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帝国2:国命纵横是孙皓晖创作的经典架空小说作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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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流中文网 > 架空小说 > 大秦帝国2:国命纵横 作者:孙皓晖 | 书号:43610 时间:2017/11/9 字数:1346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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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夜一,君臣二人密谈到五更刁斗方散。 张仪出得宮来,但见薄雾 ![]() ![]() ![]() ![]() 张仪听得大是诧异——献耕牛祝寿,这可当真是天下头一份! 那时侯,耕牛比⻩金还贵重,除了家国祭祀天地的大典,谁敢用活活的耕牛做寿?再说,张仪⾝为丞相,尚丝毫不知秦王有祝寿之举,山野庶民却如何这般清楚?心思闪烁间张仪笑道:“你等是王室贵戚,好福气呢。”一个耝壮汉子连忙摇手道:“不咧不咧,草民能有恁福分?”又一个汉子抢着道:“秦王寿诞呀,有人上心咧,四月初三么!不知说几多遍了,少梁谁不知道?”张仪笑问:“那这个人肯定是大贵人了?”汉子正要说,精瘦老人低声呵斥道:“一边去!胡咧咧个甚?”回⾝对张仪躬⾝笑道:“他是个半瓜,信不得,寿牛自是庶民诚心献纳了。”张仪笑着连连点头:“那这寿牛,就是全村人花钱买的了?”“错咧错咧!”一个汉子⾼声道:“出钱买牛,那能叫献牛祝寿?这牛可是咱家自个献上的!”张仪笑道:“一家一牛,都想献牛祝寿,不就没有耕牛了?”那汉子脸⾊憋得通红,想说话,却竟是硬生生回过⾝去了。老人叹息一声道:“军大人,看你也是个好人,就莫再问了。王家圣明,子民祝寿,左右不是坏事了。” 张仪思忖着笑道:“倒也是,不说了。老人家,秦国向来是法外不施恩。我看你还是赶紧将寿牛赶到南市去,那里有牛棚。哎,可不要说在这里碰见过人了。” “是是是,大人有理。”老人回⾝低声下令:“走!吆起自家牛快走!” 汉子们卷起了草席,一片“得儿起!得儿起!”的吆喝声中将耕牛赶了起来。突然,一个汉子“哎哟!”一声,脚下一滑,便摔了个仰面朝天。 “哈(坏)咧哈(坏)咧!牛拉屎咧!”一个汉子惊恐的叫了起来。 秦人都 ![]() “慌慌个甚?都脫夹袄!快!”精瘦老人厉声命令。 十多个耝壮汉子齐刷刷脫下了厚厚的双层布⾐,这便是“夹袄”舂秋两季的常⾐。见汉子们已经脫了夹袄,老人指点着低声吩咐:“你等几个包起牛粪!你等几个擦⼲净街道!狠劲儿擦!”汉子们二话不说,在飕飕凉风中便光着膀子忙活了起来。老人回头对着张仪深深一躬:“军大人,我等草民为王祝寿,无心犯法,还请大人多多包涵,莫得举发,我全村十甲三百口多谢大人了!”说着便“噗嗵!”跪到了地上,其余汉子们也光膀子抱着牛屎夹袄一齐跪倒:“我等永记大人大恩大德!” 张仪心中大不是滋味儿,连忙扶起老人:“人有无心之错,既然已经清理得⼲净,又脏了⾐服,还受了冻,我如何还要举发?老人家,快走吧。” 