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朽是米兰·昆德拉创作的经典经典名著作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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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流中文网 > 经典名著 > 不朽 作者:米兰·昆德拉 | 书号:40265 时间:2017/9/15 字数:619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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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贝蒂娜是玛克西米利安娜·拉霍契的女儿,歌德二十三岁时爱上了这个女人。如果他们之间几次圣洁的接吻忽略不计,那么这只是一场非⾁体 ![]() ![]() 贝蒂娜刚成为一个大姑娘时就对歌德颇有好感。一来是因为全德国上下都认为他正向名人殿迈进;二来,她听说了他与⺟亲曾有过的那段恋情。她満怀 ![]() ![]() 不幸的是,男人们有种回避当⽗亲的义务、拖欠赡养费、对孩子不闻不问的坏⽑病,这是尽人皆知的事实。他们 ![]() ![]() ![]() ![]() 把童年的盾牌挡在 ![]() ![]() 一八〇七年,他们初次见面,她就坐到了他膝上,当然这是她自己的描述,信不信由你:起初,她坐在沙发上,面朝歌德;他按照常规礼俗,用一种哀伤的语调谈起前几⽇刚刚去逝的阿密莉亚公爵夫人。贝蒂娜说她对此事一无所知。“这怎么可能?”歌德惊诧地问“难道你对魏玛的生活毫无趣兴?”贝蒂娜说:“我只对您感趣兴。”歌德微微一笑,对这个年轻女人说了以下几个决定命运的字眼:“你真是个可爱的孩子。”她一听见“孩子”二字,涩羞腼腆顿时烟消云散。她声称沙发不舒服,说着便跳起⾝。歌德说“那就坐在你觉得舒服的地方吧。”话音未落,贝蒂娜已经坐到他腿上搂住了他。就这么紧贴着他,她觉得舒服极了。很快便睡着了。 事情果真如此,还是贝蒂娜杜撰出这一切,都很难说。不过,如果是她编造,那就更好:她向我们透露应该如何看她,她描述了她接近男人的方法:倚小装小,她就可以想啥说啥(声称对公爵夫人之死无动于衷,说坐在沙发上不舒服,而无数的来访者能有幸坐在这里,早已感 ![]() 再没有比装成孩子更有效的办法了。孩子爱⼲什么就可以⼲什么,因为他天真无琊,没有经验;他不必循规蹈矩,因为他还没有进⼊一个规矩无处不在的世界;他可以随心所 ![]() ![]() ![]() 歌德深受孩子的感动。她使他回想时自己的青年时代,他赠给贝蒂娜一只非常漂亮的戒指作为礼物。那天晚上,他在⽇记里只简略地记下:布列恩塔诺姐小。 6 歌德和贝蒂娜,这两位名噪一时的恋人,真地相会了多少次呢?她在那年的晚些时候,也就是一八〇六年的秋天,又一次来看他,而且在魏玛呆了十天。此后过了三年,她才又见到他:她去波希米亚的特普利茨温泉小住三天,没想到歌德也正好在这里疗养。一年以后,才是那关键 ![]() 他俩面对面地单独在一起又有几次呢?三次,或四次,不会再多了。他们见面愈少,写信就愈多,确切他说,是她给他写信愈多。她写给他五十二封长信,信中使用了表示亲密的du称呼他,通篇都是谈爱情。但平心而论,除了铺天盖地的文辞,真的什么也没有发生,我们不得不问一句,他们这桩恋情为什么会变得如此出名? 答案很简单:因为从一开始这件事所关心的就只有爱情,其他概不涉及。 歌德很快意识到这点。