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那高地的太阳是陆天明创作的经典综合其它作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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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流中文网 > 综合其它 > 桑那高地的太阳 作者:陆天明 | 书号:44483 时间:2017/12/1 字数:1239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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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罢![]() ![]() ![]() ![]() ![]() “伙伴们红红脸,都坐着不动了。最后,还是他,抱歉地去把牌重新一张张捡起来…倒是郞亚娟还不时给点事让他做做。主要是让他修改润⾊各连队报来的典型材料。他问她:”你怎么还敢托我这个想’谋反‘的人做事?“郞亚娟扬起极细极弯的眉⽑,故作惊异状地说:”你别这么说话。没有人对你有啥看法。陈助理员在背后经常讲你能⼲,聪明,是个好脚式!不过让你有段时间定下心来总结总结自己。最近让你修改这些材料,也是请示过他的。我好自作主张的?“后来就让他给各连队的五好个人、四好班组填写奖状,颁发奖品。 有一天,骆驼圈子分场卫生员淡见三上场部卫生队领药,捎带着,到谢平这儿来领奖状和奖品。这骆驼圈子分场是羊马河最偏远的一个分场。只说它是羊马河的 “西伯利亚”还没表达透它在羊马河人心目中所具有的遥远感。这分场拢共才三 十来户人家。百十来个劳力。评了五六十个五好个人。所有班组都评上了四好班组。场里居然也批准了他们这个评法。谢平觉得这么评“五好”“四好”真他娘的滑天下之大稽。淡见三拍着他肩膀说:‘小伙子,别眼馋。你要上咱们那儿走一趟,你就明⽩场里这些头头们⼲啥对咱骆驼圈子特别开恩了。要按我们分场人的心,骆驼圈子有一百评一百,有一千就得评一千。能在骆驼圈子那地方待着,他就是好样儿的。不信,咱们换换岗。轮着去待待。“谢平觉得有趣,就跟他多聊了会儿。送走淡见三,他端起缸子,喝口凉茶,刚想去商店找仓库保管员核对一下实物数,陈助理员带着一个穿得鼓鼓囊囊、浑⾝散发着呛鼻子烟油臭、棉袄⾐襟跟⽪板子一般油亮黑腻的矮胖子,走进屋来。那矮胖子的眼睛跟猪的一样小。说起话来 ![]() 为照顾这些林场工人,也为和林场搞好关系,场里决定给他们也发一部分奖品。 “这种奖,还有什么意义?他们才⼲了几天?”谢平问陈助理员。 “对他们,不能像对我们自己场里的人那样。”陈助理员说。 “好吧。只要导领批了,我就发。”谢平伸手向陈助理员要批条。 陈助理员说:“这事,是刚才在政治处碰头会上定的。由我给你签字…按特殊情况理办。” 谢平搬出一厚本条例、规则的合订本。翻了半天,翻到一页,对陈助理员说: “文件规定,特例都得有主管导领签字。” “我不行?”陈助理员口气一点点变硬了。在这一点上他尤其敏感、计较。 “陈助理员,这文件是你起草的…” “我问你,我签字管用不管用?政治处碰头会的决定管用不管用?” “陈助理员,你要是能算主管导领,你的签字当然管用…” ‘你这是什么意思?是挖苦我还是嘲笑我?“陈助理员脸⾊又一次发紫了。 “陈助理员,谁都拿个⽩条来从我这儿领走半马车东西,以后我咋 ![]() 政委的批条上写道:‘小谢:请尊重陈助理员的意见。“ 谢平问陈助理员:“酿酒分厂扩建工程谁主管?政委还是场长?” 陈助理员这下可真火了:“政委的批条都不灵了?你行啊!”谢平说:“酿酒厂扩建工程如果是场长主管的,加上他一个签字,是不是更妥当一些…照顾双方面子,以后也好说话…” 没想陈助理员一下蹦了起来:“谢平!你…你还知道自己吃几碗⼲饭吗?你是什么玩意儿?” 谢平一下惊呆了。出生人世,还没人这么说过他。什么玩意儿?他一下冲上去,指着对方吼道:“陈満昌,你说我是什么玩意儿!” 这时,老宁闻讯赶来,忙分开他俩,打着圆场说:“算了算了。从这个口袋里掏出来,往那个口袋里搁。反正‘李先念’倒霉。发。谁签字都发!”从谢平菗屉里取出竞赛办公室的橡⽪戳子,连连哈了两口气,从那矮胖子手里拿过领奖单,盖了个半红半不红的印子,说:“走走走,我代小谢替你们上商店去提货…”人散去后,谢平哭了。无声的。没出息的。但又是怎么也制不任的。咸的。苦的。涩的。委屈的。愤慨的。滚烫的。冰凉的。他把嘴 ![]() 接待办公室所有的伙伴都来了。他们都听见也都看见了。这时都默不做声地站在门口,不敢进屋来惊动他,也不想去惊动他。 他收拾东西——名册。收据。批条。提货单。账本。橡⽪戳。钥匙串…去找主任。他决计不在这儿⼲了。伙伴们没一个拦他。 他看见秦嘉在林带里站着,低着头,苍⽩着脸。她也一定都看见了。听见了。她为什么独自站在林带里呢?不管她。今天谁也别想来拦我。他决定快步从秦嘉⾝边走过去。 “谢平。”秦嘉在叫他。 他只当没听见。 “谢平!”秦嘉叫了第二声。 他只得站住了。 “谢平…”秦嘉的声音忽然颤抖起来。他看见她哭。他走过去。她⾝后是块砖砌⽔泥面的照壁,红漆底子上录着⽑主席手书体的“保卫祖国,建设祖国”八个⻩字。谢平以为秦嘉跟他说刚才的事呢。憋了半天,秦嘉告诉谢平,齐景芳出事了。她被⻩之源搞了。怀娃娃了… …那天,⻩之源来签换工合同。场长狄福才亲自派车,去南山接他。车开到招待所,据了几下喇叭,慢慢拐到西小院月洞门前,齐景芳已经在套间门外的台阶上等候着了。屋子自然是先已收抬妥了的,烧得暖暖和和。⻩之源说,他不喜 ![]() 没想到会出那样的事。没想到⻩之源是个畜生!那天晚上,合同签了字,狄场长在家里弄了几碗几碟的,又叫上老严和管工副业的邢副场长陪⻩之源喝了二斤。⻩之源回到招待所,都快十一点了。他心里热燥。在沙发上坐了老半天,也定安不下来,便到门外雪地里站了会子。今晚,西小院里只住了他独杆儿一 ![]() 进了⻩之源屋,他脫了⾐服像是要觉睡了,只穿着套单薄的棉⽑衫 ![]() ![]() ![]() ![]() “怎么不是?”齐景芳脸涨红了。她一直告诉⻩之源,她是海上人。她不想让他知道她老家的那段事。而且,那时,他无非是个“住店”的客,随口说说也无妨, “你不是。”⻩之源拉过了她手“我得费许多口⾆和手脚,在我们人事科管档案的同志那里,把材料改过来。把你依然说成是海上知青。现在优先照顾他们。这样,事情好办多了。