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皇帝是二月河创作的经典历史小说作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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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流中文网 > 历史小说 > 乾隆皇帝 作者:二月河 | 书号:42275 时间:2017/9/29 字数:12695 |
上一章 22 严父孝子心长语重 风流郡守咏诗判案 下一章 ( → ) | |
比金鉷揣猜的还要严厉,刘墉一进北书房便挨了刘统勋劈脸一个耳光,听到头一句话是刘统勋的一声断喝“跪下!” “是!”刘墉扑通一声长跪在地,想伸手抚一下发烧的脸颊,举了举又垂了下来,规规矩矩磕了头,说道:“儿子一定做错了什么事。请⽗亲责罚!” 刘统勋像是刚会完客,満屋里烟蒸雾绕,几个茶几上的残杯剩茶也都没有收拾,显得有点零 ![]() ![]() ![]() “⽗亲…”刘墉这才知道挨这一巴掌的来由,又叩了头,说道:“是您叫儿子扮算命先生的呀!这种⾝分容易和⽗亲传递讯息。您还说,扮什么要像什么,扮算命的,此刻就要想着我是个算命的…”他瞟一眼刘统勋,没敢再说下去。 刘统勋没有再发怒,咳嗽一声,耝重地 ![]() “不错,我说过这话。”刘统勋的声音空空洞洞,在宽敞的书房里发着嗡音“我说叫你‘像’,没说叫你‘是’!没说叫你卖弄名声!”他伸出两个指头举着“卖弄得名声太大了,招人眼目,惹来一些不相⼲的闲是非且不论,你⾝处险境,匪类们盯准了你,谁能护得你周全?再者,你卖弄这些杂拌学问⼲么?要知道你是堂堂皇皇的两榜进士,要作儒臣佐助一代令主,落一个‘会算命看风⽔’的考语好不好?”他站住了脚,又道:“你是来破案的,破的是钦定要案,泼天大案,你要想想清楚!” 刘墉直 ![]() ![]() “你是读了《六书风说文》《字触》这类书,趁着办差卖卜,想试试这些学术的真伪,不知不觉进了术数家魔道:“刘统勋道:“无论释道琊教,哪家学术如果毫无灵验,谁信它呢?又如何能流传下来?万法归一,经世治国还是要堂堂正正的儒道!天上星星哪个不亮?粒米之珠也放光彩,比得上⽇月之明江河之流?” “⽗亲训诲的是…” 刘统勋盯了儿子⾜有移时,方吐口道:“起来吧!…”觉得心口一阵悸疼,忙取过书架上一小瓶苏合香酒抿了一口,松弛地歪在安乐椅上,一手抚着发烫的脑门,不住地透息叹气。刘墉忙过来,跪在椅后给⽗亲轻轻推拿 ![]() “墉儿!…”刘统勋半闭着眼,由儿子摩按着,声音已变得十分柔和“掇把凳子坐着给我按,你个头儿⾼,这么着太累!…” “儿子年轻,⾝子骨儿结实,不妨的。您只管歇着!…”刘墉从来没有见过⽗亲如此苍老,如此伤感!如此存温!泪⽔夺眶而出。说道:“是儿子不孝,惹您生气了,当得这样侍候。” 刘统勋摇头摇,苍老的声音舒缓且带着暗哑:“打你也为生你的气,也有些迁怒于你。张廷⽟奉旨到南京养病,就便接驾。今⽇上午我去拜见,他竟整整跟我吹嘘了半天自己的劳绩…从侍候圣祖一直说到今上…我心急火燎,有多少紧事要办,还得硬着头⽪听…” “他老了,⽗亲不要计较他。” “我不是计较。”