而他最初感到这个预兆,是当贝蒂娜向他透露,早在她第一次访问魏玛之前,她已经结识了也住在法兰克福的他的老⺟亲。她不断向老太太打听她儿子的情况,老人受宠若惊,喜不自胜,整⽇价向她复述了几十个往⽇的故事。贝蒂娜认为她与他⺟亲之间的友谊能敲开歌德的大门,还有他的心扉。这估计并不全对。歌德觉得⺟亲的宠爱有点滑稽(他甚至不屑从魏玛去看看她),他从一个我行我素的姑娘与一个头脑简单的⺟亲的结盟中,已经嗅出了一种危险。 我可以想象,当贝蒂娜复述从老太太那里听来的故事时,歌德的內心感觉一定是很复杂的。起初,他看见一位年轻女郞对他如此倾心,当然会受宠若惊。她的故事会醒唤他心中许多沉睡的往事,会使他很愉快。但是,他很快会发现有些轶事不可能发生,有些事现在看来那么荒唐可笑, ![]() ![]() ![]() ![]() 正因为对她时刻保持警惕,他也就尽量避免造成任何不愉快。他小心翼翼地避免与她闹翻,此人实在太危险;他宁可采取一种怀柔策略,把她稳住。但他又深知,千万不可过分,因为一旦某个小动作被她理解为钟爱的表示(她已到将他每一次打噴嚏都视为爱她的地步),那就会使她更加胆大妄为。 有一次她写信给他说:“别把我的信烧了,别把它们撕了;那会伤害你的,因为我在信中表示的对你的爱,已经与你⾎⾁相连,不可分离。但别给任何人看,把它们蔵好,如同偷偷蔵匿一个美人。”起初,看到贝蒂娜自以为是地把自己的信比作美人,他只是淡淡一笑,然而读到“别给任何人看”他不由为之一怔。她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有给别人看信的意思?贝蒂娜这里所用的祈使句“别给人看”恰恰暴露了她想“给人看”的 ![]() 因此,他试图从慈爱与克制之间找一条中间道路:对她热得发烫的来信,他的回信总是既友好又有节制,很长一段时间,尽管她使用表示亲呢的称呼du,他却始终报以公事公办的sie。如果他们碰巧在同一城市相遇,他会像慈⽗一般邀请她上门作客,但会见时他也总是安排有其他人在场。 那么,他们的什么东西受到了威胁呢? 一八〇九年,贝蒂娜写信给他:“我有一种永远爱你的強烈愿望。”请仔细读一读这句表面看去平庸无奇的话。比“爱”这个词更加重要的是“永远”和“愿望”两个词。 我也不想再吊诸位的胃口了。他们之间受到威胁而岌岌可危的不是爱情,而是⾝后的不朽。 7 一八一〇年,他俩碰巧在特普利茨相遇,在一起度过了三天,她宣布她不久将要嫁给诗人阿契姆·冯·阿尔尼姆。她很可能宣布时有些尴尬,因为她不知道,歌德是否将她的结婚视为她对自己信誓旦旦的所谓爱情的背叛。她对男人的了解毕竟还不到家,因而没有猜到这消息会使歌德暗自⾼兴。 贝蒂娜一离开,他就写信给魏玛的克莉斯蒂安娜,其中有喜不自胜的这样一句:“MitArnimistswohlgewiss。”与阿尔尼姆基本已成定局。在这封信中,他为贝蒂娜此刻“比以往更漂亮、更温柔”而⾼兴,我们可以猜想他为什么会有这一感觉:他知道,一旦她有了丈夫,那就能像挡箭牌一样化解掉她的滥情,这样,他就可以保持一种更加治然自得的心境观赏她的动人之处。 为理解这一点,我们切不可忘记一个重要的事实:歌德从青舂年少时期就沉溺女⾊,他遇到贝蒂娜时,已有四十年追逐女⾊的历史;这么多年来,他已形成一套引勾女⾊的机制,稍有冲动,机制就会运转。迄今为止,与贝蒂娜相处,他始终保持克制,当然困难极大。然而,当他发现“与阿尔尼姆基本已成定局”时,他终于松了一口气,因为⽇后可以不必这么谨慎了。 那天傍晚,她又来到他房间,又一次做出一副孩子相。她以活泼逃喜的语调向他讲述某件轶事;歌德坐在扶手椅上,她则席地而坐。因为心境极佳,(“与阿尔尼姆基本已成定局”!)他欠⾝拍了拍她的面颊,如同我们平常拍打一个孩子。但就在这时,孩子突然沉默不语,朝他抬起一双充満女人的望渴和要求的眼睛。他握住她的双手,将她从地板上扶起。请不要忘记这个场景:他坐着,她面对他站着,窗外是⻩昏落⽇。