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众神是尼尔·盖曼创作的经典科幻小说作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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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流中文网 > 科幻小说 > 美国众神 作者:尼尔·盖曼 | 书号:44048 时间:2017/11/19 字数:2741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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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亡灵也有灵魂。 我问他那种事情怎么可能——亡灵本⾝不就是灵魂吗?他一语点破我的困惑:难道你从来没有想过,亡灵为什么总因为某些原因重回人间?是啊,他说得对,亡灵总因为某些原因重回人间。 ——罗伯特·弗罗斯特《两个女巫》圣诞节前的一周通常是殡仪馆里最安静的一周。这是影子吃饭时从艾比斯先生口中得知的。此刻,他们正坐在一家小餐厅里,距离艾比斯与杰奎尔殡仪馆仅两个街区。影子点的饭菜是全天都供应的早餐套餐(和炸面包球一块儿端上来的)。艾比斯先生一边一点儿一点儿啄着一块咖啡蛋糕,一边跟他解释:“快咽气儿的人中间,有些人会一直咬牙 ![]() ![]() ![]() ![]() ![]() 艾比斯和杰奎尔殡仪馆是一家小小的、家族经营的殡仪馆,也是这个地区最后一批真正立独经营的殡仪馆之一。至少艾比斯先生是这么说的。“在人类从事商业活动的绝大多数领域中,国全 ![]() ![]() “然而,殡葬业的情形却也许有所不同。你有一种需要,需要感到自己得到了小镇上才有的那种个 ![]() ![]() ![]() ![]() ![]() “所以,大型殡葬公司进⼊一个地区以后,会买下当地殡仪馆的名字。他们会付钱给殡仪馆的负责人,留用他们,制造出人 ![]() “主将统治死者的力量赐予我的生意合伙人,正如他将驾御文字的技能赐予我一样。文字,好东西呀。知道吗?我自己也写故事,不是什么文学作品,只是自娱自乐,人生的一些记录而已。”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影子正想问自己是否可以有幸阅读其中的一本记录时,他又接着说下去“不管怎么说,我们给人们提供的是具有连续 ![]() 艾比斯先生撅起下 ![]() “咖啡蛋糕味道怎么样?”餐厅女侍走过来为他们加満咖啡。 “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蛋糕。”艾比斯先生客气地说“请代我向你⺟亲问好。”“我会的。”她说着,急匆匆走开。 “如果你是殡仪馆经理的话,别问候任何人的健康。他们会以为你也许是在寻找生意机会呢。”艾比斯先生庒低声音说“好了,我们去看看你的房间收拾好没有。”饭后,他们并肩走在夜⾊中,呼昅在空中凝成⽩⾊的雾气。经过的商店橱窗里,圣诞节的装饰灯闪闪发光。“你们真好心,收留我住下来。”影子说“真是谢谢你们。”“我们欠你的雇主一点人情。再说,主知道,我们的确有空房间。那是一栋很大的老房子。你知道,过去我们有很多人住在这里,不过现在只剩下我们三个了。多你一个人没什么⿇烦的。”“你知道我要留下来和你们一块儿住多久吗?”艾比斯先生头摇。“他没有说。不过我们很⾼兴你能住在这里,还能帮你找些活儿⼲。只要你没有什么洁癖,又肯尊敬死者的话,你可以帮忙给我们做事。”“那么,”影子问“你们的人在开罗市做什么?是因为这个城市的名字,还是有别的什么原因?”“不,完全不是这些原因。事实上,这个名字来源于我们这些人,只不过几乎没有人知道这个秘密罢了。在遥远的过去,这里是一个贸易港口。”“你是说开拓新边疆的时代?”“你也可以那么说。”艾比斯先生说。“晚上好,西蒙斯女士!也祝您圣诞节愉快!带我到这里来的人,很久很久以前就航行到了密西西比河。”影子突然停下脚步,难以置信地盯着他。“你是想告诉我,五千年前,古埃及人就来这儿做生意了?”艾比斯先生没有说话,但他得意地笑起来。过了一会儿,艾比斯先生重新开口道:“三千五百三十年前,大致是这个时间。”“好吧,”影子说“我权且相信你的话。他们都做些什么生意?”“算不上什么大生意。”