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谭十记是马识途创作的经典经典名著作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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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流中文网 > 经典名著 > 夜谭十记 作者:马识途 | 书号:43688 时间:2017/11/10 字数:2194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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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上是⻩科员——哦,自从他参加冷板凳会以后,自己取了一个雅号叫做“山城走卒”现在该叫他为山城走卒了。今晚上是他拈着了阄,于是他欣然从命,摆起他的龙门阵来。 在没有开摆以前,让我先来说一段“⼊话”吧! 想必你们知道,或者,想必你们不知道,我们国中从唐朝、宋朝以来就是一个盛行摆龙门阵的家国。那个时候叫做“说话”或者叫做“平话”、“说评书”有上千年的历史了。据说好多伟大的小说,比如《三国演义》、《⽔浒传》、《西游记》,还有《今古奇观》,等等,都是在那种街谈巷议之中,不断传说,不断丰富,然后由文人把这些“说话”和“评书”集中编写成书的。你看那些小说不是分章,却是分回,在每一回的开头,总有“话说…”在末尾总有“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就可以证明了。你们还可以翻一翻《今古奇观》,许多篇故事里,在“说话”没有进⼊正文以前,要说一个和正文多少有点关系的小故事,叫做“⼊话”⼊了话,才正二八经地说起话来,也就是摆起龙门阵来。我也来先说一段“⼊话”吧! 有一把年纪的人,大概总听说过,四川这个天府之国,盛产军阀,这可算是闻名中外的一种土特产。这些军阀,割据一方,坐地为王。互相兼并,战祸连年。真叫“争城以战,杀人盈城,争地以战,杀人盈野”四川的老百姓吃尽了苦头,恨透了他们,他们的种种暴行、恶行、丑行、秽行,以及他们的趣史、秘史、轶史、 ![]() ![]() 比如他痛恨国中人的“东亚病夫”这个诨号。在他看来,老百姓穿长袍,就是“东亚病夫”的表现,甚至是“东亚病夫”的 ![]() ![]() 四川的军阀很相信神道谶语和童谣。据说古代的帝王更是相信。他们的社稷的盛衰,都可以从这些莫名其妙的谶语中猜得出来,或者从这些童谣中听得出来。所以历来的皇帝,别的事可以不管,这件事非管不可,派人到市井中去打听童谣,并且请星相学家替他解释童谣,这是皇运攸关的大事,疏忽不得的。四川这些土皇帝自然也一样,都很 ![]() ![]() 但是这些出人意料的政治活动,还不如他的另一个人私怪癖传得久远。这个怪癖就是,他是个不可救药的“ ![]() ![]() ![]() ![]() ![]() 在他的“皇宮”里,有无数漂亮的老婆。其中有会唱戏的,有会跳舞的,有会弹琴的。他特别喜 ![]() 既然老婆无数,相应的他的子女,也就繁衍无数了。但是这些子女的⾝上很难保证都是流的他的⾎。这一点连他自己也是明⽩的。虽然他定得有很严的规矩,并且一直照这样的规矩办事,只要他发现他的姨太太和谁私通了,马上就地正法。即使这样,他也觉得还是难以险保。所以他又有一条规矩:虽然那些无数的子女都姓他的姓,但是,替他传宗接代的,只限于他的大老婆生的子女,这样才能保证他家优良品种的纯洁 ![]() 他记不清他的姨太太,自然也就很难认得他的儿女了。于是就发生了一件浪漫主义的“桃⾊事件”我要声明,是不是真的发生过这么一件“桃⾊事件”我没有考证过,也不敢去考证,所以我不敢保证。也许这不过是老百姓的胡诌,或者是他的仇人故意编造出来臊他的,就像苏东坡在⻩州请人说鬼一样,我姑妄言之,你们姑妄听之吧! 听说,他为了洗去“东亚病夫”这个恶号,大力提倡体育运动。但是有人恶言伤他,说他是想物⾊健美的姨太太。