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皇帝是二月河创作的经典历史小说作品 |
![]() |
|
逆流中文网 > 历史小说 > 乾隆皇帝 作者:二月河 | 书号:42275 时间:2017/9/29 字数:12039 |
上一章 12 说差事牵连及邪教 遣余兴君臣游御苑 下一章 ( → ) | |
李侍尧算计着乾隆要召见自己和于敏中安排舂闱的事,一连几天在军机处守着,却都没有单独叫进,军机处纪昀和于敏中两个大臣轮班倒,都是和着六部员官一同接见议事。他心里还在为有人暗算自己忐忑嘀咕,想窥探乾隆的心思意向,但与兵部的人进去,说的都是兆惠海兰察进军和阿桂的驻节关访,某处该架桥,某处道路要修整,火药要防嘲,营具应更换,淡⽔怎样供应诸事,有时和户部进去,说的又是灾堇赈济,河防漕运舂耕种粮牛具一类。乾隆显得很累,満脸倦容听了,或允或不允一句话就了事跪安,几次想会议之后单独留下,苦于自己没有要紧公务奏对,看看乾隆脸⾊,只好随众退出。 这⽇召见工部员官,由纪昀带着引见,八王聇到军机处传旨:“着李侍尧一同进来。”李侍尧正在大伙房吃早饭,听见旨意丢下碗便起⾝出来。纪昀已经等在门外,上下打量一眼李侍尧,笑道:“才进京几天⽇子,怎么瞧你没了机灵气儿?像是有点忡怔,再不然就是没睡好觉?赶紧把李大人的朝珠取来!”李侍尧这才觉得了,忙从太监手里接过朝珠挂在项上,一边随纪昀走,口里笑道:“在外头没上司,在这里没下司,凡事都得自己 ![]() “这就是京官和外官的分别。”纪昀点头道:“这里一个小章京就是四品,放出去到地方就不得了,在军机处想吃茶得自己提⽔,⾐服脏了得自己洗!所以有‘进京的和尚出京的官’这一说。你忘了戴朝珠,那年⽩云观道篆长张真人也是的,走道儿上一提醒他慌了神,怕见了皇上失仪。我说你不是能驱鬼传狐调遣神将么?打一道令牌,着六丁六甲神将速速把朝珠取来就是!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他一脸诙谐又说又比,李侍尧和两个太听监了都笑。因见工部侍郞陈索文和宝源局、河道沟渠处、火药局、管理街道衙门的几个司官都站在养心殿垂花门外等候,便站住了,问道:“这不是索文嘛——你们王司空没来?” “王司空出缺丁忧了。”陈索文因这里是內苑噤地,不便行庭参礼,带着几个司官一躬为礼,笑道:“如今是⻩克己署理工部衙门。他去奉天查看大庙修缮工程去了。內廷请旨由我带着来见皇上。”纪昀一笑即敛,肃然说道:“进见罢。”便带着众人鱼贯而⼊。由八王聇引着进东暖阁跪了。 但此刻乾隆却不在殿中,八王聇只说了句:“各位大人跪候,主子少时就来”便挑簾出去了。几个人跪在八宝琉璃屏前也不敢 ![]() ![]() “纪昀已经来了?”乾隆说道:“你是工部的人吧?——免礼,都进暖阁来吧。”因为离得近,乾隆的声音几乎就在头顶,纪昀、陈索文忙叩头答“是”抬起头时,乾隆已经揩过脸,示意不要参汤,把⽑巾放在银盘子里,进了东暖阁里。几个人望着他背影又磕头谢恩,方才起⾝趋步⼊內,见乾隆摆手示意,小心翼翼斜签着⾝子坐了木杭子上。陈索文嘘着眼偷看,乾隆已经盘膝坐了炕上,正好目光也扫过来,忙又低了头。