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激流三部曲)是巴金创作的经典经典名著作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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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流中文网 > 经典名著 > 秋(激流三部曲) 作者:巴金 | 书号:44512 时间:2017/12/2 字数:1035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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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三点多钟觉新从商业场回家,刚走过觉民的窗下,便看见王氏和陈姨太两人有说有笑地从堂屋里走出来。他把眉⽑略略皱起,打算转⾝走进觉民的房里去。但是王氏已经开口在叫“明轩”了。他只得答应一声,向她们走去。 王氏等他走到她们⾝边,似笑非笑地把他打量一下,一面说:“明轩,你倒很空。你倒有工夫管闲事。” 觉新不明⽩她的意思。他不便说什么,只是含糊地答应一声,他的态度相当恭顺。他在实行他的“作揖主义”他以为她们会让他安静地走开。 但是王氏突然“哼”了一声,竖起眉⽑接着说:“我这一房的事情我自己管得了,用不着你 ![]() “我并没有这个意思。我晓得四婶在觉睡,我害怕她们吵醒四婶,所以我就代四婶办了,”觉新温和地解释道,他的脸⾊突然变红,后来又变成了苍⽩。 “我在觉睡?我不是明明吩咐过拿 ![]() “四太太,你不晓得大少爷每个月在外头挣三十多块钱罗!我们哪儿比得上他!人家有钱让人家阔他的。你四太太何必跟他怄气?”陈姨太带着假笑地对王氏说。 觉新的脸上又泛起一阵红⾊。他似乎要张开口说什么话。但是他忽然控制了自已,埋下头过了片刻,又抬起脸来苦涩地说:“我不是那个意思。”她们没有答话。他又说:“四婶不必生气,我走了。”他掉转⾝子往过道里走去。他还没有走进自己的房间,就听见两个女人的得意的笑声。 他回到屋里,一眼就看见挂在墙上的亡 ![]() “大少爷,”一个少女的声音送到了他的耳边。这个声音接连地唤了他三次,他才慢慢地抬起头来。 翠环站在他面前,带着悲戚、同情的眼光看他,她感 ![]() “你不好?”他惊讶地说。他不明⽩她的意思,他的眼睛带着泪痕温和地望着她。 “大少爷,你先洗帕脸,我给你打了脸⽔来了,”翠环不去解释他的疑问,却说了以上的话。她连忙走到方桌前,把手伸进那个冒热气的脸盆里,捞起脸帕来,绞⼲了,给觉新送去。 “难为你,”觉新感动地说,便接过脸帕来揩了脸。 “我刚才听到了四太太她们的话。都是我不好,把大少爷拉去料理倩儿的事情,给大少爷招⿇烦。不然四太太怎么会找大少爷寻事生非?”翠环望着觉新揩脸,一面带着不安地说话。她看见他痛苦比自己受苦更难过。 觉新把帕递给翠环,摇头摇说:“不是这样。”他又带着疲倦的笑容说:“这跟你不相⼲。我晓得她们恨我。就是没有倩儿的事情,她们也会找到借口的。” 翠环又走到方桌前去绞脸帕。她站在那里回过头望着觉新说:“大少爷,四太太、陈姨太她们为什么这样恨大少爷?我真不明⽩。大少爷对他们很讲礼节。大少爷究竟有什么事情得罪过她们?连我们做丫头也要替大少爷抱不平。”她再把脸帕给他送过去。 “我也不晓得为什么,”觉新坦⽩地说。的确连他本人也不明⽩真正的原因是什么。他接过脸帕来,再揩了一次脸。他的泪痕和他的烦恼都被揩掉了。这个少女的好心的关切使他十分感动。他不能够了解她的心。然而他记起她对他做过的一些小事。