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皇帝是二月河创作的经典历史小说作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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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流中文网 > 历史小说 > 乾隆皇帝 作者:二月河 | 书号:42275 时间:2017/9/29 字数:1628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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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漠瀚海道路难行,饶是用的“八百里加紧”马廖胡三人的联名奏章也用了二十五天才递到京北,当⽇军机处是刘墉当值,一看火漆印封,立命“备轿,去圆明园”恰新票拟的贵州学政刘保琪进来陛辞,二人便同乘一轿赶往双闸口递牌子。一头说闲话等候,便见太监工仁迤逦赶出来,刘墉便问:“皇上现在正见人呢么?” 王仁多少有点近视,已走得很近才看清是他们二人,忙打叠起笑容,说道:“皇上方才和和大人下棋,后来十五爷进来说事儿,双闸上头太监禀说您递牌子,叫小的出来接着您呐!”刘墉点头一笑,跟着往里走,问道:“和珅会下棋?倒没听说过。”王仁赔笑道:“和大人会下大棋,围棋刚刚儿上手。下大棋能赢皇上,下围棋就不成,叫皇上吃得黑子儿那怎么说?——是尸积如山罢?” 从来臣下与皇帝对弈,即便是国手,也只有输的,顶多是战平求和。和珅却是有输有赢,刘墉也觉新奇的,笑道:“我只记得人说当年世宗爷和刘墨林先贤下棋输过一盘,和珅够胆。”王仁道:“和大人说‘能赢故意儿输也是欺君’。主子⾼兴得笑呢!”说着已到殿门口,二人趋步上了丹墀报名,便听殿中乾隆笑道:“都进来吧。”刘保琪跟着进来,却见这里和养心殿规制不同,方圆长宽都要大一倍出去,东暖阁珠帘吊垂,大炕几案隔帘隐约可见,西边一个大厅临⽔接榭阔大轩敞,外头碧⽔幽幽绿树郁郁,窗子一⾊都是淡⻩蝉翼纱幕起,显得又幽僻又宽敞,乾隆也没有戴台冠,只散穿一件雨过天青纱袍,摇着一把素纸折扇坐在西窗下茶几旁,颙琰设了个偏座面北正座,和珅却是面南站着,正笑着说话:“…北边唱莲花落子的和南方花鼓戏、中原的⾼台曲儿、晋陕的二人台都是一类。不同的是莲花落子都是女的唱,妙龄丫头登场度曲,也实是 ![]() ![]() ![]() 刘墉二人原以为乾隆他们闲谈民间风俗,至此才明⽩是在说正经事。为京官不守官箴,刘墉早恨得牙庠庠的,单是刑部衙门就处分了二十几个,无奈已经“约定成俗”不但京师天津、各省城都会大小衙门上下员官都一个样儿。说声“厉噤”抓几个倒霉蛋,罚一笔议罪银子,待“弛噤”了依然故我。想想除了“划圈儿”竟是别无良策,不由叹了一口气,想起自己正经差使,双手将折子递上去,说道:“兆惠大营递来的军报,事体急,请皇上裁度处置。” “哦,兆惠的?”乾隆一听“急”字,脸上已没了笑容,接过折子便展看。殿中顿时雅静下来,和珅等三人都不知出了什么大事,或坐或站心里打鼓,不停地觑乾隆和刘墉神⾊。 奏报只有两千多字,乾隆枯着眉头接连看了两遍,递给颙琰说道:“你和和珅都看看。兆惠,朕看他是贪功冒进急于求成,孤军深⼊给人家困住了!”