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关滋味/汪宛夫,第二节-逆流中文网

书号:42915 时间:2017/10/28 字数:28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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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曾经，南州就是他的命，他爱南州，这个地方令他着

。

　　四年大学，他轻轻易易地拿了两次一等、一次两等奖学金，第四个学年没得拿，是因大家都毕了业。按这个成绩，考个研究生是没问题的，他偏又脑子出了鬼，讨厌极了读书，觉得自己再读它几年，不小心再赚个博士来读，一熬就三十岁了，半辈子耗在书本上，人活在世上究竟图个什么呢？况他的英文又是弱项，现在的研究生‮试考‬其实是在比英文，要耗一股劲去对付那蚯蚓般的洋鬼子文字，想想更没劲了。他只是不想离开南州这地方。

　　⻩三木做书生的年代缺少了点做官福份，早先只做过两年学习委员和几年课代表，⼊了大学，瞎撞撞竟捡了个团支书当起来，到了大三，⾼年级的元老们一走，他竟做起系里的团委‮记书‬，这官做得也委实不小了。

　　‮国中‬的官论的是为‮民人‬服务，服务好了自己也大有好处。像系里、班里的⼲部，毕业分配时少不了是优先考虑留在南州的。

　　那时的⻩三木雄心

，心里常念叨的是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之类的句子，这些句子洋溢着伟人少年时代的自命不凡，以及后来的确不凡的历史事实。在⻩三木之前的历任团委‮记书‬，现无一遗漏地留在南州的

政机关工作，最走运的已经做起了文化厅的厅长，处级就有好几个了。

　　那文化厅的厅长荣易胜，是政治系的第二任团委‮记书‬，这第二任自然是指恢复⾼考以后的第二任，文⾰期间的大‮生学‬现在是作不得数的。那天荣易胜到政治系里来风光，一辆乌亮亮的轿车停在系大楼下边，与系里的老师和‮生学‬⼲部座谈了一回。⻩三木细细地看了，那荣易胜个头矮矮的，一张脸是最普通不过的脸，头发也没能油光光地往后梳，仍自然原始地遮挡着脑门，只是一副眼镜看上去值好几个钱，文化厅长不时用手指顶一下镜框，一笑就能笑出个舂天来，就真像是有文化了。

　　⻩三木觉得做厅长的确很风光，他是必须做厅长的，然每次想起荣厅长，觉得他委实没有稀奇处，渐渐就把厅长看小了。那天荣厅长和大家谈了回‮国中‬文化，把大腹便便（pian）讲成了大腹便便(bian)，听去像在讲拉‮便大‬样别扭。他和一位爱好文学的‮生学‬⼲部讲什么托尔斯泰的成名作《战争与和平》，又犯了小小的错误，托尔斯泰写《战争与和平》时已经三十六、七岁了，而他在二十六、七岁时就已在俄罗斯文坛名声大震了。⻩三木觉得自己去当这个文化厅长会更好些，至少能把大腹便便和托尔斯泰等问题讲得更准确些。

　　人无完人，话也得说回来。荣易胜在文化界是有声望的，一是他的政治地位，二是他在‮国中‬现代⾰命史方面的研究。要谈起嘉兴南湖，红军长征，八年打鬼子，四年打老蒋，个个⽑孔都能讲清楚明⽩。他做这个文化厅长比那些脑満肠肥的人是称职得多了。⻩三木对‮国中‬现代⾰命史也是行家，单就延安整风一节，他就在复旦大学学报上发了两篇论文，这件事荣易胜也听说了。⻩三木觉得自己要到荣易胜这年纪，各方面的成果应该更大些。

　　他觉得荣易胜的论文偏于知识

，没有什么大的突破，荣易胜是胜不过他⻩三木的。等毕了业，去省机关混上几年，局长、厅长，不小心就坐上了副省正省的位置，再往下，想都不敢想了。然他终噤不住‮南中‬海的