虽然只是一些小事,但是它们已经在他的敏感的心上留下了不易消灭的痕迹。那一束火红的石榴花在他的眼前亮了一下,又不见了。这是一个谜。他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使他得到一个纯洁的年轻心灵的关切。但是他很珍惜这个,他从这个也得到安慰。他又渐渐地恢复了自持的力量。 “我想总有个原因,”翠环接过脸帕就拿在手里,站在觉新面前。她看见他的平静的面容,她的脸上露出了天真的微笑。她这时没有想到张氏的那番话,也没有想到自己的将来的希望和失望。她的思想完全集中在他的⾝上。她并不了解他,但是她相信他,仿佛应该由他来支配她的苦乐。的确如她自已所说,她相信有一个原因,但是她想不出来。她便对他说:“大少爷,你仔细想想看,总是有原因的。大家都是一家人,为什么不能够和和气气地过⽇子?她们都是上人,应当比我们丫头更明⽩。”她把脸帕拿到方桌前面,放在脸盆里去 ![]() “翠环,你说话要小心。这些话给别人听见,你会有苦吃的,”觉新连忙提醒她说。他的眼光从她的脸上移到门口去。 翠环把绞⼲了的脸帕搭好,笑着说:“大少爷,你真仔细。我们丫头挨顿打,有什么希奇,还害怕人听见?大少爷倒还顾到我?”这最后一句话是用较低的声音说出来的。她捧着脸盆走出去了。她走出过道,把⽔倾倒在仆婢室前面那个狭长的天井里,然后拿着空盆回到房里来。 她走到房门口,意外地听见里面有人谈话的声音。她揭开门帘,看见袁成和周贵都在房里。周贵恭敬地立在觉新面前,对觉新讲话。她听见的是: “…老太太还吵着要到庵里头去。大太太、二太太劝都劝不住。大太太着急得不得了。喊我来请大姑太太同大少爷就去。大姑太太不在屋,大少爷有空就请大少爷去一趟。” “妈,我马上去,”觉新答道,就站起来,吩咐袁成:“你去喊大班把我的轿 子预备好。“ “大少爷,要喊人去接大太太吗?”翠环把脸盆放好,又从內房里走出来,听见觉新吩咐袁成的话,便揷嘴问道。这天张氏的⺟亲请周氏同张氏一起去打牌,周氏现在还在张家,因此翠环有这样的问话。 觉新马上答道:“现在倒不必。等我先去看看再说。”袁成走后,他忽然想起一件事,便吩咐翠环:“你去看看二少爷在不在屋里头。他在的话,就请他到我这儿来一趟。” 翠环答应一声,连忙走出去。周贵还留在屋里等候觉新的吩咐。他看见房里没有别人,忍不住又将隐蔵在心里的话吐露几句:“大少爷,我看,我们老爷脾气也太古怪了。老太太本来是很好说话的,老爷偏偏要惹她老人家生气。就拿大姐小的事情来说,要不是大少爷三番两次设法办 ![]() “没有了,”觉新摇头摇答道。接着他又对周贵说:“你先回去禀报外老太太:我马上就来,”周贵退出去了。觉新便把周贵告诉他的话简略地对觉民说了一番。他最后要求道:“你同我去一趟,好不好?” 觉民皱起眉,并不答话。他在思索。他今天还要到别处去。 觉新用恳求的眼光看他,并且解释地说:“妈在张家外婆那儿耍,我想不必去请她。你同我去,多一个人也好。” “我今天要到姑妈那儿去。”觉民坦⽩地说。 “我也要去,姑妈家里今天摆供,今天是姑爹的忌辰,”觉新接嘴说“我不在外婆家里多耽搁。我同你一起到姑妈那儿去。等琴妹的病完全好了,我们请她哪天来耍。” 觉民只得答应了。翠环听见觉民说去,不等觉新吩咐,便说:“大少爷,我去喊袁二爷另外喊乘轿子来。”她说完便往外面走。 觉新和觉民到了周家,轿子停在大厅上。周贵陪他们走进里面去。 枚少爷正埋着头从房里出来。他看见觉新弟兄,苍⽩的脸上微微露出喜⾊,连忙走过去 ![]() “大表哥,你来得正好,你救救我罢,”枚走到觉新面前,一把抓住觉新的膀子,低声哀求道。他的两颊略微陷⼊,眼睛四周各有一个黑圈,额上有两三条皱纹,眉⽑聚在一起,眼光迟钝,声音略带颤抖。 “什么事?你尽管对我说!”觉新惊惶地问道,枚的面貌唤起了他的怜悯心。 “大表哥,你说我该怎么办?孙少 ![]() ![]() ![]() ![]() 觉民看了觉新一眼,他想:“看你有什么好主意!”