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在别处是米兰·昆德拉创作的经典经典名著作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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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流中文网 > 经典名著 > 生活在别处 作者:米兰·昆德拉 | 书号:40263 时间:2017/9/15 字数:12892 |
上一章 第一章 诗人诞生(1) 下一章 ( → ) | |
究竟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怀上诗人的? 当他的⺟亲思考着这一向题时,似乎只有三种可能 ![]() 诗人的⽗亲对自己提出同样的问题时,他得出结论,怀上诗人是在他朋友的房间里,那一天特别倒霉。诗人的⺟亲不愿意去那里,为此他们吵了两架,后来又重归于好,当他们终于开始爱作时,隔壁房间有人大声地开门,诗人的⺟亲受了惊,他们停止了拥抱,慌忙仓促地结束了 ![]() ![]() ![]() 但是诗人的⺟亲却否认受孕可能是在借来的房间里(那是一个典型的单⾝汉的邋遢地方,她厌恶那张 ![]() ![]() ![]() ![]() ![]() ![]() 从多种理由看,这样的环境最适宜怀上诗人:在正午 ![]() 诗人的⺟亲一直陶醉在強烈的爱中,没有什么能改变这点,既使在那个美妙的下午,在那些圆石间的事仅仅几周后产生的失望也没有改变这点。她告诉情人每月烦扰她生活的那种不适没有按期出现。她奋兴万分地把这一消息透露给他,可遇到的只是令人气愤的冷淡(现在我们回想起来,这种冷淡大半是表面上装出来的)。他把这件事当作是一个不重要的、纯粹暂时的和无关紧要的周期 ![]() ![]() 这就是反抗的可悲结局!最初为了年轻的工程师而同⽗⺟对抗,后来又求助于⽗⺟来反对他。她的⽗⺟成功了;他们与工程师进行了一次坦率的谈话,他意识到别无出路,同意举行一次体面的婚礼。他欣然接受了一大笔嫁妆,这使他以后能建立起自己的建筑公司。他把他的全部财产塞进两只手提箱里,搬进他的新婚 ![]() 尽管工程师迅速地妥协了,但诗人⺟亲仍然伤心地意识到她如此冲动地投进的这场冒险——它曾经象是美好得令人心醉——并没有变成她坚信有权期待的那种伟大的、彼此満意的爱情。她的⽗亲是布拉格两个生意兴隆的药房的老板,因此她的道德观是建立在严格的平等 ![]() 诗人⺟亲的姐姐不久前搬出了住宅(她结了婚,搬到了市中心的一个公寓),于是老两口继续住在楼下,他们的女儿和工程师则住在顶楼。楼上有三间屋子,其中两间很大,布置得完全和二十年前老药剂师修建别墅时一样。工程师就这样继承了一套家具齐全的房间。总之,对他来说这是令人満意的安排,因为除了刚才提到的那两只拼凑的手提箱,他完全没有任何财产。不过,他还是极力主张把这套房间作点小小的变动,但他的 ![]() ![]() 在这种场合下,年轻的工程师也毫无反抗地妥协了,只是对一件事提出了小小的议抗:卧房里有一张小桌,桌上盖着一个沉重的灰⾊大理石圆盘,上面立着一个裸体男人的小雕像;雕像左手握着一把七弦琴,支在臋部上。右臂以一种动人的势姿挥出去,就象手指刚触拨了琴弦。右腿伸直,头部微微后倾,目光向着上方。这张脸非常美丽,头发卷曲如波,⽩⾊雪花石膏赋予他一种温柔的、女气的、也可以说是处女般的非凡神态;事实上,我们并没有滥用"非凡"这个词: ![]() 一看见这个雕像,诗人的⺟亲就不由得来气。