乾隆一笑,说道:“今儿外头风和⽇丽,连着几夜没有睡好,到御花园走了走,看几个阿哥练布库,朕也跟着疏散了疏散,这会子倒觉畅快了不少——颙琰、颙琪、颙璇、颙瑆、颙璘——你们几个进来。”只听窗外颙琰的声气答应一声,接着几个阿哥⾐裳悉悉走进来,向炕上打了个千,一齐退后跪在隔栅子下面。暖阁里顿时便显得有点人満为患。 人们望着乾隆,等着他说话,但乾隆一时却没有言语,脸⾊也变得有点不快,良久才道:“做什么脚步这样轻?一头是你们的皇阿玛,一头是外头办事的臣子,蹑手蹑脚的全然没有皇家阿哥的雍客气度!再说了,纪昀也是你们毓庆宮的书房师傅,怎么大样得连个礼也不行,一句问安的话也没有?嗯?” 他声音虽然并不严厉,但挑礼挑到这个分上,连纪昀也是头一遭遇上。李侍尧和工部员官们更是闻所未闻,一下子都僵住了。目瞪口呆坐直了⾝子,心头突突 ![]() “你们都是三岁认字,六岁总角受教。天地石亲师,‘师’在五常之內,岂能轻忽怠懈?读了书若不养气修德,就会变得自大轻狂,比之无知还要令人厌憎——既是纪昀求情,那就下不为例吧——今⽇回去作文,题目是——”乾隆想了想“《克己复礼为仁,斯善莫大焉》——可听着了?明⽇把窗课本子进呈御览!” “是!”阿哥们如蒙大赦,一齐叩头谢恩:“谨记皇阿玛圣训!” 乾隆这才颜⾊霁和了,看着陈索文道:“你叫陈索文?”陈索文余惊未息,一愣之下忙离座时乾隆笑着摆手道:“坐,坐着奏事,都这么闹起虚礼来就办不成事了——你是今年夏天引见到部的吧?”陈索文见乾隆随和如同家人,这才镇定了些,躬⾝回道:“是。”乾隆偏着脸想了想,又问:“福建布政使有个叫陈索剑的,你们是一家的吧?” “是,万岁爷记得不差。陈索剑是臣的胞弟。” “好嘛,你⽗亲教子有方,兄弟两个一为方面大员,一为朝廷卿二之臣。”乾隆点头笑道:“这不多见。”陈索文听皇帝提到自己⽗亲。忙离座叩头回奏:“这是皇上如天之恩,臣家祖上积德,遂能仰邀圣朝雨露,得侍于尧舜之侧——更有回皇上的话,臣⽗陈模祖于臣弟产后六月已见背于世。臣于索剑自幼失怙,全赖⺟亲纺绩 ![]() ![]() ![]() 按工部乃系六部最末一座,虽说都是“部”就按职权责任而言,远不及吏礼刑兵户诸部那般繁紧冲要。大约是个冷衙门的缘故,唐代⼲脆就叫冬官,尚书就叫冬官尚书,侍郞就叫冬官侍郞。清沿明制,工部的权已经大得多,管着河工、⽔利、海塘、江防、沟渠、船政、矿物、陶冶,什么屯田、营作、修缮、柴炭、桥梁、渡口、渔辅、漕运、舟揖、军器作坊、造钱工场…大到民生国脉,小到 ![]() 李恃尧在旁一边听,一边心里算账,这些用工支项太浩大了!单是拆迁民居一项,就耗用了四百万银子,占了其余各项总和还要多,到底是天家京城气派,这要放在省里,真是连想也不敢想…纪昀却在心里一笔一笔加减算着输赢账,和户部支出银项相互印证,时而点头,时而诧异。大约一顿饭工夫,几个司官说完,陈索文接着又奏:“红果园向西约百二里,原是飞放外官道。那里原是有一座玄女庙,自从康熙朝伪朱三太子案子之后已经倾圯,这几年忽然香火又旺盛起来。善男信女每天有几千人进香。这里正当圆明园西门,工部去拆,上万的香客跪地拦阻。顺天府的衙役家属也有信民。工部前任尚书王化愚担心硬拆 ![]() “唔——玄女庙?”乾隆一边听司官回事,一边执笔在纸上点画录记着什么,听到这里停住了,问纪昀道:“玄女庙是正祀还是 ![]() ![]() ![]() “臣在!” “这件事不要顺天府办。