觉新怜悯地望着枚。他不能不同情这个年轻的表弟,但是枚太使他失望了。他想:“你应该有点决断!你为什么要学我?而且你比我还不如!”他便温和地,但也带点责备的调子说:“枚表弟,凭良心说,表弟妹的脾气也大一点。外婆人是再谦和不过的。她年纪又这样大,表弟妹不防让她一点,何必定要惹她老人家生气?” “大表哥,你不晓得,我也是这样说。孙少 ![]() ![]() ![]() ![]() 觉民不能够忍耐了,便冷冷地揷嘴道:“枚表弟,你也该分辨是非,不能糊里湖涂地听话!” “我简直不晓得,”枚招架似地小声说。他看见他们不相信这句话,两对眼睛一直在 ![]() ![]() ![]() ![]() ![]() 觉新疑惑地望着枚少爷。他想不到一个年轻人会成为如此没有自由意志的可怜东西。他觉得自己还是受着环境的限制,旧势力的庒迫,而且为着他们这一房人的安宁才牺牲自己的意志,跟着命运飘浮。枚却是自愿放弃一切,跪在一些人的脚下,让他们残酷地把他毁掉。枚简直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事,也不知道自己正向着一条怎样可怕的路走去。这似乎是不可能的。觉新想在枚的脸上找到一个否定的回答,希望在那上面看到一点点刚強和坚定的表情,或者任何表示青舂力量的痕迹。但是那张惨⽩的瘦脸却在他的眼前不住地扩大。没有一点点的希望。连觉新也认为这个青年⽩⽩地把自己的前途断送了。他的疑惑变成了怜悯。但是忍不住埋怨地对枚说:“你不能够这样,你一家人都期望着你!” 觉民在旁边不満意地冷笑一声。觉新觉得仿佛背上挨了一下鞭打。他明⽩自己说了怎样错误的话。他是在嘲讽他自己吗? “我也是没有法子。我从小就听惯了爹的话,”枚畏缩地、又似乎在替自己辩护地说。 “我就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亲,”觉民不客气地说。他猝然地掉转⾝子,打算往堂屋里走去,却看见芸站在堂屋门前石阶上。芸⾼声在唤:“大表哥,二表哥。”觉民答应着,走上了石阶。他看见芸脸上带笑,便低声问道:“外婆现在怎样?”“现在气稍微平了一点,大妈同妈还在屋里头劝她,”芸小心地轻轻答道。她又感谢觉民:“二表哥,这回姐姐的事情多亏得你。现在我们也安心了。”她微微地一笑,她的眼角眉尖本来还蔵得有一点点忧愁,这时才完全散去了。她看见觉新和枚也走上石阶来,便亲切地、道歉似地对觉新说:“大表哥,真对不住你,又累得你跑来一趟。”觉新也说了两句客气的话。她又说:“婆现在好一点,妈她们都在婆屋里。你们进去吗?” 芸陪着觉新、觉民到周老太太的房里去。枚却在后面说:“我不去了,”他打算回到自己房里去看他的 ![]() “枚表弟,你也进去坐一会儿罢,”觉民知道枚的心思,故意挽留道。 于是芸也说:“枚弟,你陪大表哥、二表哥进去坐一会儿也好。” 枚害怕地看了看觉新和芸,低声说:“我去,婆同妈看见我又会发脾气的。”不过他还是跟着他们进去了。 周老太太躺在 ![]() ![]() ![]() “觉新和觉民向她们行了礼。他们看见周老太太勉強坐起来,觉新连忙客气地劝阻道:”外婆,你累了,多躺躺罢。你不必跟我们客气。“ 周老太太带着疲倦的微笑温和地答道:“不要紧,我也躺够了。我正想起来坐一会儿。”她就走下踏脚凳,也不要陈氏扶持,自己颤巍巍地走到窗前藤躺椅前面坐了下来。众人也跟着她走到窗前去。翠凤给觉新弟兄倒了茶,便走到芸⾝边小声跟芸讲话。 觉新恭敬地站在周老太太面前,静静地望着这张憔悴的老脸。不过几个月的工夫,脸上的皱纹就增加了那么多。头发上的⽩⾊快要把黑灰⾊掩盖了。眼睛里出现了几 ![]() 觉新还没有把话说完,周老太太就打岔道:“明轩,你坐罢。”她指着旁边一个凳子。她感谢地微笑道:“你来得正好。你的心肠比你大舅好得多。他真要把我气死了。”她看见觉民还站着,又要觉民也坐下。