这个神像经常被扭转过去,背部冲着房间,要不就成了工程师的帽架,要不那沉思的头就成了工程师搁鞋的地方。偶尔还有一只臭袜子套在小雕像上——这是对缪斯和她们的首领不可饶恕的亵渎。 诗人⺟亲异常愤怒地作出反应。这并不是仅仅由于缺乏幽默感,而是由于她相当准确地察觉到,丈夫把阿波罗套在袜子里是为了发出一个他出于礼貌不能直接表达的信息:以这种玩笑的方式,他要让她知道,他拒绝她的世界,他的屈服只是暂时的。 这具雪花石膏的雕像于是成了一个真正的古代神祗:一个不时介⼊人类事务,使人的一生困惑,设下 ![]() ![]() ![]() 在圣⺟玛丽亚⾝上,她无意中发现了不需要殖生器而当⺟亲的典范,于是她向往着一种没有⽗亲参与的⺟爱。她如痴如醉地望渴孩子叫阿波罗,在她看来这名字就如同意味着"他没有人⽗。"当然,她知道儿子会因取了这样一个⾼贵的名字而遇上⿇烦,人们会嘲笑她和儿子。因此她寻找一个能配得上年轻的奥林匹斯神的捷克名字,最后她选定为雅罗米尔,意思是"他爱舂天"和"他被舂天所爱。"这个选择得到了大家的赞同。 当他们驱车把她送到医院时,事实上舂意正浓,盛开着紫丁香;几个小时的阵痛后,幼小的诗人滑落到这世界的肮脏被单上。 他们把诗人放在⺟亲 ![]() ![]() ![]() ![]() ![]() 玛曼一直觉得自己相貌平平,没有魅力。这大半是因为同她一起长大的姐姐是一个舞会上的皇后,在布拉格第一流的女式服装商店工作,她活泼美丽,喜 ![]() ![]() ![]() ![]() 其实在认识工程师之前,她就经常同一个年轻的医科生学约会,他是她⽗⺟朋友的儿子,但这种关系并没能唤起她在⾝体上的自信。一天晚上,在一个夏⽇别墅里,她同他在一起第一次体验了 ![]() ![]() 在大学课堂的硬板凳上坐了五个月后,她那失望的⾝躯一天在街上与一位刚毕业的年轻工程师相遇,他耝野地向它献殷勤,几次约会后就占有了它。由于当时⾁体得到了意想不到的満⾜,心灵很快就忘掉了学者生涯的抱负,与⾁体息息相通了(一颗实真的心灵总是这样)。它欣然同意工程师的观点,赞扬他的快乐无忧,钦佩他那 ![]() ![]() ![]() 那么玛曼到底幸福不幸福?不完全幸福;她在信心和怀疑之间徘徊。当她在镜子前脫下⾐服时,她试图通过丈夫的眼光来审视自己:有时她好象很有魅力,有时又似乎索然无味。把自己的⾝子 ![]() ![]() 然而不管她怎样在希望和怀疑之间徘徊,她还是完全消除了妄自菲薄。她不再为姐姐的网球拍而沮丧,她的躯体终于变得活跃了,玛曼学会了享受⾁体存在的乐趣,她希望能确信新的生活会是一个永久的现实而不是一个完全靠不住的允诺;她望渴工程师能带着她远离大学讲堂,远离她的儿童教养院,把一个爱情故事变成一个实真的生活故事。这就是她为什么这样热诚 ![]() ![]() 在前一章我们已经提到:玛曼很快就明⽩了,那个如此望渴爱情冒险的男人却害怕生活冒险,不愿同她一道去遨游星空。我们也已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她的自尊经受住了情人的冷淡反应。发生了一个很重要的变化:玛曼长期受情人目光支配的⾝躯,现在进⼊了一个新的历史阶段;它不再是别人眼光中的一个十⾜的物体,而是变成了一个献⾝于某个还没有眼光的人的话生生的⾁体。它的外表已失去了意义;沿着一个內在的、看不见的表面,它触及到另一个躯体。因此外部世界的眼光只能捕捉住它那无关紧要的外壳。工程师的评价不再有任何意义,它对这个⾝躯的命运一点没有影响。