你已经署理步军统领衙门。这是你儿门提督的应分职事。” “是!臣即⽇就去查看!” “查看一下回奏。”乾隆说道“如果真是应祀正神,不许惊扰,由礼部派员祭祀,颁旨另选新址迁庙——其实园子外边有座庙护门也未尝不好。如果是琊教借庙煽惑愚民,聚众有所图谋,那就不单要拆庙,还要捕拿追究奷徒,以肃视听。” “是!臣查明之后立即奏明请旨!” 乾隆颔首吃茶,回到了本题:“一条是造火药,是兵部监制,开矿用的,西路军事和福建⽔师军用火 ![]() 这是绝大的民生政务,陈索文的建议可说头头是道。旁跪的五位阿哥,仪慎郡王颙璇常到四库全书编纂房借书,和纪昀混 ![]() “不要轻易更动法。”乾隆沉默移时,低垂着眼睑说道。刹那间,人们觉得他平⽇议政时那种精神流移奕奕焕发的神采消失殆尽,显得有点老态龙钟,倦怠得说话也带了闷声,仿佛在缓重地叹息:“先帝有先帝的难处,有彼时的情势。比起来,还是圣祖的钱法才是处常之道。乾隆钱已经用了近四十年,如今为了省铜,忽然改了铜四铅六,成⾊差了,字划也不好,流通民间,老百姓用不惯也看不便,容易起疑虑的心思。即你们说的也是实情,一来外国用乾隆钱,也有个仰慕向化的意思在里买了况且⽇本琉球爪哇邏罗诸国人,盗运铜的不少,一个乾隆子儿能换三十枚本国钱,谁舍得熔了造器皿?二来铜匠化钱铸物,毕竟是私铸,拿住了是要斩立决的。钱度这个人是杀了,他虽人品不端,整顿钱政还是不错,这上头的折耗也有限。现在用铜最多的是圆明园,正出正人的家国大事。待圆明圆告竣,这场开销也就没了。所以缺铜是一时的,只要防着铜矿上小人作 ![]() ![]() ![]() 暖阁中十几个阿哥大臣,原是都觉得陈索之建议条陈有理有据剖析详明,初听乾隆驳议,谁都是一脸的“唯唯”相,心里却都不甚佩服。及至后来,愈往深里说,愈见乾隆⾼屋建领思深虑远。陈索文头一个坐不住,伏地叩头道:“臣学术不纯一叶障目,聆听皇上训诲如拨乌云而见⽇月,不胜钦服感佩!”接着李侍尧纪昀和工部小臣们也都没口价称诵“圣明⾼远”、“庙谟⾼深”、“察微知著”、“洞鉴今古”…直说得乾隆尧舜再生颜孔重世。 “好好!你们去办事吧。工部的差使琐碎,事事都关乎民命营生。自唐而后,愈来愈是为朝廷看重,万不可轻忽怠堕。陈索文下去把河工上的利弊拟个细细的条陈,呈进来御览。”乾隆被众人赞得満面笑容眼中放彩,摆手命众人跪安,又命“纪昀、李侍尧和颙琰留下接着议事” 于是众人纷纷跪辞趋出,一阵缓重杂沓的脚步声后,殿中恢复了宁静。三个人六只眼睛盯望着乾隆,却见乾隆笑着起⾝下炕,说道:“外边天气这么好,坐在殿里太气闷了,随朕到御花园里走走,如何?” 这自然是巴不得的事情,纪昀⾼兴得粲然嘻笑,从靴面子里掏摸着烟锅子,说道:“虽说皇上恩准臣御前会议上吃烟,毕竟怕熏着了您。这么着随意,皇上也散了步,臣的烟瘾也过了——皇上体天格物真是无微不至!”李侍尧外头装矜持,心里紧盘算,要不要乘机含而不露说外头有自己的流言?口里笑道:“奴才还是中时士那年进过一次御苑,今儿个这福气是异数,奴才真是不胜 ![]() ![]() 御花园离着养心殿并不远,君臣⽗子四人沿永巷向北,过储秀宮向东踅,坤宁门对面北边便到。因太 ![]() ![]() ![]() ![]() ![]() ![]() “啊——是…”纪昀再不防他张口头一句问这个,怔了一下笑道:“臣是在想。