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苦旅是余秋雨创作的经典综合其它作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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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流中文网 > 综合其它 > 文化苦旅 作者:余秋雨 | 书号:43253 时间:2017/11/4 字数:478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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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年来我搬了好几次家,每次搬的时候都引来许多围观的人。家具没有什么好看的,就看那一捆捆递接不完的书。搬前几星期就得请几位生学帮忙,把架子上的书按次序拿下来,扎成一捆捆的。这是个劳累活,有两位生学手上还磨出了⽔泡。搬的时候采用流⽔作业,一排人站在楼梯上,一捆捆传递下去。书不像西瓜,可以甩着来,一捆书太重,甩接几次就没有手劲了。摔破一个西瓜不要紧,摔坏了书却叫人心疼。因此,这支小心翼翼的传送队伍确实是很有趣的,难怪人们要围观。 我当然称不上什么蔵书家。好书自然也有不少,却没有版本学意义上的珍本和善本。我所満意的是书房里那种以书为壁的庄严气氛。书架直达壁顶,一架架连过去、围起来,造成了一种 ![]() ![]() ![]() 一位外国旅游公司的经理来到我的书房,睁大眼睛慢慢地巡视一遍,然后又站在中间凝思良久,终于诚恳地对我说“真的,我也想搞学问了。”我以为他是说着玩玩的,后来另一位朋友告诉我,这位经理现在果真热心于跑书店,已张罗起了一个很象样子的书房。我想,他也算是一位阅尽世间美景的人了,何以我简陋书房中的杂 ![]() 罗曼·罗兰说,任何作家都需要为自己筑造一个心理的单间。书房,正与这个心理单间相对应。一个文人的其它生活环境、⽇用器物,都比不上书房能传达他的心理风貌。书房,是精神的巢⽳,生命的禅 ![]() 我的家一度在这个城市的东北部,一度在喧闹的市中心,现在则搬到了西南郊。屋外的情景时时变换,而我则依然故我,因为有这些书的围绕。有时,窗外朔风呼啸,暴雨如注,我便拉上窗帘,坐拥书城,享受人生的大安详。是的,有时我确实想到了古代的隐士和老僧,在石窟和禅房中呑吐着一个精神道场。 然而我终究不是隐士和老僧,来访的友人每天络绎不绝。友人中多的是放达之士,一进书房便爬上蹲下,随意翻阅。有的友人一进门就宣布,不是来看我,而是来看书的,要我别理他们,照样工作。这种时候我总是很⾼兴,就像自己的财富受到了人们的鉴赏。但是,担懮也隐隐在心头升起,怕终于听到那句耳 ![]() 我没有学别人,在书房里贴上“恕不借书”的布告。这种防范密守,与我的人生态度相悻。我也并不是一个吝啬的人,朋友间若有钱物的需要,我一向乐于倾囊。但对于书,我虽口头答应,心中却在嗫嚅。这种心情,大概一切蔵书的学人都能体谅。 我怕人借书,出于以下三方面的担懮。 其一,怕急用的时候遍找无着。 自己的书,总或多或少有內容上的潜在记忆。写文章时想起某条数据需要引证,会不由自主地站起走向某个书架,把手伸到第几层。然而那本书却不在,这下就慌了手脚,前后左右翻了个遍,直闹得脸红心跳、汗流浃背。文章一旦阻断,远比其它事情的暂停⿇烦,因为文思的梳理、文气的酝酿,需要有一个复杂的过程,有时甚至稍纵即逝,以后再也连贯不上。有的文章非常紧迫,很可能因几条数据的失落,耽误了刊物的发稿,打 ![]() 借书的朋友有时也很周到,经过反复掂量,拿走几本我“也许用不到”的书。其实文章一旦展开,谁知道用到用不到呢。有时我只好暗自祈祷:但愿最近真的用不到。即如我写这篇文章,几次想起周作人几本文集中有几条关于蔵书的材料,可惜这几本文集不知被谁借去了,刚纔还找得心急火燎。 其二,怕归还时书籍被弄“ ![]() 这虽是外在形态的问题,对蔵书的人来说却显得相当重要。蔵书蔵到一定地步,就会对书的整体形式重视起来,不仅封面设计,有时连墨⾊纸质也会斤斤计较。