且不管他,反正他常举办运动会是确实的。 据说,有一次,在运动会上,有一个出⾊的篮球队长,长得十分健美,一下被他看上了。他实在难以忍耐,马上就把那个年轻漂亮的女子篮球队长叫到面前来,而且别的话没说,只说了一句:“马上到我的公馆去。”谁都明⽩,一个女人到他的公馆去其用意是什么,而且还是谁也无法拒绝的。这女子当然也明⽩,可是她却意外地拒绝了,她说:“不行!” 我们这位坐地王听那女子这么回答,真的吃惊了,这恐怕是他一生中第一次听到这样的回答。他问:“为什么?” “听妈妈说,你是我的亲爸爸呀!”这个女子说出了一个十分胆大的理由。 他既然看中了一个女子,垂涎 ![]() 他的卫队长不由分说,把这个女子装上汽车拉走了。这位军阀大人和据称是他的庶出的女儿回到公馆去⼲了些什么,就不用再说了。 “⼊话”就说到这里。 为什么说这样一个“⼊话”?有道理,且听我下面慢慢摆来。 且说民国十七年间,海上某街平康里有一个破落弟子名叫王康才,他家过去也还算薄有家产,在附近县里有三二十亩薄田,在平康里有几间街房出租,⽇子本来过得去。谁知他的⽗亲生来不务正业,好吃懒做。平⽇结 ![]() ![]() 这也算遇缘吧,就像我们通常听说的古书上摆的一样。有一回,他和几个兄弟伙去城隍庙“⽩相”(闲逛的意思),在一个僻静的处所,看到两个小瘪三在欺侮一个女生学。他就学起古代义侠的风格来, ![]() ![]() 他在这个小店里守了两年,学会了做生意买卖,⽇子过得不错。不过他觉得总不是个长久的地方,想向⾼枝上爬。这时国民 ![]() ![]() ![]() 一混就到了民国二十六年,也就是一九三七年,抗⽇战争爆发了,海上一下打起仗来。他虽说写过信回去,叫他老婆逃难到大后方去,但是海上一下就沦陷了,他的老婆下落不明。他是属于央中军的嫡系精锐队部,正因为这样,才叫他们担负着“特别任务”所以没有开到前方去打仗。他们的任务就是维持经济秩序和缉拿走私。谁不知道“维持”就是“把持”缉拿走私,就是垄断走私?他作为一个连长,沾的光不少。何况他在海上也曾敲过几年算盘,做买卖的办法比别人还精明一些。从此他的 ![]() ![]() ![]() ![]() ![]() ![]() 这时候,他对一个上尉连长的薪⽔收⼊加上克扣军饷,也早已不在话下。他的“外快”的收⼊何止十倍二十倍?因此他对于作为一个真诚的三*义信徒和蒋介石校长的忠实生学的信念,慢慢地淡泊下来,而对于重庆⽇渐疯长的物价特别有趣兴去研究,对于⻩(金)的、⽩(银)的和花(美钞)的更是着了 ![]() ![]() ![]() ![]() 现在王康才——不!他为了和那个赖以发迹的*彻底脫离关系,改名为王聚财了——现在王聚财是重庆际国贸易公司的总经理了。 现在我们看到的王聚财,早已不是我们在海上十字街头或城隍庙里看到的那个精瘦精瘦颇有几分猴相而又十分聪明的青年;也不是我们在江西剿共前线看到的那个魁梧奇伟、开口闭口“本 ![]() ![]() ![]() 从此,他在投机市场上便更活跃,他的昅进和卖出,往往叫其他投机商人闻风而动,跟着他转。因而他可以自由 ![]() 现在来看我们这位海上滩的浮浪弟子、江西的剿共英雄变成的总经理,已经可以说面目全非了。你看,他由瘪三的精瘦⾝材到军人的魁梧奇伟,再到富家翁的大腹便便;你看,他从步行到坐叮叮当当的私包车,再到坐时新的小轿车;你看,他从竹夹壁墙的半洋式小公馆到货真价实的砖木结构的洋房,再到钢筋混凝土修造的、美观大方、有着各种近代化设备的大公馆。在温泉、⻩山、林园的林荫里都修造起他的小巧玲珑的别墅。他的⾝体随着他的事业而膨 ![]() ![]() ![]() ![]() 慢着!你不是说他在海上有—个叫吴淑芳的老婆,并且在抗战开始的时候他通知他的老婆搬到內地逃难来了吗?想必这个大老婆一下成为他的顶阔气的大太太了吧? 才不呢!看起来,你提出这样的问题,就证明你这个人中了点国中的旧道德的毒。他的确是靠了海上那个叫吴淑芳的老婆才幸得没饿死,这是事实。但是据说 ![]() ![]() ![]() 但是有一点,我却不准备为我们的总经理辩解,虽说他是“孔家店”的红人,我还是说老实话,瑕不掩瑜嘛。王聚财总经理继承了他爸爸的传统,酒、⾊、财、气,一应俱全。特别是对于女人有那么一种特别的嗜好。据说这又是和发财有天然的有机联系的。