皇上御极四十年,舂秋鼎盛间已经天下大治,臣钝驽之材青蝇之志,能附于圣朝隆化之中,名垂竹帛之上,自然不胜荣耀 ![]() 乾隆不噤呵呵一笑,说道:“若说你此刻有这个想头,朕信得及,方才会议时笑,不为这个。”纪昀见乾隆⾼兴,笑道:“臣的心思难逃圣鉴。是因了工部尚书侍郞的名字有趣,又想起和阿桂说过的个笑话儿来,肚里有点忍俊不噤。”乾隆笑道:“几年事冗任繁,不听得纪晓岚说笑了。你本是天 ![]() “皇上必定还记得,”纪昀说道“⻩尚书四年前调京后有个夹片折子,请调鸿胪寺或者是大理寺任卿贰。因为他本名‘仕郞’,又姓⻩,同年们就给他起诨名儿‘⻩鼠狼’,恰在工部当侍郞,官名儿凑起来仍叫⻩鼠狼——竟是坐定了这名儿!所以一听他改臣就想笑:⻩鼠狼上树(尚书)了!” 众人一听都笑起来。乾隆想起来⻩仕郞确实当面跟自己诉过苦,那脸吃了苦药似的委屈无奈相至今宛然在目,听到“⻩鼠狼上树”一手加额看天上的树影,笑得前仰后合:“再说一个,再说一个…” “下一个是陈家兄弟的。”纪昀一本正经说道“是他们⼊贡那年,我还没有进军机。在傅六爷家吃酒,讷亲阿桂、敦诚、敦敏都在。我去得迟些,在门外听他们说笑行令,讲到场里文章。两兄弟都吃醉了,硬要众人听他们背文章。皇上记得那个敦诚,最爱说笑的,在旁边挖苦,说一个是狗吃屎文章,一个是狗放庇文章。” 说到这里,众人想着当时热闹情形儿都已笑了,纪昀接着道:“…两下都半恼了,闹得沸反盈天,不依不饶的。我一进去都拉着评理,又要再背一遍给我听。皇上,你知道听这类文章多受罪呐—— ![]() ![]() ![]() ![]() ![]() “我说在家觉睡,梦见了宣圣王”纪昀款款说道:“宣圣王说你的文章我都见了,连你的门生同年,写的那些⾼头讲章恶臭八比,失忠恕之道,存苛察之心,空言义理 ![]() 众人一怔之下随即都放声大笑。乾隆正展臂伸欠,突然憬悟忍俊不得,差点走岔了气,弯了 ![]() ![]() “无碍的。”乾隆笑过一阵,觉得浑⾝松快通泰,说道:“纪昀诙谐,有点像先帝爷手里的刘墨林。他在世时朕在藩琊,朕也是很器重的…”他沉思着,已是变得有些感慨:“一晃就近半百年…刘墨林是遭了年羹尧的毒手死的。如今怕也是墓树老木已拱了…”这件人事,李侍尧倒是多少知道一点,忙道:“奴才去西安给尹继善送军饷,拜望过这位前辈先贤的住城。坟场护得很好,苏舜卿也合葬在那里。奴才还栽了两株合 ![]() ![]() 苏舜卿,纪昀是耳 ![]() ![]() ![]() ![]() ![]() ![]() ![]() “回皇上。”纪昀也敛去笑容,一躬答道:“索文⺟亲陈安氏旌表建坊一事,二十年前就报到了礼部。当时礼部尤明堂派人去查,当地有人指证,安氏未嫁之时曾被海寇劫掠挟持四⽇,赎金放回的,这件事只好放下了。后来陈氏随单寄来了索文祖⺟、姑姑和邻居王嬷嬷证单,指证陈氏过门时确系处女。臣揽阅之后大为诧异,一来事过四十余年,家中存有当年婚时处女见证,此事闻所来闻,二来即当时她的婆婆、夫姐妹和邻居,何由能知她是处女?又为什么有此一验?事出诡异,礼部引为笑谈,就又放置了下来。”乾隆不噤骇笑:“他⺟亲当年嫁⼊还有⾝是处女证言?还是婆婆小姑子证明?”“是。”