艾比斯先生说“动物的⽑⽪,一些食物,还有从现在位于密歇 ![]() ![]() ![]() “实真的故事?”“从某种角度来说,是实真的。如果你喜 ![]() ![]() “如果你问我,爱尔兰人是不是早在中世纪就来到了国美?他们当然来过!来过的还有威尔士人、维京人,当时住在西海岸的洲非人——后来被称为奴隶海岸,或者象牙海岸的地方,他们当时和南美洲的居民有过贸易往来。还有国中人,也多次到达了今天的俄勒冈州,他们管那里叫‘福山’。早在一千二百年前,巴斯克人就在加拿大纽芬兰岛海岸建起了鱼类捕捞据点。我估计你会反驳说:哎呀,艾比斯先生,那些可都是原始人啊,他们没有无线电,没有维他命药丸,更没有噴气式机飞。”影子什么都没说,也没打算说什么,但他觉得似乎应该说点什么,于是只好问:“那些东西,他们确实没有嘛。”冬天里的最后一批落叶在他们脚下纷纷踩碎,感觉⼲枯而松脆。 “人们普遍的误解就是:哥伦布时代以前的人类,决不可能坐船航行那么远。其实,新西兰、塔希提岛和其他太平洋岛屿上的土著人,最早都是乘船航行到那些岛上定居的,他们的航海技术,完全可以让哥伦布感到愧羞。洲非的财富也早就用于贸易了,只不过最初是运到东方,运往国中和印度。还有我的民人,来自尼罗河流域的人们。我们早就发现,用芦苇做成的船可以带你航行到全世界,只要你有充⾜的耐心和⾜够多的装満清甜淡⽔的罐子。你看,在过去,航行到国美的最大问题,就是这里并没有多少货物,没多少可以 ![]() ![]() ![]() 艾比斯先生从钥匙串上检出一把钥匙,打开一扇大巨的双扇门,他们走进一个大巨的、没有暖气的房间。房间里面只有两个人。其中一个是⾝材很⾼、⽪肤黝黑的男人,他手里拿着一把很大的金属解剖刀。另外一个是死掉的十几岁年轻女孩,她躺在一张长长的、既像停尸台又像⽔槽的瓷面台子上。 尸体上方墙壁的软木板上钉着好几张死去女孩的照片。其中一张照片是⾼中生的大幅头像,照片上的她正在微笑。另外一张照片上,她站在一排三个女孩中间,穿着参加舞会的裙子,浓密的黑发在头顶上盘成一种极其复杂的式样。 现在,她全⾝冰冷地躺在瓷面台子上,一头黑发垂了下来,耷拉在肩膀旁,沾満了凝固的鲜⾎。 “这就是我的合伙人,杰奎尔先生。”艾比斯介绍说。 “我们已经见过面了。”杰奎尔说“原谅我现在不能和你握手。”影子低头看了看桌子上的女骇。“她是怎么死的?”他问。 “选男友的品味太差。”杰奎尔说。 “一般来说,这个错误并不致命。”艾比斯先生叹息着说“可这一次却是。他喝醉了,⾝上还带着刀子。她告诉他说她觉得自己孕怀了,而他不相信那是他的孩子。”“她被刺了…”杰奎尔先生说着,开始计算刀伤的数目。他踩下脚控开关,启动旁边桌子上的一个小录音机。“一共五刀。左前 ![]() ![]() ![]() ![]() ![]() ![]() ![]() ![]() “你同时也是验尸官?”影子问。 “在我们这个地方,验尸官是政客任命的。”艾比斯先生说“他的工作就是踢尸体一脚,如果尸体不踢回他,他就签署死亡证明。杰奎尔则是所谓的解剖员,他替镇上的验尸官做尸体解剖,然后保留组织样本以供分析检查。他还负责为伤口拍照。”杰奎尔完全无视他们俩的存在。他拿起一把大解剖刀,从她的两肩肩胛骨开始,一直到 ![]() ![]() 女孩的⾝体像一个钱包,转眼间全部打开了。 影子闻到一股很淡的、令人有些不快的味道,是一种具有穿透力的、有些刺 ![]() “我还以为闻起来会更糟糕呢。”影子坦⽩地说。 “她很新鲜,”杰奎尔说“连肠子都没被刀刺穿,所以不会有屎尿的恶臭。”影子发觉自己移开了目光,倒不是因为他觉得自己会恶心反胃,而是他突然有一种強烈的愿望,希望给那个女孩留下一点隐私。要说⾚⾝裸体,很难有比这具开膛破腹的尸体更⾚裸的了。 杰奎尔把胃部以下、骨盆以內的肠子打上结。肠子在她的腹內闪着光泽,感觉像蛇一样滑溜。他用手指抻着肠子,一英尺一英尺地丈量检查,然后对着麦克风说一声“正常”接着就把所有肠子放进地上的一个桶里。他用真空泵菗⼲她 ![]() ![]() ![]() ![]() ![]() “里面装的是甲醛。”艾比斯先生在一旁解说。 杰奎尔继续对着麦克风讲话,描述他手上进行的尸检工作、他观测到的情况,与此同时,他逐一切下女孩的肝脏、胃、脾脏、胰腺、肾脏、子宮和卵巢。 他为每一个器官称重,并口述记录器官正常没有任何损伤。他还从每一个器官上切下一小片组织,放在装満甲醛的罐子里。 他分别从心脏、肝脏和一个肾上多切下一片组织,放在嘴里慢慢咀嚼。一边嚼,一边继续手里的活儿。 但不知为什么,影子觉得他这么做很好,做得很对:对死者充満尊敬,没有一丝一毫的亵猥。 “你想留在这儿,和我们一块儿⼲一段时间吗?”杰奎尔问他,同时继续咀嚼女孩的那片心脏。 “如果你们想要我的话。”影子说。 “我们当然想要你。”艾比斯先生说“没有什么不能接受你的理由,留下你的理由却太多太多了。留在这里的期间,你受我们的保护。”“希望你不介意和死人睡在同一屋檐下。”杰奎尔说。 影子突然想起碰触劳拉嘴 ![]() “看起来是,”影子说“不过在我看来,死人复活似乎是很容易的事。”“完全不是这么回事。”艾比斯说“要知道,即使僵尸都是用活人制成的。一点儿魔粉、一点儿咒语,最后再推上一把,你就能制造出一个僵尸。他们其实是活人,只不过相信自己已经死了。但是,要真正复活一个死者,而且继续沿用他自己的躯壳,那可需要极大的法力。”他迟疑了一下,然后接着说“但在旧陆大,在过去,让死人复活要简单一些。”“你可以将一个人的灵魂,‘卡’,噤锢在他体內,时间长达五千年。”杰奎尔说“但一旦噤锢失效,灵魂就会失散。不过,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他恭恭敬敬地把刚才切割下来并移走的器官重新放回女孩的 ![]() ![]() ![]() ![]() ![]() “我要去喝瓶啤酒。”杰奎尔说着,摘下橡⽪手套,丢在垃圾桶里,再脫下棕黑⾊的罩⾐,丢进洗⾐篮。最后,他拿起带纸托的罐子,里面装着红的、紫的、褐⾊的各种器官组织。“一起来吗?”他们沿着后面的楼梯走到厨房。这是一间褐⾊与⽩⾊相间、朴素体面的房间。至于装饰风格,影子觉得它上一次装修大概是二十世纪二十年代,而且装修之后没有作过任何改动。厨房一侧墙边是一个很大的咯咯作响的冰箱。杰奎尔打开冰箱门,把装着脾脏、肾脏、肝脏和心脏的塑料罐子放进去,又取出三个棕⾊瓶子。艾比斯打开玻璃门的酒杯柜,取出三个⾼⾼的玻璃杯,挥挥手,示意影子在餐桌旁坐下。 艾比斯倒出啤酒,先递给影子一杯,然后递给杰奎尔。啤酒的味道很不错,微微有点苦,颜⾊很深。 “好啤酒。”影子忍不住称赞说。 “我们自己酿的。”艾比斯说“在过去,酿啤酒的一直是女人,她们的技术比我们好得多。但现在这里只剩下我们三个了,我,他,还有她。”他指指那只蜷在墙角猫篮里呼呼大睡的褐⾊小猫“最初我们本来有很多人。可是塞特离开了我们,出门探险去了,那是…两百年前?一定是的,到现在已经两百年了。我们接到过他从旧金山寄来的明信片,那大概是在1905年或1906年,然后就什么消息都没有了。还有可怜的荷露斯…”他的声音渐渐弱下去,最后变成一声叹息,伤感地摇着头。 “我偶尔还能看到他,”杰奎尔说“出去接尸体的时候。”他啜了口啤酒。 “我会努力工作,补偿住在这里的费用。”影子说“你们告诉我要做什么,我就会做什么。”“我们会帮你找到事情做的。”杰奎尔同意说。 褐⾊小猫睁开眼睛,站了起来。她轻轻走过厨房地板,用脑袋顶了顶影子的靴子。他垂下左手,抓抓她的额头、耳朵后面,还有脖子。她陶醉地弓起⾝子,然后跳到他腿大上,趴在他 ![]() 啤酒让影子的脑袋晕乎乎的,很舒服。 “你的房间在楼梯顶,紧挨着浴室。”杰奎尔说“你的工作服挂在⾐柜里——你会看到的。我猜你也许会想先洗个澡,刮刮胡子。”影子确实很想澡洗。他先在铸铁的浴缸里洗好澡,再刮胡须。他很紧张,因为用的是杰奎尔借给他的一把老式剃刀。剃刀极其锋利,刀柄是珍珠贝的。影子怀疑这把剃刀平时是不是给死人最后一次刮胡子用的。他过去从来没用过这种直柄剃刀,不过他一点儿都没有割破自己。他洗掉剃须膏,在浴室镜子里凝视着自己的裸体。⾝上到处是瘀伤, ![]() 然后,仿佛有人握着他的手一样,他下意识地举起那把直柄剃刀,将刀锋抵在自己的喉头。 也许这是个解脫的好办法,他想,简单而有效。要说有谁能冷静地料理好他的后事,把现场清理⼲净,然后该⼲什么⼲什么,那就是这会儿正坐在楼下喝啤酒的那两个家伙了。一了百了,从此不再有任何烦恼,不再有任何关于劳拉的问题,不再有任何神秘兮兮的事件与 ![]() ![]() ![]() 他站在那里,手持剃刀顶着喉咙。一缕鲜⾎从刀锋接触肌肤的地方流下来,他却甚至没注意到。瞧,他对自己说,几乎可以听到耳边的悄悄话,没有痛苦的。锋利得让人不会有任何感觉。没等我意识到,我就已经死了。 浴室的门突然弹开了,虽然只有几英寸宽,但已经⾜够那只褐⾊小猫把脑袋从门 ![]() “嗨,”他冲着小猫说“我还以为我锁上门了呢。”他合拢那把可以割断喉咙的剃刀,把它放回洗脸池旁,用卫生纸擦⼲净小伤口上的⾎。然后,他把浴巾裹在 ![]() 和厨房一样,他的卧室似乎也是1920年装修的:房间里有一个放洗脸盆的架子,柜子菗屉和镜子旁边还摆放着一个大⽔罐。有人已经把他的⾐服放在 ![]() ![]() ![]() 他穿好⾐服。尽管没有一件是新的,但⾐服的质地都非常好。