你为什么事先不跟我说真话?” 齐景芳心慌。她为自己的露怯心慌。愧疚。 “谈谈,你还有什么瞒着我的?”他把她带到沙发边,几乎是半拽半拉。 “没有…” “说吧。不管你瞒了我什么,我还是要帮你的忙…我喜 ![]() ![]() ![]() ![]() 她害怕。她惊慌。她愧羞。她挣扎。她怨恨。到这时,她还不知道最终竟会出那份丢人的事。姐姐没跟她说到这一步啊!她不懂。真不懂… 看见谢平和秦嘉一起走进值班室,齐景芳知道秦嘉已经把这件事告诉谢平了,心里便轰地一炸。她一句话没说,就带他们出了值班室。她不知道该把他们往哪儿带,可又不能傻呆在院子里。她向前走去。她听见谢平 ![]() “让协理员叫去了、”秦嘉答道。长时间的心神紧张,使她显得疲乏、困顿。 “协理员?你报告他了?” “跟小齐一屋的那两个小丫头,早看出苗头了,报告了协理员。” “她们懂那些事?” “小金懂。又看到小齐这些⽇子半夜里老偷着哭。上午翻她 ![]() 谢平忍了半天,结结巴巴地从牙齿 ![]() 秦嘉向窗户拧过头去,半晌才点了点头。 不一会儿,他们看见齐景芳从协理员办公室走出来,靠在廊柱上歇了一会儿。协理员叫小金把她送回宿舍。后来政法股的人找齐景芳谈过两次。带她到卫生队做了妇科检查。取了证。政法股的人还找了些别的人,了解齐景芳和⻩之源的关系。据说还打听了她和谢平的关系。最后找谢平谈。谢平火了:“我和齐景芳有什么关系?你们说我们是什么关系?!”政法股的人说:“我们只是想了解一下。没其他意思。”谢平说:“你们⼲吗不去找 ![]() 政法股的人在谈话时,跟所有有关人员都 ![]() 卫生队给齐景芳做了刮宮手术后的第二天,⻩之源来了。他去福海县林业局办了事,回林场,路过羊马河,顺便看看在这儿施工的林场工人,也看看小得子。他还不知道小得子孕怀了,更不知道事儿发了。那天,于完那事,他看见齐景芳只是痛哭,便有些作慌。想安慰她两句。齐景芳推开他,掩上⾐襟,跑了。第二天清早,他在⽔房边等过她,又去宿舍找过她,想做些解释。但都没找见她。后来他给她写过两封信,寄过一回钱。托人又给她捎来一大包⽩木耳。但都没得到小得子的回音。他的心安不下来。他无论如何要跟她彻彻底底谈一次,解释一次,取得她充分的理解…如果还能取得谅解,那当然更理想。 场机关的人得知⻩之源来了。一下午没⼲正事,都聚在窗户前,伸长了脖子,等好戏看。他们看到政法股股长亲自去招待所了。又看到邢副场长去了一趟。跟着,政法股股长在政委和场长家各待了相当长一段时间。在这段时间里,⻩之源一直在自己屋里待着,连晚饭也没出来吃。接着就传出消息,场部要修理连等天黑透后,把正在大修的那辆吉普车开出来,连夜送⻩之源回林场。 这时,谢平屋里聚着不少海上青年。包括从修理连来报信儿的两个小子。他们商量着,不能轻易放过⻩之源,要派人找主任、找政法股长去问问此事。 有人敲门。剥啄剥啄。 计镇华拽开门一看,竟是齐景芳。她真瘦了,脸上瘦剩一对深的眼窝和一点青⽩青⽩的鼻尖。没穿大⾐,只裹着一条铁锈红的加长围巾。从后脑勺上包下来,捂去半边脸、半张嘴,在 ![]() ![]() 待大伙走后,谢平给她端了个凳子。她没坐,也没转过⾝来。 “求你…别去管我的事…”她低声地说道。 “为什么?”谢平控制住自己,问。 “你别管!求求你…”“为什么!” 齐景芳浑⾝挛痉着,猛地拧过⾝来,叫道:“我不是你们海上丫头。