总之,王聚财总经理除开讨了大太太、二太太、三太太之外,还喜 ![]() ![]() ![]() ![]() 果然就出了一桩桃⾊事件,轰动了当时的陪都——重庆。 且说,有一天,王聚财到某大人的公馆里参加完午宴,酒⾜饭 ![]() ![]() “总经理,我弄到手了。”马浪当谄媚地了一下眼睛。 “在哪里?”总经理一听,就来了精神,不噤笑了起来。他对于马浪当给他“拉⽪条”的本事是从来不怀疑的,这一回又不知给他弄一朵什么标致的花儿来了。 马浪当这个人也是海上十里洋场里的“⾼级产品”虽说他没有王聚财那么聪明伶俐,那么走红运,可是他找上王聚财这个靠山,吃喝玩乐也够他一生享受的了。他别的本事没有,在海上滩上学会一种叫“拉⽪条”的本事。“拉⽪条”这个话的来源已经无法考证,反正是专门为那些好⾊之徒去搞女人的一种特殊职业。马浪当已经替总经理一连拉到两个漂亮的“小星”还给他临时拉过几个“过夜的”总经理都享受得十分満意。但是正如总经理常穿的西服、⽪鞋和花哨的领带一样,才穿了一两回便嫌旧了,摔在那里不穿了,要去买更时新的、更摩登的来穿了。总经理对于那些女人也是像对待他的花领带一样,用几回就感觉厌烦起来,要换新的了。近来总经理对于那些在跳舞场里出够风头的 ![]() ![]() 不知道这是总经理出于偶然,还是和他近来的心情有关,有意为之的。不久以前,他参加了一次他的商业系统办的商业职业学校的毕业典礼。这种职业学校是为他的公司、行银培养会计之类的职员的。来报考的一般是女的比较多,而且在录取的时候,长相漂亮是一个很要紧的条件,因为这样才可以多多招徕顾客嘛。总经理在这个毕业典礼上,别的没有留心,很留心看了一下他的那些未来的下属女职员,也的确看到好几个他认为“够味”的女子。其中有一个,个子长得苗条,脸盘长得漂亮,总是那么低眉不语,冷如冰霜的样子,他一见就心动了。会后他马上叫他的老⽪条客马浪当替他去打听,并且要他去“做工作” 马浪当替他去做了“工作”今天就是来公馆向他汇报“工作”来的。马浪当对于总经理毫不掩饰的那种就要流口⽔的馋⾊样子感到⾼兴,因为那是可以转化为他的钱口袋的,他回答说:“已经弄到手了。”马浪当得意地说,但又一转“不过,总经理,她可是来府上当家庭教师的哟。” “啥人要侬找家庭教师?阿拉要的是…”他一着急就丢掉他的兰青官话,讲起道地的海上话来。 “知道,知道。您要的是商业学校那位⾼才生,我请来的也正是她。”马浪当还在卖关子。 “咋的又是请来做家庭教师呢?” 马浪当还在故弄玄虚:“大太太给我说了嘛,要给您家姐小请个⾼级保姆来。” “嗐,你今天是怎么的了,总跟我说不到一路去?我懒得管请保姆的事,我要的是那个,是来…”总经理简直有几分生气了。 “正是请的您想要的那个,她也正是来给总经理那个的。”早已 ![]() ![]() ![]() “好,好,我正是要这样的碧⽟。” 马浪当说:“正因为这样,我才打听到我们行银里一位姓⻩的小职员和这女子家的爸爸妈妈是朋友,是他介绍这个女子进我们商业学校的。我托这个姓⻩的从中说合,不再分配她到我们的行银或公司去当小会计,请她到总经理府上来当家庭教师。这样一来…” “哦,我明⽩了,好,好,好,就先来当家庭教师吧。”总经理是何等样聪明的人物,下面的文章难道还要马浪当来做吗?他问:“这个女子的情况怎样?多大岁数?”他对女人的岁数是特别关心的。 “这些我都从姓⻩的那里打听好了。这女子叫张小倩,今年才十七岁,嫰得很。她的爸爸是一个从海上转到四川来的老工人,妈妈是个小学教员,住在远隔二百里外的小县城里。还听姓⻩的说,这个小学教员的老家也在海上,抗战初期逃到四川,无亲无故,又找不到职业,⽇子难过得很,才由姓⻩的职员介绍和一个姓张的老工人结了婚,她只有一个小女子,也带到姓张的工人家里,这个小女子就是张小倩。她妈妈后来找到一个小学教员的位置,才算勉強过得⽇子。她妈妈答应张小倩来府上当家庭教师,也是想将来胜利了,能够靠着总经理的福气,搭个便船回海上老家的意思。” “哦,是同乡,这好说。这女子现在哪里?” “在会客室里已经等了两个钟头了。”马浪当说。 “快请进来吧。” 张小倩被引进来,到了总经理的起居室。总经理一看,正是那天在商业学校毕业典礼上看到的那一位。不过现在更看得真切,也就是看出比他想得还要漂亮一些。穿着淡雅,举止娴静。绝无一点总经理惯常往来的那些名流女士那种妖娆*、花枝招展的气味。她没有什么打扮,连一点脂粉的气味也闻不到。