她继续对觉新说(她说得慢,而且很清楚):“明轩,我们家里的事你都清楚。我们回省还不到两年,这个家就快弄得七零八落了。这都是你大舅一个人硬作主依他的脾气做的。蕙儿的命就断送在他的手里。还亏得你们两弟兄,蕙儿的灵柩算是昨天下葬了。”这时陈氏在旁边张开口要说话,刚吐出两三个字,就被周老太太阻止了,她说:“大少 ![]() ![]() ![]() ![]() ![]() “外婆,你老人家也不必这样生气,”觉新陪笑地劝道“枚表弟年纪轻不懂事,让大舅⺟教训他一顿就是了。孙少 ![]() ![]() 觉民不満意地看了觉新一眼。他仍然安静地坐在门口那把椅子上,昂起头望着天茶板,不说一句话。 “妈,明轩的话很有道理,刚才嫂嫂也是这样说。妈真犯不着跟他们生气。妈尽管放宽心。下回再有事情,就把大妹也请来。妈 ![]() 觉新又接下去说:“妈今天到张太亲⺟家里去了。我没有差人到张家通知她。外婆看,要不要喊人把妈请过来?” “不必了。就让她在张家耍罢。现在没有事情,何必去打断她的兴致,”周老太太摇头摇温和地说。她现在似乎⾼兴一点,精神也好了些。 “那么我想请我婆、大舅⺟、二舅⺟、芸表妹、枚表弟、表弟妹后天到我们家里去耍。外婆也可以散散心。我还要陪外婆打字牌,”觉新诚恳地邀请道。 “孙少 ![]() 周老太太厌烦地看了枚一眼,别的人也觉得枚的话听起来不大顺耳。周老太太本来还想推辞,听见枚少爷的话,反倒马上接受了觉新的邀请。她说:“她一个回娘家去,未必我们就去不得?没有她也好。省得我同她在一起心里反而不畅快。” 枚少爷知道自己以碰了一个钉子,不敢再做声了。他心里很不好受。他觉得 ![]() 陈氏和徐氏接着说了几句话。陈氏听见枚的⼲咳声,掉过头看了他一眼,怜悯地说:“其实枚娃子也给他⽗亲害了。他近来脸⾊真难看,时常⼲咳,我担心他有病。他⽗亲一定咬着说他的体子比从前好多了,还 ![]() “这都是定数。想不到偏偏我们家里出了这个魔王。什么事都给他弄坏了,”周老太太又摇头摇叹息地说。 许久不开口的芸说话了。她关心地说:“我看枚弟多半有病,还是找西医看看罢。早点医治也要好些。” “芸姑娘,你快不要提西医。你大伯伯听见说起西医就要发脾气,”陈氏气愤地说。 “不过枚表弟的⾝体也应该当心,有了病不医怎么行?就请罗敬亭来看看也好,”觉新加重语气地说。他用同情的眼光看了看那个畏缩地站在屋角的枚少爷。 “但是你大舅一定不让请医生,你又有什么法子?”陈氏求助地地对觉新说。 “那么,大哥,你去劝劝大舅,”觉民带点讥讽地对觉新说。他许久不说话,但是他把事情看得很明⽩。这屋里有的是说话的人:她们说话也许 ![]() “真的,我去找大舅谈谈,也许还有办法,”觉新仿佛看见了一线希望,自告奋勇地说。 “那么就请大少爷跟枚娃子那个顽固的⽗亲谈谈。如果说得通,枚娃子也可以少点痛苦,”陈氏带点喜⾊地央求道。 周老太太仍旧摇头摇,浇冷⽔似地说:“我看没有用,枚娃子的⽗亲是那种牛脾气!你休想把他说得通!” “等我去试试看,我今天还没有见过大舅,”觉新仍然怀着希望地说。“那么我现在就去一趟。”他站起来。“我等一会儿再回来陪外婆。” 觉民和枚少爷跟着觉新走出周老太太的房间,刚走了两三步,枚忽然⼲咳起来。觉新便站住关心地对这个年轻人说:“枚表弟,你自己也要小心一点,你也该爱惜自己的⾝体。” 枚还觉得喉咙庠, ![]() ![]() 觉新的眼光跟着痰落在地上,他惊恐地抓住枚的一只膀子,低声叫道:“枚表弟,你在吐⾎!” 枚痛苦地点点头。觉民也把眼光 ![]() 觉新放松手温和地、关心地问枚道:“你以前吐过没有?这是不是第一口?” “大表哥,你千万不要对爹说。我告诉你,我差不多吐了半个月了。吐得也不多。我有点害怕,我不晓得要紧不要紧。我不敢让人知道。连表弟妹我也不让她晓得,”枚拉着觉新的袖子求助地对觉新低声说。 “枚表弟,你老实告诉我。你除了吐⾎,还有什么病象没有?”觉新忧虑地、但又急切地问道。 “别的也没有什么,”枚悲戚地答道:“不过晚上时常出冷汗,早晨醒来汗衫又温又冷。还有,时常觉得头昏耳鸣。” “你还说没有什么?”觉新怜惜地责备道:“我们快去找大舅。我要他请个西医给你看病,”他说着,脸上立刻现出一种严肃、惊惧的表情。 “大表哥,你快不要在爹面前说起西医。爹最恨的就是西医,”枚忘了自己的病,只刻⽗亲的带怒的黑脸,他惶恐地哀求觉新道。“你不记得妈刚才说的话?” 枚比觉新更清楚自己⽗亲的脾气。但是觉新却相信他的“人情”他以为独子的严重的病症一定会使⽗亲虚心地考虑旁人的意见。他还安尉枚说:“不要紧,我会对大舅解释明⽩。他不会发脾气的,你不要怕。” 觉民在旁边冷笑一声。他不相信觉新的话。他差一点要说话打破觉新的痴愚的梦想。但是他的心里也很不好过,所以什么话也没有说。 他们走进周伯涛的书房。枚的⽗亲周伯涛坐在藤椅上,手里捏了一册线装书。他看见枚少爷陪着觉新弟兄进来,他那黑⻩⾊的脸上勉強露出了笑容。他懒洋洋地欠⾝回答了觉新弟兄的礼,请他们坐下。 觉新跟周伯涛谈了几句普通的应酬话。周伯涛忽然问道:“明轩,你们见过外婆没有?”觉新说是见过了。周伯涛又问:“她现在还在生气吗?没有说什么话罢?” 觉民看了周伯涛一眼。觉新却恭敬地回答说,周老太太的怒气已经消去,还⾼兴地讲了好些话。 “她老人家就是脾气太大,又爱任 ![]() 这样下去我也实在难应付“周伯涛皱起眉⽑诉苦地说。 连觉新也觉得自己的忍耐快到限度了。然而外表上的谦恭是必须保持的。他仍然温和地对周伯涛说话,不过语调却有点不同了,带了一点淡淡的讽刺意味。他说:“不过我看,外婆今天精神很不好。外婆究竟是上了年纪的人,应该让她多⾼兴一点,心里宽畅一点。大舅脾气素来好,还是请大舅遇事让让外婆,免得她老人家把气闷在心里头,会闷出病来的。” 周伯涛略微红了脸,他也有点惭愧,不过他仍然掩饰地说:“明轩,你不晓得我让过她老人家好多回了。譬如孙少 ![]() 觉新觉得自己心里不住地在翻腾。他听不进那些话。他听见说到枚的时候,偷偷地看了看那个可怜的儿子。枚埋着头不敢正眼看任何人,⾝子微微摇晃(也许是在颤栗),好象快要倒下去的样子。觉新决定不再谈吵架的事了。他便换过语调象报告一个严重的消息似地,把枚吐⾎和其他的病象就他所知完全没有隐瞒地对周伯涛说了。他恳切地要求周伯涛把枚送到医院里去。 “明轩,我看你这是过虑,”周伯涛不以为然地头摇道“什么肺病难治,都是外国人骗人的话。我就不信西医。我看枚娃子也没有什么大病,吐两口⾎也不妨事。我年轻时候也吐过⾎的。枚娃子就因为新婚不久,荒唐一点,所以这一向精神不大好。以后叫他多多读书习字,把心收起来,他的⾝体就会好起来的。”他又严厉地瞪了枚少爷一眼,正⾊说:“枚娃子,听见没有?从明晚起,还是每晚上到我书房里来听讲《礼记》。好在孙少 ![]() ![]() 枚少爷惊惶地抬起头,望着他的⽗亲发愣,不知道回答一句话。 “听见没有?”周伯涛的声音本来已经变成温和的了,后来他看见枚的痴呆的神气,他的怒气又往上升,便厉声喝道。 “是,是,听见了,”枚惶恐地答道。他又接连地⼲咳起来。 “你回屋去罢,”周伯涛嫌厌地挥手说:“你每次到我房里来,不是做怪相,就是发怪声音。真是没有长进,教不改的。” 枚少爷埋下头唯唯地应着。他用乞怜的眼光偷偷地看了看觉新,然后绝望地慢慢走出房去。 不平和怜悯 ![]() 觉新唯唯地应着。他的心已经不在这个房间里面了。觉民不能够听下去。他终于失去了他的冷静,冷笑了一声,就站起来,故意抬杠地说:“不过据我看,倘使不跟表姐夫吵闹,他就会让灵柩烂在尼姑庵里面的。大舅刚才说:”知子莫如⽗,‘所以知道表姐夫的人,恐怕还不是大舅“他一面说话,一面欣赏周伯涛脸⾊的变化。 N6zWW.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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