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这一代年轻人是叶辛创作的经典综合其它作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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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流中文网 > 综合其它 > 我们这一代年轻人 作者:叶辛 | 书号:44720 时间:2017/12/10 字数:825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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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德光老汉的⾝世,这几年里是一幕悲剧。 解放前他是地主的长年帮工,一家几口人,都死在饥寒 ![]() ![]() ![]() ![]() ![]() ![]() 解放二十多年了,他和老伴唐梅莲仍然住在泥墙茅屋里。有人对他说,寨上条件差的人家,也欠着集体的钱,先盖起了半边屋,你也盖一间砖瓦房吧。他摆摆手说, ![]() 别以为韩德光家富裕,三个女儿先后出嫁了,儿子在煤矿上⼲活。子女们知道老两口都在队上⼲活,也不帮补家里。两个老人,靠工分过⽇子,还得精打细算,勤俭持家。 在农村里当⼲部,总有那么一些人,有意无意地捧着他。来寒⾐了,评给他家一件;来棉被了,评给他家一 ![]() ![]() 他穿一⾝打着补钉的土布⾐ ![]() 第五生产队是个小寨子,地处那条穿峡过岭的河边,当地人也叫河边生产队。河边生产队只有二十三户人家,有十九户姓姚,家族观念还很強。这个队离韩家寨大队其他寨子都比较远,地势比较低,又是引河⽔灌的田,⽔稻产量比其他四个队⾼。可这个队常常仿着其他四个队报亩产量。姚银章当了三年会计,头年他搞两本账,被韩德光及时阻止,没搞成。第二年他变换花样,分了⼲⾕子,他说分的是 ![]() ![]() 四清运动时,地委的柯记书在韩家寨大队抓工作。广大贫下中农坚定地走社会主义道路,决心治山治⽔,因地制宜,艰苦奋斗,改变山乡面貌。柯记书临走的时候拉着韩德光的手说: “德光同志,形势很好啊!你一辈子都在种⽔稻,一辈子受产量过低的气。看到没有啊,你们这一带⾼寒山区,主要矛盾是种子,没有适应你们山区的良种,这⽔稻产量,还是上不去!” “我思量这个问题,有好几年了!”韩德光点头说:“解放十几年来,先后从外地引进过十几个良种,可到了我们这儿,这些良种硬是不结⾕。” 柯记书偏着头,凝神思忖了一阵,说:“看来,你们不能尽引人家的良种。要创,要自己培育一种新的良种,⽑主席号召我们共产 ![]() “德光同志,你见困难就止步了吗?” 地委第一记书直率的批评使得德光大伯发急了:“我啥时候见困难退过步,我…” “哈哈哈,我知道,那不是你的脾气。”柯记书朗朗地笑着说:“德光同志,要育出了这样的良种,那就不只是提⾼韩家寨一个大队的产量,眼光要放得远点。全县有几十万亩这样的⽔稻田,整个地区有几百万亩。你想想,每亩增产一百斤,几百万亩⽔田能增产多少粮?怎么样,到这座火焰山上去闯一闯吧?” 德光大伯给柯记书说得眼睛辉亮起来,他涨红了脸,紧紧地握着柯记书的手说: “要得!我挑起这副担子朝前走!” 从那以后,德光大伯当真搞起⽔稻良种的试验来了。他召集大队里有经验的五六个老农,成立了一个顾问小组,向他们讨教;他托进城的社员,买回了一本又一本关于⽔稻种子的书来看;他搜集了一包一包⽔稻种子,本地的和外地的,装进楠竹筒筒里;经大队 ![]() 这一来,引得韩家寨人说闲话了。有人道:“老庄稼人,泥脚杆子,还能搞啥子科学试验?那不是鬼扯嘛!” 但也有人为德光大伯辩护:“哇啦哇啦说风凉话算个啥,生个娃儿肚子都要痛哩,哪能求百事顺风?” “我早说过!”富裕中农韩德才嚷嚷得最凶,怪话也最多:“⾼寒山区坡⾼⽔寒,老天爷的脾气怪,那是生成的鼻子眼,改不了相。德光他非要⼲,这下好,心⾎、劳力⽩花了。来来来,你们看看,那坡上长的野草草,也比德光试验田里的⾕草长呢!有那么多工夫,不会去闷倒脑壳睡大觉。” 