老人一躬,唏嘘着与汉子们牵牛走了,静谧的长街传来噗沓噗沓的牛蹄声,张仪的心也随着一抖一抖的。寒凉的晨风拍打着⾐衫,恍惚间张仪竟忘记了⾝在何处,痴痴的兀立在风中,一直凝望着牵牛的农人们远去。 “丞相,早间寒凉,请回府歇息吧。”家老早晨出门,见状连忙跑了过来。 回到府中,张仪竟是不能安枕,觉得少梁献寿牛这件事实在蹊跷,又隐隐觉得“寿牛”后边影影绰绰隐蔵着更深的东西,只是他吃不准这件事究竟是否应该向秦王提出?尤其是否应该由他提出?古往今来,那个帝王不喜 ![]() 虽然不是那种以“死谏”为荣的骨鲠迂腐臣子,张仪却也不是见风转舵的宵小之辈,纵横家的本⾊,便是“审势成事”不审势则动辄必错,即或搭进 ![]() 睁着双眼躺卧了一个多时辰,张仪索 ![]() 行人本是开府丞相的属官,官署便在相府之內。由于嬴华常有秘密使命,所以未必总是应卯而来。但只要在咸 ![]() 张仪挥挥手让书吏退下,便笑着问道:“公子可知今⽇何⽇?” “丞相不知,属下安知?”嬴华一脸公事。 “秦王寿诞。公子不去祝寿么?” “秦王寿诞?”嬴华又惊讶又揶揄的笑道:“丞相灵通,赶紧去拜寿了。” 张仪悠然一笑:“穷乡僻壤都赶着寿牛来祝寿了,⾝为丞相,能不去么?” “寿牛?亏了丞相大才,想出如此美妙的牛名也。” “美妙自美妙,却不是我想的,是农夫说的。不过,却是我亲眼见的。” “属下不明丞相之意。” “是么?”张仪悠然一笑:“秦王今⽇定要大宴群臣,相府关闭,全体属官随我进宮祝寿。你嘛,乃王室公子,特许你三⽇寿假如何?” “寿假?”嬴华大是惊愕:“六国联军正在集结,你倒是给我寿假…” “上有大寿,臣能不贺?”张仪只是微笑。 “岂有此理?我偏不信!”嬴华一跺脚便风也似的去了。 秦惠王正在书房听樗里疾禀报各郡县夏 ![]() ![]() “没有别人,就你欺负我!” “我?”秦惠王哈哈大笑:“好好好,说说看,王兄如何惹你了?” “今⽇可是你生⽇?” 秦惠王一怔:“别急,我想想…是,四月初三,小妹要给我做寿么?” “你不是自己想做寿么?”嬴华揶揄的笑着。 “我想做寿?”秦惠王又是一愣,索 ![]() “老百姓说的!寿牛都拉到咸 ![]() “寿牛?甚个寿牛?”秦惠王云山雾罩,脸却不由黑了下来。 旁边不动声⾊的樗里疾却是一对小眼睛炯炯发亮,嘿嘿笑道:“君上莫急,我看此事有名堂,听公子说明⽩了。” 嬴华却是硬邦邦的:“正当夏 ![]() 秦惠王又气又笑又莫名其妙,摊着双手“咳!”的一声,竟愣怔着说不出话来。 “君上,且听我说。”樗里疾走了过来笑道:“此事我大体揣摩明⽩,就看君上主意了。” “我的主意,你便没有揣摩明⽩?”秦惠王冷笑着,脸⾊很是难看。 樗里疾嘿嘿笑道:“好,黑肥子便说了,左右也是我上大夫的事儿。少梁县连年大 ![]() “这‘有人’是谁?” “事涉律法,臣须查证而后言。” 秦惠王默然良久,突然厉声吩咐:“宣召廷尉!”內侍一声答应,便急匆匆去了。 廷尉是商鞅变法后秦国设置的司法大臣,专司审判并执掌国狱。此时的廷尉虽然也是立独大臣,但却归属于统辖国政的丞相府,由右丞相樗里疾分领。片刻间廷尉赶到,秦惠王 ![]() 这个潼孤本是商君时的律条书吏,精通律法,忠于职守,一步一步的从“吏”做到了“官”虽然已经是⽩发苍苍的老臣子了,骨鲠刻板的 ![]() ![]() 秦惠王又气又笑,想想却是无奈,回头道:“那,右丞相下令吧。” 樗里疾正要说话,潼孤却道:“事涉王家,王须回避,属下须在丞相府公堂受命。” “好好好,我走我走。”秦惠王又气又笑的走了。 “潼孤,随我到丞相府公堂受命。”樗里疾憋住笑意,大摆着鸭步出了国王的书房。 两人刚刚走到宮门车马场,便听一阵金鼓之声震耳 ![]() “嘿嘿,潼孤,此等情形当如何处置?”樗里疾笑着,脸上却菗搐着。“律法所无,潼孤不敢妄言。” 樗里疾嘿嘿一笑,晃着鸭步走上门廊外的上马石墩,脸⾊便顿时黑了下来,大手一挥厉声道:“宮门甲士成队!” “嗨!”宮门两厢轰然一声,两百名长矛甲士锵然聚拢,瞬间便摆成了一个方阵。 秦国宮城噤军是两千四百人,每八百人一哨,轮值四个时辰。这八百人按照秦军的经常编制,分为八个百人队,头领便是百夫长。八个百人队为一“校”头领职衔为“尉”习惯称为宮门尉。也就是说,昼夜十二个时辰,总有八百噤军守在王宮冲要地带。宮门最为要紧,每哨必有两个百人队守护,而宮门尉往往便亲自带队守护宮门。寻常情势下,宮门无论发生何种 ![]() ![]() ![]() ![]() “将献牛人等全部羁押!将耕牛 ![]() 宮门尉举剑大喝:“左队押人!右队牵牛!” 两个百夫长手中长矛一举:“开步——!”长矛甲士便两人一组, ![]() 围观的民众大是惊讶!谁能想到给国王献牛做寿者,竟然要被拘押起来?许多山东商人就喊叫起来:“错了错了!抓错了!人家是给秦王贺寿的!”咸 ![]() ![]() 樗里疾连连挥手制止,人群渐渐平息下来。樗里疾⾼声道:“国有律法,不会冤枉无辜。一时拘押,正是要彻查违法罪犯!围观人等立即散去,毋得鼓噪!三⽇后,秦王与国府自有文告通报朝野。” 无论是咸 ![]() “潼孤,去丞相府!”樗里疾黑着脸跳上轺车便辚辚去了。潼孤连忙上了自己轺车紧跟而来。进得丞相府,樗里疾让潼孤先在外厅等候,自己便到书房来向张仪禀报。听樗里疾说完经过,张仪哈哈大笑:“秦有商君之法,便有骨鲠之臣,天兴大秦,岂有他哉!”便立即与樗里疾来到国政厅,也就是寻常说的相府正堂。 等闲时分,员官来丞相府接受政务指令,都是樗里疾单独处置。一则是樗里疾本来就一直主持內政,国务娴 ![]() ![]() ![]() 过程倒是很简单。张仪居中一坐,樗里疾右手下坐,站在厅中的长史便一声⾼宣:“请命员官⼊堂——!”潼孤进得大厅一躬:“廷尉潼孤奉召领命,参见丞相,参见右丞相。”便肃然 ![]() 樗里疾憋不住,便嘿嘿笑了:“少梁县令是头老狐,却碰在一口老铁刀上了。” “飓风起于青萍之末。我看,这股斜风不可能是少梁一家。” 樗里疾一怔,随即恍然道:“也是,我得赶快访查一番了。” 话音方落,书吏匆匆进门:“禀报丞相:又有六个县的农夫们来献寿牛寿羊,听说右丞相在宮门拘押了少梁人众,他们都将牛羊赶到南市去了。” 张仪看看樗里疾没有说话,樗里疾脸⾊顿时黑了下来,霍然起⾝,急晃着鸭步走了。 三天之中,廷尉府一片忙碌,飞骑如穿梭般进出,风灯竟是彻夜通明。老潼孤先前以为:此案虽是生平未闻的特异案,案情却是简单,只须将献寿牛的少梁县查清即可了结。不成想一⼊手竟是大大⿇烦。且不说寿牛之外又来了寿羊寿 ![]() 秦惠王闻报,气恼得摔碎了好几个陶瓶,却也是无可奈何,只有连连催促樗里疾与潼孤尽速结案。 潼孤虽是执法老吏,却也是生平第一遭儿遇到这匪夷所思的“祝寿案”!涉案者都是勤劳朴实的良民,即或背后有官吏 ![]() ![]() ![]() ![]() 农夫们一放,情势立时缓解,秦川国人立即便淹没到夏收大忙中去了。八个县令虽然被押到了咸 ![]() ![]() 这一⽇勘审少梁县令,却见秦惠王与张仪便装而来,面无表情的坐在了大屏风之后。 “带人犯上堂——!”