你们别管我…”说着,两颗冰凉冰凉的泪珠像冻住了的一般,淌到颧骨上,便凝住了。満场部的人都知道她是主动跟⻩之源好的。她说不清。她怕事儿闹大,怕人追问。政法股的人又向她追问过她跟谢平的关系。她更不希望把谢平再牵连进来…她已经对不住他了… 谢平当然不了解这一切,更不理解她这时的“古怪”和“倔強” “好。我不管。”谢平忍下一口气,指着窗台上一包东西说“那是接待办公室几个伙伴给你弄来的一点红糖和 ![]() 齐景芳青⽩的脸立时红了。她没拿。待齐景芳走后,谢平马上去找秦嘉、计镇华他们。他们此时已经找过协理员了。协理员说:这件事,齐景芳自己要负一部分责任。⺟狗不撅腚,公狗也难爬嘛!⻩之源是得教育。但得考虑两个兄弟单位的关系。这儿还有他们的施工队。一批计划外的木材还得由林场提供。这关系到总场明年能不能减少二三十万亏损的大问题。场里最后决定,怎么教育处理⻩之源, ![]() 谢平怎么也不相信,连自己的被子都不好意思让男生碰的齐景芳,会主动送上门把自己毁了。 “可确实也找不到证据,说明是人家強迫的。政法股的人说,齐景芳拿不出一件扯烂的⾐服。⾝上也没伤…”站在一旁的郞亚娟说道。 谢平斜了她一眼,没搭她的话茬儿。大伙儿也没理她。等郞亚娟悻悻地走开,谢平马上对修理连那两个人说:“你们能想办法,让吉普车晚发动个把小时吗?”那两个小子会意地看了看谢平说:“笃定!出修理间之前,它在我们兄弟手里。”谢平又对计镇华等几个男生说:“有空跟我走一趟吗?” 秦嘉忙问:“你要⼲什么去?” 谢平对她和那几个女生说:“没你们的事。你们把那包红糖和 ![]() ![]() ⻩之源这时收拾齐了东西,只在屋里打转,焦急地等着吉普车来。他仍然感到遗憾的是,在走之前没能见到小得子,当面求得她的谅解。他仍然相信他能叫小得子理解了他。门外脚步声响,他以为是邢副场长跟什么人来请他上车;但又不知为什么听不到吉普车引擎的声音。他在疑惑中拉房开门,见站在门檐灯⻩⽩光圈里的是谢平和一群 ![]() ![]() 一时间似乎也⼲缩起来。但他依然保持惯有的那种姿态,叫人感到,他总是那么自信,那么镇静,那么的有条不紊。 “姓⻩的,这就走啊!”谢平关上门。 “你们…”⻩之源稍稍向后退了退。 “⿇烦你做件事。把你怎么搞了齐景芳的经过,写一写。”谢平说道。 ⻩之源不做声。 “你搞了人家,还要人家替你背黑锅?!”计镇华抄起煤堆上一 ![]() ![]() “这…到底怎么回子事,还、还不清楚…”⻩之源端起茶杯,想凭借自己的年龄、⾝份。气度镇住眼面前这群小子,尔后再寻机摆脫。只待邢副场长跟吉普车一到,什么都好办了。 谢平一巴掌打掉他手里的茶杯。 “你们打人?”他暴跳起来。 “打你狗 ![]() ![]() “哎哟…”他杀猪似的叫唤,捂住 ![]() 谢平上前卡断电话,问他:“你到底写不写?” ⻩之源手里还紧抓住电话不放。口气软了下来:“…如果我有责任,那也是真想对她好…”“‘如果’?”计镇华⾝后的一个青年,一边吼着,一边从茶几上抄起一只茶杯朝他头上砸去。他闪过了这一砸,却被电话线绊倒在地上。他精明,懂得在这种寡不敌众的对峙中,自己一倒下,便会引来一阵狂疯的混打混踢,后果不堪设想。于是他不顾一切地爬起。但刚站起,后 ![]() ![]() “起来。站直了。”谢平冲他吼道“你毁了我们的一个姑娘。你懂吗?你这样,叫她还能相信这世界有善意和真诚吗?”谢平他们不想打躺倒的“癫⽪狗”⻩之源不懂这一条。