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牢大狱是海岩创作的经典都市小说作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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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流中文网 > 都市小说 > 深牢大狱 作者:海岩 | 书号:44709 时间:2017/12/10 字数:1001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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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秦⽔作证回来以后,刘川开始了出监教育的学习,原定进行的际国法试考被无限期拖后,因为在试考之前,京北闹起了SARS。 SARS疫情的发展快得出人意料,从刘川回到天监的第四天起,京北市监狱局下令封狱。在对监狱的每个角落进行彻底消毒之后,从监狱导领到各级管教,统分了三个班次,A班封闭在狱內,B班在狱外备勤,C班回家休息。犯人居住相对密集,得了病又不能分散到社会救治,一旦集体感染非典,后果可想而知。 封狱之后,在狱內执勤的A班等于判了一个月的“刑期”在“刑期”之內,连监狱长邓铁山算上,任何人不得走出这座深牢大狱。但出监教育学习班却给学员们做了安民告示:凡刑期届満的服刑人员,仍将依法按期释放,不会违法多押一天。 参加出监教育学习班的犯人,剩余的刑期都在两个月以內。出监教育和⼊监教育当然不同,学员的心情奋兴而且轻松,学习的课程除了国內外时事政治,府政近年来新颁布的一些法令法规之外,还有许多更加实用的內容。比如怎样择业,怎样上户口,京北市区道路及周边 ![]() ![]() 学习班的课程并不很紧,出工⼲活也不经常。和三分监区的正常安排相比,节奏显得不那么紧张,自学时间也较充裕,刘川因此而有了更多的机会冥思默想。他把自己几年来的大墙生活,仔仔细细做了回顾,把头脑中那些片片断断的记忆,缀连成完整有序的篇章。在他脫胎换骨的每个关键阶段,老钟的音容笑貌,都与澎湃的记忆同在。还有冯瑞龙,还有庞建东,还有对他不错的每一个队长。他们表面上常常板着面孔,当众训话官腔十⾜,但在內心深处,都给过他极大的耐心和理解,宽容和照顾。 还有小珂。 小珂对他怎么这么好啊,好得如同兄妹手⾜。 出监前拥有⾜够的时间,⾜以把三年中每一个细节一一咀嚼。他甚至回忆起在运动会期间,有一次球队提前到食堂吃饭,他看到孙鹏顺手偷拿了民回灶的两只生 ![]() ![]() 他还想起刚从⼊监教育分监区分到三分监区的那段时间,他的心情沉闷,少言寡语,他不想跟任何人说话,也没人和他说话,只有陈佑成黏在⾝边极力规劝:小子,你得说话,人和动物的区别,就是人会说话。你看古人发明的这个狱字多么讲究,两边是⽝,中间是言,古人算把监狱看透了,那就是两只狗夹着一个会说话的人! 陈佑成那一阵没事就爱给刘川洗脑,他告诉刘川:监狱要想把咱们改造好了,其实就靠一条,就是把你的人格彻底毁掉,让你不把自己当人了,改造也就成了一半。刘川那时还不知陈佑成有个以挑拨离间为乐的烂嘴,只当他的话深⼊浅出,充満哲理。从他一踏进监狱大门之后,精神庒抑就无时不在,监狱和看守所非常不同,看守所的庒抑尚可承受,而监狱里的气氛,每一寸都有重量似的,庒得人难以 ![]() 回忆也是一种总结,如果总结他这几年,他在监狱这所学校里真正学到的,还是对人的认识。是老钟让他真正找到了自己的缺陷,找到了人格的含义,找到人格与尊严的关系,于是他解脫了庒抑,重拾了信心,生活的快乐从此俯拾皆是。 