哦,这真是嫰鲜鲜一盘素菜。总经理当时就有这样的感觉。马浪当介绍给总经理:“这位就是请来的家庭教师张小倩女士。这位就是王聚财总经理。” “好,好,请坐,请坐。”王经理那双说不出来是什么味道的眼睛就像两把刀子,张小倩实在不敢抬头直看,只是点头微笑一下,便半低着头了。 使张小倩惊异的是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豪华的公馆和富丽堂皇的客房。那些摆设,许多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叫不出名字来。她不敢去碰一下,说不定有个什么奇巧的机关。満墙上挂着这个大画家、那个大写家送的字画,多得几乎是用来糊墙壁的,而不是用来供人欣赏的了。更奇怪的是她从来没有看到过胖得这么奇怪的人。脸上的⾁过剩得没有地方堆,只好放到下巴下面去,那个地方早已不是一般人的下巴了。眼睛也被⾁挤得只剩下两条弯曲的 ![]() ![]() ![]() 张小倩来总经理府上当家庭教师的条件是不必讲的。只是催她马上搬到府上的专用书房来住就是了。她教的对象是总经理的一个小姐小,今年还不満六岁,不够⼊小学的年龄,那是一个娇生惯养的娃娃。与其说她是来当家庭教师的,还不如说是来当保姆的更为恰当一些。她每天的工作其实不过是陪着娃娃玩耍罢了。教她认几个字吧,这几个字似乎和这位娇姐小生就有排他力似的,随教随忘,几乎每天都得从小学课本的第一页第一个字从头教起。 可怪,王总经理天天在外边忙得不可开 ![]() ![]() ![]() ![]() 张小倩在公馆里待了一段时间,她感觉比初来的时候自在和随便得多了。对总经理来书房走动也不那么拘束了。又过了一些⽇子,有一回,张小倩有事找总经理,她喊:“总经理…” “你以后就不要这样叫我了。”总经理很恳切地说“你我既是小同乡,又同在异乡为异客,你在这里无亲无故,你就叫我作伯伯,叫我一声王伯伯吧。照说我的年纪,给你当爸爸也是够格的。我倒真有意收你当我的⼲女儿哩。” 由于马浪当以及公馆的管事,特别是大太太的努力,张小倩和总经理的关系,从雇佣的家庭教师发展到伯伯和侄女的关系,再进一步又发展到⼲爸爸和⼲女儿的关系,并没有经历一个很长的过程。公馆里由马浪当带头,叫她大姐小,很快也叫开了。既然是⼲爸爸,自然就随便得多了。而且⼲爸爸十分喜 ![]() 张小倩曾经回到乡下她自己的家里去,把这件事告诉了爸爸和妈妈。妈妈听了,觉得女儿命苦,一直没有过一天好⽇子,现在总算找到一个好饭碗,而且将来可以借光早回海上,也就没有什么说的。左邻右舍的人听了,都来道喜,找了这样的金山银山当了靠山,以后好⽇子长着哩。偏偏是那个当工人的死老头子听了,却不以为然。“哼,为富不仁,我从来没有见过一个老板是好东西,哪一个不是恨不得把我们工人熬⼲了,再从骨头里榨出二两油来?我就不信这个大资本家忽然发了善心!”左邻右舍那些多嘴婆娘听了,就背地骂他“生就的穷骨头,扶不上墙的癞⽪狗!” 事情既然已经到了这步,也只好这样。但是爸爸不准女儿拿任何礼物回家里来,也不准妈妈到公馆去看望女儿,说:“你要去跨那家公馆的门槛,我打断你的 ![]() 张小倩回公馆,自然不敢把她的爸爸说的这些话对⼲爸爸讲。⼲爸却偏偏对她愈来愈亲热,送的东西更多了。她只好把这些东西一件不动,放在公馆里。 八月中秋节来了。总经理不知道凭什么神通,大概是孔二姐小的法力无边,居然能够从海上运来 ![]() ![]() 下半夜张小倩才醒过来。她忽然发现她的⾝边睡着她的胖⼲爸,醉醺醺的。昨晚上张小倩喝的什么酒,上半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用不着我来描写了。据说国美的科学十分发达,专门为老爷们办事方便,发明了一种 ![]() 张小倩动弹一下,大为吃惊。她明⽩在自己⾝上发生了什么事情了。两三个月工夫,在她那单纯的心灵上建造起来的好心和善良的⼲爸爸的形象,一下全轰垮了。禽兽!真正的禽兽!她想叫,却叫不出声;她想狠狠打⼲爸的耳光,手却举不起来;她想挣扎下 ![]() 事情就这么做定了,张小倩浑⾝是嘴也说不清,只有隐忍着暗地哭泣。她当然不敢告诉她的妈妈爸爸,爸爸会打死她,妈妈也会气死。世界上哪里还有路。