他很想知道这些⾐服到底是谁的,他是不是正在穿上一双死人的袜子?他是不是就要踏进一双死人的鞋子?他冲着镜子检查领带。镜子中的他正对着自己微笑,満脸嘲讽的味道。 现在的他怎么也无法想象,刚才他居然想用剃刀割断自己的喉咙。打领带的时候,镜中的倒影依然微笑着。 “嗨,”他跟自己的影子说话“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刚说完,他立刻觉得自己太傻了。 门吱地一声打开,那只猫从门框和门之间的 ![]() ![]() ![]() ![]() 影子离房开间时把门敞开着,让猫可以离开,顺便也换换房间里的空气。他走下楼梯,楼梯吱吱作响,似乎在议抗他的体重,好像它们只想安静待着,不受任何打扰。 “哦,见鬼,你看起来样子很不错啊。”杰奎尔夸奖说。他正在楼梯底下等着他,也穿着一套类似影子⾝上的黑⾊西装。“开过灵车吗?”“没有。”“凡事都有头一遭,”杰奎尔说“车子就停在前门。”有个名叫丽拉·古德切德的老妇人死了。在杰奎尔先生的指点下,影子携带折叠的铝担架车,穿过狭窄的楼梯,走进她的房间,把担架在 ![]() ![]() 影子和杰奎尔将带轮子的担架推到狭窄的楼梯口。老人跟在他们后面,脚上穿着卧室里穿的拖鞋,依然啰啰嗦嗦说个不停,话题大多是关于金钱的,还有人 ![]() ![]() ![]() 他们只好又陪老人走回他住的房子,送他上楼梯回到自己的房间。在双人卧室的角落里,一台小电视机开着,嗡嗡作响。影子从旁边经过时,发现新闻播报员微笑着冲他挤了挤眼睛。他确信没有人注意他这个方向,于是立刻关掉电视。 “他们没有钱。”终于坐回灵车里以后,杰奎尔告诉他“他明天就会过来找艾比斯,选择最便宜的葬礼。不过我认为,她的朋友们会说服他给她办一个好点的葬礼,在殡仪馆前部的房间里举办一个正式的告别仪式。他肯定会抱怨,说自己穷没有钱。这段时间,这附近的人都没有什么钱。不管怎么说,六个月后他就会死了,最多不超过一年。”雪花在车前灯的光圈里飞舞,大雪已经朝比较南部的这里飘移过来了。影子好奇地问:“他有病吗?”“不是那个原因。女人能拯救她们的男人。而男人——像他这样的男人——他们的女人一旦死掉,他们也不会再活很长时间了。你会看到的。用不了多久,他开始变得神情恍惚, ![]() ![]() “这得看情况。回溯到我的那个时代,我们全都有灵魂。当你死后,你要在 ![]() ![]() ![]() “没错。该死的,那小子真是个幸运的混蛋,不,应该说幸运的处女蛋。”“你是说耶稣?”“非常非常幸运的家伙。就算他摔倒在粪坑里,爬起来以后,闻上去还是跟玫瑰花一样香噴噴的。对了,你知道吗?其实圣诞节并不是他的生⽇。他这个生⽇是从藌特拉那儿借用的。你见过藌特拉吗?爱戴红帽子, ![]() ![]() 绿灯亮了。影子重新发动灵车,以每小时10英里的速度缓缓开行。覆盖冰雪、滑溜溜的路面上,这个速度⾜够了。车子似乎很⾼兴以二挡的速度慢慢开着,他猜这辆车的大部分时间恐怕都是用二挡开的,所有车子都得跟在它后面慢慢爬行。 “你车开得很好。”杰奎尔接着说“对了,耶稣在这儿混得 ![]() 杰奎尔开口回答,但他的话与真正的天气毫无关系。“你看看我和艾比斯。”他说“再过几年,我们的生意就混不下去了。我们有积蓄,生意不好的年份花用。可是好多年来,这里的生意一直不好,一年不如一年。荷露斯疯了,疯得一塌糊涂,所有的时间都变⾝成一只鹰,吃路边被汽车撞死的动物。那是什么生活呀!至于芭丝忒,你已经见过了。就这样,我们的⽇子还算好的呢!我们至少还有一点信仰,可以将就着过下去。其他那些笨蛋连自个儿的信仰都差不多丢光了。这就好比殡葬业的生意——不管你愿不愿意,大公司总有一天会收购你,把你赶出局,因为他们更強大、更有效率,而且他们的做法的确有效!对抗和战斗并不能改变这个该死的事实,因为我们早就输掉了这场战争,早在我们刚刚到达这片绿⾊的土地之时,不管那是一百年前,一千年前,还是一万年前。早在那个时候,我们就已经输掉了。我们远渡重洋来到这里,可国美并不在乎我们的到来。要么被收购出局,要么继续硬 ![]() 他在后院倒车,直到车子快碰上房子后面那两扇大门才停下。杰奎尔打开灵车和停尸房的门,影子负责开解担架的扣环,把它拉出来。担架从车厢里抬出来后,轮子支架立刻自动旋开,落了下来。他推着担架车走到防腐桌前,抬起丽拉·古德切德。她仿佛 ![]() “我有一个传送板,”杰奎尔说“你用不着亲自搬动她。”“没关系。”影子说,他现在说话的语调越来越像杰奎尔了“我个子大,这点小事没什么。” 童年时代,影子在他的那个年龄段里算个子矮小的,全⾝上下瘦骨嶙峋。影子小时候的照片,劳拉只有一张看得上眼,愿意把它装进镜框里。