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女剧员的生活是沈从文创作的经典经典名著作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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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流中文网 > 经典名著 > 一个女剧员的生活 作者:沈从文 | 书号:43689 时间:2017/11/10 字数:1379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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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角萝是这样一个人。一个儿孤,小小的时候就由外祖⺟所养大,到后便随到一个舅⽗在京北读书,生活在中产阶级的家庭里,受过完全的教育。因为在京北时受时代的影响,这女人便同许多年青女子一样,在学校中养成了演剧的习惯。 同时因为生活环境,她有自主的气概,在学校,围绕在面前的总是一群年青男子,为了适应于这女人一切生活的全安与方便,按照女子自私的天赋,这女人把机警就学到了。她懂得一切事情很多,却似乎更能注意到男子的行为。她有点儿天生的骄傲,这骄傲因智慧的生长,融和到世故中,所以平常来往的人皆看不出。她虽具有一个透明理知,因这理知常常不免轻视一切,可是少女的热情也并不缺少。自从离开了京北学校到海上以后,她就住到舅⽗的家里。舅⽗恰恰与导演士平先生相识,到后不久她就成为××剧团的要角,同一些年青人以演剧过着⽇子了。 陈⽩是××戏剧学校的教授,是导演士平多年来合作的一个人。这人从演剧经验上学到了许多对于女人的礼貌,又从别的事上学得了许多男子的美德。他认识过许多女人,却在女人中选了又选,按照一个体面男子所有的谨慎处,总是把最好的一个放在手边,又另外同那些不十分中意的女子保持一种最好友谊的亲切。他自己以为这样可以得到许多女子的 ![]() ![]() 不过,这样男子是也不可厚非的。这男子还属于××。他要⾰命,××并不能拒绝一个这样男子加⼊,同样正如××不能拒绝另外一些女子加⼊一样。他做事能⼲,演戏热心,工作并不比谁懒惰。他有时也很慷慨,能把一些钱用到别人做不了的事情上去,只要这事情使他快乐。他有一种侠气,就是看到了不合理的事情,总要去⼲。一切行为虽都是为的一点自私,一点虚荣,但比起一些即或用虚荣也 ![]() 在士平先生家,这个有骄骨同年青人的⾎的陈⽩,遇到了同样也有相似个 ![]() 女角萝的风貌比灵魂容易为××剧团的一切年轻人认识,因为照例年青人的眼睛是光亮的。自从女角萝一到了大方剧团,一切人皆不用了。原有的女子,在一种小小妒意下过着⽇子,她们本来不是一道的,这时也忽然亲热起来了。青年男子呢,人人怀有一种野心,同时这些人又为这野心害着羞,把 ![]() 看到这些情景,陈⽩同女角萝都知道。不过陈⽩是因为知道这事情,为了别的男子妒嫉,为了报女子的仇,为了虚荣,为了别的同虚荣不甚相远的一些理由,这男子,做出十分钟情样子,成为女角萝的友谊保护人了。