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山是托马斯·曼创作的经典经典名著作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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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流中文网 > 经典名著 > 魔山 作者:托马斯·曼 | 书号:44577 时间:2017/12/3 字数:8446 |
上一章 关于洗礼盆和两重性格的祖父 下一章 ( → ) | |
汉斯·卡斯托尔普对他⽗⺟亲的老家已记得不怎么清楚了。他对⽗⺟亲几乎没有什么印象。他们在他五岁到六岁的短时期內相继去世,先死的是⺟亲,她是在她分娩前夕完全出人意外地死去的,原因是神经炎发作后⾎管阻塞——海德金特大夫称之为⾎栓——使心脏立即停止跳动。她当时正好坐在![]() ![]() ![]() ![]() 他那位做参议员的⽗亲倒比他活得久些,虽然时间也长不了多少。他也是害肺炎死去的,不过他临死时很痛苦,和病魔作了顽強的一番搏斗,因为汉斯·洛伦茨·卡斯托尔普跟他的儿子不同,生命力极其旺盛,不会轻易倒下去。在他死前这段短时间內——时间只有一年半——孤苦无依的汉斯·卡斯托尔普住在自己的祖⽗家里,这是上世纪初在“广场”附近一块狭小的地⽪上建成的一幢具有北方古典风格的房屋,屋子 ![]() 这里尽是一些会客室,其中包括光线明亮、用灰泥粉饰过的餐室。餐室有三扇窗,窗上挂着深红⾊的窗帘,凭窗可以眺望后花园。在那儿,祖孙两人每天四点钟时一起共进午餐,时光过了十八个月。侍奉他们的是一个叫菲埃特的老头儿,他戴着耳环,⾐服上的钮扣是银⾊的。跟主人一样,他⾐服上也戴着一个用细薄棉布做成的领饰,可以完全像主人那样把剃得光光的下巴埋在里面。祖⽗跟孩子以“你”相称,说话时用的是德国乡土方言,这倒并不是为了增添什么风趣——因为他天 ![]() ![]() 另一个问题,是他能不能让自己的下巴埋到像祖⽗特殊形式⾐领里那样的空腔中去,⾐领的尖端正好触到祖⽗的面颊。要做到这点,他得跟祖⽗一样长寿;时至今⽇,远近各处除了他老人家和菲埃特老头儿外,再没有别人佩戴这种领圈和⾐领了。这很可惜,因为小小的汉斯·卡斯托尔普看到祖⽗把下巴靠在⾼而洁⽩的领圈里特别⾼兴。在他成长后,他对这件事记忆犹新。他內心深处对它怀有相当程度的好感。 当他们吃完饭,卷起餐巾把它们放在银盘里后(当时,汉斯·卡斯托尔普⼲这事还不大顺手,因为那些餐巾像小台布一样大),议员就离开椅子站起⾝来,把菲埃特抛在后面,拖着脚步走进自己的“办公室”拿起一支烟来。有时做孙子的也跟着他进去。 这间“办公室”是这样形成的:餐厅里原来开三扇窗,横贯着整个屋子,因此这屋子与其他同一类型的不一样,没有三间会客室的余地,只留下两间的场地。但其中一间与餐厅成直角,只有一扇窗朝街,深度方面显得很不对称。因此,大约有四分之一的长度被分割开来,恰好成为“办公室”这是一小块暗沉沉的地方,上面开有天窗,没有多少摆设。有一个分层的小书架,上面放着议员的雪茄烟盒,一张玩牌的小桌子,桌子菗屉里有一些引人⼊胜的东西:惠斯特牌,筹码,小齿能向上掀开的小型记分板,一块石板和一些石笔,纸质雪茄烟烟嘴,以及其他玩意儿;最后,在角落里有一只紫檀木做的洛可可是欧洲十八世纪建筑及艺术上的一种风格,特点是纤巧、浮华、烦琐。式柜子,柜子的玻璃门后面张着⻩⾊的丝绸帘子。 “爷爷,”办公室里的小汉斯·卡斯托尔普有时会踮起脚尖凑到老人的耳际说“请您拿出洗礼盆来给我瞧瞧!” 