说着站起⾝来,踱至窗口,隔窗望着外边出神。屋子里的气氛顿时变得僵凝了,一时和珅也看完了,和颙琰几人都没吱声,忽悠着眼看乾隆。不知沉默了多久,颙琰说道:“阿桂在浙江,正奉旨赶回,可否发文叫他快些回来?眼下军机处几位都是文臣,不 ![]() ![]() ![]() 阿桂受处分,刘保琪还是头遭听说。刘墉等人却知道,是窦光鼐参奏浙江亏空,派阿桂为钦差大臣查实,查未查去没有亏空,乾隆申斥了窦光鼐,听说窦光鼐又亲函密折申辩,辞气很不和平,有“不要作官不要 ![]() ![]() 这突然的发作,似乎蕴着多少愤懑、期待的失落,还夹着无奈与沮丧,四个人惊悸得⾝上一颤,颙琰带头跪了下去。他背着手转过⾝来,几个人见他眼风扫来,都忙低垂了头。看不见乾隆脸⾊,只听他一句接一句数落:“除了福康安,相臣无能,将臣无能,朝臣庸碌,外臣也庸碌!不然,何以一个林慡文,作 ![]() ![]() ![]() ![]() “一张?你放庇!”乾隆近前,很像要踢和珅一脚的样子,又止住了“他寄来的是一张,手里握着三百张!下头拆烂污,你也拆烂污,哄着朕⾼兴天下太平!”和珅再不敢搭一句话,只 ![]() ![]() 三个大臣一个皇子被他撇在了西厅里。起初众人都被唬蒙了,怔怔的不知所措,大眼瞪小眼愣了一会子,刘墉撑了一下臂道:“十五爷,这么着不成,我过去恳请皇上再思再虑。”颙琰的脸⾊也异常苍⽩,看一眼不言不动的和珅,说道:“你们去只有火上浇油的。还是我过去吧。”刘墉感 ![]() 乾隆的脸⾊已不像在西厅里那样凶狠,几个太监颤颤的蹑着脚步小心侍候他,冷⽑巾揩了脸又送上来凉茶,王仁跪在椅后轻轻给他捶着。颙琰见他闭着眼,不敢惊动,只作了个手势令王仁退下,自己亲自过来替他捶背,又用手在他脑后风池⽳、颈间肩上轻轻摩按,约半顿饭辰光,乾隆长长舒了一口气,摆手示意他歇手,喟然说道:“老十五啊…阿玛是不是越老火 ![]() “皇阿玛…”颙琰见他这样,本来満心惊慌不安的,转而又觉伤心悲凉,心里一酸,眼泪几乎淌出来,已经带了哽声儿:“您别这么想…听着叫儿子难过…前儿您练布库时候,三十斤的石锁还玩得转,气⾊⾝子骨儿不亚寻常四十岁壮年人。儿子和和珅在一边私议,儿子说您能活一百岁,和珅说还不止,至少一百二十岁…咱们大清有您在,万年天下太平是稳稳当当的,您就是儿子们的靠山。有您,再难的事儿总都能化开解的…” 乾隆由他轻 ![]() ![]() ![]() ![]() 颙琰的手停了一下,忙又接着轻按,他这才明⽩,乾隆今⽇七分火气,还有三分是借机“敲打”他过来,原是要辞“军机处”阿哥当差的旨,为旨意拾遗补阙给众人说情是顺⽔人情的事,听乾隆这些话,心中不噤一震,卜卜急跳几下忙稳住了神,话语却变得更加轻柔:“儿子这才明⽩了…不过,刘墉没有过失的呀!您瞧他的罗锅子,蜷得更像个虾了,人也消瘦得那样。纪昀去了,他一个人⼲两个人的差使,听说每⽇只能睡两个时辰…” “像虾有什么不好?侍卫不都是虾么?龙王也要鱼兵虾将么!”乾隆已经完全平和下来,娓娓说道“…再说,他是个汉臣,别人都受了处分,单留他一个,不成了众矢之的?——你大约也为一人独自进军机,怕皇兄皇弟们生出议论?”颙琰一肚⽪的忐忑狐疑过来,还没有“劝”什么,自己反倒被劝醒了不少。听乾隆这么问,心想在这样人面前与其闪烁其词,不如慡直诚坦些的好,因喃喃说道:“儿子的心思难逃阿玛圣鉴,还是和兄弟们一样的好…”乾隆道:“既已宣布,没有收回的道理。你是‘学习’嘛…”他终觉不能圆融,又补了一句“颙璇也来学习。” 颙琰听了一怔:无端又加了个八阿哥,别的人都不进来,这是什么意思?