女角萝则很聪明的注意到别人,以及注意到陈⽩的外表,谈话的趣味,所以在众人注目下,也十分自然的作着陈⽩的爱人了。可是因为各人在心上都还是有一种偏见,这偏见或者就是两人在谈话中太缺少了节制。因为都太聪明了,一到谈话时,两人都想坦⽩,又总是觉得对方坦⽩得好笑,有时还会觉得那是糊涂,而自己又只好同样糊涂,因此这两人实际上还是只能保持到一种较亲切的友谊。不过两人似乎皆因为了旁人,故意仿佛接近了一点,因此这恋爱不承认也不行了。 在大方剧团士平先生的指导下,两个人合演了很有几个剧本,这些剧本自然都是⼊时的,新鲜而又合乎嘲流的。陈⽩在戏上得到了空前的成功,因为那漂亮⾝材同漂亮嗓子,一说到问题上的 ![]() ![]() ![]() ![]() 大家全是那么按照到所知道的一点点事实,即或是有思想的青年,闲着无事,也还是把这个事拿来讨论的。因为政治的沉闷,年轻人原是那么无聊寂寞,那么需要说话,萝便成为这小小集团的焦点了。 使年青人 ![]() ××的戏演过后,第二天,萝正在所住舅⽗家中客厅里,阅读⽇报所载昨天演戏的报道。这个与士平相 ![]() ![]() 但接着展开了那一张印有昨⽇××名剧主角相片的画报,看到自己那种明 ![]() ![]() ![]() ![]() ![]() ![]() 她看到自己很美丽动人的照相,看了许久,没有离开。 舅⽗是一个老⽇本留生学,年纪已经有了四十四岁,因为所学是经济,现在正是海关作一个职员,这时正预备要去办公,走到客厅中来取⽪包。 “萝,昨天你的戏演得怎么样?” “失败了。士平先生満脸是汗,也不能使观众安静一点。” 这女子在舅⽗面前故意这样说着,把画报放到一旁去。 这绅士不即离开客厅,说“那么人是很多了” “満了座。下星期四还要演一场,舅⽗你再去看看好不好?” “我怕坐那两点钟。我想你演的一定比上次我看到的好。 你太会演戏了,又这样美,你是不是出了三次场?” “可是在第三次我是已经被人 ![]() “为什么要演这样戏?” 女角萝听到这个问话,以为是舅⽗同往⽇一样,又在挑战了,就说“除了这戏没有别的可演。” “你同士平先生在一处,近来思想也越不同了。” “是不好,还是好?”这女子望到绅士,神气又娇又似乎很认真。 那中年绅士笑着不答,看到报纸已经来了,就取了报纸看,看那演剧纪录,先是站到不动,到后,微笑着,坐在一个沙发上去了。 女角萝在舅⽗面前是早就有了说话习惯的。她看到舅⽗的生活,感到一种敌视,这敌视若不是为了中年人的秩序生活而引起的反响,就不知从何而起的。她常常故意来同这中年绅士为难,因为有这样一个舅⽗,她才觉得她是有新思想的人物。她从一些书上,以及所接触的新言行上,找到了一种做人的道德标准,又从舅⽗这方面,找到了一个辩论攻击的对象。她每每同舅⽗辩论,一面就在心中嘲弄怜惜这个中年绅士,总以为舅⽗是可怜悯的。有时她还抱着了一种度世救人伟大的理想,才来同舅⽗谈文学政治与恋爱,望着舅⽗摇摆那有教养的头颅,望着那种为固持所形成的微笑,就更加 ![]() ![]() 为了这时又动了要感化舅舅的愿心,想了一会找着说话的开端,她说“舅⽗,你还说你是老⾰命 ![]() 因为先前的话被舅⽗支吾到另一件事上去了,女人感到不平。舅⽗是最 ![]() ![]() “要怎么样才行?” “你想你年轻时做些什么事情?” “年青时糊涂一点,做糊涂事。” “就算是糊涂,要改过来,要重新年青,重新做人,舅⽗是知道的!” “改!明天改吧,后天又改吧,这就是年青!重新做人,你要我去上台为你当配角,还是要我去做别的?” “你当按照你能力去做,家国才能向上。