老钟对他说过:坐牢其实也是一次难得的人生游历,能让你看到许多难得一见的人间风景,看到许多难得一见的人情世态,能強迫你在最短的时间內学会知⾜和珍惜。知⾜和珍惜也是一种必不可少的生存本能,也是一种必不可少的人生修养。有了这种本能和修养,才能适应各种环境,才能在最坏的环境里自強求生。 老钟对他说过:苦难也是人生给你的一份厚礼,它让你成 ![]() ![]() 老钟对他说过:英雄有三种,一种是地位上的英雄,一种是能力上的英雄,一种是道德上的英雄。只有道德上的英雄,才最值得崇敬。 老钟对他说过:一个人,如果让我把他当成英雄,他不一定是一个有钱有地位有本事的成功者,但他必须是一个人格完善的人,一个具有修养的人,一个在荣誉和成功面前,在失败和灾难面前,都保持本⾊的人,都坦然如常的人,都该怎么着还怎么着的人,这种人,才真叫人。人和动物不一样就是因为人有精神! 老钟还对他说过:真诚、规矩、谦恭,是与人相处的三大法宝,只要做事真诚,谨守规矩,待人谦恭,任何环境,都能容你。 老钟还说:刘川,你能做到吗? 老钟走了,永远不再回来,刘川只能冲着他的背影,倾情呼喊:我能做到!我能做到!我能做到! 刘川也对自己呼喊:你一定要做到,一定遵守誓言! 二○○三年,八月十一⽇,刘川站在天河监狱凤凰涅塑像面前,默立良久,然后,他在冯瑞龙的陪同下,第一次自己步行,通过铁网围出的隔离地带,走出隆隆开启的监狱大门。 虽然非典疫情已经过去,但为万无一失,封狱的命令尚未解除,因此冯瑞龙不能走出那条隔离地带。他只能目送刘川稳健平和的背影,随着缓缓闭合的灰⾊铁门,消失在⾼墙电网之外。 外面的天空果然很大、很蓝,空气清新 ![]() ![]() ![]() ![]() ![]() ![]() ![]() 犯人刑释出监的穿戴,通常都由亲属置买。亲属们也会在这一天早早地来到监狱门外, ![]() ![]() ![]() 京北的八月,天空⾼远,颜⾊透蓝, ![]() 刘川的行李确实很大,行李中除了⼊监前在看守所盖的被褥之外,还有他在狱中穿了几年的內⾐⽑⾐,內⾐⽑⾐都是季文竹买了寄给他的,再破再旧也不能丢弃。同样,必须带走的还有那些函授试考要用的书本,还有尚未用完的肥皂牙膏,还有已经很旧的洗脸⽑巾,还有从生活卫生科他的账上取出的一千余元现金。这笔现金对他非常重要,他要用它给 ![]() ![]() 他把一切还能使用的东西统统带上,出狱后的生活无法预知,一切都要靠他自己。四班的犯人见他如此“财 ![]() ![]() ![]() ![]() 他还把那只带盖的塑料⽔杯也送给了刘川,因为刘川要带走他的“玻璃” 还有那棵长势旺盛的文竹,也被装进了一只手提袋里。 于是那捆行李就打得又大又沉,于是刘川还斜背了一只挎包,包里装着他的“玻璃”于是他的手上还提了一只纸袋,纸袋里装着那棵经风历雨的文竹。 他带着如此沉重的“家当”居然步行了四十分钟,一路未停地走到京开⾼速的辅路,气 ![]() 他知道他应该进城,但他不知道进城之后,又该去向哪里… 共公汽车从六里桥驶出了⾼速路,驶⼊了拥挤的西三环,时隔三年零一个月,刘川终于又回来了,又看到了热闹的京北城。 三年零一个月,一千一百二十六个晨昏,那个⾼墙电网的深牢大狱,是他苦海慈航的方舟,那些杀人放火抢劫強xx贪污盗窃走私贩毒的囚犯,是他同船过渡的伙伴。现在他已回头是岸,岸上人嘲如⽔,他却无家可归。 他原来的家,早被法院拿去抵债,他租住的房子,早就超过了租期,他的 ![]() ![]() 共公汽车走走停停,在人嘲车海中随波逐流,他不知道该在哪一个车站放下自己,连同自己的玻璃和文竹。车子经过航天桥时他看到了那个记忆中的巷口,巷口的小店在视线中潦草地划过,刘川立即抱起了自己破旧的行李,决定在此下车。 十分钟后他站在了那个巷口,也知道不必真的进去,季文竹早在四年以前,就从这里搬到酒仙桥去了,又从酒仙桥搬去了和平里,也许又从和平里,搬到了一处更好的房子,或者,她已经买下了一所⾼档的公寓,公寓里面已经装修一新… 刘川的目光在巷口的屋角房檐,一一扫过,有几分心酸,有几分留恋。巷口的那间小卖部以前就有,刘川就用这里的公用电话,拨打了季文竹的机手。 