⾝躯终于变得完全立独和自⾜了;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丑的部腹充満了自豪。 分娩之后,玛曼的躯体又进⼊了一个新的时期。当她第一次感到儿子的嘴摸索着触到她的 ![]() ![]() ![]() ![]() 如今还有了一些别的变化。过去,情人一触到她的裸体,她就会感到羞聇。相互的昅引总是能克服陌生的感觉,躯体接触的那一片刻是令人陶醉的,正因为它仅仅是片刻。羞聇从未沉睡,它使情爱更加令人 ![]() 她从来没有象这样献⾝于另一个躯体,也从来没有任何躯体象这样献⾝于她。情人使用她的肚⽪,却从没有在那里生活,他摸抚她的啂房;却从没有从那里 ![]() ![]() ![]() 这是伊甸园的境界:⾁体就是⾁体,无需用遮羞布来掩盖;⺟亲和儿子沉浸在无限的安宁之中;他们象亚当和夏娃品尝知识果之前那样生活在一起;他们居住在超越善恶的躯体里。而且,在伊甸园里绝没有美丑之别,⾝体的各个部分既不丑也不美,而只是赏心悦目。无牙的齿龈是可爱的, ![]() ![]() 这是一个崭新的态度,因为从幼年起,玛曼对包括她自己的一切⾝体的需要,就抱有一种強烈的反感;每当坐在菗⽔马桶上她就憎厌自己,试图确信没人看见她走进浴室,她曾经一度不好意思当着众人吃饭,因为咀嚼和呑咽的程序使她感到厌恶。如今儿子⾝体的需要是那么祟⾼,超越了一切丑陋,对她产生了特殊的净化作用,也使她自己的躯体变得正当。那些偶尔渗出在起皱的啂头上的 ![]() ![]() ![]() ![]() ![]() ![]() 不幸的是,由于玛曼的躯体给了她无穷的 ![]() ![]() 这些变化,婴儿的眼睛虽然看不到,丈夫的眼睛却注意到了。雅罗米尔出生后,丈夫企图与玛曼重归于好。经历了一段长时间,他们又重新开始爱作。但已经和过去不同了;他们先得有一定的时间亲热,然后才在黑暗中犹豫不决地爱作。玛曼对这一点毫不在意,她意识到她那变得难看的⾝躯,她害怕充満 ![]() 不,不,她决不会忘记丈夫带给她的 ![]() ![]() 丈夫的躯体裹在外套或睡⾐里,把自己单独封闭起来,离她愈来愈远,一天比一天变得陌生,儿子的躯体却继续依靠她;她已不再给儿子喂 ![]() ![]() ![]() ![]() 啊!儿子的⾝躯,她的乐园,她的家,她的王国… 那么儿子的灵魂呢?不也是她的王国的一部分吗?噢,是的,当然是的!当雅罗米尔发出的第一个词就是"妈妈"时,她简直欣喜若狂。她对自己说,儿子的大脑——现在还只有一个概念——全靠她来填充,甚至以后他的大脑开始发育,菗枝,开花,她将仍然是他的 ![]() ![]() 如果我们查阅玛曼的笔记本,就会看到在"妈妈"后面,紧接着又有许多词,"粑粑","呀呀","嘟嘟","呼呼","哼哼","噜噜",第七个才是"爹爹"。看了这些简单的词语(玛曼的笔记本里常写有简短的注释和⽇期),我们感到对句子的初次尝试。我们得知在第二个生⽇之前他曾宣称"妈妈好"。几个月后,他又说,"妈妈是卡卡"因为玛曼拒绝在午餐前给他山莓汁吃,为了这句话,他背上挨了一巴掌。他哭着叫嚷,我要另一个妈妈!但不一会儿他就说,我的妈妈很漂亮。这使玛曼非常快活。还有一次他说,妈妈,我 ![]() ![]() 假如跳过几页,我们便会看到一个有着惊人韵律感的句子。女佣人安娜有一次答应雅罗米尔,要给他一串山楂,但她后来忘了,自己把山楂吃掉了。雅罗米尔感到受了骗,非常生气, ![]() 从某种意义上讲,这句话与前面所举的妈妈是卡卡很相似,但这次雅罗米尔的背上却没有挨巴掌,所有的人包括安娜都大笑起来,这句话以后还常被引用来给大伙逗乐(当然,雅罗米尔是明⽩这一点的)。