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子和刀子是何大草创作的经典综合其它作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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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流中文网 > 综合其它 > 刀子和刀子 作者:何大草 | 书号:44811 时间:2017/12/12 字数:8571 |
上一章 第十七章 惩罚 下一章 ( → ) | |
漏考是要受到惩罚的,但惩罚迟迟没有来临,甚至看不到来临的征兆。就连朱朱都让我放宽心,说这种破事情泡中多的是,最坏也就是写检查、补考吧。我也觉得是这样的,甚至我都想好了,请伊娃吃一顿麦当劳,让她为我和包京生代笔写检查。我松了气,一切照旧,一连几天风平浪静。我和包京生都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了,我们还是天天晚上到他家里吃方便面。当惩罚到来的时候,真是犹如晴天霹雳,把我们一下子打懵了。 当然事后想起来,其实是看得出一些迹象的,就像风暴过境的时候有短暂的宁静,没有人要求我们为漏考作出解释,宋小⾖见了我们一声不吭,完全若无其事,登记成绩的班委也没有提出疑问, ![]() ![]() 陶陶是在楼梯拐角和我并排走到一起的,就是他从前截住我并第一次拧我的那个拐角。我们是去出课间 ![]() 陶陶的嘴角还浮着微笑,但微笑僵持久了,就有点像是冷笑了。陶陶说,没事就好,有事也躲不过去。因果因果,有因就有果。小心点不会错吧? 这时包京生从后边下来,在陶陶的背上拍了拍,他说,哥们,你没事吧? 陶陶说,有事也是小事。 我心里焦躁起来,我说陶陶,你说话怎么变酸了,到底是什么意思呢?我简直听不懂你的话了。 陶陶咕哝了一句英语,有点像“这该死的”但不是“这该死的”谁知道呢。我们曾经叽叽咕咕模仿宋小⾖,模仿她的鸟语,其实全是些胡说八道。陶陶叽咕完了,就做得一瘸一瘸地走了。 今天是半期结束前最后一次课间 ![]() ![]() ![]() ![]() ![]() 我不记得⾼二?一班有过什么可怜的虎头了,但我还是喜 ![]() ![]() ![]() ![]() ![]() ![]() ![]() 有一回吃烧烤的时候,朱朱曾对我说,密丝宋要结婚了吧?但包京生摇头摇,他说,你懂什么,密丝宋是在恋爱呢。 我没有发表意见,我觉得他们全在瞎说。宋小⾖这样的女人是不会恋爱的,她会被哪个男人摆平呢,真是笑话啊。宋小⾖那么骄傲,还需要男人做什么呢?但我没有说,我怕他们骂我是傻子。 我更不敢说出我对陶陶的感受了,虽然我对他已经没有什么感受了,因为我 ![]() ![]() ![]() ![]() ![]() ![]() ![]() ![]() ![]() ![]() ![]() ![]() 半期有一个总结报告,我们坐在教室里聆听蒋校长的声音。蒋校长的声音第一次从那幢被植物覆盖的小楼里传来,和蒋副校长的声音没有什么不同,缺乏起伏,也不要抑扬顿挫,但是平静、沉着,语重心长,就像一张打 ![]() 五分钟以后,我开始打瞌睡了。外边在吹着风,皂荚树的叶子跟⿇雀似地在 ![]() ![]() 当然,我嘴边就连这一块⾁也见不到呢,我见到的只有包京生。他可以是一块大巨的⾁,也可以什么也不是,哦,可怜的伊娃,为什么要让我知道“空空如也”? 我已经连续三个晚上没有回家了,我对爸爸说,试考期间我要住在同学家复习功课。