他以为这帮小子的“三斧头”已经过去。但当他显出一脸和解的讨好的笑容,慌忙站起之后,又一次被蹬翻在地上,便死活再不肯往起站了。闷沌、⿇木之后的疼痛叫他几乎憋过气去。他蜷缩在地板上一连串地⼲咳起来。这时,得到总机房守机员报告的协理员,带着警卫班的几个小伙子和一个匆匆赶来的政法股助理员,跑进月洞门。谢平知道事情闹大了,便一步上前从计镇华手里夺过铁火钩,朝⻩之源扬起来挡他的胳膊上重重地给了一下,说道:“看清了,带人来找你的是我。用铁火钩菗你、用脚踹你的也是我。你要是像疯狗似的 ![]() ![]() ![]() 谢平回到自己办公室门前,见秦嘉和接待办公室所有的伙伴都在过道里等着他。他们已经知道这决定了。老宁也从他办公室里打了个电话过来,说:“我看见你办公室里有人,就不过来了。你咋搞的吗?怎么能同意去骆驼圈子?你知道那是啥地方?”谢平说:“放心。别人能待得下去的地方,我谢平总归也能待得下去的。”老宁半晌没吱声,最后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说了声:“你呀…”后来男生走了。女生留下来帮谢平拆洗被子,做走的准备。她们听见有人走进过道。在门外站了会儿。出去了,又走进来…如是三回。那几个女生鼓起勇气,突然把门拉开,想看看这时还来偷听“壁脚”的家伙到底是谁,没想到,门外站着的又是齐景芳。齐景芳来不及躲闪,只好低下头站住。是小金得知谢平要离开机关,把这消息递给了她。她觉得是自己“坑苦”了谢平。她认为谢平不会再瞧得起她。但她得来 一趟。来⼲什么?她说不上来_也不清楚。说不上是道歉,说不上是告别…她只觉得要来这么一趟。瞧得起。瞧不起是人家的事。她得来一趟。走到门口,她听见屋里有人。她没有勇气推门.也没有勇气决断地离去… 秦嘉给女伴使了个眼⾊,大家抱起拆下的被面、被里,一个个都去和蔼地鼓励地搂搂齐景芳,尔后,鱼贯地走了。齐景芳见大伙儿要走,心一慌,便也要走。却被秦嘉拽住。齐景芳明⽩秦嘉的好意。她愧羞、难过。可单独跟谢平,能说什么呢?她既怕单独跟谢平在一起,又不愿有别人在场。她只是紧紧拽住秦嘉的⾐袖不放。到未了,她也只对谢平说了一句话:“都是我…”话没能说完,便硬咽得抬不起头来了。秦嘉眼圈红了。谢平心里也一阵阵酸涩。 到晚上,伙伴们又来他屋里坐。他们没开灯。幽蓝的月光染得屋里一片清⽩。照不到月光的角落,便黑得那般纯净。谢平对着夜空说道:“我们想到了要来吃耝粮、住地窝子、喝碱⽔,想到了肩头会肿红,手心会打泡起茧,准备半年看不上一场电影,一年洗不上一回澡…但就是没有一个人提醒我们,得想到,这儿的人也会有那等复杂…” 场部没有车去骆驼圈子。谢平只有等那边来车把他捎过去。据说场部已经通知了骆驼圈子。这样,有几天工夫,谢平完全清闲了下来。在这清闲里,他才渐渐意识到,他正在失去什么。如果说一年前,直到动⾝到街道集合,带队出发去北站,他都没想到去南京路。外滩、大世界、福州路旧书店最后地转一圈,最后地看一眼繁华和文明,那么一年后的今天,他却那样強烈地意识到自己将离开人群聚居地的最后一站了。他到商店去给自己买两条⽑巾。在照相馆照了张相。去鞋铺把旧胶鞋漏⽔的地方补起。他默默地望着⾼耸的已经泛出淡青⾊润意的林带,望着那包围住场部的天空。他知道自己在告别。一年前,当他和伙伴们到达羊马河时,他们都松了一大口气,说:总算走完了这五千公里。