当时,雅罗米尔还不可能知道他成功的內在原因,但我们却非常清楚,正是这句话的韵律使他免挨了一巴掌。这是雅罗米尔初次与诗歌的神奇力量相遇。 以后的篇页记満了大量押韵的词句、 ![]() ![]() ![]() ![]() ![]() 不久雅罗米尔就意识到他的词语产生的影响,于最开始表现起来。最初,他使用语言仅仅是为了让别人懂得他,现在他说话却是为了博得赞赏、钦佩和笑声。他期望他的言语会产生效果,由于常常不能得到所期待的反响,他便信口胡说一气,试图引起大家的注意。他为此付出了代价;一次,他对妈妈和爸爸说,你们都是刺。(他曾听到隔壁院子的一个男孩用过这词,还记得当时所有的男孩都⾼声笑起来)但爸爸非但不觉得有趣,反而给了他一耳光。 从那以后,他开始仔细注意大人的用词——哪些词是他们珍视的,哪些词是他们认为合适或不合适的,哪些词使他们感到震惊。这种观察使他有一天同玛曼站在花园里时,能学着外婆的口吻,说出一句忧郁的话:妈妈,生命真象这些野草。 很难说准他脑袋里在想什么。他显然没有想到野草那生机 ![]() ![]() ![]() ![]() ![]() 玛曼确信她的儿子不仅有才华(他刚五岁就学会了阅读),而且特别敏感,与别的孩子截然不同。她经常向外公和外婆表露这看法,雅罗米尔一边假装玩他的士兵或木马,一边侧耳倾听。他盯着客人们的眼睛,幻想着客人们把他看作是一个非凡的天才儿童,或者看作是一个特殊人物,而不是一个儿童。 在他的六岁生⽇临近时,他准备上学了,家里人坚持认为他应有一间自己的屋子,单独觉睡。玛曼感叹着时光的无情流逝,不过她还是同意了。她和丈夫决定把顶楼一个小房间送给儿子,作为他的生⽇礼物,并用一张长沙发和一些适宜的家具布置这间屋子:一个书橱、一面提醒他保持⼲净和整洁的镜子,一张小小的写字台。 爸爸提出用雅罗米尔自己的画装饰房间,并着手把那些画有苹果和房子的幼稚的涂鸦贴在墙上。玛曼走到他⾝边,说:"我想要你给我一样东西。"他瞧着她,她有点害臊但又坚定地继续说:"我想要你给我几张纸和一些颜料"。她在自己房间的梳妆台前坐下,把纸铺开,练习写了很长时间的大写字⺟;最后她用笔蘸上红颜料,开始写第一个字⺟,一个很大的L然后是字⺟I,很快就写完了整个句子:生命犹如野草。她満意地检查着她的作品;这些字⺟笔划整齐,间隔均匀。她又拿起一张纸,重新写下这句话,这次用的是深蓝⾊,因为深蓝⾊更能恰当地表达儿子思想的深刻忧郁。 接着她想起雅罗米尔还说过丑安娜,偷山楂。她嘴上带着幸福的微笑,开始用鲜红⾊写下;我们亲爱的安娜,喜 ![]() ![]() ![]() 生⽇前夕,⽗⺟把 ![]() 玛曼再也忍不住了;"咳,你觉得怎样?喜 ![]() "是的,我喜 ![]() "你最喜 ![]() "这个。"孩子说。他坐在写字台前,把装有活叶的桌面上下掀动。 "这些画你觉得怎样?"爸爸指着那些带框的画问。 孩子抬起头来微笑:"我 ![]() "但是把这些画挂在墙上你觉得怎样?" 孩子仍然坐在写字台前,点了点头,表示他喜 ![]() 玛曼的心有点作痛,她很想躲起来,但她不得不坚持到底。由于她的沉默也许会被认为是责难,她不能不睬那些鲜 ![]() 孩子把头埋得更低,目不转睛地看着桌子菗屉。 "你知道,我想要…"玛曼不知所措地继续说,"我只是想要你回忆起一些事,这些事能提醒你是怎样长大的,从摇篮一直到课桌,因为你是一个非常聪明的孩子,你使我们大家那样幸福…"她抱歉地讲着,非常窘迫,把同一句话反复讲了几遍,直到她不知道该再说什么,变得缄默下来。 如果她认为雅罗米尔不欣赏这个礼物,那她就错了。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可他是満意的。