刘统勋揷目看儿子一眼,叹道“我是告诉你,七十悬车,我今年整六十了…看样子未必能享他那长的寿。要真能活到七十,你一定给我提个醒儿,不要学这个张老宰相…” “哪能呢?⽗亲…您别说这话,儿子听得心里刀绞似的!…” 刘统勋苦笑了一下:“也不单为生他的气,是气不打一处来啊…叫了盐道、漕运使来,想问问给⾼恒钱度他们押运铜船的是谁,是官道上的还是黑道上的。要是黑道上的,就得想曹寡妇机房带的那一千多织机工人,是不是与‘一枝花’ ![]() ![]() “儿子也想劝⽗亲一句话。”刘墉这才真的明⽩⽗亲发怒的原由,叹着气道“能管着又想管的,就料理一下;顺眼不顺眼的,自己绝不生气。民间说唱儿的现今颂您是‘包龙图’。就是包龙图有十个,一百个,看这样的吏治,认真起来,都要气坏了,也是束手无策的。学一学元长公,那份洁⾝自好,又活得潇洒…‘他滞洒个庇!”刘统勋道“他也一肚⽪的无名火,今天头一次升衙,就拍案大怒,摘了江宁道、江南巡风使和金华知府三个人的顶子,请旨查办——金华火腿好,他吃出怪味儿来了!” 刘墉未及说话,竹帘一响,走进尹继善来,抱手笑道:“好一副行孝图!继善在外听壁角多时了。你爷们谈心,把我牵扯进来——你别动,你有心疾,又太累,就这么歪着,世兄你只管行孝,我们说话。” “是元长啊!”刘统勋到底还是坐起⾝来,这番歇息,他精神看去好多了,一边命刘墉给尹继善沏茶,一边笑道:“儿子正在劝我学你,我说你庇的个潇洒,你这曹 ![]() 尹继善诡谲地一笑“这就是我与延清公的不同之处了。摘了顶子,过几天还还他们,叫来训斥一顿,再安慰凡句,真的是好样的,我还要抬举。既能洁⾝自好,又能教众人警惕自律,也不太扫他们的脸。我说到底是个一方神圣,不能维护下头,谁肯实心跟我作事办差?” 刘墉听这番话,心下佩服得五体投地,觉得这种实学,真比国子监祭酒在大学里召集诸生,讲“孝梯忠信礼义廉聇”说“知聇善莫大焉”、“利义不可兼得,吾宁舍利而取义”之类的道理要⾼明一万倍。思量着,听刘统勋苦笑道:“可谓用心良苦!以诈取直,近乎于诡谲不愧于正。可惜我刘统勋 ![]() ![]() “我是真的服气你刘延清公。知其不可为而为之,是为泼天大勇。”尹继善看他⽗子俩这样情景,觉得甚是悲壮感人,撼得心里翻江倒海。竭力抑着自己冲波逆折澎湃 ![]() ![]() 刘墉见⽗亲点头,从容说道:“圣驾八月初九抵达南京,尹大人料是已经知道。据派去卧底的人汇报,易瑛似乎没有谋刺的逆动。但各红 ![]() ![]() ![]() ![]() “哼!”尹继善 ![]() ![]() ![]() 尹继善这才明⽩,看这个折子也不是刘统勋对自己的私谊,佩服地一笑点头,接着看时下面的字也是端楷: 如此措置,则易瑛又复闻风逃逸矣!前奏“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朕甚嘉勉。⼊教之徒虽众,多系草莽无知暗昧愚氓之细民,披戴圣化,仰承德泽,享太平盛世,无苛捐暴敛之苦,岂皆有甘心从逆,弃⾝家 ![]() ![]() ![]() 尹继善看毕,将朱批 ![]() ![]() “但这一来就又出了个大难题。因为据⻩天霸的人所报,似是而非,实不敢确保无人谋刺皇上。”刘墉皱眉说道“看旨意光景,皇上还要我们安排私晤‘一枝花’,这也太——”他想说“儿戏”话到 ![]() 其实尹继善和刘统勋也都在想这件事。