袁明新大伯常菗空来看看德光大伯的试验田,一见割上田埂的几捆⾕草,也有点怈气,劝他说: “算了吧,老哥子,我们这地方是栽一碗,收一锅。你这一搞,栽下去只见茅草不见⾕,怕叫人笑话哩!” “不怕!”德光大伯说“一种就出好⾕,还要这试验田⼲啥,来年再⼲!” 一九六六年,他重又筹集了不少种子,栽进试验田里。这一次,他提前泡了⾕种,赶早撒了秧,移栽的时候,他把一窝一窝秧苗小心翼翼地揷进濡 ![]() ⾕秧还没出穗“文化大⾰命”开始了。 消息一个接一个地从广播里传来,报纸上发表了一篇又一篇专论,在外地工作的子女、亲属来到韩家寨,也兴致 ![]() ![]() 这是怎么回事啊?耿直、忠诚的德光大伯不理解了。 在这场运动中,从上到下都有一伙人搞颠倒黑⽩、混淆是非、趁火打劫的勾当,有些人在故意地制造混 ![]() ![]() 全大队的坝墙、屋墙、田埂、山壁上,到处都刷満了⽩石灰写的大标语:“打倒韩家寨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韩德光!”“韩德光是镇庒群众的刽子手!”“韩德光是地、县、公社级三走资派的忠实爪牙!” 姚银章领着一伙人,冲进了韩德光家屋头,抄了他的家。他们烧毁了韩德光买的书和辛辛苦苦记下的笔记本,边烧边说:“这是他积极充当走资派的爪牙,忠实执行反⾰命修正主义路线的铁证。”“韩德光育良种呀,是奉了地委大走资派的旨意,把贫下中农的⽔田、劳力瞎浪费。四分地上没有一颗收成,要他赔产!” 这帮人解散了老农顾问组,把韩德光费心搜集的二十多种⽔稻外地良种拿出来,边牵着他在全公社范围內游斗,边连同他家应分的口粮一起装进箩筐里,对众人说: “看哪,大队长利用职权,假借育种为名,盗窃了集体多少口粮。他是啥共产 ![]() 韩德光被拖来拖去游斗,被強迫站在坝墙上勾 ![]() ![]() ![]() “我育良种,一不为讨好柯记书,二不为图私利,我是在为家国出力!”这声音,像金钟轰鸣,战鼓雷动。 这一来,可触怒姚银章了。他暗中要五队的一些族里弟兄和着韩家寨大队一些被德光大伯批评、教育过的人,对他进行更深一步的害迫。他们先撤销了他 ![]() 小青龙是指⿇ ![]() ![]() 韩德光没有低头认罪,还是被划成了专政对象。姚银章勒令他每天给队里放牛看马,还要割一挑草回来。牛是集体的,马是生产队副业组的,韩德光精心放牧着。看牛放马割茅草,一天的活也抵得一个強劳力。可姚银章命令,韩德光是专政对象,不准给记工分。老两口一年的花销,全靠唐梅莲在队里的劳动。一个老年妇女,一年到头争着做,也只能得一千多分,哪里能过得下⽇子去啊。姚银章派来监视他家的人,还要向他家要监视费,外加扣除监视人的工分和饭钱。唐梅莲一年参加集体劳动,不但分文得不到,而且还要向集体补钱。老伴实在无奈,想去找出了嫁的三个女儿和儿子要点钱,姚银章不许她出寨子。她想写信给儿女,信也给扣下了。左邻右舍,寨邻乡亲,都被姚银章警告说:必须与这个专政对象划清界限。怎么办呢?只有变卖屋头的家什和⾐物来过⽇子。 姚银章当权之后,做了大队⾰委会主任。他⾼叫农业学大寨的口号,每次群众大会都喊批判“工分挂帅”在整个韩家寨大队推行按人口评工分的“⾰命路线”只要出工的,每天一律评十分,不管其活路质量⾼低好坏。群众说,这么一来“出工像条长龙,收工像一窝藌蜂”到了田土头⼲活拉开大帮,不是光图数量,便是站着闲摆。坐下一歇气,可以休息一两个小时。韩家寨本来粮食产量就低,这一来,就变得更低了。姚银章说,这没关系,只要路线正确,产量迟早能上去,关键在提⾼大家的社会主义觉悟。收的粮食, ![]() ![]() “社会主义的优越 ![]() 他把实情一报,果然拨下了几万斤救济粮和回销粮,姚银章按亲疏远近的标准,照级三发放了这批救济粮。他的爪牙和帮凶,通统得到了最⾼数量的救济。一般听他话的社员,愿意跟他走的人,通统得中等数量的救济。凡是和他关系不大,或他认为不敢跳的社员,都得到了少量的救济。至于坚决反对他的人,他一颗粮也不给。不但不给一颗救济粮,连一斤回销粮也不派。他头上戴顶⾰委会主任的帽子,又挂着纳新 ![]() ![]() 在缺粮的年成,粮食就是命啊!好些人明明知道这个人奷诈,会玩弄权术,也迫于他的 ![]() 韩德光这个“专政对象”当然是得不到一颗粮食的。⽇子越过越艰难了,没有粮吃,老伴上坡去挖些蕨巴、野菜和着,勉強度⽇。一两年没扯布,老两口穿着补钉上叠补钉的⾐服。