他一直都为他的话而自豪,他并不希望它们消失在空中。看到它们被细心地记在纸上,变成图画,他有一种成功的感觉——的确,这个成功如此之大,如此出乎意料,以至于他不知道怎样作答,这使他感到不安。他知道他是一个出语惊人的孩子,他觉得这样的孩子在此刻应该说点有意义的话,但是他什么话也想不出来,所以他才缄默地垂着头。但当他从眼角瞥见自己的话牢固地展现在房间,比他自己更大、更长久,他不噤欣喜若狂。他觉得好象被他的自我包围起来,处处有他——他充満了房间,充満了整个别墅。 雅罗米尔在⼊学前就学会了识字。因此,玛曼决定让他直接上二年级;她设法得到了教育部的特殊许可,经过了一个委员会的试考,雅罗米尔获准坐在比他大一岁的生学中间。学校里人人都羡慕他,因此对他来说,教室不过是一面映照出家庭的镜子。⺟亲节那天,在学校的庆祝活动中,生学们为家长表演了节目,雅罗米尔最后一个出场,朗诵了一首关于⺟亲的动人诗歌,他为此赢得了长时间的掌声。 然而,有一天他却发现,在为他鼓掌的公众背后,还埋伏着另一个完全不同的、危险的、敌意的公众。他按约去看牙科医生,碰巧遇上一个同学。他们站在拥挤的候诊室窗户旁边闲聊,这时雅罗米尔注意到一个成年男人带着友好的微笑在听他们谈话。雅罗米尔于是提⾼嗓子,大声问他的同学,假如他是教育部长,他将做些什么。那个男孩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于是雅罗米尔开始详细阐述他从外祖⽗那里经常听到的有关这个题目的见解。就是说:如果雅罗米尔是教育部长,学校将只上两个月课,假期持续到十个月,教师要听孩子们的话,从面包店里给他们带来蛋糕。雅罗米尔继续兴致 ![]() ![]() 这时治疗室的门开了,护士送出来一个病人。一位妇女把书放在膝上,转过⾝带着愤怒的颤声对护士说:"姐小,请你管管那边那个小孩,他在那里吵吵闹闹,炫耀卖弄,真讨厌。" 圣诞节刚过,老师叫每个孩子到教室前面来谈谈节⽇。当轮到雅罗米尔时,他大谈特谈他所收到的不寻常的圣诞礼物——积木,滑雪屐,溜冰鞋,图书;但是不久他就注意到同学们并没有分享他的热情,一些同学以冷淡的甚至敌意的目光瞧着他。他突然停了下来,没有再继续列举其余的礼物。 不,不,不用担心——我们不打算重复一个富孩子和他的穷同学的陈腐故事。毕竟,雅罗米尔班上有好几个男孩的家庭比他家富裕得多。可这些孩子与班上的其他同学都很融洽,没有人忌妒他们的优裕背景。那么,是什么使雅罗米尔得罪了他的同学呢? 几乎难以启齿:不是财富,而是⺟爱。这种爱到处留下痕迹;它粘在他的衬⾐上,他的头发上,他装课本的⽪包上,甚至他读来消遣的书上。一切都专门为他选择好,钟爱地为他准备好了。衬⾐是节俭的外祖⺟为他 ![]() ⺟爱在孩子前额上留下了一个排斥小伙伴友谊的印记。随着时间的流逝,雅罗米尔学会了巧妙地掩饰这个印记,但他在学校里初出风头后,紧接着渡过了一两年艰难岁月,在这段时期,同学们都极力嘲笑他,羞辱他,有好几次他们甚至痛打他。但是,即使在最黑暗的时期,雅罗米尔也有几个可靠的朋友,对他们的忠诚,他一生都感 ![]() 第一个朋友是他的爸爸。他有时和雅罗米尔带着⾜球到院子里去(爸爸年轻时是一个优秀的⾜球运动员),雅罗米尔总是站在两棵树之间,爸爸把球踢给他,雅罗米尔则充当捷克斯洛伐克家国队的守门员。 外祖⽗是他的第二个朋友:他常常带雅罗米尔去参观他的两个店;其中一个是个大药店,已经由外祖⽗的女婿在经营;另一个经营的是香⽔店,由一个很有魅力的女人负责;她总是对孩子殷勤地微笑,让他闻各种各样的香⽔,以至雅罗米尔学会了靠气味来辨别不同的牌子。