惑，政治局委员、常委，总理总‮记书‬什么的，也暗暗地让他热恋了好几回。这种话不能跟同学们说，说了也只能以逗乐的

质，自己对自己有话还是得说的。

　　⻩三木有时觉得自己是不是想得⼊魔了，回答是否定的，一个有作为的人，在这样年纪，抱负是该有的。各种抱负须因人而定，山里人该抱负自己造幢洋楼，城里人该抱负自己买辆本田王摩托，普通的知识分子该想想博士教授头衔和一两本出得人头得地的书，像他⻩三木呢，有学问，有资历，有⽔平，恰又是拿破仑走出炮兵学校，⽑泽东离开湖南一师的年纪，他有什么理由阻挡自己往⾼处思想呢？他喜

拿破仑那句不想当元帅的士兵不是好士兵的话，是不是好士兵倒不见得，有一个道理是看准了，不想当元帅的士兵是决不会有出息的士兵。

　　⻩三木学的是政治系，他认为将来该吃政治这碗饭，这碗饭不好吃，吃起来也能让人眼红。

　　列宁同志也说过那么伟大的一句，原话记不清，反正有这么个意思，说人把理想定得远大了，努力一番，哪怕没实现这理想，最终的成就也比普通人大了。

　　⻩三木每天考虑的都是如此严肃的政治问题，能不能留在南州，逃脫回到小市小地方做小老百姓的命运，那是普通‮生学‬考虑的问题。

　　孰料，风云变幻，非人力可及。⻩三木倒霉的时刻也渐渐来临。就在他毕业前，天下大大地一

，‮生学‬地位价值与其时的‮民人‬币一般狂跌。系里老师说了，今年的‮生学‬分配，除了南州本地‮生学‬外，概不得留在南州。本来就不可能留在南州的‮生学‬乐了，这年头人都巴不得自己走运别人倒灶。⻩三木痛苦了一阵，心也就平静了。青云市是个方方面面都不显眼的小市，青云镇倒是南州地区六个市中最美的一个市城。碧绿澄澈的青云江，依着青云镇缓缓流过，山青⽔秀景物绝佳。

　　南州留不住，回到青云市，给‮长市‬ ‮记书‬们做做秘书也是

好的。

　　做厅长和‮长省‬的梦，得缓一缓，一切都从‮长市‬秘书起头⼲，‮长市‬用顺手了，看出才能了，就给放到市里重要的岗位上，几年一混，‮长市‬市委‮记书‬就不是别人，是他⻩三木了。当今社会时髦的是下农村下基层锻炼，在市里⼲好，基础打实了，将来到省里做起官来就更加顺了。风顺帆悬，上得就快，说不准这到底又是一件好事。

　　六月到了中旬，班里同学传开了，说有两人已在南州落实了单位，单等毕业后报到上班了。

　　⻩三木一急，就跑去找系总支‮记书‬和系主任。

　　秦‮记书‬和董主任都看中⻩三木，头脸都极

的。两位‮导领‬见系里最出⾊的‮生学‬着急，也就偷偷地把老底摊给他了。‮导领‬说：今年的‮生学‬都是要回原地去的，哪里来，回哪里去，当然也不排除个别特殊的情况。班里的两个‮生学‬，钟蕾和翁力，一个是‮家国‬某部副部长的外甥女，一个是龙山市市委‮记书‬的儿子，他们已经被省财税厅和省

通报接收了，都是有关方面打了招呼的，没有什么阻力。

　　秦‮记书‬说：作为系里面，总是希望‮生学‬分配好的，能够留在南州的，越多越好。然近年来大‮生学‬分配形势一年不如一年，今年更是糟糕。学校分给系里的留南名额很少，社会上向政治系要人的单位到现在还一个都没有。⻩三木听着听着，眼睛都急出了⾎丝。董主任表扬了⻩三木四年来的学习和工作，认为他各方面是不错的，按理应留在南州。

　　两位‮导领‬商量，决定再去给系里争取一个名额来，同时，要他自己到各单位去跑跑看，最好是有单位接收，否则，有了名额也是⽩搭。

　　⻩三木没头苍蝇似地胡

联系一通，各单位人事处长见了都是⽩眼。七月八月九月一过，他就怅怅然地站在养鱼场的院子里。轰轰烈烈的大‮生学‬活，只像青云江上一团⽔雾。似浓又淡，似近又远。Ｎ6ｚＷw.ＣｏＭ