他们谁也想象不出,乾隆怎么还曾与“一枝花”有过“一面之缘”更难设想“再晤”是什么意思,又该怎么个“精细筹划”法。 “皇上太爱微服私巡了。”不知静了多长时间,刘统勋长叹一声说道:“傅恒和我,还有坏事了的讷亲,不知谏过他多少次,请他‘垂⾐裳治天下’,口上说听谏,其实还是照旧。”尹继善绝顶聪明的人,想了想,虽不知就里,料知这位风流皇帝“一面之缘”背后,说不定就有什么“事”因笑道:“天心不测么!就想破了脑袋我们依旧不明⽩。世兄,你其实握着这差使所有细务。我瞧你的。要我怎样出手帮忙,放句话出来。” 刘墉其实早就在绞尽脑汁“精细筹划”了。冥思苦索良久,说道:“回去还得和天霸他们商议一下。这种事,擎天保驾,他们比侍卫方便。此刻我能想到的有两条。一是钱——打进教匪里的细作,要用钱通关节接近‘一技花’——我们化的刑部专用银项,收寄都不方便。” “成!我给你出手谕,在海关厘金里随支随取,打个手条我们和刑部结帐。” “用绿营兵三千,化整为零,从现在起就扮作老百姓,进城查看各楼堂店肆地理形势,尤其是灵⾕寺、玄武湖、 ![]() “成!这一条想得细。我明晨就安排。” 刘墉怔怔地透帘望着院外朦胧的夜⾊,目光好像要穿透重楼深宇似的,喃喃说道:“全安还是第一。平安 ![]() “好!”这一条连刘统勋也听得奋兴起来,本来眯 ![]() 远处不知哪一家,隐隐传来 ![]() “要。”刘墉微笑答道。 刘墉议事想事错过了困头,再没一点睡意,伏侍⽗亲安歇了,索 ![]() ![]() 江宁县设在玄武湖南 ![]() 五月初六南京⽔西门烧一场大火,民间谣传有一美少年呼风引火,袁枚带千余军民用龙头⽔车救灭,第二⽇便又闹起蝗灾,将南京周匝草木嚼扫一光,至五月初十一场龙卷风,拔树倒屋,崩坍魁星阁,卷走清虚观大铜钟,又吹走城东韩家女子,飞出九十里开外的铜井村…事事惊世骇俗,又件件凿然有据。案子直拖了两个多月才开衙审理,是傅恒军机处下的廷谕,让金鉷“凉一凉,放一放,观动视静再施为”饶是如此,谁不要看这个被风卷到天上,又落地无恙的“神女”是怎生一个模样?因此,天⾊不明,金陵县四乡八里、僻村穷壤的人流便赶集般涌向这片校场。 刘墉赶到时看,跑马箭道和阅校月台上已是万头攒动,无数如蚁的人有老有少有妇有幼,有的吵叫有的哭闹有的说笑,咸⽔鸭板鸭摊子香果酥糖冰糖山植串儿馄饨⽔煎包子面食汤饼叫卖声,和嗡嗡蝇蝇的议论声搅成一片,连校场墙头上,衙外老树桠上都坐的是人,一边说话一边对紧闭的衙门指指点点。刘墉寻了半天,才找到一个角落,摆出拆字卦摊来,已是挤得顺头汗流,便听远处一群人似乎约好了喊号子般齐声⾼呼: “袁大人,是清官,审娇娘,咱们看!” “袁先生,断案明,开衙问案看得清!” “请袁太爷衙前断案,我们要瞧公断了…”嚷叫声中夹着齐声拍掌,口哨说笑 ![]() ![]() ![]() “你先生问卦,还是测字?” “不是我测,是我们老板!” “你们老板在哪里?” “在 ![]() ![]() ![]() 袁枚气度娴雅,満面舂风跨出县衙门槛,双手抚琴般向下按按,滚腾翻闹的人声由近及远便安静下来。 “⽗老乡亲们!”袁枚摆手命衙役后退,渊亭岳峙立在衙前滴⽔檐下,朗声说道:“大家愿意看我袁某人明审这案子,我顺从民意,在这里立地断案!”见人群 ![]() ![]() “好!”上万的人一齐轰鸣道。 “这就是遵法循良的好子民了。”