居然,电话通了。 刘川一听到季文竹 ![]() 他说:“文竹,是我,我是刘川。” “刘川?”电话那边,有点疑惑,有点发蒙“哪个刘川?” “就是刘川啊,你听出我的声音来了吗?” “你是刘川啊,你,你怎么知道我的电话的,你这是从里边打出来的吗,你这是监狱的电话吗?” “我出来了,我刑満了,我这是在你们家门口打公用电话呢,就是航天桥你原来住的这边。” “你出来啦?”电话那边的声音惊喜地抬⾼,可以想见季文竹脸上绽开了美丽的笑容“你已经出来了吗,你彻底没事啦?是吗!那太好了!太好了!”季文竹真的笑出声来了。她的笑声让刘川的心情获得了前所未有的慰抚,让他噤不住 ![]() 他強庒声音,不想露出一点哽咽,他说:“文竹,我,我想见你…”他终于知道,这一天的 ![]() “你在航天桥是吗,我马上找个车去那儿接你。我在亚洲大店酒呢,今天中午我们在这里有一个开机仪式,你来看看吧。中午我们就在这儿吃饭,你过来好啦。” 半小时后,来了一辆捷达轿车,在这间小店的门口,接上了刘川和他的行李,还有他的玻璃文竹。 亚洲大店酒刘川以前来过,不知是因为这里刚刚做了装修,还是刘川在狱里呆得太久,店酒大堂的宽阔辉煌,使他像个乡下人那样目不暇接。来接他的是剧组里的一个剧务,帮他把行李和文竹玻璃都存在了饭店的行李部里,然后带着他向二楼的宴会厅走去。宴会厅门外厚厚的地毯,让刘川像是踩了棉花,走得有点晕头转向。三年多的监狱生活让他对这种地方深感陌生,对服务生的彬彬有礼也颇不适应。他走进宴会厅时开机庆典已经开始,主席台的背景板上铺张着电脑合成的巨幅彩照, ![]() ![]() 一通拥挤的拍照录像之后,记者纷纷后退,开始提问发言。问完本剧的创作制作,话题又转向明星生活。关于生活的提问大都比较善意,语气多是恭维与祝贺。但第一个提问就让刘川的心跳蹿到喉头,又从喉头沉⼊丹田,沉得心肌发梗,凉气贯顶。他最初以为自己听错,但季文竹与那位导演的一脸微笑竟然明确无误——记者在问季文竹新婚燕尔就接拍大戏,而且是与夫君一起合作,你们一导一演,戏里戏外,感觉是否非常默契?刘川不敢相信,季文竹与⾝边那位中年导演彼此顾盼的目光,那目光中的一团新气,会是真的。他不敢相信,季文竹对她曾经许下的诺言,已不再当真。 刘川也许这时才开始明⽩,他的狱中三年,看似短暂,其实漫长,山中方一⽇,地上已千年。季文竹已不是过去那个到处租房到处找戏的北漂了,她已经有了新的生活,那种生活将牵引她攀上事业之巅,而演艺事业无止境的收获,不正是季文竹最大的人生目标吗? 刘川没有再听这对“新人”动用各种幸福甜美的词藻来粉饰他们的“生活”他掉了魂一样走出这座华丽的大厅。他的这⾝土气的装束,连服务员都不由侧目耳语,但从他们视线的投向上,又能看出他们并非在议论他的⾐服,他们似乎是在诧异他的表情,刘川这才发觉自己已经満脸是泪。 那天晚上刘川去了季文竹的新家,那是位于东直门的一座崭新公寓。东直门那一带这几年变化很大,季文竹在刘川下午打给她的电话里说了半天,也没让他搞懂具体走法。于是,还是由那位热情的剧务开车在约定的地方接他,一直把他送到那幢公寓楼下。季文竹家的客厅装饰得半中半洋,宽大柔软的美式沙发前,又摆了古旧的明式烟几,墙上的西洋油画之侧,又悬挂了晋式的漏格花窗,整个房间到处洋溢着艺术的气息和寻 ![]() ![]() 季文竹今晚没戏,所以独自在家。但她既然能派剧组的剧务开车来接刘川,至少说明,她请他来,并未瞒着她的那位丈夫导演。 刘川依然穿着那⾝有些皱巴的蓝布⾐服,很不协调地坐在客厅雪⽩的沙发上面,他脫了胶鞋的袜子上,隐隐有些走了一天路的汗酸。季文竹给他开了一罐可乐,他没喝。他把随⾝带来的那盆文竹,放在了季文竹茫然的眼前。 “这是送给我的吗?”她问。 “啊,”刘川点头“我在监狱养了一盆,可惜死了,这是第二盆,为你养的。” 季文竹凑近花盆欣赏了一通,笑笑,说:“ ![]() 刘川也淡淡笑笑,笑得特别勉強,他说:“你养吧,死了也是它命该如此。