逆流中文网 > 官场小说 > 机关滋味作者:汪宛夫	书号:42915 时间:2017/10/28 字数:2826
上一章　　　第二节　　　下一章　( → )
曾经，南州就是他的命，他爱南州，这个地方令他着。　　四年大学，他轻轻易易地拿了两次一等、一次两等奖学金，第四个学年没得拿，是因大家都毕了业。按这个成绩，考个研究生是没问题的，他偏又脑子出了鬼，讨厌极了读书，觉得自己再读它几年，不小心再赚个博士来读，一熬就三十岁了，半辈子耗在书本上，人活在世上究竟图个什么呢？况他的英文又是弱项，现在的研究生‮试考‬其实是在比英文，要耗一股劲去对付那蚯蚓般的洋鬼子文字，想想更没劲了。他只是不想离开南州这地方。　　⻩三木做书生的年代缺少了点做官福份，早先只做过两年学习委员和几年课代表，⼊了大学，瞎撞撞竟捡了个团支书当起来，到了大三，⾼年级的元老们一走，他竟做起系里的团委‮记书‬，这官做得也委实不小了。　　‮国中‬的官论的是为‮民人‬服务，服务好了自己也大有好处。像系里、班里的⼲部，毕业分配时少不了是优先考虑留在南州的。　　那时的⻩三木雄心，心里常念叨的是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之类的句子，这些句子洋溢着伟人少年时代的自命不凡，以及后来的确不凡的历史事实。在⻩三木之前的历任团委‮记书‬，现无一遗漏地留在南州的政机关工作，最走运的已经做起了文化厅的厅长，处级就有好几个了。　　那文化厅的厅长荣易胜，是政治系的第二任团委‮记书‬，这第二任自然是指恢复⾼考以后的第二任，文⾰期间的大‮生学‬现在是作不得数的。那天荣易胜到政治系里来风光，一辆乌亮亮的轿车停在系大楼下边，与系里的老师和‮生学‬⼲部座谈了一回。⻩三木细细地看了，那荣易胜个头矮矮的，一张脸是最普通不过的脸，头发也没能油光光地往后梳，仍自然原始地遮挡着脑门，只是一副眼镜看上去值好几个钱，文化厅长不时用手指顶一下镜框，一笑就能笑出个舂天来，就真像是有文化了。　　⻩三木觉得做厅长的确很风光，他是必须做厅长的，然每次想起荣厅长，觉得他委实没有稀奇处，渐渐就把厅长看小了。那天荣厅长和大家谈了回‮国中‬文化，把大腹便便（pian）讲成了大腹便便(bian)，听去像在讲拉‮便大‬样别扭。他和一位爱好文学的‮生学‬⼲部讲什么托尔斯泰的成名作《战争与和平》，又犯了小小的错误，托尔斯泰写《战争与和平》时已经三十六、七岁了，而他在二十六、七岁时就已在俄罗斯文坛名声大震了。⻩三木觉得自己去当这个文化厅长会更好些，至少能把大腹便便和托尔斯泰等问题讲得更准确些。　　人无完人，话也得说回来。荣易胜在文化界是有声望的，一是他的政治地位，二是他在‮国中‬现代⾰命史方面的研究。要谈起嘉兴南湖，红军长征，八年打鬼子，四年打老蒋，个个⽑孔都能讲清楚明⽩。他做这个文化厅长比那些脑満肠肥的人是称职得多了。⻩三木对‮国中‬现代⾰命史也是行家，单就延安整风一节，他就在复旦大学学报上发了两篇论文，这件事荣易胜也听说了。⻩三木觉得自己要到荣易胜这年纪，各方面的成果应该更大些。　　他觉得荣易胜的论文偏于知识，没有什么大的突破，荣易胜是胜不过他⻩三木的。等毕了业，去省机关混上几年，局长、厅长，不小心就坐上了副省正省的位置，再往下，想都不敢想了。然他终噤不住‮南中‬海的惑，政治局委员、常委，总理总‮记书‬什么的，也暗暗地让他热恋了好几回。这种话不能跟同学们说，说了也只能以逗乐的质，自己对自己有话还是得说的。　　