捧着一本 ![]() ![]() ![]() ![]() ![]() 或问:“你不是也购置远年旧书吗,旧书还讲究得了什么 ![]() 其三,怕借去后彼此忘掉。我有好些书,多年不见归还,也忘了是谁借的,肯定永远也不会回来了。我坚信借书的朋友不想故意呑没,而是借去后看看放放,或几度转借,连他们也完全遗忘。3年前我去一位朋友家,见他书架上一套《阅微草堂笔记》十分眼 ![]() ![]() 但是,有些失落不归的书是无法补购的了。有人说,⾝外之物,何必顶真?倡这些书曾经参加了我的精神构建,失落了它们,我精神领域的一些角落就推动了参证。既有约约绰绰的印象,又空虚飘浮得无可凭依,让人好不烦闷。不是个中人很难知道:失书和丢钱完全是两回事。 由此我想到了已故的赵景深教授。他蔵书甚富,乐于借人,但不管如何亲密,借书必须登记。记得那是一个中生学用的练习本,一一记下何人何时借何书,一目了然。借了一段时间未还,或他自己临时要用,借书者就会收到他的一封信。字迹娟小,言词大方,信封下端一律盖着一个长条蓝⾊橡⽪章,印着他的地址和姓名。 还想到了⽑泽东警卫员尹荆山的一则回忆。50年代末,⽑泽东向⻩炎培借取王羲之书贴一本,借期一个月。⻩炎培借出后心中忐忑,纔一星期就接连不断打电话催问,问是否看完,什么时候还。⽑泽东有点生气,整整看了一个月,在最后一天如期归还。⻩炎培也真够大胆的,但文人对自己的蔵书痴 ![]() 又想起了我的一位朋友,半年前,他竟在报上发表告示,要求借了他书的人能及时归还。我知道他的苦衷,他借书给别人十分慷慨,却是个不记事的马大哈,久而久之突然发现自己的书少了那么多,不知向谁追讨,除了登报别无良策。我见报后不久来到他家,向他表⽩,我没有借过。他疑惑的目光穿过厚厚的镜片打量着我,问了一声“真的?”我不无惶恐,尽管我确实没有借过。 我生 ![]() 蔵书者就这样自得其乐,又担惊受怕地过着⽇子。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一种更大的担懮渐渐从心底升起:我死了之后,这一屋子书将何去何从? 这种担懮本来只应属于垂垂老者,但事实是,我⾝边比我大不了几岁的学术界朋友已在一个个离去。 早在读大学时,我的一个同学就因患尿毒症死去。他本也是个买书 ![]() 如果说这一架书不⾜为道,那末,许多博学的老学者逝世的时候,如何处置丰富的蔵书确实成了一个苦涩的难题。学问不会遗传,老学者或因受尽了本专业的风波险阻,或伯⽗子同在一个行当诸多不便,大多没有让自己的子女承袭己业。有的子女在专业上与⽗亲比较靠近,但在钻研深度上往往不能望其⽗亲之项背。总而言之,老学者的丰富蔵书,对子女未必有用。学者死后,他原来所在大学的图书馆很想把蔵书全数购⼊,但这是图书馆预算外的开支,经费当然不⾜,派往谈判者既要以行家的姿态向家属说明这些蔵书价值不大,又要以同仁的⾝份劝家属不要让蔵书随便流散,以保存永久 ![]() 有的学者因此而下了决心,事先立下遗嘱,死后把蔵书全部献给图书馆。但是这些学者并非海內大儒,图书馆不会开设专室集中存放。个人蔵书散⼊大库,哗啦一下就什么踪迹也找不到了。学者无私的情怀十分让人感动,但无可否认,这是学者的第二次死亡。 有位教授对着书房反复思量,这也不是,那也不是,最后忽发奇想,决定以自己的余年寻找一个能够完整继承蔵书的女婿。这种寻找十分艰苦,同专业的研究生是有的,但人品合意、女儿満意的又是凤⽑麟角。教授寻找的,其实是自己第二生命的延续,经历了一系列的悲剧和滑稽,他终于领悟,能谈得上延续的至多是自己写的书;至于蔵书,管不得那么多了。 写蔵书写出如许悲凉,这是我始料所未及的。但我觉得,这种悲凉中蕴涵着某种文化品尝。 国中文化有着強硬的前后承袭关系,但由于个体精神的稀薄,个 ![]() ![]() ![]() ![]() ![]() ![]() 新的一代起来了,他们必须从头来起,先是一本本地购读,一点点地汇聚,然后再一步步地自我构建。单单继承一个书房,就像贴近一个异己的生命,怎么也溶不成一体。历史上有多少人能最终构建起自己的书房呢?社会上多的是随手翻翻的借书者。而少数好不容易走向相对完整的灵魂,随着须发皜然的躯体,快速地在书房中殒灭。历史文化的大浪费,莫过于此了。 嗜书如命的国中文人啊,你们的光荣和悲哀,该怎样裁割呢? n6ZwW.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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