照片上是一个表情严肃的孩子,一头不受约束的 ![]() 他们搬家的次数实在太多了,他⺟亲带着影子,最初在欧洲各国之间迁徙,从一个大馆使搬到另外一个大馆使。他⺟亲是在外事部门工作的通讯员,负责抄录和发送机要电报。后来,在他八岁的时候,他们回了国美。⺟亲因为经常生病,很难保住一份长期工作,只能在⾝体状况允许时断断续续打些零工。于是,他们只好经常从一个城市转移到另外一个城市,这里住一年,那里住一年。他们从来没在一个地方停留很久,让影子可以结识自己的朋友,觉得这里就是自己的家。那时候,影子还是一个很瘦小的孩子…但他长得非常迅速。十三岁那年的舂天,当地的孩子们还在捉弄他,总是唆使刺 ![]() ![]() ![]() 没有人。直到劳拉出现。 没有人。直到劳拉出现。 艾比斯先生准备了晚饭:米饭和煮青菜是给他自己和杰奎尔先生的。“我不吃⾁,是素食者,”他解释说“而杰奎尔在工作过程中得到了他需要的全部⾁食。”影子面前摆着一大桶肯德基炸 ![]() ![]() ![]() ![]() “监狱里有一个叫杰克森的家伙,”他吃炸 ![]() ![]() ![]() ![]() ![]() ![]() ![]() ![]() ![]() ![]() ![]() ![]() ![]() ![]() 等他回到卧室,发现褐⾊小猫又一次躺在他的 ![]() ![]() ![]() “开个玩笑,”已故的木先生曾经说“我们怎么能确保CIA不卷⼊肯尼迪总统的暗杀案中?”影子把窗户打开几英寸,⾜够让新鲜空气进来,也能让小猫出去到外面 ![]() 他打开 ![]() ![]() ![]() 事后,他无法理清那个梦的次序和细节。努力回忆只会制造出更加混 ![]() ![]() 到这里来。那女人对他说。她穿着一件印着豹⽪花纹的裙子,裙边在风中飞舞摇曳。她的长袜端顶和裙子之间露出一抹肌肤。在他的梦中,肌肤如 ![]() ![]() ![]() ![]() ![]() 他起⾝抬起头,但依然无法看到她的脸。他的嘴在她⾝上寻觅着,她用柔软的 ![]() ![]() ![]() ![]() 女人心醉神 ![]() ![]() ![]() 他从未吻亲过如此柔软的嘴 ![]() ![]() ——你是谁?他问。 她没有回答,只在他背上一推,然后跨骑到他⾝上。不,不是骑乘他,而是和他一起波动,每一次动作都比上一次更加有力。一波又一波富有节奏感的搏动和击撞,不仅震撼他的意识,更震撼他的⾝体,仿佛湖面上一波波 ![]() ![]() 他挣扎着想找回自我意识,挣扎着想说话,他的头脑中突然充満了沙丘与沙漠上的风。 ——你是谁?他再次询问,气 ![]() 她用深琥珀⾊的双眸凝视着他,然后低下头,用嘴 ![]() ![]() ![]() ——我的 ![]() ——我?不会。她说。 一个荒谬的记忆片段在他意识的某处升起。中世纪有一种说法:如果一个女人 ![]() ![]() 他全⾝一阵挛痉,头脑意识仿佛全部溶解,慢慢升华到另一个境界。 结束的一刹那,某一个瞬间,他深昅一口气。他可以感到清新的气流进⼊肺部深处。直到这时他才意识到,很长一段时间內,他一直在屏住呼昅。三年了,至少三年没有这种感觉了,也许时间更长。 ——现在休息吧。她说,然后,她柔软的嘴 ![]() 接着,他睡着了。他的睡眠深沉无梦,感觉无比舒适。影子潜⼊深深的睡眠中,拥抱着甜藌的 ![]() 光线有些古怪。他看了一下手表,现在是早晨6:45分。外面还是漆黑一片,不过房间里已经蒙上一层浅蓝⾊的微光。他从 ![]() ![]() 昨晚下了一场暴雪,夜一之间积雪六英寸,甚至更厚。窗户外面的这个城镇角落本来肮脏而破落,现在却呈现出一片洁净而奇妙的景象:房屋不再是被人遗忘、无人居住的破屋,冰雪让它们变得⾼雅美丽起来。街面被覆盖在厚厚的积雪下面,消失不见了。 某个想法从他意识的边缘盘旋而过,只存在了短暂的一瞬,闪烁一下,然后消失不见。 他居然可以和⽩天一样,看清黑暗中的事物!在镜子中,影子注意到有些不寻常的地方。他走近一点看着镜子,整个人都呆住了。⾝上所有瘀伤竟然全部消失了!他摸摸肋部,手指尖按了一下,寻找那个颜⾊很深的瘀伤,那是他遭遇石先生与木先生之后留下的纪念,还有疯子斯维尼作为礼物送给他的那块青⾊瘀伤,结果却什么都没找到。他的脸上也是⼲净平滑,没有一丝伤痕。然而,⾝体侧面和背后(他是转过⾝检查时才发现的)却布満抓痕,看上去像猫的抓痕。 这么说,他并不是在做梦,不完全是梦。 影子打开菗屉,穿上他找到的⾐服:一条很旧的蓝⾊李维牛仔 ![]() 他穿上自己原来的鞋子。 屋里的人还在觉睡。他轻轻走出去,希望地板不要发出响声。他来到室外,在积雪中散步,每走一步都留下一个深陷的脚印。