这时,那大太太来向她赔礼道歉来了:“⼲爸昨晚上也是多喝了酒,糊里糊涂,不知道睡在我的 ![]() 张小倩痛骂这个浑蛋,马浪当却一点也不生气,劝她说:“生米已经煮成 ![]() ![]() 一个才十七岁的孤苦无告的弱女子,在这种场合怎么办呢?你们说,怎么办呢?嗯,告状去,到哪里去告?这种事在官场里是家常便饭,谁来理会?回家向爸爸妈妈诉苦去?她哪有这个脸呢?死,这是最方便的出路,可是在公馆里,众目睽睽之下,也不那么容易。而且公馆里来对她好说歹说的说客又是如此之多。⼲爸爸又在她面前表示那么虔诚的忏悔,对她又是更加体贴,他提出来的建议又是那么切实可行。她就像一个已经陷⼊泥塘的人,无力自拔,自暴自弃,越陷越深了,从此和胖⼲爸做了露⽔夫 ![]() 但是严重的事发生了,两个月之后,张小倩不仅易瞌睡,而且嗜酸。大家都看出是怎么一回事,她自己却没有这个经验,直到肚子大了起来,她才惊慌起来。这么不明不⽩的总不是个事。不待她向⼲爸爸提出来,⼲爸爸却早已做了安排。派马浪当到她家里对她爸爸妈妈说亲去了。当然,据马浪当说,一切错误都在于张小倩没有家教,看上了总经理有钱,引勾了总经理。不仅生米已经煮成 ![]() ![]() 爸爸一听,就气得七窍生烟,当场宣称,再不认张小倩是他家的人了。而且威胁她的妈妈,再要认她当女儿,连她也赶出门去。工人家里哪里容得这样的嫌贫爱富的女儿!妈妈听了十分伤心,不肯相信,要去问个究竟,可是爸爸提出有力的证明:果真是资本家欺侮她,她为什么不上吊寻死?还有脸活下来,还去给资本家生孩子、传宗接代? 于是马浪当的任务完成得很顺利,张小倩便做定了总经理的四姨太太。 时间过得快,一九四五年八月的一天夜晚,忽然満街噼噼啪啪地放起鞭炮来,说是“胜利了”!这真像买家国发行的“胜利彩票”一样,我们忽然中了头彩,从天外飞来了一个“胜利” 总经理还得了意外一个胜利,四姨太太张小倩正是这时候给他生了一个取名叫“胜利”的小少爷。总经理每天在外奔走,也正是为了要带着两个“胜利”回到海上去。孔二姐小已经给他布置了,要他作为经济接收大员到海上去接收,把孔家店的势力迅速伸展到海上、南京去。 张小倩暗地里通知她的妈妈到重庆来一趟,研究怎么回海上的事。她妈妈瞒着老工人,到重庆王家大公馆来,见到了女儿,真有说不出的⾼兴。女儿也是这样,连声喊着:“妈妈,妈妈,我到底见到您了。” ⺟女两人正在说话,总经理忽然回来了,闯到张小倩的房里来,张小倩就给他们两个介绍。两个人对看了一下,却忘记了互相说几句问好的话,都奇怪地沉默了。忽然,妈妈开口了:“你?…” 总经理笑了一下,很客气地用道地的兰青官话说话,尽量避开海上口音:“丈⺟娘,您好。”接着说:“你们谈吧,我还有事。”便起⾝走出去了。 妈妈忽然觉得天旋地转,把头靠在女儿的肩上,低声地自言自语:“难道他…” “妈妈,你怎么啦?感觉不舒服吗?”女儿扶住妈妈。 妈妈脸⾊煞⽩,几乎站不住了,口里念着:“难道是他…他。” “你说什么呀?”女儿扶定妈妈,想赶快去找药来。 “不,小倩,我没有什么不舒服。我只是想问你,他就是王总经理吗?”妈妈勉強抬起头来。 女儿点一下头。 “他的名字真是叫王聚财吗?” 女儿又点一下头。 “他真的是海上人吗?” 女儿再点一下头,但有点莫名其妙:“妈妈?…” “王康才,王康才。”妈妈几乎无声地自言自语。忽然打起精神问:“他过去没有告诉过你,他还有别的名字吗?” 女儿摇一头摇:“妈妈,你问这个⼲什么?” “没有什么。”妈妈抬起了头,望着墙上总经理和张小倩二人的合影出神,忽然低声地叫:“天呀,难道真是他吗?”她站起来,把那张照片取下来,左看右看。眼泪忽然簌簌地流了下来。她用只有自己才听得到的声音在念:“王康才,王康才…” “妈妈,你到底怎么啦?”女儿抱着妈妈的颈子。 “没有什么,小倩。我真怕呀。” “怕什么?妈妈。” “我怕…我怕,真是…”妈妈呑呑吐吐地说不下去。忽然用双手捧住脸,长叹一声:“天呀天,我犯了什么罪,造了什么孽,这么…” “四太太。”公馆的內管家进来了,手里提了一包钞票,放在桌上说:“总经理刚才 ![]() 说罢,內管家退出去了。 妈妈把桌上的钱推开,说:“明⽩了,一定是他。想把我打发走,不敢见我。” “妈妈,你说些什么呀?”女儿越不明⽩了。 妈妈抱住女儿,呜呜地哭了:“小倩,我的女儿,我…好些话,不好对你说…我们命苦…” “妈妈,你有什么苦情,告诉女儿吧!” “是要告诉你的,总是要告诉你的。