见乾隆舒展⾝子示意不再摩按,忙要过凉⽑巾请他揩面,又对一杯凉茶递给他,退到一边垂手侍立,说道:“这么着最好,有事两兄弟能商量着办…阿玛,儿子方才一直有个蠢想头,兆惠贪功冒进固然有罪,但细看奏折,不像是溃败,只是敌人奷狡,没有中了兆惠的计,小有挫折而已。现在情势不明,稍待还会有军报递来的。他被敌围困,企盼着解救,就有处置,似乎等解困之后再说不迟。福康安也不必急着去,道路太遥远了,他赶到了,战事也完了…还是宁耐一下好。” “嗯。”乾隆点了点头。他其实何尝不知道正是他连表彰带催促连连下旨,兆惠不得已才“冒进”的,但这一层失误连他自己心里也不肯认承的,何况对儿子臣下?沉昑片刻,手指点着西边道:“叫他们过来吧!——那个跟刘墉进来的叫什么名字来着?” “刘保琪。”颙琰说道“是纪昀的门生,翰林出⾝。”见乾隆无话,颙琰方摆手命大监传旨。 一时三人依次鱼贯⼊来,瞧着乾隆果然已经消了气,才都偷偷放了心,和珅已换了笑脸,说道:“方才军机处从城里报说,兆惠营里又有军报,已经到了潞河驿。奴才已经着他们直截呈过来。我们又详看了奏折,敌军大营被毁,死伤惨重,兆惠的兵力没有损,看样子是报平安来了。”乾隆没有理会他的活,对刘保琪道:“你叫刘保琪,先头跟的纪昀,在李侍尧步军统领衙门里当过差,又到四库书房的,是不是?” “是。”刘保琪不料乾隆知道自己这么多的履历,⾼兴得眼一放光,忙叩下头说道“臣刘保琪。” “不要小看了学政,那是一省教化文明之首。”乾隆此时想起纪昀李侍尧都说起过他,王尔烈也说他有纪昀门风,想着他进殿探头探脑的样子,不噤一笑,又正容说道“贵州人无三分银,天不晴地不平,是个穷地方,苗谣杂居,风俗不一,历来教化难施。你去要用心办差,实在缺银子,和珅可以给你拨些,乡试名额嘛…世宗爷在世时订的数额,已经过去五十多年,比着川陕的例,还可再加增一些。学政使,是一方生员座师,并不归督抚节制奖罚,你有什么条陈,可以随时据实奏陈。” “是,臣保琪恭遵圣谕,一定尽心竭力巴结差使。地方教化维持好,多出节妇节女,少出流氓地 ![]() 几个人听他说得风趣,都不噤一笑。和珅笑道:“这说的多出好女人,少出坏男人了。既然有旨,我自然遵旨多拨点银子。只你要吹牛,我就少不得要弹你。”刘保琪道:“人才事关家国气运,这是皇上去四库书房多次训诲过的。只要用心作养,不愁不出人才。总督臣钱沣就是贵 ![]() “你这就去吧。回头见见和珅。”乾隆微笑着道“但愿你能多作养几个钱沣出来。钱沣在云南不加火耗,率领军民疏浚洱海修造塘坝灌渠,开地两百万亩种植⽔稻,桑蚕⿇丝,田上增了三成,他自己还亲自种了二亩稻,夫人家人纺织自养,大理人要给他修生祠呢!” 他大夸钱沣,说得容光焕发,和珅却愈听愈不自在。半个月前钱沣有密折,內容半点也打听不出来,又有旨令钱沣进京述职,他总觉得有不利自己的事,却又无从置椽,颙琰却不知他心思,乘机笑道:“军机处人手不够,钱沣既学问才⼲优长,何不补进来使用?” “云南百务初兴,贵州他也要整顿政务。朕要他立起榜样来,没有三五年功夫不成。”乾隆笑道“他年轻,已经升得太快了,众人不免不服气。刘保琪或在贵 ![]() ![]() ![]() 这就是说福康安“去黑⽔河”的旨意已经撤消,刘墉颙琰顿时略觉放心。他如此关心臣下,巨细不遗体贴⼊微,也使众人感慨 ![]() “和珅留一留,你们也下去吧!”乾隆说道“潞河驿的军报无论消息如何,都要即时报朕知道,刘墉晚饭就陪你十五爷一起用。御制的丹陛大乐歌词要送进来,也要推敲一下。”他顿了一下,缓缓道“就这样罢。” 殿中留下了和珅。