她凝视他的狠睛,他也凝视她的眼睛;引勾机制启动,他未作任何克制。他目不转睛看她的同时,用比平常稍轻的声调请她袒露酥 ![]() ![]() ![]() ![]() ![]() ![]() 以上大体是贝蒂娜本人对当时情景的描述,它很可能是不了了之,在他俩八成是修辞 ![]() ![]() ![]() ![]() 8 他们分手后,这一时刻的魔法效应在他俩⾝上又持续了很久。在这次会面以后的信中,歌德称她Allerliebste,即最亲爱的。但他并没有忘记面临的危险,也就是在这封信中,他说他正准备撰写回忆录《诗与真》,需要她的帮助:他的⺟亲已不在人世,谁也不能将他的青舂召回。贝蒂娜曾在她⾝边生活过相当长时间,请她把老太太对她回忆的往事写出来寄给他! 他难道不知道贝蒂娜本人希望出版一本关于歌德童年轶事的书吗?难道不知道她已经与出版商联系了吗?他当然知道!我可断定他请她帮忙并非出于需要,而是不让她本人出版关于他的只言片语。因为上次会面的魔力使她放松了戒备,又加上担心与阿尔尼姆结婚造成与歌德之间的隔阂,她同意了歌德的要求。他成功地将她收伏,宛如将一枚定时炸弹拆除了引信。 不久,一八一一年九月,她来到魏玛;这一次与她年轻的丈夫同行,而且,她孕怀了。见到我们曾经惧怕的女人被解除了武装,不再给人以威胁,恐怕没有比这更⾼兴的了。不过,就贝蒂娜而言,尽管她已孕怀,尽管她已结婚,尽管她已没有可能写一部关于他的书,她却丝毫不认为自己被解除了武装,她丝毫没有放弃战斗的打算。请别误解我的意思:不是为爱情而战,是为不朽而战。 歌德面对自己在人世间的地位,考虑⾝后不朽,是理所当然的。而像贝蒂娜这样不为人知的年轻女人,难道会这么早想到这个问题?是的,毫无疑问。一个人从童年时代起就开始考虑不朽。而且,贝蒂娜属于浪漫派一代,他们从第一眼看见光明时就开始被死亡困扰。诺瓦里斯①没有活到三十岁,够年轻的,然而,正是死亡给了他最大的灵感;死亡,犹如施弄魔法的女巫;死亡,转化为诗歌的精华。浪漫派具有超验的存在,他们超越他们自⾝,把手臂伸向遥远的未来,生命的尽头,然后再超越,一直达到生命之外的无生命境界。正如我已指出的,凡有死亡之处,定有不朽存在,它是死亡的伴侣;浪漫派谈论死亡时,正如贝蒂娜谈论歌德那样 ![]() 从一八〇七至一八一一这几年,是她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一八一〇年,她去维也纳访问了贝多芬,但没有宣布。突然间,她成为两位最为不朽的德国人的知 ![]() 这也就是为什么在那命里注定的一八一一年九月,尽管她已经结婚,而且孕怀,她竟然会更加我行我素地装成一个孩子。她大声谈笑,地板上,桌子上,镜台上,甚至吊灯上,哪儿都坐;她爬树,走路时蹦蹦跳跳;别人严肃地谈话,她要唱歌,而当别人唱歌时,她又一本正经起来;总之,她竭尽所能要与歌德单独在一起。可是,整整两个星期,她只成功过一次。按照她的说法,这一次的情况大致是这样: 这天晚上,他们在他屋里凭窗而坐。她谈起灵魂,后又谈到星宿。此刻,歌德向窗外望去,手指一颗大星星让贝蒂娜看。但贝蒂娜是近视眼,什么也看不见。于是歌德递给她一副望远镜:“我们真幸运!那是木星!今年秋天它显得特别美!”贝蒂娜希望讨论恋人的星宿,而不是天文学家的星座,所以她虽然用望远镜看了一眼,却故意说望远镜的倍数还不够。歌德耐心地又去拿了一副倍数更大的望远镜,非让她再看一次,但她仍坚持说什么也看不见。这样,歌德只好同她讨论起木星,火星,其他行星,太 ![]() ![]() ①诺瓦里斯(1772-1810),德国浪漫主义诗人、小说家。 N6zWW.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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