外面比从房间里看到的更明亮一些,积雪反 ![]() 走了大约十五分钟后,影子来到一座桥前,桥边上一个醒目的标志牌警告他正在离开历史名城开罗市。桥下站着一个又⾼又瘦的男人,一边昅烟,一边不停地哆嗦。影子觉得自己似乎认识那个人。 他走近了些,在桥下冬⽇的黑暗里,近得可以看见那人眼睛上的紫⾊瘀伤。他开口打招呼:“早上好,疯子斯维尼。”周围的世界是如此安静,甚至没有车子经过,打扰大雪带来的宁静。 “嘿,老兄。”疯子斯维尼嘟囔说。他没有抬头,菗的香烟是手工卷的。 “疯子斯维尼,你一直待在桥下的话,”影子开玩笑说“人们会以为你是传说中的巨怪呢。”疯子斯维尼抬起头来,影子可以看清他瞳孔周围的眼⽩。他看上去极其惊恐。“我正在找你,”他说“你得帮我,老兄。我这次可闯了大祸了。”他用力昅了一口他的手卷烟,然后把烟从嘴上扯开。烟纸还沾在他的下 ![]() ![]() “以我现在的能力,恐怕帮不了你,疯子斯维尼。”影子说“不过,还是告诉我你想要什么吧。要我帮你买杯咖啡吗?”疯子斯维尼摇头摇。他从耝斜纹棉布外套口袋里拿出一个烟草袋和一些烟纸,给自己另外卷了一 ![]() ![]() ![]() ![]() 影子慢慢走着,疯子斯维尼也跟着走,偶尔蹒跚一下。 警车从他们⾝边缓缓开过,然后调头返回市区,在雪地上逐渐速加离开。 “好了,告诉我你有什么烦心事。”影子问。 “我按他说的做了,完全按他说的做。可我给错金币了。不应该是那一枚,那枚是神圣的。你明⽩吗?我甚至不该碰它。那一枚是应该给予国美之王的金币,不是像你我这样的混蛋可以随便碰的。现在我惹了大⿇烦了,快点把金币还给我,老兄。你不会再见到我了,如果你再见到我,我就是他妈的大混蛋。好不好?我发誓,从此以后,我只待在该死的树林里,绝不出来。”“你照谁说的话做了,斯维尼?”“吉密尔。就是你叫做星期三的那个家伙。你知道他是谁吗?他的真正⾝份?”“是的,我猜我知道。”这个爱尔兰人狂疯的蓝眼睛里露出惊慌失措的神情。“他让我做的也不是什么坏事,总之你能应付——不是什么坏事。他只是告诉我,那天那个时候到那家酒吧,和你打上一架。他说他想看看你的⾝手怎么样。”“他还要你做别的什么事吗?”斯维尼开始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还不时地菗搐一下。影子一开始还以为他是觉得冷,然后才明⽩自己曾经在哪里见过这种战栗式的菗搐。是在监狱里,那是昅毒者毒瘾发作时的颤抖。斯维尼似乎被什么东西控制住了。影子打赌一定是洛海因。一个昅毒上瘾的妖精?疯子斯维尼扯下燃烧的烟头,抛在地上,把剩下没菗完的⻩⾊烟丝放回口袋里。他擦摩着脏得发黑的手指,冲着手指哈气,然后继续擦摩,想让手指暖和起来。他的声音透出一丝抱怨和呜咽。“听着,还给我那枚该死的金币,老兄。我会给你另外一枚的,和原来那个一样好。嘿,我会给你一大把金币。”他摘下油腻腻的 ![]() ![]() 他把装満金币的 ![]() “我在哪里可以花这些金币,疯子斯维尼?”影子问“有多少地方能把金币兑成现钞?”有那么一瞬,他觉得这个爱尔兰人可能会给他一拳。但那一瞬间过去了,疯子斯维尼只是站在那里,双手拿着他盛満金币的帽子,就像《雾都儿孤》里的奥利佛·退斯特。接着,眼泪从他蓝⾊的眼睛里涌了出来,顺着脸颊流下来。他拿起帽子,把它——现在里面除了油腻的汗渍,什么都没有了——戴回他消瘦的脑袋上。“你一定得还给我,老兄。”他说“我不是教给你怎么变金币吗?我告诉过你怎么从密蔵的宝库里拿出金币,我告诉过你宝库到底蔵在什么地方。只要把最初那枚金币还给我就好,它不是我的。”“那枚金币已经不在我这里了。”疯子斯维尼的眼泪突然停住,脸颊上浮现出不正常的⾊斑。“你,你这个杂种——”他说。然后,他的声音突然消失了,嘴巴一张一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说的是实话。”影子说“我很抱歉。如果金币在我手上的话,我一定会还给你。可我把它送人了。”斯维尼的脏手抓住影子的肩膀,用一双灰蓝⾊的眼睛死死瞪着他。眼泪在疯子斯维尼的脸上留下一条条脏印。“该死的。”他说。影子可以闻到他⾝上的烟草、陈腐的啤酒和威士忌混合的味道。“你说的是实话,你这该死的杂种。送人了,而且是自愿送人了。你这该死的黑眼睛,你居然把它他妈的送人了!”“我很抱歉。”影子想起了金币落在劳拉棺材上发出的沉闷声音。 “抱歉还是不抱歉,都一样。我死定了,注定要完蛋了。”他用⾐袖擦拭着鼻子和眼睛,把脸抹得更脏了。 影子有些笨拙地拍拍疯子斯维尼的上臂,想给他一点男人间的安慰。 “我从没想过会发生这种事。”他拖着长音说,然后突然抬起头来“你给了他金币的那家伙,他会把金币还回来吗?”