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先勇短篇作品是白先勇创作的经典短篇文学作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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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流中文网 > 短篇文学 > 白先勇短篇作品 作者:白先勇 | 书号:39642 时间:2017/9/6 字数:1389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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慧芬是⿇省威士礼女子大学毕业的。她和我结了婚这么些年经常还是有意无意的要提醒我:她在学校里晚上下餐厅时,一径是穿着晚礼服的。她在厨房里洗蔬菜的当儿,尤其爱讲她在威土礼时代出风头的事儿。她说她那时候的行头虽然比不上李彤,可是比起张嘉行和雷芷苓来,又略胜了一筹,她们四个人都是海上贵族中学中西女中的同班同学。四个人的家势都差不多的显赫,其中却以李彤家里最有钱,李彤的⽗亲官做得最大。那时她们在海上开舞会,总爱到李彤家虹桥路那幢别墅去。一来那幢德国式的别墅宽大堂皇,花园里两个大理石的噴⽔泉,在露天里跳舞,泉⽔映着灯光,景致十分华丽;二来李彤是独生女,他的⽗⺟从小把她捧在掌上长大的,每次宴会,她⺟亲都替她治备得周到异常,吃的,玩的,布満了一园子。 慧芬说一九四六年她们一同出国的那天,不约而同的都穿上了一袭红旗袍,四个人站在一块儿,宛如一片红霞,把海上的龙华机场都照亮了,她们互相看看,忍不住都笑弯了 ![]() ![]() ![]() ![]() ![]() 开始的时候,她们在威士礼的风头算是出⾜了,慧芬总爱告诉我周末约她出去玩的男孩子如何如何之多,尤其当我不太逢 ![]() ![]() ![]() 不久李彤家里便出了事,国內战事爆发了,李彤一家人从海上逃难出来,乘太平轮到湾台,轮船中途出了事,李彤的⽗⺟罹了难,家当也全淹没了,李彤得到消息时在医院里躺了一个多月,她不肯吃东西,医生把她绑起来,天天打葡萄糖和盐⽔针,李彤出院后沉默了好一阵,直到毕业时,她才恢复了往⽇的谈笑,可是她们一致都觉得李彤却变得不讨人喜 ![]() ![]() 我亲自看到李彤,还是在我和慧芬的婚宴上,我和慧芬是在波士登认识的,我那时在⿇省理工学院念书,慧芬在纽约做事,她常到波城来探亲。可是慧芬却坚持要在纽约举行婚礼,并且以常住纽约为结婚条件之一。她说她的老朋友都在纽约做事,只有住在纽约才不觉得居住在外国,我们的招待会在LongIsland的新居举行,只邀了我们两人要好的朋友。慧芬卸了新娘礼服出来便把李彤、张嘉行和雷芷苓拉到我跟前正式介绍一番。其实她不必介绍我已经觉得她们 ![]() ![]() ![]() ![]() “原来就是你把我们的牌搭子拆散了,我来和你算账?” 李彤见了我,把我狠狠的打量了几下笑着说道。李彤笑起来的样子很奇特,下巴翘起,左边嘴角挑得老⾼,一双眼⽪儿却倏地挂了下来,好像把世人都要从她眼睛里撵出去似的,慧芬告诉过我,她们四个女孩子在纽约做事时,合住在一间四房一厅的公寓里,下了班常聚在一起 ![]() “那么让我加⼊你们的四強俱乐部 ![]() “ ![]() ![]() ![]() ![]() “我早已打听清楚你们的规矩了。”我说“连你们四強的国籍也记牢了。李彤是‘国中’对吗?” “还提这个呢!”李彤嚷着答道“我这个‘国中’逢打必输,输得一塌糊涂。碰见这几个专和小牌的人,我只有吃败仗的份,你去问问张嘉行,我的薪⽔倒有一半是替她赚的呢。” “自己牌不行,就不要 ![]() “李彤顶没有Sportsmanship。”雷芷苓说。 “陈寅,”李彤凑近我指着张嘉行她们说道“我先给你一个警告:和这几个人打牌——包括你的新娘子在內——千万不要做大牌。她们都是小和大王,我这个人打牌要就和辣子,要不就宁愿不和牌!” 慧芬和其他两个女孩子都一致议抗,一齐向李彤攻击。李彤却微昂着首,倔強的笑着,不肯输嘴。她发鬓上那枚蜘蛛闪着晶光 ![]() “我也是专喜和大牌的,”我觉得李彤在三个女孩子的围攻下显得有点孤单,便附和她说道。 “是吗?是吗?”李彤亢奋的叫了起来,伸出手跟我重重的握了一下“这下我可找到对手了!