士平先生年纪不是同你差不多吗?你看他多负责,多可尊敬。舅⽗,我觉得你那…”“又是现的,不要说了。士平先生是学戏剧的人,他就做他的艺术运动,舅舅学经济,难道也应当去导演一个剧本么?” “学经济何尝不可以⾰命。” “怎么办?我听你提出问题来。” “×也是学经济的人。” “×写小说,不错,这是天才,我看你们做戏做运动都要靠一点儿天才。” “你说到一边去了,故意这样。” “那你要怎么讲?试告我,舅舅怎么去做一个新人,我当真是也想同你们一样年青一点的,舅舅很愿意学学。” 女角萝想了一会,不做声了。因为平时就只觉得舅⽗不及士平先生可尊敬,可是除了演戏耐烦以外,士平先生还有什么与舅⽗不同,要她说来也很为难。若是说舅舅不应当一个人住这样一栋房子,那么自己住到这里也不该,可是这房子实在也似乎比其他地方便利清静许多。若说是舅⽗不读书,那么这更无理由了,因为这中年人对于关税问题,是国內有数的研究者。(若说舅⽗不应有绅士习气,则这人也不象比一个缺少绅士礼貌的人有什么更不好。)总而言之,她不満意的,不过是舅⽗的中年人的守秩序重理知生活态度,与自己对照起来不相称。另外没有什么可言了。因为无话可说,她偷看了一下绅士舅⽗的脸,舅⽗仍然阅看报纸等候回答,从容不迫。这中年人虽然是一个地道绅士,可是国中绅士的拘迂完全没有。一切都可以同这甥女谈及,生活与男女,只要甥女 ![]() 这时想不出什么具体话可言的女角萝,有点害臊,有点生气,因为即或没有什么可说,舅⽗安详的态度,总给年青人起一种反感。她见到舅⽗又在笑了,舅⽗把画报拿去,看了又看,望到自己甥女工人装束的扮相,觉得很有趣味,半晌还不放手,萝就说“舅舅你学经济,你知道他们纱厂如何 ![]() 那中年人还是保持到长者⾝分,温和而平静,微微的含笑,一面听着一面点头。对于这种年轻人的简单责备,他很觉得有趣。他其所以无从动怒,一则是自己的见解不同,二则还是因为说这个话的是自己同胞姐姐的一个女儿,看到从小孩变成大人,同时还那么美丽纯洁。他以为这是一种很好的见解,就因为这见解是出于自己的甥女口中,一个女子这么年纪,仅仅知道人生一点点,能够说出这种天真烂漫同时也是理直气壮的话,实在也很动人。他一面自然有时候也在心上稍稍惊讶过,因为想不到甥女这种自信力与热忱,会从那个柔懦无能的姐姐⾝边培养出来。他看了看画报上相片,又看看坐在那里神气旺盛的甥女样子,为一种青舂的清晨的美所 ![]() ![]() 她不说从什么地方明⽩这些,却把问题反问绅士“我只问,舅⽗应不应当知道这种人类可羞的事情?” 这中年男子,心中想就“人类可羞的事情难道只是这一点?”但他却答得很好“我是也害羞的,因为知道得比你还多。国中的,世界的,都知道一点,不过事情是比害羞还要紧一点的,就是这个是全部经济组织改造问题,而且这也是已经转⼊际国的问题,不是做慈善事业的赈济可以了事,也不是你们演戏那样,资本家就会如戏上的觉悟与消灭!” “若是大家起来说话,不会慢慢的转好吗?” “说话,是的!一个文学家,他是在一个感想上可以解决一种问题,一个社会问题研究者,他怎么能单靠发挥一点感想,就算是尽职?” “那你是以为感想是空事了。” “不是空事。文学或戏剧都不是空事。不过他们只能提出问题,来使多数人注意,别的什么也不能作。并且解决问题也照例不是那多数的群众做得到的。” “我顶反对舅⽗这个话。