当实在过不下去时,袁明新大伯有时扛一包米来,袁昌秀或是捧一小罐油来。常常夜一过后,后门口,屋檐下,会放着一碗碗⽩米、一小袋一小袋包⾕。深更半夜,裂开的泥墙 ![]() 是这些,鼓舞着韩德光坚強地活下去。他虽然被庒,可他晓得,好些社员的心,是和他贴在一起的。但命运不饶人啊,艰苦的生活,精神上的重庒,无偿的劳动,主要是毒打留下的残疾,终于把德光大伯 ![]() 他不能上坡了,不能出门了,他躺倒在 ![]() ![]() 太 ![]() ![]() ![]() 夜深人静,他硬要老伴扶着在院坝里轻轻走一走。月光下,这一对患难与共的老人,在一步一步沉重地蹒跚徘徊。老伴担忧地说:“快进屋吧,要不,你一去,冤案就再也洗不清了…”“不,我死不了,我还没育出良种来呢!我要活下去!” 韩德光想的多么远啊,他想到任劳任怨、一年四季在全公社奔波、把田埂当办公桌的伍国祥记书,被关在“牛棚”里;他想到风趣而毫无官架子的柯竟记书,也被送进了省的“五·七”⼲校;他想到⾼寒山区需要良种,想到姚银章和与他上下勾搭的那一帮人的所作所为,他决不能在这样的时候闭上眼睛,离开人世啊! 德光大伯病了,五保户韩四爷爷不怕姚银章,拄着拐杖来看他了;三个女儿,不怕威胁,随着弟弟,也来探望⽗⺟了;公社里回来的一个复员军人,在公社医院当院长,当年是德光大伯一手培养起来、亲自送出去参军的,带着医院里的几个医生,也赶来给德光大伯看病了… 德光大伯在他们的关怀和照料下,病渐渐好了。当他重新拄着拐杖,站立在院墙边时,満寨的社员们都用欣喜而又担忧的目光瞅着他。欣喜的是,德光大伯终于站出来了;担忧的是,他的⾝子太虚弱了呀! 长期的磨折,使得壮实的老汉完全变了样子。他的脸⾊蜡⻩,浑⾝浮肿,风一吹⾝子跟着摇晃。头发老长,大半花⽩了,又加上一⾝的补丁⾐ ![]() 唯有他的那双眼睛,反映着他內心中燃烧的火焰。光看他这一双眼睛,你准会说,这是个有着旺盛生命力的年轻人。 形势在发展,斗争在深⼊。广大贫下中农和社员群众,也在斗争发展中提⾼了认识。人们在议论,地主分子在队里⼲活,照样有工分,为啥德光大伯⼲活没工分,是要 ![]() 姚银章迫于众怒,勉強答应给韩德光记工分,撤除了对他家的监视和勒索。但是,他仍不许韩德光下⽔田⼲活,继续叫他一个人放牛、看马、割草,⼲没有人和他接触的农活,说是“劳动改造”“立功赎罪”! 看上去,德光大伯确是孤独啊,他拄着拐杖,慢呑呑地爬坡登山,撵着⽔牛⻩牛,牵着马溜达。可他的心,还在⽔稻良种上面,他咬着牙说,是公社社员,却要吃家国的救济粮、回销粮,不害臊嘛!眼看着姚银章在大队里搞做活拖大帮,结帮营私,严重挫伤了社员的社会主义积极 ![]() ![]() 可怎么样搞育种呢?谁来帮助自己呢? 这时候,大队里来了海上知识青年,德光大伯心里一阵喜悦:这些年轻人都读过书,有知识,要能来育种,可好啦,我也不愁了。 姚银章给了他这种想法当头一 ![]() 德光大伯耳朵不聋,听得很清楚,回到屋头,他又一头栽倒了。他并不恨这些远方来的年轻人,他们不了解实情呀!可恨的是姚银章,他把自己作为“阶级敌人”向知识青年们介绍,手段多么毒辣,心理多么卑鄙啊!自己在知识青年们心目中是这样的一幅画像,有哪一个人,还会来接近他呢?有哪一个人,还会帮助他这⾝似朽木的老汉育良种呢? 德光大伯伤心地哭出了声。 老伴唐梅莲问他:“你哭啥呀?又想育你那良种啦?算了吧,专政,批斗,打骂,赔产,你还少受了罪吗!咬咬牙,保住你这条老命吧!等你的事情闹清了,再搞育种也不迟啊!”悲愤难抑的德光大伯,伸出一双枯瘦的手说:“我不能看着庄稼人尽吃别人种出来的粮,不能看着姚银章把社会主义的韩家寨变成他的小天地,我还没被开除出 ![]() “哎呀呀,你少说几句吧!”了解德光大伯的唐梅莲急得満脸皱纹挤成一团,摆着手说:“你⼲得过姚银章那坏小子吗,他在公社、县里都有一帮人, ![]() “呸!”德光大伯上了火,脸涨得通红,跺着脚说:“我偏不信他这帮人把天也能遮住!我偏不信个个年轻人都跟着他跑!总有人,眼睛看得出个⽔清⽔混,辨得明是非黑⽩…” 说过这句话没几天,德光大伯就遇到了知心人,开始了他新的育种生涯。 N6ZWw.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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