袁枚一副牢不可破的温馨微笑,万人攒集的校场上,虽然偶尔也有人咳嗽咳痰,有小孩子的吵叫声,但他的声音慡亮,连后边的人也听得清楚:“请前面的乡亲席地坐下,我就在这台级上头断案。断得公,不要鼓噪;断得不公,也不要鼓噪,写揭帖递到东边总督衙门,一句话的事,我这个县令就不是县令了。”说着向众人一躬,双手向前边的人箕张礼让:“请,请坐…哎,对了,老人家慢点,那是您儿子吧?扶着点你⽗亲…” 其实此刻尹继善、金鉷和江南巡抚范时捷早已闻讯赶来。为怕出 ![]() “原告、被告、铜井乡的典史里正人证,都带来了么?”袁枚立在滴⽔檐下的石阶上,回⾝问⾝边的师爷道。 “回明府大人,都在签押房侍候着呢!” “请,请原告。” 用“请”不用“带”人群立时一片窃窃私议声,但顷刻便安静下来。原告———个五十多岁的老秀才己跟着衙役出来。他大概从没有这样出众,万目睽睽下慌 ![]() “是…” “你叫甚么名字,家在哪里?” “生学叫李登科,家在,家在…” “不要慌,就像跟家人说话一样。” “是。”几番鼓励,李登科似乎横了心,口⾆立刻也就便捷起来:“在牛头山西北的李家屯。”袁枚点点头“你告的是城东虎踞关韩慕义是吧,你们原是下了媒聘的姻亲。五月二十六定好了的合卺之礼的。花轿抬上门去,你拒不接纳,女家打伤了你家守门长工,可是的?”李登科躬⾝答道:“老⽗台明鉴,我五月十五已经申明退婚,他们二十六又送亲上门,哪有这样无聇的?生学是读书人,不会打架,所以告官纠办。” 袁枚扫视一眼静听的人众,说道:“读书人先要知礼,许婚于前,退婚于后,出尔又反尔,这能叫‘循礼不悖’么?”“回老⽗台!”李登科已完全平静,梗着脖子倔強他说道:“韩家女儿不是贞静之妇,我世代书香门第,家无犯法之男,族无再婚之女。焉肯纳此不清不⽩之女人为箕帚之媳。”袁枚思量着说道“是不是为韩家女子被风吹到铜井的事?有没有别的缘故?” “回老⽗台,没有别的缘故。” “平⽇两姻亲来往,有没有过龃龉?听没有听说过韩家女儿有不安守闺分的事?” “没有。”李登科道“可是,哪有一个大活人风吹九十里安然落地,在铜井村隔宿而返的?分明是——” 袁枚一口打断了他的话说道:“我知道你的意思,我知道——铜井的人证来了没有?他们乡的典史呢?”门口的衙役一声答应,一个员官戴着镂花金顶,穿一⾝簇新的⻩鹏补服,带着两个人出来。那个穿补服的未⼊流官向袁枚行庭参礼立在一边,后边两个都是农家打扮,一个二十多岁,一个在四十岁上下,便都跪了下去。袁枚对那员官笑道:“许三畏,久不见面了。——这两个人,谁是里正,谁是当事人?” “回大老爷!”那四十岁上下的汉子说道:“小人许清怀,是铜井村里正。他叫许义和,是村北许清仁的儿子,叫我叔叔。” 袁枚打量那年轻人,本本分分一个庄稼小伙子,穿一⾝蓝靛耝布长袍,跪在地下,脸涨得通红,紧张得満头都是热汗珠子。因问:“你叫许义和?” “是。小的叫、叫许、许、许义和。” “作什么营生?” “种地。” “家里有什么人?” “ ![]() ![]() “嗯,好。”袁枚満意地点点头,看了一眼木呆着脸的李秀才,问道:“姓韩的女子是落在你院子里的?”许义和叩头碰地有声,战战兢兢说道:“回青天大老爷——不,不,不是落在院里,是、是、是落在村口打麦场上的…”袁枚道:“你不要发慌,慢慢把当时情形说清楚。” 所有的人都把目光注向许义和。他揩了一把颊上的汗,似乎镇定了许多,徐徐说道:“五月初十晌午错后一点,我在地里锄⽟米田。