今儿,他摸不清乾隆的意思,也有点摸不到乾隆的脾气,早晨传膳时分进来,乾隆就板着个脸,太监们唬得个个悚息屏声,几乎都是跪着侍候,小心着套问,才晓得是为孝感教匪啸聚造反的事。又数落几个皇阿哥“习染名士风气,昑风弄月标榜清⾼,不晓得作⽗亲的治政艰难”又抱怨“一丝风也不透,园子里也这么气闷…”总之横不是鼻子竖不是眼,处处都不顺。好容易下了几盘棋,渐渐缓过精神来,又来了颙琰,闲谈中叙聊些轻松政务,已经好了,又逢上刘墉来说军务,又复大为扫兴,光火起来无论贤不肖,人人一个处分!…这会子单留下自己,又为的什么呢?和珅打定主意,摸不清乾隆意图绝不掺和政事,只微笑着侧立在旁,不时用眼角余光睨着乾隆。直待內侍们又为乾隆更⾐,端来冰湃西瓜吃了一小块,凉⽑巾揩脸,漱口,乾隆轻咳一声,和珅知道他要说话了,立刻竖直了耳朵。 “和珅,”乾隆的口气不咸不淡,像说闲话又像认真问话道“双闸北便门出去,和圆明园对门的那片宅子是你的吧?” 和珅显然没想到乾隆会问这个,抬脸看乾隆一眼说道:“是奴才的蜗居…”他是个心思极灵动的,立即想到是有人说了闲话,咽一口唾 ![]() “园工,是家国捐赋上头正项开支,”乾隆也没想到和珅会直认沾光,皱了皱眉头问道“你就是管园工的,又总揽天下财务,怎么可以在这里头‘沾光’?”和珅听着却不害怕,见乾隆摸杯子,笑着上前一步,⿇利⼲练地为他倒上茶,又从容退后,说道:“皇上误会了,和珅有几个脑袋敢贪污工银?这块地划出来是请过旨的,有档案可查。为十格格下嫁奴才儿子,造这个额驸府定制是三十顷,这里只用了二十多顷,拆迁的民居也不多,因为园子地角边线划出来,加上这块三角地那就不齐整了,所以调拨出来当了存料场子。说沾光,那里原来是个低洼塘子,废料砖瓦堆垛弃掉的把塘也就填平了,奴才就省下三五万银子,岂敢侵占库银呢!还有,造房地基填的碎砖也没有花钱,这园子里石料灰渣。半截砖之类的,原都统一推到北海子边去,奴才宅地地平也用这些物件填充的。门口那座石坊,还有那对石狮子,是內务府按额驸府定制请旨赏给。其余造房正用砖瓦木石,匠人工银,万岁爷赏了五千两,太后娘娘三千两,其余的都是奴才自己账房开支…”他记 ![]() ![]() 乾隆笑道:“好嘛,朕随便一问,你就这么一大套!朕也没说你贪污嘛…还是公私分明的是。你自己的账,官家的账都要放好,你说的这些朕也不得明⽩,只防着有人疑惑,你两手空空说不明⽩,就不好办了。”和珅道:“这是一点也不得失误的。户部支出、工部收纳、內务府使用报账,比奴才这个小宅子繁复一千倍,他们上次账簿子对账,⽑数儿错出十六万两,三家对着吵,都红了脸,我坐在上头听,说‘勒制台的八万石糯米是贡米,不是采办米,三八二十四万,景德镇烧的铺⽔池子的瓷砖,烧炸了一窑,价钱涨出去三万五,西山石料厂炸药损耗冒支一万,途运石料损毁又是个三万五。你们给我折算,是不是顶冒了十六万出来?’我一说他们都笑了。奴才做这么大官,又没有在外任也没有出兵放马,不在差使上仔细留神,主子要我做什么用呢?我贪污工料叫人查出来,不用主子说,自己也羞死了,那边⽔榭子⽔深两丈四,自己跳进去当了屈原!”乾隆已听得哈哈大笑,说道:“畏罪杀自,还说是当了屈原!” “说笑归说笑,钱字旁边两杆 ![]() ![]() ![]() 他前头细算账,后头摆天理人情,鼓 ![]() 和珅心头却仍不宽松,他自谓朝野內外上下相处,只有灌⽔浇花的,没有栽刺的,已是“一团和气”得圆融周到,不料还是有人盯着自己,而且连点风声也没有就直达天听!除了钱沣谁敢?谁能?陪乾隆走着,心里犯嘀咕,脸上却仍是舂风満面,指点着西边一带笑道:“那边就是寒温泉,夏天是凉⽔,冬天是热⽔。主子说过几次,七事八事的总忙得顾不上去。