解决问题是专门人才的事,可是为巩固制度习惯利益而培养成就的专门人材,他们能做出什么为群众打算的事,我可不大相信!” “你这怀疑精神建设到什么理由上?” “我看舅⽗就是他们的一个敌人!” “你自己呢?” 这个话使女角萝喑哑了,低下头去害羞了。她想说“我是同志,”但说不出口。这个纯粹小有产阶级的姐小,她沉默了一会,才故意加強调子说“我自然要为他们去牺牲。”绅士听到这个话莞尔而笑了,他说“能够这样子是好的。因为年轻,凡是年轻,一切行为总是可爱的,我并不顽固以为那是糊涂,我承认那个不坏。你怎么样牺牲?是演戏还是别的?” 做着任 ![]() “演戏也不错。” “是呀,我要演许多戏,我相信好戏都能变成一种力量,放到年青人心上去,掀动那些软弱的⾎同软弱的灵魂。” 绅士想:“这力量不是戏剧,是你的青舂。” 女角萝不说什么了,也想:“一个顽固的人,是常常用似是而非的理智保护自己全安的。”但是,另外又不得不想到“舅⽗是对的,人到中年了,理智透明,在任何情形下总能有更好的解释为自己生活辩护。” 议论上虽然如其他时节一样,还是舅⽗胜利,表面上,则仍然是舅⽗到后表示了投降,说了一些文学改造思想的乐观的话象哄小孩子,于是舅⽗办公去了。绅士走后,女角萝重新拿起画报来看了一会,觉得无聊,想到一个 ![]() 拿了耳机问“找谁?” “…”在那一边不知说了些什么话。 “你找谁?这是吴宅。…是的,是吴宅。…是的,我就是萝!” “…”那边的人说了许久许久。 “我要到别处去。” “…”“也好,我就等你。” “…”“怎么,为什么又不来了?” “…”“我说也好,难道就说错了吗?” “…”“不来也没有什么要紧。你不 ![]() 象是生了气,不愿再听那一边传来的话,拍的把耳机挂上,过一刻,忽然又把它拿到手上,听了一会,线已经断了,就重新挂上,痴痴的站立到电话旁有好一会。 想到了什么事情,忽然又发笑了,仍然走到原有一个地位上坐下,还仍然打算到那种事情,本来预备为另外一个打电话,这时又不想出门了。走到窗子边去望屯外面那片小小的草地,时间是五月初旬,草地四角的⽟兰花早过去了,⽩丁香也过去了。一株怯弱瘦长的石榴,挤在墙角,在树尖一个枝子上缀上了一朵红花,另外夹墙的十姊妹花,零零落落的还有一些残余没有谢荆在窗边,有四盆天竹,新从花圃买来的,一个用人正在重新搬移位置。时间还只八点钟,因为外面早上太 ![]() 太 ![]() ![]() 在草地上走了一会儿的萝,想到还是要打一个电话,就在草地上叫喊正在二楼揩抹窗户的娘姨,为叫五八八四,××学校,陈⽩先生说话。娘姨不到一会儿就站到那门口边了,说得是北方口音。 “陈先生出门啦。” “再叫张公馆,找四姐小,说我问她,什么时候可以到我这里来。我是无事可作的,若是她在家,或者我到她那儿去。” 因为电话接通了,说是就可以去,萝走到楼上卧室去换鞋子,把鞋子换过后,拿了⽪夹子,正想出门,到了楼下客厅,就听到娘姨在后门同一个人说话,声音很 ![]() 他们没有握手,没有说话,等娘姨去拿取烟茶时,两人对望着,陈⽩就笑说“生我的气!” 萝也笑了“是谁生气?我是…” “早上特别美了一点,”这男子这样估计到对面的萝,本来已经坐下了,就重新站起来,想走到萝⾝边去,娘姨却推了小小有轮子的长方茶几在那门边出现了。陈⽩就做着要报看的样子,拿了报重新到自己位置上去,望着萝笑。 今天的陈⽩是一切极其体面的。薄佛兰绒洋服作浅灰颜⾊,脸上画着青舂的符号,站起⾝时矫矫不群,坐下去时又有一种特殊动人风度。望到陈⽩的萝,心里为一些事所牵制,有一点纠纷不清。