旧的结束了,新的开始了。今天,他才意识到,对于他来说,五千公里的路,一直并没算走完。这剩下的一百七十公里,才是他要走的最后一站。尔后,他才能说,是的,结束了…又开始了… 晚上,他去找过陈助理员,说:“我的预备期満了。转正的问题是机关支部给讨论,还是到骆驼圈子以后再说。”陈助理员说:“到骆驼圈子再说吧。你在这儿刚出了这么两档事,真讨论起来,恐怕不会对你有利的。”谢平想想也是的,便没坚持。 第二天,他一步没离开自己的小屋。第三天上午,回试验站看了看站长教导员,看了看渭贞嫂子,跟青年班的伙伴⼲了半天活。回到场部,大食堂已开过饭。想起早起还有半拉剩馍烤在火墙上,就没再去⿇烦伙房的班长。刚才过来时,他看见路上停着一辆很旧的轮式拖车。他认出是那种老式的“尤特二八”车头上暗红的漆⽪掉了不老少。驾驶楼顶板重拆装过,铆着张⽩⽪马口铁。铆口铆脚生出一圈圈锈斑。但带隐纹的⽩铁⽪本⾝,却在 ![]() ![]() ![]() ![]() 机关里的人一吃过午饭,便被协理员叫去菜地搞突击。又是送肥。接待办公室的伙伴们也都去了。秦嘉去了。镇华也去了。菜地在 ![]() “你东西多吗?我帮你扛上车吧…”小马支吾道。她知道自己说的无非是一句客套话,当班纪律不允许她此时离开岗位。但还是真心地跟谢平表达了这个心意。 “不用了。骆驼圈子来了人。另外…见了小得子,也跟她打声招呼。”谢平托付道。 “她可能就在业务室值班。我替你把电话接过去吧。” 谢平忙说:“不用了。机车还要去福海县县城办事。算了吧。有空, ![]() ![]() “你有空还回场部来…” “好的…” 开车时,谢平看见小马在总机房玻璃窗里向他招手。整个场部却像睡着了一般。 ![]() “没事了吧…”开车的于书田问谢平。他就是那两个三四十岁的壮汉中的一个。是个转业战士。 “没事了…走吧。”谢平长长地出了口气。最后看了眼场部。车从招待所东北角路口拐过,谢平突然看见有个人从紧贴着招待所后墙的林带里冲到大路上,戴着红头巾。他认出是齐景芳。他从铺盖卷上站起,冲到后厢板前,探出⾝子,朝她挥了挥手,叫道:“小齐——有事儿多找秦嘉——” 齐景芳也挥了挥手,但没叫出声来。她苍⽩的手在微微地晃动了两下后,慢慢地收了回去,捂住了自己的嘴…这时一阵风刮过来,把谢平的⽪帽刮落在地下。 “帽子…”他喊了声。于书田听不到。他应该捶驾驶楼顶板。但“尤特”车的拖斗跟驾驶楼间隔距离大。手够不着。他还应该从车厢里随便拣起样东西,朝车头前一扔。开车的便知道后边出事了,需要停车。但这规矩,这时他还不懂。车速很快。他还想多看两眼齐景芳。他着急地来回在车厢里跑了两趟。车开远了。他看见齐景芳拾起了他的帽子,追了几步,尔后站下了,把他的帽子紧紧捂在 ![]() 谢平感到耳朵生疼。冻的。他离开后厢板,回到铺盖卷上。他从网兜里菗出那条短短的薄薄的只有南方人才会带的那条围巾,把耳朵裹上。这时,于书田让副驾驶探出头来,扔了件⽪大⾐给他。这是“老爷子”头天晚上就关照了的,让他们随⾝多带件去。老爷子料到这个被处理到骆驼圈子来的海上小嘎娃子,自己还置备不起⽪货。 N6zWW.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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