这时祖⽗已撩起细软的长衫的下摆,把一束钥匙从 ![]() 盆和盘原来不是连在一块儿的,正如人们清楚看到的那样,这时孩子又一次听到老爷爷的教诲。不过祖⽗说,它们放在一起使用已整整有一百年历史,换句话说,从洗礼盆制成时起就是这样。盆子很漂亮,外形平凡而雅致,带有十九世纪初叶庄严肃穆的风味。它光滑而又坚实,下面是一个圆形底盘,里面镀过金,但金质已因岁月而消褪,只剩下一片淡淡的⻩⾊光泽。它唯一的装饰,就是一个庄严的玫瑰花花环,上部边缘有一簇簇锯齿形的叶子。至于那个盘子,年代更为久远,这可从盘子的內部加以识别。那儿镌刻着几个绚丽夺目的字码:“一千六百五十年”字码周围是各种各样弯弯曲曲的雕饰。它们是按当时的“现代派”风格镂刻的,花哨浮夸,有阿拉伯式花纹,一半像星星,一半像花朵。但后面却相继刻着代代相传的持有人的名字,他们一起有七个,上面还写明承袭时的年份。套领圈的老头儿用戴戒指的食指把每个人的名字一一点给孩子看:这儿是⽗亲的名字,那儿是祖⽗本人的名字;这边是曾祖,那边又是⾼祖,以后再一代、二代、三代地从老爷爷历历如数家珍的口中追溯上去,而孩子把脑袋歪向一旁,凝神倾听着,有时若有所思,有时呆呆地睁着两眼出神,嘴角露出敬畏、昏昏 ![]() 乌尔…乌尔…乌尔”的声音。这种 ![]() ![]() ![]() ![]() ![]() 这时祖⽗把容器重新放到盘上,让孩子看看里面这个光滑的、稍稍镀过金的空⽳。天窗的光线投在上面,使它闪闪发亮。“嗯,”他说“我们把你投到洗礼盆上,让受洗的圣⽔滴下来,转眼已快八年了。…圣雅科比教堂的拉森司事先把圣⽔注到我们的好牧师布 ![]() ![]() ![]() ![]() ![]() 孩子抬头望着祖⽗银灰⾊的小脑袋。这时祖⽗又在洗礼盆上垂着头,与他所讲述的、好久以前的情景相仿佛。孩子体验到一种十分 ![]() ![]() 年青人⽇后扪心自问,发觉他祖⽗在自己心目中的形象比⽗亲要深刻得多,清晰得多,也重要得多。原因可能在于他们同甘共苦,而且体格上的特征也十分相似。孙子很像祖⽗,仅从他发育时刚长出的胡子来看,就有几分像七十来岁苍⽩而呆钝的老爷爷。不过主要之处,乃在于老爷爷无疑是家庭中的真正角⾊和别具一格的人物。 从社会角度上说,早在汉斯·洛伦茨·卡斯托尔普去世之前,他的为人之道与观点已远远跟不上时代的步伐。他是一个典型的基督教徒,信奉新教,思想十分保守,顽固地认为社会上只有贵族才有统治能力,仿佛他生活在十四世纪似的。当时,手工业者正开始顽強地与旧的自由贵族阶级一决雌雄,企图在城市议会里争得席位和发言权。他对生新事物不很看得顺眼。他活动的年代,恰好是大动 ![]() ![]() ![]() 这就是这位老人生前⾝后在市民们心目中留下的形象。由于幼小的汉斯·卡斯托尔普对政治一无所知,在他幼稚的心灵中基本上也保持着同样的形象。这是一些默默无言的、也是不加批判的感受,但这些感受栩栩如生。这些感受在他⽇后的生活中作为有意识的记忆形象完全保存下来,它们不能用文字表达,也无法分析,但印象依旧十分深刻。上面已经说过,这是生活中同甘共苦在起作用,或者说是祖孙之间⾎缘相近、休戚相关之故。这种情况是屡见不鲜的。做孩子和孙子的往往先观摩,而后产生景仰之心,再由景仰而萌生学习之念,并从先代遗传下来的素质中培育出自己的个 ![]() 参议员卡斯托尔普长得又⾼又瘦。岁月使他的背和脖子弓缩起来,可是他试图用其他方法补偿:他威严地把嘴角弯向下方,尽管他嘴里已没有一颗牙齿,只剩下一排牙⾁,现在全靠一副假牙咀嚼食物。他脑袋已经开始有些摇摇晃晃,这么一来,头部的不稳感倒可以冲淡一些,看去仍不失尊严,同时下巴也可以在领巾上托住。