她要娘姨再叫一次电话,叫张公馆找四姐小说话,娘姨还不明⽩是为什么意思,萝就自己走到客厅后面去了。陈⽩听到电话中的言语,知道她要出去,又听到说有客来到不去了,就把刚才在路上时所过虑到的一切问题放下了。等到萝回来时,他就用一种不大诚实也不完全虚伪的态度同萝说:“既然约好了别人,我们就一同出门也好,为什么又告别人不去?” “你这话是多说的。” “我是实在这样想的。” “你来了,我去做什么?”这样说过话的萝,望到陈⽩脸上有一种光辉,她明⽩这男子如何得到了刚才一句话,培养到他自信,心中就想“你用说谎把自己变成有礼貌懂事,又听着别人的谎话快乐起来,真是聪明不凡。” 陈⽩说“我只怕你生气,所以赶来认罪。”把话说着,心里只想“这一定不好生气了” 象是看得清楚陈⽩的不诚实处,萝说“认罪,或者认错,是男子的—”“是男子的虚伪处,但毫无可疑的是任何女子都用得着它。女子没有这个,生存就多悲愤,具歇斯迭里亚病状,”这个话虽在陈⽩口中,却并没有说出。他只说“这是男子很经过一些计划找出唯一的武器!” 萝不承认的做了一个娇笑。她说出了她要说的话。“这是男子的谦卑,因为谦卑是男子对女人唯一的最好的手段。” “好象是那样的,但如象你这样人就不顶用了。” “我不是那种浅薄的人,用得着男子的谦卑,作为生活的食粮。” “为什么你就在别人说出口以前,先对自己来作一个不公平的估价?我想说,出你不会受这种抚熨,因为你是不平凡的。但你却声明,说自己不是浅薄的人,你这一声明,我倒为难了。” “为难吗?我看你在任何事情上都不至于为难。”这也是嘲笑也是实情,意思反面是“只有一个女子,她的柔情,要顾全一切,才会为难。”陈⽩是明⽩这意义的。因为这是对于他的间接的一句奖语,⾝为男子的他,应在女子面前稍稍谦虚一点,才合乎⾝分,他就选择那最恰当的话语说下去。 他说了,她又照样打算着说下去,说话的态度,比昨晚上演戏时稍稍不同了一点。两人都觉得因这言语,带⼊一个新的境界里去了。 两个人今天客气了一点,是因为两人皆很清楚,若不虚伪,这昨晚上友谊的裂痕就补不来了。两人到后看看,都明⽩是平安了,就都放了心,再谈下去,谈到一切的事情,谈到文学,谈到老年与少年。谈到演戏,就拿了当天时报画报作为主题,继续说了大半天,因为两人的相都登载到上面。 到后陈⽩走了,萝觉得今天比往天幸福了许多。又觉得这是空的,且觉得自己仍然还在演戏。天气有点闷热,人才会有这样许多空想,为了噤止这情感的扩张,她弹了一会钢琴,看了一会书,又为一个京北朋友写了一封信。 舅⽗回家午饭时,带了士平先生一块儿回来。士平先生一见到萝就问“看到报上的报道没有?” “岂止看到,看到还要生气!” “这是为什么?” “太说谎得太可笑了。” “一个记者说谎是法律许可的。并且说到你的成绩,也是大家公认的。” “我知道,这因为我是女子,那些男子对女人的话,除了赞美我不明⽩还有什么别的可说?” “但也不一定,×也那么美,却被人骂过。” “那一定是她使男子失了望。” “你难道有过相反情形么?” “对我这样称扬,总是有一点不好用意。” “自己虚心!” “为什么是虚心呢?因为我是女子,我知道男子对于女子所感到的意味!” “就是这点理由吗,那是不够!” 士平先生今天来,也象要挑战了,萝就用着奇怪神气瞅到这瘦长子导演不说话,心中想道“别的理由我还不曾见到。”但她不想说下去了,因为话一说到这些上面,又成为空词的固执,而且自己也显然要失败了。 舅⽗是不说话的。等到看看萝不说话时,就同士平先生谈近来的政治纠纷,这一点萝是没有分的。