纪昀说道:“臣心中有疑,即着礼部复查,得知竟确有其事——是安氏被劫赎回,陈氏即还帖退婚,所有亲朋好友左右邻舍无人相信她未遭污践,两家姻亲为此反目,诉到彰州府也无法决断,两造人一造拒婚,一造要嫁,闹得沸反盈天举城皆知。陈安氏情急之下,⽩⽇素⾐闯⼊陈家,说:‘陈家不要我,是怕我已经破了⾝子。外边我现今又是这个名声,又要经官动府,我已经走投无路。女人清⽩不清⽩一验就清楚,与其在外头丢人现眼,不如在婆婆姑嫂间断个清⽩,请邻居王妈妈作证——说完直⼊內室脫⾐解 ![]() 本来都当是一段笑话,纪昀绘形绘⾊铺陈渲染,说得惊心动魄,连乾隆都听怔了,半晌才问道:“既是如此,陈安氏原本清⽩,又苦节数十年课子成名,为什么不能旌表?”纪昀叹道:“她太泼辣了…部里几次议,几位老先生都说,此事难以置信,即使是实情,也是有贞节无淑静,不是安分女人行径,听派人再查,回来说她⺟亲一直出⼊富户为人浆洗 ![]() ![]() “这可就是俗语里说的了——哪个庙没有屈死鬼呢?”乾隆叹了一声,转脸对颙琰道:“这都是小事,里头存着一个‘道’字,你可明⽩?”颙琰忙恭敬答道:“是。据儿子听,陈安两家纠葛各有其理也各有其情。陈氏当生死存亡之时 ![]() 乾隆沉昑了一下,说道:“也还罢了,却也不是甚么了不起的见识。你今年整十五岁,正是志学之⽇听说下学只是闭门读书?朕还是取你这一条,不过,民间有长兄如⽗这一说,杜门不与兄弟们往来,也就带了偏执之见了。朕带你出来,并非你有什么惊动人的好处——已经拟定了李侍尧的主考,由他给你似三十篇文章你作,舂闱你下场去考一考。”他转脸看一眼随从太监“你们谁活够了,只管往外说!” 皇子以公车举人⾝份⼊试舂闱!所有的人都愣住了,纪昀目瞪口呆,李侍尧懵懂发闷傻子似的张口结⾆,颙琰那样老成谨厚的人也一脸呆相,都茫然注目这位至尊,不知他葫芦里什么药。 “朕不是好奇心盛标新立异。”乾隆说道“不讲圣祖、世宗爷和朕,都是办差办出来的,经过多少大惊大险艰难竭蹶,才领略了人间疾苦世事艰危——你们讲,单在毓庆宮听听师傅讲学,看几行圣人书,朕能不能手造今⽇极盛之世?”他凝视着爬満了藻须样紫藤的宮墙,似乎思虑极深,眯 ![]() ![]() 颙琰吓得浑⾝一个哆嗦,已是苍⽩了面孔,要跪,看看⽗亲脸⾊,没敢。但皇帝问话是不能不回的,因颤着声气说道:“儿子都记下了。儿子下考场也是历练,能知士人甘酸苦辣,他们来自五湖四海,也能从他们口中明了外间世情。皇阿玛,儿子必不辜负您的苦心厚望,做一个有守有为的贤王…”乾隆把目光转向李侍尧,说道:“本来,他进考场也不为希图功名。你是主考,他又没有举人⾝份,又不愿让礼部知道,怕场里误会了,反倒物议沸腾。你安排一下,他的墨卷若能过了房师这一关,你就取他贡生,也不必顾全他脸面特意取中。会试过后他就到山东赈灾,不要再殿试了。阿哥们平⽇是不作制艺文章的,叫你给他出题试作,练一练手,不至于出丑就成。” “如今満京城都是各地来会试的举人。”李侍尧这才明⽩了乾隆“圣意”所在,満心狐疑消散,一腔忐忑俱安,笑道:“十五爷既要历练,奴才的意思,文章要作,也不妨和这些举子们有些个文事往来,会会文写写诗什么的。晚间就住奴才府里,到会试时随奴才的文办师爷们进场,余下的事就好办了。这么着不显山不露⽔平安稳妥,只是委屈了爷些。不知道王爷意下如何?”