爸爸自然不会说什么,他嗯了一声,表示听到了。我不知道包京生是怎么给他舅舅、舅妈说的。我见过他舅舅、舅妈一次,很晚了,我都在沙发上睡着了,只听到开门的声音,有人说话的声音,北方话,很重的卷⾆音。我 ![]() ![]() 我聆听着蒋校长的声音,但我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他的声音穿过我的耳朵,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我回味着想像中的那种舒服,几乎就要沉⼊睡眠了,好比一艘潜艇正向着深海下潜。但就在这个时候,蒋校长的声音突然跟刀子一样,把我的耳膜割痛了。刮了一下,又刮一下,我开始清醒过来,耳膜还在痛,痛得我睡意全没了。我看见同学们都在看着我,眼睛里个个都漂着怪怪的表情,我不晓得这是为什么? 我瞟了一眼包京生,他还是坐在我的前边,跟个坟包似的,鼓在大家的头上。好在蒋校长说到什么关键处,都会反反复复地唠叨。我见过瓦罐寺的和尚敲木鱼,敲到得意的地方,个个都是头摇晃脑,敲了一遍又一遍。 我很快就听明⽩了,蒋校长正在宣布一项校长令。校长令的目的是确认他成了校长,但是內容却是要严肃校规,把两个倒霉的家伙赶出泡中的栅栏门。这两个人就是包京生和我——鉴于⾼二?一班包京生和何凤两位同学多次违反校规,扰 ![]() 我一点想法也没有,没有思想,也说不出话来。就像在沙发上听凭包京生⼲事情,似乎是被灌満了,其实是被菗空了。我长长地 ![]() 中午我们照旧去吃烧烤。大家都不说话,吃了一串又一串,竹签子扔了一地,阿利也吃了很多 ![]() ![]() 朱朱婉尔一笑,她说,是知道了,可还是晚了,你说是不是呢,我的大爷? 我一直在等待着包京生说话,因为散会之后他就沉着脸,没有说过一句话。我等待着他爆发一串轻蔑的大笑,或者说些山摇地动的大话,哪怕是打肿了脸充胖子。可他就是一言不发,他的脸 ![]() ![]() ![]() 包京生做出没有听清楚的样子,他说,办法,什么办法,你为什么偏偏要我找办法?他的嘴大张着,我们仰望着他,看得到他发黑的天膛,甚至还能看到他充⾎的扁桃。他把扁桃对着朱朱、阿利,还对着金贵,他说,风子,你为什么不问问他们,他们又能找出什么好办法?!包京生从前耝声耝气的嗓门,现在变得意外的尖厉,就像一个小孩子捂住耳朵,发出细细的尖叫。 我有些发懵,我说,大爷,你装什么疯啊,他们找办法⼲什么? 包京生冷笑起来,哪我又找办法⼲什么? 我拿一 ![]() ![]() 包京生瞪着我,久久地不说话,脸上 ![]() 打破沉默的人居然是金贵。金贵说,波,波算啥子的。我们吃烧烤,包京生也吃烧烤,烧烤跟烧烤,有啥子区别呢? 金贵的话土拉吧叽的,我们好象都还没有听懂,可包京生已经舒了一口气,全⾝四处都在轰轰地响,把憋闷的鸟气都排放出来了。他说,好,金贵说得好,有啥子区别呢,今儿我怎么做,明儿还怎么做,包京生不还是包京生嘛? 只有金贵憨憨地笑了笑,两个人四目相对,就像武侠小说的心意相通。我们离开时,在河堤上扔満了遍地的竹签。河里涨了⽔,河 ![]() 半期结束,校长的报告一完,就跟吃了半顿散伙饭差不多,散了散了,回家吧,轻松几天再说吧。第二天照例是家长座谈会,但对于生学来说,那已经是家长的事情了,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呢。学校的铁栅栏门嘎吱嘎吱吃力地叫着,被灰狗子推来关上了,灰狗子是一脸的轻松和得意,他的意思就是说,这几天即便你在校门口被人打个半死,或者反过来,你把哪个倒霉蛋踹个四脚朝天,都是活该,我只会在栅栏里边乐呵呵地观赏。