⻩三木有时觉得自己是不是想得⼊魔了，回答是否定的，一个有作为的人，在这样年纪，抱负是该有的。各种抱负须因人而定，山里人该抱负自己造幢洋楼，城里人该抱负自己买辆本田王摩托，普通的知识分子该想想博士教授头衔和一两本出得人头得地的书，像他⻩三木呢，有学问，有资历，有⽔平，恰又是拿破仑走出炮兵学校，⽑泽东离开湖南一师的年纪，他有什么理由阻挡自己往⾼处思想呢？他喜拿破仑那句不想当元帅的士兵不是好士兵的话，是不是好士兵倒不见得，有一个道理是看准了，不想当元帅的士兵是决不会有出息的士兵。　　⻩三木学的是政治系，他认为将来该吃政治这碗饭，这碗饭不好吃，吃起来也能让人眼红。　　列宁同志也说过那么伟大的一句，原话记不清，反正有这么个意思，说人把理想定得远大了，努力一番，哪怕没实现这理想，最终的成就也比普通人大了。　　⻩三木每天考虑的都是如此严肃的政治问题，能不能留在南州，逃脫回到小市小地方做小老百姓的命运，那是普通‮生学‬考虑的问题。　　孰料，风云变幻，非人力可及。⻩三木倒霉的时刻也渐渐来临。就在他毕业前，天下大大地一，‮生学‬地位价值与其时的‮民人‬币一般狂跌。系里老师说了，今年的‮生学‬分配，除了南州本地‮生学‬外，概不得留在南州。本来就不可能留在南州的‮生学‬乐了，这年头人都巴不得自己走运别人倒灶。⻩三木痛苦了一阵，心也就平静了。青云市是个方方面面都不显眼的小市，青云镇倒是南州地区六个市中最美的一个市城。碧绿澄澈的青云江，依着青云镇缓缓流过，山青⽔秀景物绝佳。　　南州留不住，回到青云市，给‮长市‬ ‮记书‬们做做秘书也是好的。　　做厅长和‮长省‬的梦，得缓一缓，一切都从‮长市‬秘书起头⼲，‮长市‬用顺手了，看出才能了，就给放到市里重要的岗位上，几年一混，‮长市‬市委‮记书‬就不是别人，是他⻩三木了。当今社会时髦的是下农村下基层锻炼，在市里⼲好，基础打实了，将来到省里做起官来就更加顺了。风顺帆悬，上得就快，说不准这到底又是一件好事。 　　六月到了中旬，班里同学传开了，说有两人已在南州落实了单位，单等毕业后报到上班了。　　⻩三木一急，就跑去找系总支‮记书‬和系主任。 　　秦‮记书‬和董主任都看中⻩三木，头脸都极的。两位‮导领‬见系里最出⾊的‮生学‬着急，也就偷偷地把老底摊给他了。‮导领‬说：今年的‮生学‬都是要回原地去的，哪里来，回哪里去，当然也不排除个别特殊的情况。班里的两个‮生学‬，钟蕾和翁力，一个是‮家国‬某部副部长的外甥女，一个是龙山市市委‮记书‬的儿子，他们已经被省财税厅和省通报接收了，都是有关方面打了招呼的，没有什么阻力。 　　秦‮记书‬说：作为系里面，总是希望‮生学‬分配好的，能够留在南州的，越多越好。然近年来大‮生学‬分配形势一年不如一年，今年更是糟糕。学校分给系里的留南名额很少，社会上向政治系要人的单位到现在还一个都没有。⻩三木听着听着，眼睛都急出了⾎丝。董主任表扬了⻩三木四年来的学习和工作，认为他各方面是不错的，按理应留在南州。 　　两位‮导领‬商量，决定再去给系里争取一个名额来，同时，要他自己到各单位去跑跑看，最好是有单位接收，否则，有了名额也是⽩搭。 　　⻩三木没头苍蝇似地胡联系一通，各单位人事处长见了都是⽩眼。七月八月九月一过，他就怅怅然地站在养鱼场的院子里。轰轰烈烈的大‮生学‬活，只像青云江上一团⽔雾。似浓又淡，似近又远。Ｎ6ｚＷw.Ｃｏ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