但一个是舅⽗,一个是那么相 ![]() ![]() 她的行为是带一点儿任 ![]() “舅⽗,你以为怎么样?” “我以为你是对的。说的话很动听,理由也好,我赞成你。” “这是你把我当小孩子说的话。” “我当真赞成!即或你自己以为是一个大人,我是也不反对的。” “我不要你赞成!你是同我永远不同意的,我看得很清⽩。” “为什么一定要这样说?问问士平先生,是不是这样?我说话,你以为我是为统治者张目,我沉默了,你又以为我在轻视你。不过我实在同你说,你知道的是太少了一点。你只知道罪恶的实况,却并不知道成立这罪恶的原因。你的意见都是 ![]() “你这是说我完全胡闹!” “不是胡闹,是年轻,太纯洁,太…”“一定是说太单纯。我懂到舅⽗要说的话。你不说我也懂得到。你说了,用的是别的字言,我也仍然听得这个意思。舅⽗,我不同你争持,我走了。” 她实在是说够了,装做生气样子,离开了客厅,却并不离开这个温暖的小巢,她上到楼上自己卧室里去了,要到把午饭摆好时,才下楼来吃饭。 两个中年人在萝上楼以后,就谈到这女孩子一切将来的问题。绅士只稍稍知道一点在演戏中同陈⽩两人要好的情形,却不十分完全知道那內容。士平把他们关系以及平时争持爱好完全说及后,听了这个消息的绅士,摇了一下那个尊贵的头。 “这一定是有趣的。这孩子早上还才说到我老了,不行了,要重新年青才是,那么,我也来学年青人糊涂天真的恋爱,就算做人么?这个小小脑子里,不知从什么地方来得这样多见解,她在努力使我年青这一点上,真还同我争吵了好一会。哈哈,这个时代是有趣味的时代,有这样女子!士平,我们是赶不上这时代了。” 这导演听到说“我们”心里有点不服,纠正似的说“为什么这样说我们?若是要赶,没有追不上的!” “那你就追上去,我祝福老友一切一切的…”“我可是不能为你的原故才显英雄本⾊。” “就算是为了你的老友也不坏。” “你看吧。” “我等着,我还很想知道那方向。” “慢慢的自然会知道。” 到后两人忘形的笑着,因为这笑声,使在楼上的萝又下楼来了。 “说什么?我听到你们笑!”萝向士平先生望着,却要舅⽗回答。 绅士就说“不是笑,是吵着。” “我以为年青人同年老人才会有所争持。” “当真的争持,只有两个同样年龄的人才会有。” “舅⽗的话实又含得有这样意思,就是凡事在我面前没有讨论价值。” “我不是也同你争辩过问题么?” “那是舅⽗先一句话又说错了。” 绅士把眉⽑一扬,做出一个诙谐样子,且略把⾆头伸出了一下“嘿,你真厉害。这说话本领可不小,舅⽗此后真要退避逃遁了。” 萝见到这情形,放肆的笑了,她仿佛完全胜利了,舅⽗的神气使她感觉快乐。她为了表示在士平先生面前的谦卑态度,才说“那因为舅⽗,我才学得了这样放肆,也因为是士平先生,我才学得了这样口才。” 士平先生笑着把手摇动,也有点儿滑稽,他说“我是不会使你学到同家庭作战的,老朋友他信得过我。” 绅士说“我相信士平告她一定是另外一些的,就是告给她打我。” 说过这笑话,接着就一面按桌上的叫人铃,一面喊人把饭摆出来,且望到士平先生那瘦瘦的马脸,觉得老朋友非常有趣。 吃过饭,绅士问士平先生,怎么过这个下午。没有什么可说的,士平先生意思,若果是主人不赶客,就留到这里不动。绅士问萝要不要出去,萝说天气热不想出去,不让士平先生走去,留他在这里谈戏剧问题也好。 “我可要办公去了,你不要出去,士平不要走,我回来三个人再过兆丰花园去玩玩。” “舅⽗你办公去,仍然坐到你那写字台边做半天事好了,士平先生不会告我怎么样反对你的,请你放心。” “我倒不怎么不放心。