这样的势姿,小小的卡斯托尔普看了很称心。他喜 ![]() ![]() 在这幅画中,汉斯·洛伦茨·卡斯托尔普穿着担任市政参事时的官服。这是上世纪庄严而又极为朴质的市民服装,有威风凛凛的、富于冒险精神的共和政体的遗风,过去在他⾝上也曾显赫过一番。它使人有时过境迁、今是昨非之感,也显示出世间万物彼此永远存在着密切的关系,而老人办起事来也十拿九稳。画中是参议员卡斯托尔普的全⾝像,他站在铺红砖的地板上一 ![]() 这是某个著名画家的杰作,主题鲜明,风格与古代大师的相仿,使观赏者联想起西班牙、荷兰与中古时代的各种作品。汉斯·卡斯托尔普幼年时常注视这幅画,这当然并不是因为他懂得艺术,而是因为他怀着某种意义更广泛的、甚至更深刻的理解心情。像画布上描摹的那个祖⽗,尽管他在实际生活中只亲眼见到过一次,而且只是一瞬(当时,祖⽗正昂首阔步地向议院走去),但他仍噤不住感到这幅栩栩如生的画像不失为祖⽗的真面目,而每天所看到的祖⽗只是所谓“临时 ![]() ![]() ![]() 因此,当某一天他和祖⽗永诀时,看到祖⽗仍旧保持着原来严谨、完好的风貌,心里十分欣慰。当时大家都在厅堂里,也就是他们常常面对面坐着就餐的那个厅堂;汉斯·洛伦茨·卡斯托尔普躺在大厅央中一口镀银的灵柩內,灵柩搁在柩架上,四周都摆満了花圈。他跟肺炎曾作了一场殊死的搏斗,这是一场长期而顽強的搏斗,尽管由于他的适应能力強,他在世之⽇对疾病显得不动声⾊,处之泰然。此刻他躺在那儿,人们不知他是战胜还是战败了。不过无论如何,他躺着的神态十分安详。病 ![]() 祖⽗最后一次患病时,汉斯·卡斯托尔普起初还见过他几次,但临终前却没有见过面。家人不让他看到祖⽗所作的挣扎,这种挣扎大部分是在夜间。他只是从家中沉郁的气氛,菲埃特老头儿肿红的眼睛以及医生的来回奔走中间接地接触到有关情况。现在他站在厅堂里,心中不噤得出这样一个结论:祖⽗的“临时 ![]() 在这么短的时间內和这么年青的时候,死神已第三次在小小的卡斯托尔普心灵上和感官上投下了 ![]() ![]() 试对上面这些概念作一番分析,并用文字表达出来,大致可归纳为下面这些话。死,一方面固然是神圣的、富于灵 ![]() ![]() ![]() ![]() ![]() ![]() 正是由于这点,已去世的祖⽗才显得这样古怪,甚至一点也不像祖⽗本人,而是像一尊被死神替换了的、大小相等的蜡像,目前这一切庄严隆重的场面都是为他忙碌的。他躺在那儿,或者说得确切些,有一件东西躺在那儿,这不是祖⽗本人,而是一个躯壳;汉斯·卡斯托尔普知道,这个躯壳不是蜡做成的,而是祖⽗的本体,而且只是本体。这倒是不体面的,也没有什么好伤心的——像涉及⾎⾁之躯以及仅仅涉及⾎⾁之躯的事儿那样没有什么可伤心的。小汉斯·卡斯托尔普端详着那蜡⻩的、光滑得像啂酪那样⼲瘪的躯体,⾝材大小与生前一模一样,脸和手都跟祖⽗活着时毫无二致。恰好有一只苍蝇飞来,停在祖⽗一动不动的前额上,它的触嘴开始上下移动。菲埃特老头儿小心翼翼地把它赶跑了,同时战战兢兢地怕碰到死者的额角。他脸⾊虔诚而 ![]() 他伫立在尸体旁已有好多次了:第一次单独与菲埃特老头儿在一起,第二次与舅公蒂恩纳佩尔——他是一个酒商——和两个舅舅吉姆斯与彼得在一起。现在是第三次了,一群穿节⽇礼服的码头工人在尚未合上的灵柩前站了一会,跟卡斯托尔普⽗子公司的前主人遗体告别。接着开始大殓,厅堂里挤満了人,由戴着西班牙式皱领的圣米迦勒教堂布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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