死了你就扔掉,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你不必可惜,就算它从来没有存在过,你以后就养假的就行。” 季文竹也许听出刘川话里的委屈,话里的自弃,她宽容地扯开话题,问起狱中的见闻和刘川的⾝体。刘川一律简短回答,并不额外发挥。季文竹和过去相比,显然见了不少世面,言谈话语,显得成 ![]() 她说:“我真的很⾼兴,咱们分手这么久了,你还没有忘记我,一出来就先给我打电话,没忘了我这老朋友,还把这么好的花送给我。听说你今天中午没吃饭就走了,我真不知道你是今天才刚刚出来的,要知道我就不会叫你来了。你刚出来肯定有好多事要办吧,你回家了吗,要不要早点回去?” 刘川说:“好。” 他站了起来,知道自己应该走了。他下午给季文竹打电话求见,说好就是要送她一盆花,没有其他事的。 季文竹也站起来了,把他送到门口,在门厅看他弯 ![]() 这是刘川盼望已久的时刻,为了这个时刻他曾经几死几活。在他最无助最无望的那些⽇子,他对这样的拥抱多么神往——他爱的女孩,熨帖着 ![]() ![]() 季文竹伏在他的肩头,也许感觉到了他反常的僵硬,她在他耳边轻轻细语,想用她特有的媚妩软化他的“矜持” “以后有空,就来看我,好吗?” 刘川用背书一样的声音哑声说道:“好。” 在享受幻觉的同时,理 ![]() ![]() 从季文竹家出来,回首仰望那片崛起的新厦,才发现那是多么壮观巍峨。每个大巨的落地窗里,奢华的灯火半隐半露,灯火把这片宏大的社区,勾勒得比⽩天更具气度,东直门因此而今非昔比,而阡陌 ![]() ![]() 他向路人询问了酒仙桥的方向,一直步行了很久很久。他无意中经过了那条 ![]() ![]() 刘川没有停住脚步,目光不再流连,他继续茫然地向前走去,居然看到了那个灯火俗 ![]() ![]() 他走得累了,真的累了。他在一个小巷的⼊口,找到了一家旅社,比他在丰台与单成功一起住过的那家小店,更加简陋残破。他的行李还存在亚洲大店酒里没取,取了也没地方搁。不知明⽇此时,即便无风无雪,除了这家又脏又嘲的旅馆,他还能夜归何处。 第二天一早,刘川去看 ![]() ![]() 养老院离城里很远,他坐长途汽车走京昌辅路,走了两个小时才找到那个朴素的院子。这些天“非典”之噤已经解除,远郊的各条路口也已畅通。养老院的亲属探访早就恢复正常,但进出院门还要测量体温。刘川走进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这一天刘川一直在养老院里陪着 ![]() ![]() ![]() ![]() ![]() ![]() 中午,养老院开过饭以后,刘川到小卖部买了一个面包,在外面狼呑虎咽地吃完,才走回 ![]() ![]() ![]() ![]() 这一天的下午,小珂的⺟亲和刘川一起,推着刘川的 ![]() ![]() 刘川出狱的那天,小珂刚从备勤转⼊执勤,将在监狱封闭工作一个月。她不愿让⺟亲到监狱门口去接刘川,她不愿意把自己对刘川的特殊关心,暴露在监狱的同事面前。她悄悄打电话回家告诉⺟亲,让她第二天就到郊区的养老院去,她断定⺟亲在那座养老院里,一定能见到无家可归的刘川。 小珂的⺟亲把刘川祖孙接到了刘川曾经租住过的那套房子,她告诉刘川,这所房子原来租给了一个开饭馆的老板,每月的租金也还合算,但两个月前小珂执意不再和那人续约,执意把房子腾空等刘川回来。她说刘川刑释之后一时没有工作,也没有住处,和 ![]() ![]() 刘川回来了,他曾经以这里为家,他曾经在这里避难, ![]() ![]() 他回来了,他想,他如果挣到⾜够的金钱,他一定要再把这里租下,在他的下意识中,与他家原来那幢经历了恐惧和破坏的华丽的公寓相比,这里拥有更多的温情,这里更像一个定安平和的家。 n6ZwW.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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