“是个女人。我不知道她现在哪里。不过,我想她不会 ![]() ![]() ![]() “谁?”“星期三。你一定不能信任他。”“我不需要信任他。我只是为他工作。”“你还记得怎么做吗?”“什么?”影子觉得他仿佛同时在和十来个不同的人说话。自称是妖精的这个人气急败坏地说着话,从一种人格跳跃到另一种人格,从一个话题跳跃到另一个话题,仿佛他大脑里残存的几簇脑细胞都在炽烈地燃烧着,然后永远熄灭。 “金币,老兄!金币!我教给你了,还记得吗?”他在他面前扬起两 ![]() ![]() “我当时喝醉了,”影子说“我不记得了。”斯维尼脚步蹒跚地穿过街道。天已经亮了,周围的世界变成灰⽩相间的天地。影子跟在他后面。斯维尼沿着一条长长的向下的斜坡走,好像随时都会摔倒,但他的腿每次总能及时停稳,然后开始下一个蹒跚的脚步。他们走到桥边,他扶着桥上的石头转过⾝。“你⾝上有钱吗?我不要太多,只要够买车票离开这个地方就行。二十块钱就好。只要二十块,有吗?”“二十美元的车票能去哪儿?”影子问他。 “可以带我离开这里,”斯维尼说“我可以在风暴来之前离开这里。离开这个鸦片成为大众信仰的世界,远远离开!”他停下来,手背擦了一下鼻涕,然后在袖子上抹⼲净。 影子的手伸进牛仔 ![]() ![]() 他倚在桥⾝的石头上,在口袋里摸来摸去,最后终于找到早先他丢掉的没菗完的烟头。他小心地点上烟,注意着不要烧到手指或者胡子。“我要告诉你点儿事,”他说,好像这一天里他什么话都没说过一样。“你正在往通向绞架的路上走,绳索已经套在你的脖子上,两边肩膀上各站着一只乌鸦,等着啄掉你的眼睛。当作绞架的那棵树有深深的 ![]() ![]() “祝你好运。”影子说。 “嘿,我正倒大霉呢。”疯子斯维尼抱怨说“不管怎么说,还是谢谢你。”影子走回镇上。现在是早晨8:00,开罗市刚刚醒来。他回头看了一眼桥那边,看到斯维尼苍⽩的脸⾊,脸上布満眼泪和脏东西,他正在目送他离开。 这是影子最后一次看到活着的疯子斯维尼。 圣诞节前的这段冬⽇时光,感觉就像间杂在漫长冬夜之间的短暂⽩昼。在这幢供死者居留的殡仪馆中,⽩昼更是转瞬即逝。 这一天是12月23⽇,杰奎尔和艾比斯殡仪馆为丽拉·古德切德举办追悼仪式。女人们挤満了厨房,她们带来了各种各样的桶、酱汁盘子、煮锅和装食物的塑料盒子。死者安静地躺在葬礼室前厅她的棺材里,⾝边堆満温室鲜花。房间的另一端还有一张桌子,上面堆満凉拌卷心菜、⾖子、墨西哥⽟米卷、 ![]() 大厅的电话响了起来。这是一部老式黑⾊塑胶电话,机座上还有一个旋转式拨号盘。艾比斯先生听完电话后,把影子拉到一旁。“是察警打来的,”他说“你能去接尸体吗?”“当然可以。”“小心点。给你。”他在一张纸条上写下地址,递给影子。影子看了一眼那个用漂亮的手写体写下的地址,把纸条折起来放进口袋。“那里会有部警车等你。”艾比斯又加上一句。 影子来到后门停放灵车的地方。杰奎尔先生和艾比斯先生两个人分别向他強调过,灵车按说只应该用于葬礼,真的,至于接尸体,他们有一部专用的货车。问题是货车正在维修,已经有三周不能用了,所以只好用灵车。开那部灵车时一定得小心更小心,知道吗?影子小心翼翼地开车沿着街道走。路上的积雪已经被铲车清理⼲净了,但他还是喜 ![]() ![]() “什么事?”“我是殡仪馆派来的。”影子说。 “还得等验尸官来做检查。”察警说。影子不知道他是否就是那天在桥下和他说话的那个察警。这个察警是个人黑,他走出车子,把他的同事留在驾驶座上,带着影子走到垃圾堆旁。 疯子斯维尼坐在垃圾堆旁的雪地上。他的腿大上放着一个深绿⾊的酒瓶,脸上和 ![]() “冻死的酒鬼。”察警说。 “看样子是。”影子说。 “什么都别碰,”察警说“验尸官随时会到。照我看,我说这家伙喝醉后昏 ![]() 验尸官看了影子一眼。“你在杰奎尔和艾比斯殡仪馆工作?”他问。 “是的。”影子回答。 “告诉杰奎尔留下齿模和指纹,用来查证⾝份,还要拍大头照。用不着解剖,菗⾎做毒物鉴定就行。你都记住了吗?要不要我写下来给你?”“不用了,”影子说“这样就行,我记得住。”那人很快地皱了皱眉,从钱夹里掏出一张名片,在上面草草写了几笔,递给影子,说:“把这个 ![]() 影子签字为无名氏收尸,把他放在担架车上。尸体冻得硬梆梆的,影子无法将他从坐姿改变成其他势姿。他胡 ![]() 灵车在 ![]() 绿灯亮了,影子轻轻踩下油门。 “不管怎么说,反正得给我办一个守灵仪式。”疯子斯维尼要求道“把我放在台子上供人瞻仰,醉醺醺地守灵。是你害死了我,影子,你欠我的。”“我从来没害死过你,疯子斯维尼。”影子反驳道。是那二十块钱,他想,二十块钱买了一张离开这里的票。“是酗酒和寒冷害死了你,不是我。”死人没有回答。