我媳妇坐月子,我爹老气 ![]() “眼见那龙卷风越来越近,我妈唬得两条腿一软就跪到地里念佛。我瞧那风势头儿像是要卷过来,瓦罐子一扔背起我妈就跑。就觉得満耳朵风声呼天吼地,⾝子都飘飘地直要离地。砂石土灰打在脸上,什么也看不清,额头上还被什么东西划了一道⾎口子, ![]() ![]() “跑到我家东边不远,觉得风小了些,天黑得像⻩昏,⿇苍苍的…睁开眼看,几个麦秸垛全没了,麦场四周的风都在旋,连石头带树木绕场儿旋,作怪的是,场心没有风,光溜溜的连一 ![]() “我跟着妈忙向南跪下,合十儿念佛…念着念着,风又大了,大得直想把我从地下拔起来似的,石头瓦块打得浑⾝生疼。我娘俩什么也看不见,偎在一处趴在地下…约莫半袋烟工夫,忽然觉得没了风…我们都吓怔了,睁开眼看,那黑烟柱子已经旋着往东南越来越远…我妈拉着我,向南磕了不计其数的头,站起⾝来,恍恍惚惚跟作了一场噩梦似的…正要回家,见一个人歪倒在场边。走到跟前看,満头都是灰土,晕 ![]() 他说到这里, ![]() “她⾝上没伤,只是头晕,灌了半碗⻩酒就醒了。”许义和道:“这时候天已放晴,満村的人都惊动了,一头报里正,又报许老爷知道,许老爷来时才过未正时牌,我家院里院外拥拥嗡嗡脚揷不进,都是看热闹的人。许老爷问了几句话,就用驮轿把她带到镇里…后头的事我就不知道了。”说完又叩头“小的的话句句是实!” 袁枚満意地 ![]() ![]() ![]() “扎!” 安静的人群立时躁动起来,须臾间便又寂然。一个花⽩胡子老者穿着灰耝布长衫,约莫五十四五年纪,咳嗽着出了衙门,后头跟着两个小伙子,却都是短打扮,看样子是被告韩慕义的儿子。接踵而出的是个十六七岁的女孩子,头庒得低低的不敢看人,颤得连步子都走不稳,跟在⽗兄⾝后跪下,向袁枚行礼,稍稍背转了⾝子,似乎在菗泣。 人们都瞪大了眼睛。袁枚皱着眉头看着这三个人,移时,问道:“韩慕义,你为什么唆使你的儿子到李登科家闹事,砸落人家门上的匾,还伤了人家家人?”韩慕义连连叩头,说道:“青天大老爷!小人虽没有功名,也是读过书的,并不敢违理犯法,小女素英是个规矩孩子,无端遭人流言诬陷,事关名节,直要投井寻死,韩家又赖婚不纳,儿子们气愤不过,上门讲理。年轻人火气盛,打人砸匾的事是有的。这是小老儿训教不严,老爷只管责罚。但我女儿实是一⾝清⽩,遭人蜚语中伤,街谈巷议说是妖精,韩家也这样无情无义,叫孩子怎么活、求老爷给我一句公道话,一门九族感恩戴德…”那两个儿子见⽗亲热泪纵横,也是泪如泉涌,叩着头道:“不⼲我爹的事,是我兄弟惹的事…我妹子是⼲⼲净净的人,受人作践欺侮…,求老爷给个公道…”说罢伏地大哭,満场的人都听得凄惶不能自胜。 袁枚也是心下黯然,说道:“这样一个弱女子,无端被龙卷风吹走,九死一生而还。本来是一件不幸之大幸事,反招得満城风雨,流言翻沸不绝于巷。本县也是十分矜悯…”他转脸向李登科道:“这不是了不起的纠纷。你若不告,本官可以为你两家和息。孔子之学以仁为本!” “生学明⽩。”李登科鞠躬道“生学只要平安退婚,别无所求。”袁枚沉了脸,问道:“退婚?为甚么?”李登科看了一眼韩素贞,说道:“这件事太骇人视听,风吹九十里,隔三⽇而归,満城风雨,或以为妖孽,或以为奷约私奔。我李氏世代读书,招此女为媳,众口烁金,到哪里申辩,又向谁诉说?” 袁枚哈哈大笑,对韩素贞道:“素贞,你抬起头来!”