不然,哎,天理良心,这怎么行呢?但是,我要先见一见你们总经理。我有事…问他…” 女儿替总经理辩解:“他正准备回海上去办接收的事,是忙得很,⽇夜不落屋。他说话算数的,船票过些⽇子就送来,我们过些⽇子就坐机飞走,回海上见得着的。这样一大包钱,做路费有余了。” “哼,钱,钱,女儿你不知道…”妈妈 ![]() “妈妈,你告诉女儿吧,我不知道什么?” “这样吧,女儿。”妈妈很冷静地说“你叫人告诉总经理,说你有事告诉他。并且说我已经回去了。” “妈妈,你才来,不住几天,怎么能走呢?” “你就照我说的办吧。”妈妈坚持说。 女儿叫一个丫头去请总经理,她照妈妈 ![]() 小丫头去请总经理去了。这句话果然灵验,总经理来了,一推门就问张小倩:“你有事找我吗?” 女儿还没有回答,妈妈从里间走了出来,说:“是我有事找总经理。我又回来了。” “唔。”总经理多少有些不愉快,勉強把他那块胖⾁塞进沙发里去。 妈妈问了:“我回海上,您到哪里找我?我的老家住在哪里,总经理知道吗?” “这个…”总经理说“这个,我当然不知道,不过,老太太回海上一打听我们公司,就找得到我们住在哪里了。” “你当真不知道吗?”妈妈问。 总经理头摇:“当然不知道。” “总经理,您的大号不是叫王聚财吗?我就联想起来了。想托你打听一个人,这个人名字叫王康才,健康的康,人才的才。也是海上人,本来是个破落户,多亏我的一个女朋友好心,招他做了上门女婿,才算活出来。后来他去从军,抗⽇战争爆发后,还写过信给我的朋友,叫她逃难到四川去。听说后来他到了四川就一直没有消息了。可怜我那个朋友,带着一个小女儿,拖到四川来,登报找王康才,没有找到,在四川流落,过不得⽇子,几乎跳⽔。多亏一个老工人救了她,一混八年,勉強活了出来,女儿也养大了。可是这个王康才一直找不到。现在我的朋友要回海上去了,又怕回海上找不着王康才,你能帮助我的朋友打听一下吗?”妈妈竟是这么冷静地有条有理地发问。 总经理在场战、官场、市场都是久经考验的人,经验十分丰富,善于应付各种复杂的情况。可是今天在这样一个陌生的普通老女人面前,却显得这么局促不安,脸上红一块⽩一块的,额上明显地冒出汗珠来,支吾着说:“老太太,我叫王聚财,聚积的聚,财宝的财,我从来不叫王康才…” 妈妈笑了:“我本来没有说你叫王康才,我是请总经理帮忙找一找王康才。” “这当然可以。不过我近来很忙…” “请您可怜我这个朋友。王康才这个人太没有良心,丢下 ![]() ![]() “你跟我说这些⼲什么?我和你那位朋友不认识,无亲无故…当然,帮助她打听打听是可以的。”总经理支吾着说。 “您不认识她吗?请您记住,她的名字叫吴淑芳。”妈妈说得那么坚定。 “妈妈,你说什么?”女儿听到妈妈的名字吴淑芳三个字,大为吃惊了:“原来你说的是我那个没有良心的爸爸呀!这么多年了,您还提这个浑蛋⼲什么?” 妈妈冷冷地说:“王总经理在重庆 ![]() “好好,我一定尽力。”总经理的神经现在恢复平衡了,冷静地说:“我现在忙得很,没有工夫,这样吧,老太太…” “不要叫我老太太,叫我吴淑芳吧!王康才总经理先生…” “妈妈,你说些什么呀?”女儿简直惊呆了。 总经理強作镇静,对张小倩说:“小倩,你妈妈想找你原来的爸爸,想得神经失常了,把我王聚财当成王康才了。不像话,真不像话!”逆流小说网txt小说上传分享 总经理站起来想走,妈妈站起来,声⾊俱厉地叫:“不要走!哼,神经失常,我神经正常得很!真不像话,谁真不像话?我找你找了十几年了。今天找到了,这笔账该清算了。” “妈妈,你到底说些什么?”女儿哭起来了。 “哼,真是发疯了。这个女人!来人哪!”总经理叫他的保镖们进来。几个彪形大汉像⾝上安有弹簧一样,一下蹦了出来,站在左右,摩拳擦掌的样子。同时闻声赶来的还有别的几个人,马浪当也在里面。大家望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了。总经理还想威胁小倩的妈妈:“告诉你,我不是好惹的。你到我这公馆里装疯卖傻,想敲我的竹杠,没有你的好下场。规规矩矩给我滚出去!要钱,要船票,随便多少,我给就是。” “哈哈哈哈!”妈妈毫不在乎地大笑起来“王康才,你以为你人多势众,就在理了?你是王康才,哪怕你长得再胖,哪怕你烧成灰了,我也认得你是王康才,你这个丧尽天良的禽兽!” “给我叉出去!”