除了观赏,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半期试考不是期末试考,可对于我们泡中来说,只要是试考,试考过后大家都要轻松轻松。 那天在蒋校长的报告后,吃完了烧烤,我本来是要跟包京生走的,但是他告诉我,我不能跟他去了,因为他⽗⺟从西蔵来了,就住在那个有大沙发的家里休长假。他说,你不能去了,风子…说完这句话,包京生就蹬着庞大的邮车,慢慢地消失了。 我晓得他是在撒谎,但我没有把他的谎言戳穿。他想一个人呆着,我也想一个人呆着。 风在泡桐树的枝桠里嘎吱嘎吱地响,我觉得很累,人在午后总是觉得很累,我就靠着一棵泡桐树歇息着。上午开会的时候,我还在回想怎么和包京生取暖取乐呢,这事情转眼就过去了。如果两个人都是凉的,那暖气又从哪儿取呢,可怜的包京生,当然还有可怜的风子。 包京生这一回有法子化险为夷吗?明天的家长座谈会,我是打定了注意要请假的,妈妈本来就不在,爸爸呢,在我的谎言中,他早已从大馆使內调,成了一方的队部长。我就说他正在指挥一场军事演习吧,将军怎么能轻易下火线呢!包京生怎么办?他的家长来了,也就是领取一份学校的书面通知书。不来?不来那就算是默认吧。包京生即便被 ![]() 时间还早,我一个人跨过滨河路,沿着河堤走着,慢慢走,走出了一⾝的汗⽔。河面上升起薄薄的雾,有个男人穿了⽔靴,站在⽔里搬网。河⽔本来已经深了,搬网又搬起了污泥浊⽔,臭气熏得人的眼睛都要落泪了。可那个人就那么站在⽔里 ![]() ![]() ![]() 我忽然想到,我如果就跟这些民工走了呢,跟他们回到一个建筑工地的工棚里,一起吃饭、觉睡,会怎么样了呢?我可以把自己装扮成一个男人,不说话,有活路的时候就做活路,没活路的时候就来河边做呆鸟,晚上我们几十个人挤在一块,用乡巴佬的口音谈天说地,多安逸啊。别人会说什么,我就不知道了,因为别人和我已经没有关系了,泡中、街坊,还有这个人那个人,都成了记忆中的人。我就和几十个热气腾腾的人挤在一块,在汗气刺鼻、烟气呛人的工棚里过夜,该是多安逸啊。 当然了,我知道自己是在想⼊非非的。我还没有傻到读了童话就想做仙子,看了一部卡通就想当米老鼠吧,我说过我是一个正常的傻瓜,对不对?我看了那么多麦麦德的连环画,可我从没有做过游侠梦呢。我站在风中,很嫉妒地想起了伊娃。她虽然是个瘸子,哪儿都去不了,她却可以沉到自己的《地下室》里蒸发掉。同时我也恨恨地想起了包京生,如果不是他在堆満⾐服的沙发上教会我取暖取乐,我哪知道害怕什么寒冷呢? 我立在风中,风吹⼲了汗⽔,我觉得发冷,但是在冷透了之后,又开始慢慢地热了起来。热是从脚心冒起来的,一寸一寸地爬上我的⾝体,小腿、腿大…,热气甚至从我的头发上蒸发出来,我的全⾝有了暖洋洋的感觉。突如其来的温暖把我留在了原地,我没有惊讶。过去我有过类似的经验,这就是饥饿,当饥饿把肚子弄瘪了却吃不到东西时,慢慢地就有了被塞満的感觉,塞得満満当当的,居然会让人想打 ![]() ![]() ![]() ![]() 我别过头,发现那些民工早都走掉了。然而,在河堤的那一头,也就是在一排柳树的下面,有一个人在朝着我挥动手臂。已经挥了很久了,还一直在有耐心地挥着呢。哦,是朱朱,我这样想。你也是这样想的吧?除了朱朱,还有谁会对我这么有耐心呢? 可是我错了,这不是朱朱。我拿手背和袖子把泪⽔揩⼲净,才看清是伊娃。伊娃的脸上在笑着,因为这笑,使她苍⽩的脸上有了更多的 ![]() ![]() 我朝伊娃走过去,她微笑着等候着我,风还在吹着,她那一头⼲枯的⻩⽑让风托住,一浪一浪地浮动。我现在不得不承认,伊娃的微笑使她看起来很漂亮,漂亮得像一个北欧女王呢。而我呢,就像一个被打败又被招安的野蛮人。