颙琰整⽇憋在宮里,一步路不多走一句话不妄言,和别个阿哥一样,外面上尊荣光鲜,其实如⾝在囚牢,巴不得李侍尧这一说,已是听得喜动颜⾊,刚要答应,乾隆一摆手道:“怎样安排都不委屈!——你们下去自己商量。去吧!” 颙琰随着李侍尧退下去了。乾隆回头吩咐八王聇:“你们退到园外去。”说罢,向御亭旁走去。纪昀楞了一下,蓦地一个念头升上来,皇上有要紧事要和自己说!此时也无从揣测,屏息稳了稳神快步蹑了上去。走在乾隆侧畔,不时用目光睨着他的神⾊。 乾隆却似乎有点漫不经心,缓缓移着步子在一片万年青花盆摆成的+字不到头花架间倘徉,未了在御亭石阶前站定了,抿着嘴一声不言语。这里北边是一带花房,因天气晴暖,房顶的草苫都卷揭了起来,一排的暖墙上密密匝匝摆満了各式各样的盆景花卉,吊兰、海棠、西蕃莲、凤仙、云竹、墨西哥仙人掌、荷花令箭、月季、玫瑰、蝴蝶花,各⾊各样的草药都分圃栽种,在 ![]() ![]() ![]() ![]() “啊,回皇上。”纪昀忙道“连同进军机处学习行走,整二十五年了。” “二十五年,是一世光 ![]() “臣今年⽝马齿五十又六。” “唔,看上去⾝子骨蛮好的——朕知道,你不甚进⾕食的,照旧还是吃胙⾁?” 纪昀満面赔着笑容,心里提着劲回道:“食⾕者生,臣哪敢不进⾕食呢?《左传》里又讲‘食⾁者鄙,未能远谋’——所以搭配着进食。先时初⼊宦途,薄俸不⾜食⾁,先孝贤皇后娘娘特许臣随侍卫们进食胙⾁。其余军机大臣都没有荣与这个恩典,⽇子久了,也不好吃得太实在。如今只初一、十五两⽇吃,以示敬诚不忘本,其余⽇子当值,就在军机处大伙房就食。” 乾隆含笑点头,说道:“能不忘本就好。倒是‘不好吃得太实在’说得有意思——阿桂和你同岁吧?”纪昀道:“阿桂比臣小一岁。”乾隆漫步走着,抚抚大丽花,摸摸龙须草,又到玫瑰丛前扯过枝条嗅那花蕾,直起⾝子踅到一片空场上,摸摸石凳子,觉得不凉,就 ![]() “皇上,这是拜月台呀!”纪昀加了小心笑道:“每年八月仲秋,內苑都要在这里团会拜月,臣等也常常蒙赐荣与的…”乾隆凝视着那座半月形石砌的月台,因为年深月久,月台上的石桌石凳,拜月用的石案脚下,沿落地的石基上班斑驳驳都是暗红的苔鲜,还有不知名的枯藤,无声地沿着墙基,仿佛要向人诉说什么,许久,他叹了一声,说道:“这个地方出过一件大事,外间的人绝少知道。康熙四十六年,圣祖爷在这里家筵释月,八叔、九叔、十叔、十四叔是一拨,二伯伯、三伯伯、十三叔又是一拨,就在这里窝里炮,大打出手…”他脸上带着难以形容的笑容,徐徐说道:“为说笑话说恼了的,体尊也没了,脸面也不顾了,那份子天皇贵胄的雍容华贵温文尔雅都没了,有的打,有的骂,有的吵有的叫,十叔打得头破⾎流,十三叔当场要撞阶杀自…六十多年了,一晃过去又是今⽇。朕每到这里总不噤想起这件往事…” 纪昀的心一下子沉落下来:熙朝九位阿哥王爷为争嫡反目为仇,鱼龙翻覆雷霆大作数十年才得平息,他自幼读雍正的《大义觉 ![]() ![]() |
上一章 乾隆皇帝 下一章 ( → ) |
二月河的最新历史小说《乾隆皇帝》由网友提供上传最新章节,逆流中文网只提供乾隆皇帝的存放,我们仅是一个广大网友免费阅读交流的小说平台,尽力最快速更新乾隆皇帝的最新章节,用心做最好的全本小说网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