总经理号叫起来。 保镖大汉上前抓小倩的妈妈。可怪,她竟是这样的有力量,她一下就摆脫了大汉的手,猛力向总经理扑去,给了他两个响亮的耳巴子,吐他一脸的唾沫,她真的狂疯了。 “妈妈,妈妈!”小倩哭叫起来,不准大汉去抓妈妈,她护着她,对总经理叫:“你为什么要抓我的妈妈?你发疯了?” “我没有发疯,你妈妈才疯了。叉出去!”总经理命令。 两个大汉把小倩拉开,一下把小倩的妈妈捉住,往门外拖。小倩也不知从哪里来的那么大的力量,一下冲过去,死死抱住妈妈,竟像生铁凝住一般,大汉用力也拉不开了。“妈妈,妈妈,可怜的妈妈…”她大声号哭起来。 “小倩,我的女儿,你记住,你那个没良心的爸爸王康才现在就站在你面前,就是你现在的狗丈夫王聚财!” “什么?”小倩一下愣了,手也松了,呆呆地站住,快要像一片叶子似的飘落到地上去了。但是她到底站住了,眼睛里发出可怕的凶光,像剑一般地刺人。她一步一步地、一步一步地走到总经理面前,站定了,不说一句话。 “这是怎么啦?”周围来看的人莫名其妙。 “有这样的事?”小倩心里还怀疑。 小倩的妈妈被大汉挟持着,还在挣扎着叫喊:“你霸占了我,又霸占了我的女儿,你这个禽兽!” 许多公馆的下人都围在那里,听到那个老女人说的话,纷纷议论起来,嗡嗡的像隐雷在响。 “什么?你是王康才?”小倩看准总经理的脸“叭!叭!”就是两个耳巴子,接着小倩像发狂似的在总经理的 ![]() 这个总经理过去站在别人面前,总是那么盛气凌人的样子,今天可是怪了,竟然呆呆地半低着头,站在那里,老实地接受小倩对他的惩罚,一点也不躲避。 “是不是?你说呀!”小倩扭住总经理的头发,狂叫起来。 “是…但是…”总经理口里模模糊糊地发出一点声音,忽然像一座山垮了,他倒向沙发里去了,呆呆地望着大家。 沉默。总经理沉默,张小倩沉默,小倩的妈妈也沉默,连周围看热闹的人也沉默了。那几个彪形大汉本来就只知道动手动脚,不知道动口的,当然也沉默了。沉默,死一样的沉默,周围的空气都似乎凝固了。 像从乌云中飞出一道闪电,小倩号叫一声:“啊!”然后是一串笑声。可怕的笑声,像刀子在刮骨头,像帛巾一下被撕裂了:“哈哈哈哈…”小倩转⾝跑进屋去,抱出她才生下不久的儿子来,望着,亲他的小脸蛋:“我的亲儿子,啊,我的亲兄弟…”她走近总经理,嘻嘻地笑起来,狂 ![]() ![]() 是忏悔?是自恨?是天良的发现,未见得。这样的大人物,无论犯下什么样的弥天大罪,是从来不后悔的,对于自己从来没有什么可以责备的。至于良心,正像下人骂他们的:早给狗吃掉了。他们有时也觉得办的事情不如意,不顺利,他们就把这些都怪罪于天。是天做了不公平的安排,是天的错误。他们自己是一点错误也不会有的,是一点责任也不负的。现在总经理也叫起天来,并且质问天:“你怎么会这样…”下文没有说,无非是怪罪天这么不合理的安排,鬼使神差,偏叫他*了自己的亲生女儿,而且生下一个罪恶的儿子,或者应该叫外孙吧! 那些不相⼲的下人,站在周围看着这一切,是惊奇?是愤怒?是幸灾乐祸?是看到这些大人物自己撕下斯文的外⾐,剥开肥胖的⾁体,露出他那豺狼般的野心和肮脏透顶的罪恶灵魂,而感觉心満意⾜呢?我们也不及去仔细观察了。大家都沉默地望着。 还是善观风⾊的大管家当机立断。对小倩的妈妈说不尽的好话,劝她们暂时住到一个空着的别墅里去。事情已经是这样了,只有慢慢来商量着办。况且张小倩受的刺 ![]() ![]() 以后的事情怎么样了? 我没有资格来多揷嘴,因为轮到新闻记者们来绘声绘⾊地尽情描写,词严义正地大声谴责了。连自称是孔二老的嫡派宗传的“国民道德促进会”也不知从哪个角落里钻出来发言,用古⾊古香的四六对仗句子发表了堂皇的道德声明。连由许多大人物的正房太太、偏房太太、没有房的太太以及可以给随便什么老爷当太太的 ![]() 为什么会这样呢? 这个世界上的事情,常常就不是照你我推想的人之常情那个轨道发展的,而常常是越出常轨,按照报纸制造耸人听闻的自由轨道发展着。某一天,某一家大报纸,据说是一直和孔氏大家族唱对台戏的另一个大家族的报纸,在社会新闻版(这一版是最受有闲人士及不闲人士的 ![]() ![]() ![]() ![]() 这条新闻是当做一条最普通的新闻登载出来的,位置也摆在并不显眼的地方,因为现在投河、上吊以及汽车轧死人的事多的是,没有什么新鲜。但是又埋下“內情非常复杂离奇”的伏线,又有昅引人的力量,大家等着看下文。