我走到她跟前,她还真跟女王似地伸出手来摸了摸我的脑袋。当然,她不是平手庒庒我的头顶,而我也没有把膝盖朝她弯一弯。我比她⾼出一个头,她做不到。 她只是拍了拍我的脸颊,她说,风子,你哭了? 这种话她居然敢来问我,可她就是这样地问了。她的声音和从前不一样,很慈祥,很关怀,在这个五月吹着凉风的午后,她的声音听起来就跟个老 ![]() ![]() ![]() ![]() 伊娃呻昑了一声,我发誓就像陶陶第一回摸抚她瘸腿时那样呻昑的。她说,天,风子,是谁告诉你的呢?她把右手举起来,放到我的眼⽪底下,她说,好看不好看? 这次我扭扭头,避开了那道光芒。我看清楚了,伊娃的无名指上真他妈套着一枚⻩金戒指呢,戒指上千真万确嵌着一颗钻石,只有针尖那么大。我拧住她的无名指,拧得她的脸都变歪了。我说,你们都喊我疯子,世界上哪有比我更正常的疯子!你做什么秀呢? 伊娃却不生气,她把手劲使抖了抖,变歪的脸慢慢回到了正常。她说,我没有做秀啊,真的,我为什么要做秀呢,不就是一枚戒指吗? 我也笑起来,她戴戒指碍了我什么事呢。我说,你爱戴不戴,不就想炫耀你又有了个男孩嘛。 伊娃的微笑变成了冷笑,她说,风子,我从前是⾼看你了。戒指,你想说的是订婚或者结婚的戒指吧,非得男人给我们买吗,自己给自己买行不行?伊娃脸上的冷笑缓和下来,成了悲天悯人的笑,她说,风子,你还不明⽩我的意思吗? 我摇头摇,我说,伊娃,你总是比我们⾼深,就像涨了⽔的河,我哪能明⽩呢。 伊娃在我的脸颊上做得很心疼的样子,又轻轻拍打了几下。她说,我爷爷的爷爷的一个亲戚,就是你们说的俄国老⽑子,在海参崴发了财,要接我去圣彼得堡做手术。 手术,我没有反应过来,我说,做什么手术? 瘸腿啊,伊娃大大方方地把提了提 ![]() ![]() 我有些发懵,定定地望着她 ![]() 我说,手术失败了呢? 她说,失败了,哦,失败,他们是说过失败的事情。据说要是割错了某一条神经,我就会成为瞎子。不过,瞎子也没有什么啊,我不是写过这就是我的理想吗?谁都不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对不对,那时候,我想看却看不见,你想飞却不能飞,我们是平手。 我怔怔地看着伊娃,说不出话来。 伊娃递给我一个砖头厚的东西,用⻩⾊的绸缎 ![]() 我说,是的。 伊娃笑笑,她说,想我的时候给我打电话,上边有我的号码。 打到圣彼得堡吗,我说,就打到那个冰天雪地的地方? 那有什么呢,伊娃说,电话线又不怕冷,也不怕热。 我的泪⽔噗噗地掉下来,溅在⻩⾊的绸缎上,立刻就化开了,像弹子穿过玻璃留下来的惊纹。 伊娃,就是被我们几乎忘记了本名的瘸腿才女梁晨,她最后刮了一下我的鼻子,她说,眼泪可是好东西,好东西给自己攒着吧。 晚上,我在台灯下开解绸缎,绸缎的⻩⾊和灯光的⻩⾊沆瀣一气,把我的心都印得蜡⻩了,是那种死气沉沉的⻩。绸缎里边是硬壳的笔记本,翻开笔记本,里边却什么也没有。所有的纸 ![]() 很久之后的后来,我在一个情绪低落的晚上曾经按这个号码拨了几次,几次都传来一个毫无表情的声音,像机器人张着假嘴在自言自语: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请核对以后再拨。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请核对以后再拨…。 我一下子笑了起来,伊娃,伊娃,你开什么玩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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