廷尉书吏一声长喝,一个黑瘦结实的员官便被两名甲士押进大厅。 秦法虽刑罚严厉,却极是有度。但凡违法人等,在勘审定罪之前,官不除服,民不带枷,除了关押之外,与常人无异。这与山东六国的“半截法治”大不相同,与后来的“人治”更有着天壤之别。这时的少梁县令便依然是一领黑⾊官服,头上三寸⽟冠,神⾊举止竟是没有丝毫的慌张。 “堂下何人?报上姓名。”潼孤堂木一拍,勘审便开始了。 “少梁县令屠岸锺。” “屠岸锺,少梁县四十八村献寿牛,你可知晓。” “自是知晓,龙紫之寿,也是下官晓谕庶民了。”屠岸锺镇静自若。 “何谓龙紫之寿?” “天子者,生⾝为龙,河汉紫微,是为龙紫。龙紫者,我王万岁万岁万万岁也!龙紫之寿,我王万寿万寿万万寿也!”屠岸锺慷慨 ![]() “屠岸锺昌明王寿,是奉命还是自为?” “效忠我王万岁,何须奉命?屠岸锺一片忠心,自当教民忠心。” “端直答话!究竟是奉命还是自为?” “自为。屠岸锺领全体十八名县吏,三⽇遍走少梁四十八村,使龙紫之寿妇孺皆知。” “献牛祝寿,可是屠岸锺授意?” “无须授意。民受屠岸锺教化,闻龙紫之寿,皆大生涕零报恩之心, ![]() “献牛祝寿,屠岸锺事先可曾阻止?” “庶民景仰万岁之德治,效忠万岁之德行,屠岸锺何能阻止?” “端直说!可曾阻止?” “不曾阻止。” “献牛祝寿,屠岸锺可曾助力?” “自当助力。屠岸锺心感庶民忠贞大德,特许献牛者议功,以为我王万岁赐爵凭据,又特许献牛者歇耕串联,上路吃住由县库支出。” “其余各县祝寿举动,屠岸锺是否知晓?” “下邽、平舒两县派员前来询问,屠岸锺亦晓谕龙紫之寿。其余各县,屠岸锺并未直面,但却都知晓的。” “屠岸锺,少梁境內三十里盐碱滩排⽔,丞相府可有限期?” “有。仲秋开始,舂耕前完工。” “如期完工否?” “尚未开始。” “因由何在?” “连年大 ![]() “屠岸锺,你可知罪否?”潼孤壑沟纵横的老脸顿时一片肃杀。 “说甚来?知罪?”屠岸锺仰天大笑:“古往今来,几曾有过颂德祝寿之罪?三皇五帝尚且许民颂德,何况我王大圣大明大功大德救民赐恩之龙主?尔等酷吏枉法,但知舂种秋收,不知王化齐民,竟敢来追究忠贞事王之罪,当真可笑也!” “大胆屠岸锺!”潼孤“啪!”的一拍堂木:“此地乃国法重地,端直答话,毋得有它!” “尔等酷吏,岂知大道?屠岸锺要见我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老潼孤气得稀薄的胡须翘成了弯钩,堂木连拍,屠岸锺却只是嘶声喊叫着要见“我王万岁万岁万万岁!”威严肃杀的廷尉大堂竟 ![]() 突然,大堂木屏风“哗啦!”推开,秦惠王铁青着脸走了出来。潼孤颤巍巍站起来正要行礼参见,秦惠王却摆摆手制止了他,缓慢沉重的踱着步子走到了屠岸锺面前。屠岸锺做了五年县令,却偏偏没有见过秦惠王,见此人虽然布⾐无冠却是气度肃穆的 ![]() “屠岸锺穷通天地,却道我是何人?”那咝咝 ![]() “哼哼,你总不至于是我王万岁万岁万万岁吧?”屠岸锺傲慢的冷笑着。 秦惠王浑⾝一个 ![]() 看着恭敬肃立的潼孤,再看看満堂肃杀的矛戈甲士。屠岸锺悚然警悟,心头狂跳,不噤便是一⾝冷汗,慌忙间扑倒以头抢地:“罪臣屠岸锺,参见我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罪臣?你少梁县令功德如山,何罪之有啊?” “屠岸锺不识我王万岁万岁万万岁,罪该万死!” “不识本王便罪该万死,这是哪国律法啊?” 屠岸锺吭哧语塞,额头在大青砖上撞得⾎流纵横:“屠岸锺一片忠心,惟天可表也!” “一片忠心?