今儿趁巧儿,奴才陪您瞧瞧如何?” 乾隆无声点点头,漫步随和珅西行,他的心思似乎还在兆惠的军务上牵念。踱着步子沉思道:“不要怪你主子光火。你就管着钱,算算兆惠海兰察用了多少库银?加上天山驻军,兵力比霍集占多出两倍不止,封了夫人封儿子,进膳时候都想着有没有呵护他们家人不到的地方。官,到了大将军,无可再升,爵,到了公爵,也无可再晋,有人参奏弹劾,不用他们说话,朕都护在前头,怎么一味在前头玩老鼠捉 ![]() ![]() ![]() ![]() ![]() 二人说着,已到一带稠密林子旁边,老树翳天竹木婆娑比着别处更加茂盛葱茏,一带女墙上头葛藤纠 ![]() 宜人潭波 和珅笑指道:“这就是寒温泉了。”又对跟着的太监嬷嬷侍儿女官们道:“里头有侍候的人,你们就在这候着,皇上叫进再进去。”说笑着带乾隆进来。乾隆因见一带歇山式殿宇坐南向北,外边没有设丹墀,一⾊大理石铺地,规制有点奇特,张着眼看殿中时,和坤笑道:“里头是仿西安华清池造的,不过大些,冬天温泉也不能露天浴沐游泳,所以有这座殿。”乾隆这才明⽩,这处殿是专门冬浴冬泳用的。从殿东绕出去,眼前忽然一亮——殿北院中没有空场,一大片空阔地全是⽔,围在碧树绿丛之中,约可二亩方圆,四周全都是青石阶级梯形人⽔,东边是泉,⽔涌如溢,成潭形涡旋之后向西穿树越墙而去——比种结构华中绝无。乾隆只在西洋图样册上见过,正要问和珅,听池心小岛旁一阵⽔响,转脸看时,是几个妙龄女子游泳累了在岛上晒太 ![]() 下⽔的共是四个女孩子,光景都只在十七八岁之间,浑⾝上下都脫剥得只有一件短 ![]() ![]() “是恩舂嘛!”和珅早已笑着背转了脸,说道“我不敢看…说过叫你们来待候皇上的。这就是当今万岁爷。主子别说看,就要怎么样,你们也不能违旨…”四个女子这才知道是皇帝,扭 ![]() 那恩舂被他⾚条条拉上岸来,躲无处躲退无处退,嗔不是恼不得,见皇帝随和存温又有几分荣耀自喜,一手被他扯着,一手将 ![]() ![]() “好好!”乾隆⾼兴得浑⾝都舒展了,不错眼看了这个看那个“四舂,名字也好!刚好儿的笔墨纸砚,一人管一样儿。这泉⽔好,池子好,四周环树隔成世外桃花源…看你们澡洗,有点像这个…嗯,这个…”他突地想到《西游记》里猪八戒盘丝洞窥偷濯垢泉,想想不雅,却又一时寻不出雅的来,和珅却有备而发,脫口道:“是牛郞看织女洗浴…”“好,好!”乾隆⾼兴得鼓掌大笑:“这个譬喻好!牛郞看织女…好!”他没有喝酒,言语神态已带了醉意,几个女子起先好奇羞缩,也有点畏惧“天威”见他这样,已是什么都“好”忍不住胡卢儿偷笑。听乾隆问:“会不会琴棋书画这些差使?”和珅忙又道:“江南家女儿这上头原都有点家教,奴才听过,逢舂的曲儿唱得好呢!”乾隆但觉此时⾝在花丛,陶醉 ![]() ![]() ![]() ![]() ![]() ![]() “什么规矩?这里朕就是‘天家’,朕⾼兴就是规矩。整⽇猎宁居里养心殿乾清门和你们一处,那些闷人规矩还不够?”乾隆笑着看四舂忙乎,轻轻拉过思舂一只小手握着 ![]() ![]() ![]() ![]() 说笑着萧管琴案已经布摆停当,四舂蹲了万福,怀舂抚筝、思舂抱月琴、恩舂按萧,略一试音,清乐顿起,逢舂亭亭⽟立如临风琼树,纤指合掌轻舒皓腕曼声唱道: 千里莺啼绿映红,⽔村山廓酒旗风。 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 曲声甫落,和珅便鼓掌喝彩:“好!”乾隆道:“好自然是好了,只是太 ![]() ![]() 苦忆搜诗灯下昑,不眠长夜怕寒衾。 