我预备敌你们两个!” 这绅士,到时就又机器一样的坐了自己小牛牌小汽车走了。看到舅⽗走后,站到廊下的萝,才叹了一口气,走回客厅里来。他为这绅士的准确守时,象这样叹息机会太多了。她有点儿莫名其妙的忧郁,当到舅⽗面前时,还可象一个小孩子一样,肆无忌惮的来同舅⽗有所争持,但另一时却想到舅⽗是寂寞的人了。 当夜里,那绅士正在三楼小书房吃烟时,萝来了。萝与舅⽗谈话,说到士平先生。舅⽗问她和士平先生说了些什么话。萝说:“他似乎也很寂寞,这个人今天同我说到许多的话。” 舅⽗听到这个微微的吃了点惊,象是想起了什么事情,有所憬悟,稍过了一会,忽然问萝:“我听说那个陈⽩爱你,你是不是也爱他?” “舅⽗为什么要问这个?” “这是我关心你的事,难道这些事就不能让舅⽗知道吗?” “舅⽗自然得知道的,只是问得不好。应当说,你们爱到怎么样了呢?因为舅⽗是原本知道这件事情的。” “就照你这样问,同我说说也好。我愿意明⽩你在你自己这件事情上,有了些什么好计划。我还不大同你谈到这些事,你说你的见解给舅⽗听!” “他愿意我嫁他。” “这没有什么不合理。” “可是这是他的意见,这个人爱我是为了他自己。” “这也是自然的事!” “自然,爱都应当为自己,可是,我看他却为虚荣才爱我!” “…”舅⽗要说什么,似乎认为不说还好,所以又咽下去了。 萝心想“舅⽗对这件事总是奇怪,因为他不明⽩年青男子,更不明⽩年青女人。” 舅⽗忽然又说“萝,你愿不愿意嫁他?” “这样爱我的人我还不愿意吗?” “我听人说你同陈⽩很要好,虽然这是个人的私事,我不应当搀加多少意见,不过我多知道一点,是很⾼兴的,所以我要你告诉我。” “舅⽗,现在我让你知道了吧,我不会同陈⽩结婚,因为好象大家都爱我。” “你若是爱陈⽩,那么大家爱你,这一点理由也不会使你拒绝结婚,因为大家爱你决不是拒绝另一个人的理由!” “舅⽗,我倒以为这是唯一理由。我应当让每个人都可以在我⾝上有一种不相当的 ![]() “怪思想!” “一点都不奇怪!我不能尽一个为虚荣而爱我的人把我占有,因为我是人,我应当为多数而生存,不能成为独自一个人供养与快乐的东西!” “我不同你说了,你学的是诡辩。恐怕你是会在这诡辩上吃亏的。自然你也可以用这个,把自己永远安置在顺利情形中,可是我真奇怪你为什么会这样打算。” “我说我爱陈⽩,舅⽗一定就快乐了,也原谅我诡辩了。 我知道,陈⽩是那么使年老人 ![]() ![]() ![]() “你的议论太多了。” “因为在舅⽗面前,我学习一切。” “可是舅⽗是沉默的。” “是!是!虽然沉默,舅⽗是比别人能够听我的道理的。” “唉,你的道理真多,今天舅⽗也听够了,你去了吧。” 走到门边,萝忽然又回⾝转来,站到门边不动了。 “为什么?” “舅⽗,我告你,若是士平先生问到我爱谁,你说我爱陈⽩。” 舅⽗笑了起来“我不懂这意思!说明⽩点,你先不是说过,不能让一人独占吗?为什么又使一些人知道你是被人独占?” “我要舅⽗这样说总不会错。”说完,走去了。 听到匆匆的下楼梯脚步的声音,绅士想起来了“士平先生一定要学年青人做呆事,为这有纤细神经的少女隐约觉到了。”这想象使绅士生出了一点忧愁,然而当计算到这里时,他却笑了又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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