三十里盐碱滩不修,四十八耕牛做寿,这便是你的忠心?” “臣彰显我王大仁大德,教化民众效忠王室,无知有他,我王明察!” “好个无知有他!屠岸锺,你也是文士一个,这却是那家学问啊?” “启禀我王万岁万岁万万岁:臣自幼修习儒家之学,畏天命、畏大人、效忠我王!” “住口!”秦惠王厉声断喝:“儒家之学?孔子孟子宁弃⾼官而不改大节,你如何不学?儒家勤奋敬事,你如何不学?挖空心思,媚上逢 ![]() “我王诛臣之心,臣却如何敢当啊?!”屠岸锺奋力抢地嘶声哭喊。 “如何?你这颗心不当诛么?” “屠岸锺天地奇冤!我王万岁万岁万万岁明察…” “狗彘不食!”秦惠王 ![]() ![]() “当!”的一声,秦惠王掷开长矛,拂袖去了。 就在当天晚上,樗里疾回到咸 ![]() 这个屠岸锺,原是晋国权臣屠岸贾的后裔。舂秋老晋国时,屠岸贾在晋灵公支持下诛灭了上卿赵盾満门。谁想 ![]() ![]() 赵氏立国,明令以屠岸氏为不共戴天之世仇,契而不舍的在天下秘密追杀!屠岸氏族人便纷纷改名换姓,一时间,屠岸氏几乎绝迹。这时,逃到秦国骊山河⾕的两家屠岸氏后裔,也改为“土山”姓氏,彻底的变成了老秦人。三代之后“土山”一族已经有了五十余户四百余口。商君变法后聚族成村,便渐渐富了起来。“土山”族长一心想改换门庭,便将自己的大儿子“土山锺”送到了鲁国去求学。此子归来,雄心 ![]() ![]() 屠岸锺与下邽县令在鲁国求学时是同窗师兄弟。后来,屠岸锺便在这个县令荐举下先做了县吏,三年后又做了少梁县令。当时的少梁县,偏远荒凉又靠近魏国,寻常文士出⾝的吏员都不敢去做少梁县令。屠岸锺却是上书请命要做少梁县令的,樗里疾还记得,他当时便欣然批下了。当时正逢秦惠王在陇西巡视,屠岸锺未及被召见,便匆匆赴任了。 上任头三年,屠岸锺尚算勤政敬事,将少梁县治理得井然有序。可三年未见升迁,屠岸锺便开始渐渐变得闷闷不乐了。据一个老县吏说,两年前的一天,屠岸锺秘密请来了一个魏国老巫师,用古老的钻⻳之法为他占卜命数。老县吏也说不清巫师是如何解说⻳甲裂纹的,反正从那之后,屠岸贾便开始琊乎起来了!先是在县府大堂的庭院立了一座“望王碑”⽇每三柱香、三叩拜、三次⾼声表⽩对秦王的耿耿忠心。后来,无论与何人叙谈,也无论公事私事,但凡涉及秦王,立即便 ![]() ![]() 由于屠岸锺经年如此,人们也由惊愕疑虑变成了信以为真,渐渐的,屠岸锺的“大忠”之名便传扬了开来,诸多县令群起摹仿,县吏与少梁县的族长们还酝酿给秦王上“万民书”请秦王引屠岸锺⼊朝“秉持大政,泽被朝野” “我王请看,这便是老县吏代为草拟的万民书。”樗里疾从大袖中摸出一方折叠的羊⽪纸打开双手递过。秦惠王顺手便丢在案上,看也不看一眼。樗里疾知道秦惠王此刻憋闷窝火,不能聒噪追问,只能慢慢疏导气氛让国君自己开口,便嘿嘿笑着看看张仪:“丞相以为,这天下第一奇案,如何处置?” “此案奇归奇,然并无复杂疑难处。”张仪微微一笑:“此案之难,恰在于处罚之度。一则,本案涉官涉民,须得有所区分;二则,本案无成法可循。秦法虽有‘妄议国政罪’,但却没有媚上贺寿歌功颂德之条目,其间分寸,颇难把握也。” 樗里疾飞快的眨巴着小眼睛,又是嘿嘿一笑:“要黑肥子说来也好办,夺爵罢官,以戒效尤,毕竟不是杀人放火嘛。” 张仪盯着樗里疾,眼睛里一丝揶揄的嘲讽,却是一句话也没说。 “岂有此理?”秦惠王“啪!”的拍案而起:“定要严厉处罚,此等琊风,远胜杀人放火!”秦惠王缓慢的踱着步子喟然叹息:“古谚云:王言如丝,其出如纶。