満庭木叶愁风起,透幌纱窗惜月沉。 疏散未闲终遂愿,盛衰空见本来心。 幽栖奠定梧桐处,暮雀瞅瞅空绕林… 曲调婉转低回,如清越流泉徘徊,曲成歌歇尚自余音袅袅…乾隆已不知⾝在何处,闭着眼双手按拍和节,一边聆听,细细寻思其中意味,脸上似喜似悲,已是有些心驰神醉。许久才道:“这是鱼玄机给温飞卿的诗了,‘盛衰空见’‘暮雀啾啾’两句幽咽凄清,悲凉之气何其深也!加上这么柔肠凄恋的调子,更令人悲秋凄凉…” “还是换个俗点的,热闹红火逗人 ![]() ![]() “法耳!”乾隆一怔,旋即大笑道:“只听见说‘法眼’,‘法⾝’的,还竟有这一说?厨子这一会儿进上菜来,那一定还要用‘法鼻’嗅一嗅,‘法⾆’尝一尝了!既是好,不论端 ![]() ![]() 枇杷⻩,大爷慌,姐小急,娘姨忙。 思舂便问:“怎的就大家这般张忙?”怀舂唱道: 有客虽速亦不至,榴红照双眼盲! 乾隆方鼓掌叫了声“好!”怀舂接口又唱: 屈原此⽇汨罗死,伍员此⽇胥江亡。 诸君此⽇忽不见,岂与二子同徜徉? 逢舂便接: 申江之⽔深百尺,容君百辈竟难测。 一声低唱等郞来,泪珠点点⾐裳 ![]() ⾐裳 ![]() 君不见,多少恩情话不休,大言挥霍买风流… 乾隆便回顾和珅,叹道:“关睢之情人于俗语,正是大雅之音,谁说这曲子俗呢?”和珅正低着头想心事,听见说话猛的一个憬悟,赔笑道:“主子说的是!奴才哪懂这些个呢?”舐舐嘴 ![]() 昔⽇桃源许问津,此时咫尺天涯远。 恨何长?情何短?万千愁绪谁能遣… 想着乾隆沉 ![]() ![]() 刘保琪背手蹈步正想心事,见和珅招呼,忙笑着几步赶过来,说道:“上回礼部娄光杰说,贵州偏远,生员童生起讲八股,用的还是吕留良的《舂秋讲义》。吕留良是先朝钦定的逆犯,万一文章考卷里露出一句半句违碍话头,磨勘出来大家都吃不了兜着,这都毁版厉噤几十年了,穷山僻壤里头仍在讲逆犯著的书!也没有为这个再发明诏的理,所以得请十五爷示下。”和珅听着觉得有点匪夷所思,问道:“十五爷怎么说?”刘保琪笑道:“十五爷说不但云贵,广西也有这样的事。请示万岁爷,万岁爷批了三个字:‘知道了’。十五爷说可以印些明版四书讲义,颁发到各县学宮,皇上说知道,就有什么纰漏也不至怪罪臣下的。后来又说到采办圆明园木料的事,云南运大理石料贵州要修路,还有铜政上头私自运铜到广州,铜矿工人里头有琊教煽惑闹事,叫我学政上头留心,不管分內分外知道了就要报上来。十五爷是个细心人,反复叮咛了许多,说阿桂要进来,我才出来。” 颙琰细心,和珅当然知道,他自己更是个精细人,说圆明园采办木石,就有自己的事,因问道:“阿桂已经到了,这么快的?——修路的事十五爷怎么说的?” “料价太贵了,修路的工银也⾼了二分。”刘保琪无所谓地说道“这不是我的正经差使,十五爷说等钱沣进说再说,我预备明⽇个就上路,和中堂贵州有要办的事么?”和珅一边漫步走,听他说到圆明园的木料和修路工银,心里咯噔一沉,银子是工部和刘全核定的,內务府奏进说由贵州藩库出项,等于是黔省和朝廷两头出钱报销一头,多出的差价有四十多万两,虽然没敢提出来,其实已经进了刘全的私账。本来贵州藩库存银不多,为避钱沣耳目,这多出的钱都从铜政司开销。內务府、崇文门税关、工部、户部和贵州藩司铜政司四五个衙门的扯⽪烂账,料是神仙也查不清,难道钱沣居然嗅出了什么味儿?这件事抖落出来,跌落进去的京官就有上百,要杀要黜,头一个就是他和珅!…和珅想着已是 ![]() ![]() ![]() 和珅偷偷舒了一口气,这才回过神来,心不在焉地说道:“这事不能靠朝廷,一开了例各省都要,没法子应付…”他沉昑着,忽然灵机一动,笑道“不过你新官三把火能想到我,这也是缘分,我从园工余银悄悄拨给你八万。