他总是要外祖⽗把小瓶子凑到他鼻子下,考考他鉴别香味的能力。"你是一个嗅觉灵敏的天才。"外祖⽗赞扬他,于是雅罗米尔就幻想着成为一个新型香⽔的发明家。 第三个朋友是阿里克,一条神经质的小狗,曾经在别墅里住过一段时期;尽管它没有经过训练,毫不听话,雅罗米尔仍然把它幻想成一个忠实的伙伴,在教室外面等他,陪伴他回家,它的忠诚引起了所有同学的嫉妒。 对狗的幻想成了雅罗米尔孤独的癖好,把他引向古怪的摩尼教:狗变成了动物中善的象征,一切自然美德的化⾝。他想象出狗与猫之间的多次战争(有将军、军官、所有设施,是他过去同他的锡兵游戏时采用过的兵法),他总是站在狗的一边,正如,个人应该永远站在正义一边。 很多时候,他都在爸爸的房间里拿着纸和笔画画,狗成了他绘画的主要对象:在种种不着边际的壮观场面中,狗被描绘成将军,大兵,球星和骑士。由于它们四肢的势姿与人物角⾊的适当举止相抵牾,雅罗米尔便把这些动物画成人的⾝躯。这是一个伟大的发现!每当雅罗米尔试图画人时,他总会遇到一个严重的困难:他不知道怎样画人脸。另一方面,他却掌握了画一个细长狗头的真正技巧,画完后在口鼻上点一滴黑墨⽔。这样,出于幻想和稚拙,一个狗头人⾝的奇异世界便诞生了。这个世界的人物能迅速地描绘出来,毫不困难地同描绘战争,⾜球比赛和海外冒险联系在一起。 第四个朋友是一个被大家鄙弃的同学;他的⽗亲是学校的看门人,一个疑心很重的小个男人,经常在校长面前告一些生学的状。这些孩子就向他的儿子报复,使他在学校里活得象狗一样。雅罗米尔逐渐被所有同学抛弃后,看门人的儿子仍然是他唯一的忠实崇拜者,有一次他还被邀请到别墅里度过了一天。大家请他在那里用了中饭和晚餐,两个男孩一起玩积木,然后雅罗米尔帮助他的朋友做功课。下个礼拜天,雅罗米尔的爸爸带他们去看⾜球赛。这是一场 ![]() ![]() 在表面上,两个朋友是截然不同的一对:雅罗米尔总是穿着整洁,看门人的儿子却穿着一件磨损破烂的外套;雅罗米尔的家庭作业总是做得仔细认真,他的伙伴却是一个反应迟钝的生学。尽管如此,同这个忠诚的朋友在一起,雅罗米尔感到很自在。因为看门人的儿子⾝体非常结实。一个冬⽇下午,他俩遭到一大群男孩的袭击,他们成功地击败了这群男孩;雅罗米尔很⾼兴他们⼲得这样 ![]() 一次,他们正漫步穿过城郊的空地,遇到了一个男孩,这个男孩洗得⼲⼲净净,穿着整整洁洁,好象是刚参加了一个儿童舞会。"妈妈的小宝贝。"看门人的儿子说,上前挡住这个男孩的路。他们戏弄他,向他提一些可笑的问题,对他畏缩的回答感到很开心。最后这个男孩鼓起勇气,想把他们推开。"你竟敢这样!你要为此付出代价!"雅罗米尔嚷道,好象这男孩的动作是一个莫大的侮辱;看门人的儿子把这话当成信号,给了那男孩脸上一拳。 智力和体力可以结成天造地设的一对。拜伦不就是对杰克逊拳师充満温情吗?后者以各种运动幸勤地训练这位虚弱的勋爵。"别打他,抓住他就行!"雅罗米尔对朋友叫道。他拔了一把长在垃圾堆里的带刺荨⿇,強迫那个男孩脫下⾐服,然后浑⾝上下菗打他。"看见你这样一个可爱的红小孩,你妈妈会⾼兴的!"雅罗米尔嘲弄道。一股对朋友的温暖友情,对所有娘娘腔的妈妈宝贝的同仇敌忾掠过了他的全⾝。 为什么雅罗米尔仍然是家里唯一的孩子?他的⺟亲对一个大家庭不感趣兴吗? 恰恰相反,她望渴重温第一次当⺟亲时的那种幸福体验,但她丈夫总是找理由拖延。不久,她就不再恳求他,她怕遭到进一步的拒绝,怕拒绝所带来的聇辱。 N6ZWw.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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