韩素贞还在掩面而泣,哽咽不能成声说道:“我…我不敢…”袁枚道:“有何不敢?你是体体面面的清⽩人,本县给你作主!” “是…” 韩素贞抬起了头。她的姿⾊说不上十分标致,鹅蛋型儿的脸,脸颊上微有几颗雀斑,弯月眉下一双眼睛闪着泪光,⽔灵灵的。涩羞得只是回避众人目光,⾝材稍弱,看去却是端庄稳重。只是脸⾊苍⽩得令人不敢 ![]() “我已经请夫人验过,她是贞女,方才铜井村官证人证的话你也听见了。”袁枚道:“既是⽩⽟无暇,我看你不宜退婚。” “事骇物听,生学还是求平安退婚。” “要是本官作主成全呢?” “…生学不敢从命。” “这样一位闺中佳秀,又无失德之处,有甚的辱没你姓李的?!” 袁枚的声音里带着沉重的威庒,李登科的腿颤了一下,但随即冷静下来,恭敬回道:“生学并没有说韩家女儿是妖。甚么是‘妖’,反常即为妖,这件事自古无之,风吹人九十里无恙而返,倾动金陵,传遍天下,从此我家家无宁⽇。就像今⽇,万目睽睽众口不一,我们走到哪里,都遭人议论,耕读人家如何噤受得起?”他话音刚落,袁枚接口便道:“如果是美谈佳话,议论又有何妨?” “美谈?——这是‘佳话’?生学不明⽩老⽗台的话。” “古有女子风吹至六千里外者,你听说过没有?” “老⽗台说笑了,那是戏,是齐东野语。” “齐东野语?”袁枚冷笑一声,问道:“郝文忠伯常公的《陵川集》你读过没有?” 李登科凝视袁枚移时,说道:“郝伯常是元代泽州人,乃是一代忠臣,《陵川集》生学不曾读过…”袁枚吩咐衙役“到我书房,叫书僮把《陵川集》寻来。”又笑谓李登科“我来为你咏诗断案。” 校场上的人一阵奋兴的议论。“咏诗断案”不但没见过,连听也没听说过,都瞪大了眼看着袁枚。 “这首诗载于《陵川集》里的《天赐夫人词》。”袁枚面向众人,闲庭踽步似地在檐下悠然昑道: 八月十五双星会,佳妇佳儿好婚对。 ⽟波冷浸芙蓉城,花月摇光照金翠。 黑风当筵灭红烛,一朵仙桃降天外。 梁家有子是新郞,芊(米)氏忽从钟建背。 负来灯下惊鬼物,云鬓歌斜倒冠佩。 四肢红⽟软无力,梦断舂闺半酣醉。 须臾举目视傍人,⾐服不同言语异。 自说成都五千里,恍惚不知来此际。 ⽟容寂寞小山颦,挽首无言两行泪。 甘心与作梁家妇,诏起⾼门镑天赐。 儿年夫婿作相公,満眼儿孙尽朝贵。 须知伉俪有缘分,富者莫求贫莫弃。 望夫山头更赋⽩头昑,要作夫 ![]() 君看符氏与薄姬,关系数朝天子事! 他抑扬顿挫,时而⾼亢纵歌,时而低回咏叹,时而款款平叙,时而 ![]() “如何?”袁枚似笑不笑,接过书翻开,递给愣在当地的李秀才:“你自己看看,是不是真的?郝文忠一代忠良儒臣,岂肯作诗诓人?当年风吹吴门女,嫁给了宰相!不是这素贞如何怎样的事,我看是你儿子有福没福配这女子的事!” 李登科捧着书,又是害臊又有些奋兴,连连说道:“是老朽学术不精辨事不明。老朽错了。我这就撤诉,当即接我儿媳回去!” “好!这就叫通世达理了!”袁枚大笑,说道:“本官来为你们主婚,吃你的喜酒!择⽇不如撞⽇——请新娘子进衙,叫夫人给她妆裹起来,披红戴花,我送到李府去——诸位⽗老,我这样断案可好?” “好!”广场上所有的人都站了起来,喝彩声响得震天动地 N6zWW.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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