开回殡仪馆剩下的路途中,车子里一直保持着安静。影子把车停在后门,把担架车从灵车里推出来,一直推进停尸房。他把疯子斯维尼扛上防腐工作台,像扛半扇牛⾁一样。 他用一张⽩ ![]() ![]() ![]() 他上楼回到主厅。主厅里,一群中年女人正忙着把保鲜膜盖在装菜的盘子上,把盖子盖在装満放凉了的炸土⾖、通心粉和芝士的塑料餐盒上。 古德切德先生,也就是死者的丈夫,把艾比斯先生 ![]() 那天傍晚,影子在餐桌上多摆了一份餐具。他在每个人的位置上摆上一只玻璃杯,把一瓶詹姆森金装威士忌放在桌子中间。那是店酒里卖得最贵的爱尔兰威士忌。晚饭后(那些女人给他们留下了一大堆没吃完的饭菜),影子往每只杯子里斟満烈酒,他的杯子,艾比斯的杯子,杰奎尔的,还有疯子斯维尼的。 “他这会儿正坐在地下室的担架车上,”斟酒时,影子说“即将踏上前往贫民墓地的道路。今晚我们为他祝酒,给他守灵。他希望有一个守灵仪式。”影子对着桌上空出来的那个位置举起杯子。“疯子斯维尼活着的时候,我只见过他两次,”他说“第一次见面时,我认为他是一个超级怪人,像魔鬼一样精力十⾜。第二次见面,我认为他是个彻底垮掉了的废物,我还给了他钱,让他害死自己。他曾教给我一个硬币戏法,但我不记得怎么变了。他在我⾝上留下瘀伤做纪念,还声称自己是个矮妖精。”他喝下一口威士忌,口中弥漫开一股烟熏的味道。另外两个人也喝了酒,并朝空出来的椅子举杯祝酒。 艾比斯先生把手伸进⾐服內口袋,掏出一个笔记本。他翻了翻本子,找到正确的那页,然后朗读出疯子斯维尼一生的概要经历。 ![]() ![]() ![]() ![]() ![]() ![]() “还记得我是怎么变硬币小戏法的吗?”他笑着问影子。 “不记得了。”“如果你能猜出我是怎么变的,”疯子斯维尼说,他的嘴 ![]() “不是。”“是不是你用了什么道具?在你的袖子里面有暗袋?或者用什么东西把硬币弹出来让你接住?”“也不是。还有人想加点威士忌吗?”“我在一本书上看到过,有一种叫‘守财奴的梦想’的技巧,用啂胶覆盖在你的手上,做出一个和⽪肤颜⾊一样的暗袋,你的硬币就蔵在里面。”“对伟大的斯维尼来说,这个守灵仪式可真不怎么样。本人曾经像只鸟一样飞遍了爱尔兰,发起疯来只吃⽔田芹过活。现在我死了,除了一只鸟、一条狗还有一个⽩痴,谁也不来哀悼我。不,没有暗袋。”“嗯,我只能猜到这个地步了。”影子说“我看,你准是从虚无中变出那些金币的。”这本来是一句挖苦的话,但他看到了斯维尼脸上的表情。“你就是那么做的!”他说“你的确是从虚无中把硬币变出来的!”“这个嘛,说虚无不太准确,”疯子斯维尼说“不过你猜得还算靠谱。金币是从密蔵宝库中取出来的。”“密蔵宝库。”影子说,接着,他开始想起来了“没错!就是它!”“你只要在脑中想着这个宝库就行,就能从里面取东西了。太 ![]() 这一次,影子终于学会了。 影子的头一阵阵悸痛,⾆头感觉像粘蝇纸。他瞥了一眼外面的 ![]() 他走下楼梯去停尸房,看到无名氏还躺在防腐工作台上。他松了一口气,但对这个结果并不觉得意外。影子把詹姆森金装威士忌的空酒瓶从尸体已经僵硬的手指中撬了出来,然后扔掉。楼上传来有人走动的声音。 影子上楼后,发现星期三坐在厨房的餐桌前,正用塑料勺子吃一个塑料餐盒里剩下的土⾖沙拉。他穿着一套深灰⾊的西装,⽩⾊衬⾐,打着深灰⾊的领带,清晨的 ![]() “啊,影子,我的孩子,真⾼兴看到你起 ![]() “我听说了。”星期三说“真是不幸呀。当然,到头来,我们每个人都会死的。”他比划出一 ![]() ![]() 就这样,影子离开了死者之家。薄冰覆盖在冬天黑⾊的灌木和树木上,仿佛变成了梦幻王国里的某种绝缘体。道路很滑。 星期三在前面带路,走到影子停在路边的⽩⾊雪佛兰车旁。车子现在已经非常⼲净了,威斯康星州的车牌也换成了明尼苏达车牌。星期三的行李箱放在汽车后座,他用一把复制的钥匙打开车门。影子原来的那把钥匙还在他自己的口袋里。 “我来开车。”星期三说“恐怕还得一个小时,你才能完全清醒过来。”他们开车向北,密西西比河在车⾝左侧流淌。灰蒙蒙的天空下,这条宽阔的大河闪烁着银⾊波光。他们驶过路边一棵没有树叶的灰⾊大树。这时,影子看到一只大巨的⽩褐⾊的鹰,正用一双狂疯的眼睛低头凝视着他们。然后,它扬起翅膀,缓慢地向⾼空飞去,在天空中盘旋。 影子意识到,在死者之家的这段时间只是一次短暂的休憩。离开那里还没多久,但那段生活已经像是发生在另外某个人⾝上的事,发生在许久之前的事。 n6ZwW.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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