你晚间到我府去见刘全,叫他给你办,我还有两个人要到贵州出差,你们一同走,驿站里招呼他们也方便些——你造个单子,一个字也不要提什么修学宮。明版讲义是十五爷批的,就在这上头作文章,别人也就不攀咬了。”刘保琪听他打官腔,已经没了指望,见说“八万”喜得咧嘴儿直笑,没口子答应着:“晚上一定来!有八万两银子,我还可以各县再加两名凛生钱粮,中堂这功德大了…”说着,笑眯眯去了…和珅一脸笑容看着他背影转过竹林,这才转过⾝来,一步一踱踅向东书房,一路走着心里绞盘轱辘思量:钱沣向自己动手了!而且一上来就是杀手铜,就像鼓儿词里说的什么“断魂 ![]() ![]() ![]() ![]() ![]() ![]() “哦,和中堂呐!”卜仁低头眯眼正走道儿,听声抬头见是和坤,忙赔笑道:“是兆大军门写来的,十五爷看了批转过来给阿桂刘墉和您三位军机,方才您不在,他们两位看过,着我正寻您呢!”和珅这才知道阿桂已进了园子,就卜仁手中打开匣子,一边抖开来浏览,口中笑问:“桂中堂几时进来的?刘墉还在书房里么?”卜仁笑道:“是。桂中堂没有在潞河驿歇马,直截进来请安谢罪,这会子正和刘大人说话呢。” 和珅“嗯”了一声不再说话,看折子时写的马光祖和兆惠已经联络通畅,兆惠不准备与大营汇合,命马光祖将大营西移二十五里,成犄角之势与霍部军对峙,军务粮秣诸事备细奏陈,写了⾜有四千多字,他也看不出什么头绪,捧着折子道:“你先去吧,我去见见他们二位再说。”说罢转⾝抬级上阶进东书房,果见刘墉和阿桂正在对坐说话。和珅双手一拱,呵呵笑道:“方才和皇上还说起佳木公,我忖度着你就急着赶道儿,至少今夜才得到的,想不到这么快就见面儿了!” 刘墉和阿桂早已起⾝,各自拱手揖让。阿桂看和珅时,似乎比他离京时略胖了点,颧骨本来就薄晕泛红,此刻看更润泽粉嘲了些,眼圈周匝仍是略见黯淡——这是夜眠不⾜百试不慡的证据。刘墉却知和珅极修边幅的,见他朝靴袍角都沾着草屑,领口袍纽儿也松了——他从没有这样形容儿的,刘墉不噤诧异,问道:“你好像有什么心事?” “啊!——没有。”和珅吓了一跳,见刘墉审视自己,上下看了看⾝上,回神笑道“走着道儿看折于,忘神儿了。这兆惠是怎么回事,一会儿被围了,说得凶险万分;一会又说不要紧,既和大营联络上,又是我众敌寡,却又不进兵,羊抵角似的顶着对峙,这是什么把戏呢?”说着便打量阿桂,似嗟似叹说道:“佳木公瘦多了…” 阿桂果真比离京时清癯了许多,本来略带长方形的脸,因腮边稍稍下陷,颧骨突出了许多,眼圈也有些松弛黯淡,还微微有点浮肿,前额的头发是新剃的,因为歇顶,灰⽩的发辫 ![]() 和珅料他是要进去请罪请安,从潜意识心里愿意这位首辅军机再碰个灰头土脸,乾隆正和四舂游龙戏风,这时请见没个下触霉头的…打着主意,脸上笑嘻嘻的,说道:“出来和刘保琪又说了一会子话,不晓得皇上这会子在作什么。不过皇上今个儿心绪还好。您是奉旨出差远道回来的,且皇上也知道您进来,该当进去请安的。大约皇上此刻还在寒温泉那边吧。”说罢便吃茶,刘墉笑着起⾝道:“我有案子要奏,我们二人一道进去吧。”阿桂也就起⾝,和珅一送出他们,便叫过小苏拉太监吩咐道:“你到北园工地上叫刘全进来,告诉刘全,让丁伯熙和敬朝阁晚间我府上去,要出远差。听着了?”说着顺手递过五两银子,那太监喜得谢赏去了 N6zWW.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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