完全应该的,我…噢…我们几个人都这样认为。”矮个儿的工程师王学礼笑着说道,他是沙桩研究的参与者之一,他敦厚恭敬的微笑从来让人舒服,最近,在自己当了处长以后,更加让人舒服。暖乎乎的,熨帖人的。这么说,自己署上名是应该的了,虽然他心中有着难以消除的时強时弱的不安感,不道德感,却像被面前这恭敬的微笑溶化了似的,而且,一种更有力量的 ![]() ![]() 只回想到这儿? 还该往前回想回想… ——刚宣布完对他的任命,周围都是祝贺的笑脸,他很奋兴,很不安。他很诚恳地握着每个人的手,他很感动地感谢着每个人的祝贺,他有些语无伦次地说着感谢的话,他的脸像喝了酒一样发热,头也一片 ![]() ![]() ——他不知不觉注意起穿戴来。以前过节时才穿的呢制服,现在经常上⾝。过去从不照镜子,现在总要在镜子前整好⾐装发型才去上班。是女儿发现了他的变化:“爸爸,你当了处长可注意起打扮来了。”“是吗?”他愣了一下忽然自我发现“不好吧?”“怎么不好,不当处长也该注意美嘛。”女儿的话像是一颗定心丸。 ——曹处长,曹处长,人们到处都这样尊敬地称呼他、请示他。他总是老大的不安,连连点头赔笑,好像欠着对方什么。几十年驯驯服服惯了,他还不适应这地位的变化。当那些比他资历还老的人这样尊敬地称呼他时,他的不安到了窘迫的程度。可同时也有一种暖热的奋兴感陶陶然涌上来。他像喝了不多不少的酒一样,晕糊糊飘 ![]() ![]() ——他从来没有像这样喜 ![]() ![]() ![]() ——他在各种场合学着当处长、当导领。到处是新的课题,新的窘困,新的进取,新的刺 ![]() “什么事啊?”两个人坐下以后,景立贞亲切地问。她非常清楚地感到着自己局 ![]() “啊,我是想来问您…”曹⽟林还没开始正经谈话,就局促地流汗了。景立贞的一句问话就把他那“随随便便到同事家坐坐”的预定态度摧垮了。他双手扶膝前倾⾝子坐在那儿,往上扶了扶眼镜,然后抬起头,他那瘦削的尖下巴的脸,使景立贞只看到他那副显大的眼镜和镜片后面闪烁的眼睛,还有就是眼镜下两块起凸的颧骨。 “到家里还有什么不好说的?”景立贞慡朗地向上一摆手,目光中则含着早已把对方的来意看明⽩但又要装着不明⽩的自觉有趣的戏谑。 “有几件事。不知是先说哪件好。” “一件件说嘛。还讲什么顺序,又不是让你做报告。” “一个,就是关于晓鹰的事。”曹⽟林只能这样生硬地开始预定的谈话內容。他觉出了自己的窘困,觉出了⼊题的突兀和不自然,明显露着“巴结”导领的意思。但他没有应变自如的能力,他还没学会。 “关于晓鹰的事?”景立贞故作诧异。 “您不是让我帮着物⾊物⾊吗?”曹⽟林额头上沁出了汗。 “物⾊什么?”景立贞似乎还是不明⽩。 这个曹⽟林,瞧他现在这副样子。当了一年处长,简直不像样子。不会当官,还要学着端官架子,不会圆通应酬,还要学着应酬,学又学不像,一股寒酸气。真是知识分子的劣 ![]() ![]() ![]() “你忘了,你今年舂节时说过的?”曹⽟林硬撑着脸上的笑,略微缓了缓自己的窘困。 “噢。”景立贞“恍然大悟”了,仰⾝笑起来,她用手戳点着曹⽟林“你呀你,你还记着我的话呢?我都忘记了。”她一摊手摇了头摇,又收回手轻轻拍了拍额角“我这记 ![]() “我就是想来说说这事。” 可怜的曹⽟林,这下才有了自然劲儿。他很认真地介绍了三个姑娘的情况,而且做了客观的评价比较。也许是这种客观的分析使他忘记了谈话目的的复杂考虑,他的神态与刚才不一样了,显得谦谨朴实,一丝不苟。 好好一个工程师,本本分分地搞技术多好。景立贞望着曹⽟林的神态变化,心中感慨着。 她现在对曹⽟林讲的情况倒真的感趣兴了,三个姑娘确实都值得考虑。一个是新进⼊央中任要职的某导领的女儿;一个是某位离休部长的女儿;还一个⽗亲是大学教授。年龄都在二十五六岁,都有大专凭文,品貌俱佳。 “你怎么发现她们的?”景立贞诧异地问。这似乎远远超出了曹⽟林社会联系所及的范围。 曹⽟林笑笑:“我前几年在建工学院教过一年书。这都是我的生学。” “噢。”景立贞点点头,这是她不曾想到的。 三个姑娘的情况似乎不相上下,景立贞也不再细问,她关心的是她们的家庭背景。 “我觉着她比较起来理想一点。”曹⽟林说道,他指的是那个央中 导领的女儿。 景立贞却蹙着眉若有所思地微微摇了头摇。她知道曹⽟林的思想:央中 导领的女儿岂不最好?这位上任一年的处长太不懂上层的事情了。她考虑得远比这深细复杂得多。她深深懂得政治联姻的重要 ![]() “这个先不考虑吧。”她想了想说。 “她不理想?”曹⽟林有些不理解。 “她不是独生女吗?怕 ![]() 剩下两个姑娘供抉择。 “那是不是她更合适点?”曹⽟林指的是那位离休部长的女儿。 景立贞不易觉察地微微皱了皱眉。这个曹⽟林,一辈子没掌过什么权,怎么就这样崇拜权力地位——包括崇拜它的影子。“我倒倾向那个教授的女儿。”她说。 曹⽟林看着她,神情中又有些不理解了。 真是太不跟形势了。现在知识越来越值钱,你这个知识分子反而看不出来?终⾝制在取消,一个离休的部长慢慢就不如一个教授有地位,这不是明摆的吗?然而,她又有些犹豫了。这位离休部长的情况她是知道的。这不是一般的部长,一退下来就两手空空,影响全无,他 ![]() “我再考虑考虑吧。”她说“谢谢你老曹,还记着这事。要不这样吧,把两个都介绍给晓鹰,让他自己选择选择。” “好。” “这事就⿇烦你了。噢,你还有什么事要说啊?”景立贞问。 “我…”曹⽟林一下又局促起来。 “是工作方面的事吧?”景立贞紧接着递上话来,不容曹⽟林多踌躇。 “嗯…”曹⽟林不知如何说是好。 “你这个老曹就知道考虑你那技术处的工作,肯定不是说家长里短的闲事吧?”景立贞指点着曹⽟林,含着赞誉地说道。 “不是。” “那咱们到办公室再谈吧,星期天都轻松轻松,给大脑放放假。”她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笑着说。 曹⽟林不自然地笑了笑,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走吧,咱们回客厅和大伙儿一块儿闲聊吧。”景立贞说着站起来。 曹⽟林只能勉勉強強地跟着站起来。 “噢,关于沙桩的那件事,”景立贞一边往房间外面走,一边像突然想到一件小事似地随意说道“就等 ![]() 大门已被客厅里出来的客人反客为主地打开了。 门厅里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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