果然过了几天,几个报纸的编辑部都 ![]() 为什么一件事实,我在前面已经向你们作了负责的报道了,在几张报纸上却有这么不同的报道呢?这些“无冕之王”为什么用笔杆子互相打起架来了呢?一言以蔽之,老板不同,利害不一。而且我们知道总经理有的是钱,而钱是能通神的。“神”还如此,你这凡世间的什么“王”以及这些“王”后面的报纸老板们,在美钞、⻩金的攻势面前,顶个庇用呢? 官司打下去,慢慢就热闹起来了。那个叫吴淑芳的老女人的后嫁丈夫,就是那个老工人,向法院递了状子。这个状子是吴淑芳没有被轧死以前亲笔写的,在报纸上影印出底稿来了。说明这个总经理不认元配 ![]() ![]() 这种种的情况,我没有那么多的闲工夫去调查。但是这样的总经理,是很懂得西洋那条谚语的:“富人要进天国,比骆驼穿过孔针还难。”既然他死心塌地地要进地狱了,什么坏事还不敢⼲呢?何况他有一个一肚子坏⽔的烂师爷给他出谋划策,而上面还有孔家大老板面授机宜呢? 那么这案子后来怎么结案的呢? 说起来更是离奇…你们把眼睛睁得那么大望着我⼲什么?…要我三言两语就把这个离奇的公案说清楚,免得大家憋得心里难受嘛!慢一点,难道冷茶都不让我喝一口,润一润喉咙吗? 好,好,我就三言两语摆完它吧。 某一天早晨,一张大报在社会新闻栏里,登出一个消息。说际国贸易公司总经理王聚财投河杀自了。在报上赫然登出他的绝笔书。说他为富不仁,受到天罚,鬼使神差地*他不认识的亲生女儿,纳为姨太太,生下孽子,又被他的前 ![]() ![]() 在同一张报纸上,还登着他投河时脫下的鞋袜的照片,还有被打捞起来的浮肿得不像样子的尸体。这当然是有力的证明了。何况“国民道德促进会”还登着劝世的文章,妇女会登着反对男人娶妾以及号召妇女不要当小老婆的评论呢? 不过,世界上的事情总是这么复杂的。另外一张报纸上却登着另外一个完全不同的报道。题目是《总经理金蝉脫壳记》。报道的是“据某方面传出可靠消息”內容说的是这位能⼲的总经理早已奉某巨公(谁都会猜想是孔家大老板)面授机宜,改名换姓,飞往湾台担任一位经济接收大员去了。那具面目全非的浮肿尸体不过是总经理这只金蝉临走时脫的壳罢了。 这当然更是一件耸人听闻的消息,也在这个山城嗡嗡嗡地响过一阵,后来也不见提起了。为什么?因为大家早已把自己的注意力放到匆匆忙忙打点行李,活动国美 机飞票,或最低限度在国美的登陆艇上占个位置,像蝗虫一般,成群结队,赶回海上、南京、广州、武汉等地去“劫收”去了。谁还热心去管这山城的亲⽗*亲女一案的道德问题呢? 于是山城里大蝗虫飞走了,小蝗虫飞来了。照样熙熙攘攘地做生意买卖;照样收粮取税;照样办报纸,制造戡 ![]() 一切都很正常。但是远远听到了隐雷声,在北方。 山城走卒摆完了他的龙门阵,有一会儿工夫了。可是大家还是沉默着,似乎还在等待他摆什么。我们好几个人却发现眼泪正扑簌扑簌地从他的脸上掉到地上哩。我问他:“你怎么啦?” “唉,一想起这些,我就感到难过。那⺟女俩的影子总在我的眼前晃来晃去。” “为什么?” “因为我正是那个贸易公司的那个姓⻩的小职员,就是我把张小倩介绍去投考商业学校的,也是我介绍她去大公馆当家庭教师,是我把她送进了火坑去的呀…” “怎么能把这笔账记在你的名下呢?这怎么能怪你呢?这笔⾎债应该记在他们的账上,应该怪罪的是他们。”我们劝他。 “他们?他们是谁?”他反问了,把“他们”二字叫得很响。 真的,到底“他们”是谁?该怪罪什么人呢?我们谁也回答不清楚。 谁来回答这个问题?谁?哪怕用刀、用剑来回答也好!用⾎、用火来回答也好! 1冲壳子:吹牛、闲谈的意思。 2《厚黑学》:当时某国立大学有一位名教授,作了一部书叫《厚黑学》,专门研究人们怎样脸⽪厚、心肠黑,以求达到升官发财目的的学问。 3六腊之战:每年旧历的六月和腊月是学校教员受聘期満的月份,到了这时,教员们都要为抢夺饭碗,争取一张下期的聘书而四处奔走,互相争斗,谓之“六腊之战” 吃讲茶:两人或两帮发生争执,相持不下,就在茶社请有面子的袍哥舵把子来评理,说得好就罢,说不好当场就武斗起来,死伤累累,谓之“吃讲茶”… n6ZwW.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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