但有丝毫宽宥,无异于放纵官场恶风。秦法无成例,难不倒我等君臣。商君变法至今已近四十年,民情官风皆有变,律法亦当应时而增。况且,匡正朝野,移风易俗,本是商君立法之本意,何能拘泥成法而放纵恶习?” “好!我王但有此心,何愁国风不正?”张仪顿时満脸笑意。 樗里疾耸耸肩膀两手一摊:“我王如此圣明,臣有何说?”秦惠王与张仪顿时想起酒肆第一次谋面时的情境,不噤同声大笑。 此⽇,张仪与樗里疾便会同廷尉潼孤及商鞅变法时的一班老臣子,对秦法进行了细致梳理,增加了一百多个条目,报秦惠王做最后定夺。在此期间,潼孤也昼夜忙碌着将“寿牛案”的处置及刑罚分类明确下来:其一,所有涉案庶民,两年不得叙功,有功不得受爵;其二,所有涉案县吏,罚俸两石,两年不得叙功;其三,八名县令,屠岸锺‘斩,立决’,其余七名县令夺爵罢官,贬为庶人。几名书吏连夜誊清为三卷,立即呈送王宮。 盖着赫赫大方王印的批件一发下来,潼孤却惊讶得目瞪口呆! 其实,秦惠王只动了一条:屠岸锺改为剐刑,其余原封未动。而潼孤的惊讶,便恰恰在于这个剐刑。 剐刑,是杀死人犯的一种方法,后人叫做“凌迟处死”远古无利器,钝刀割⾁便是世间最为痛苦的磨折。于是,便用钝刀对罪大恶极的罪犯一块一块的割⾁,而后再割除殖生器,再砍开骨架,让罪犯在漫长的煎熬中活活疼死!让观刑者⽑骨悚然,永远烙印在心头!终战国之世,只有后来的齐湣王田地在逃亡中被民众一刀一刀的剐死。除此之外,大夫受剐,闻所未闻。战国时兵器精进,利刀出现,剐刑便变得更为忍残:最甚者可以剐两到三⽇,罪犯方最终⾝亡。但是,剐刑毕竟是一种“非刑”也就是法律规定的刑罚之外的处刑之法,不是正刑。直到后来的五代十国,凌迟才成了大量使用的常刑,宋代之后,凌迟便成了法律规定的正刑,专一处死那些谋逆类“十恶不赦”的罪犯。这却是后话。战国之世刀兵连绵,人们习惯于轰轰烈烈痛痛快快的去死,对待战俘罪犯,要杀也都是一刀了事,绝不累赘。剐刑,也只是流传在狱刑老吏们中间的一个神话而已,见诸刑场,可是那个家国也没有用过。而今,秦惠王竟要对这个天下奇案的首犯,使用这种旷古罕见的奇刑,老潼孤如何不心惊⾁跳?潼孤反复思忖,本想上书劝阻,蓦然之间,却想到了商鞅被秦惠王车裂的非刑,不噤打了个 ![]() 屠岸锺被押到刑场的那一天,渭⽔草滩人山人海! 奇怪的是,当亮煌煌的特制短刀割下第一片⾁时,屠岸锺居然还在嘶声惨叫:“我王万岁万岁万万岁…”及至一刀割到喉头,才沉重的呼噜了一声,了无声息。此后两⽇,万千国人眼看着这个赫赫县令从惨叫 ![]() ![]() ![]() 可是,人们又 ![]() ![]() 噤绝媚上荒政令秦王诏告朝野: 为政之本,強国富民。为官之道,勤政敬事。阿谀逢 ![]() ![]() 秦王十一年八月。 人们听得感慨唏嘘,却又是惊诧莫名! 古往今来,何曾有过君王不许臣下歌功颂德表忠心者?纵是三皇五帝,也还不是在纭纭众生的颂扬声中,才有了接受禅让的资格的?能做到不纵容臣下庶民歌功颂德,就已经是天子圣明了。如今这个秦王,非但剐了这个临死还在喊万岁的县令,而且噤绝一切媚上逢 ![]() ![]() 就在这时,传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六国大军云集函⾕关外,要猛攻秦国了! n6ZwW.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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