过几天我们来较量较量。” 那天在招待会上,只见到李彤一个人的⾝影穿来揷去,她那一⾝的红叶子全在熊熊的燃烧着一般,十分的惹目。我那些单⾝的男朋友好像遭那些火头扫中了似的,都显得有些不安起来。我以前在大学的房同朋友周大庆那晚曾经向我几次打听李彤。 我和慧芬度完藌月回到纽约以后,周大庆打电话给我要请我们去CentralPark的TvaernontheGreen去吃饭跳舞,他要我替他约李彤做他的舞伴,周大庆在学校喜 ![]() ![]() ![]() 我们去把李彤接到了CentralPark,她穿了一袭云红纱的晚礼服,相当潇洒,可是她那枚大蜘蛛不知怎的却爬到了她的肩膀的发尾上来,甩 ![]() ![]() ![]() “我最讨厌香槟了,”李彤说道“像喝⽔似的。” “Manhattan是很烈的酒呢,”周大庆看见李彤一口便将手中那杯酒喝掉一半,脸上带着忧虑的神情向李彤说道。 “就是这个顶合我的胃口,”李彤说道,几下便把一杯Manhattan喝尽了,然后用手将杯子里那枚红樱桃撮了起来塞到嘴里去。有一个侍者走过来,李彤用夹在手指上那截香烟指指空杯说道: “再来一杯Manhattan。” 李彤一面喝酒,一面同我大谈她在Yonkers赌马的事情。她说她守不住财,总是先赢后输。她问我会不会扑克,我说很精通,李彤便伸出手来隔着台子和我重重握了一下,然后对慧芬说道: “⻩慧芬,你的先生真可爱,把他让给我算了,我和他可以合开一家赌场。” 我们都笑了起来。周大庆笑得有点局促,他什么博赌都不会。李彤坐下来后一直不大理睬他,他有几次揷迸嘴来想转开话题,都遭李彤挡住了。 “那么你把他拿去吧。”慧芬推着我的肩膀笑着说道。李彤立了起来拉着我的手走到舞池里,头靠在我肩上和我跳起舞来。舞池是露天的,周围悬着许多琥珀⾊的柱灯,照在李彤的鬓发及⾐服上十分好看。 “周大庆很喜 ![]() “哦,是吗?”李彤抬起头来笑道“叫他先学会了赌钱再来追我吧。” “他的人很好。”我说。 “不会赌钱的人再好也没用。”李彤伏在我肩上又笑了起来。 一餐饭下来,李彤已喝掉了五六杯酒,李彤每叫一杯,周大庆便望着她讪讪的笑着。 “怎么?你舍不得请我喝酒是不是?”李彤突然转过头来对周大庆道,她的两颧已经泛起了酒晕,嘴角笑得⾼⾼的挑起,周大庆窘住了,赶快嗫嚅的辩说道: “不是的,我是怕这个酒太凶了。” “告诉你吧,没有喝够酒,我是没劲陪你跳舞的。”说着李彤朝侍者弹了一下手指又要了一杯Manhattan。喝完以后,她便立起⾝来邀周大庆去跳舞。乐队正在奏着一只“恰恰”几个南美人敲打得十分热闹。 “我不大会跳恰恰。”周大庆迟疑的立起⾝来说。 “我来教你。”李彤径自走进了舞池,周大庆跟了她进去。 李彤的⾝子一摆便合上了那只“恰恰” ![]() ![]() ![]() “李彤,你再喝就要醉了。”李彤双手按住慧芬的脖子笑道: “⻩慧芬,我的好⻩慧芬,今晚你不要阻拦我好不好?你不知道我现在多么开心,我从来没有这样开心过!” 李彤指着她的 ![]() ![]() “你们这儿的Manhattan全世界数第一!” 回到家中慧芬埋怨了我一阵说: “我叫你不要管李彤的事,她那么任 ![]() 我和慧芬在纽约头一两年过得像曼赫登的地下车那么闹忙那么急促,⽩天我们都上班,晚上一到家,便被慧芬那班朋友撮了出去,周末的两天,总有盛宴,⽇程常常一两个月前已经排定。张嘉行和雷芷苓都有了固定的男友。张的是一个姓王的医生;雷的是一个叫江腾的工程师。他们都爱打牌,大家见面,不是⿇将便是扑克。两对恋人的恋爱时间,倒有泰半是在牌桌上消磨过去的,李彤一直没有固定的对象,她的男伴经常调换。李彤对于⿇将失去了趣兴,她说⿇将太温呑。有一个星期六,李彤提议去赌马,于是我们一行八人便到了Yonkers跑马场。李彤的男伴是个叫邓茂昌的中年男人,邓是从港香来的,在第五街上开了一个相当体面的国中古玩店。李彤说邓是个跑马专家,十押九中,那天的太 ![]() ![]() ![]() 马场子里挤満了人,除了邓茂昌外,我们都不谙赛马的窍门。他非常热心,跑上跑下替我们打听消息,然后很带权威的指挥我们你押这一匹,押那一匹。头一二场,我们都赢了三四十块。到第三场时邓茂昌说有一匹叫Luckv的马一定中标,要我们下大注,可是李彤却不听他的指示说道: “我偏不要这一匹,我要自己选。” “李彤,你听我这次话好不好?Lucky一定中彩的。”邓茂昌焦急的劝说李彤,手里捏着一大叠我们给他下注的钞票。李彤翻着赛马名单指给邓茂昌道: “我要买BoldLad。” “Lucky一定会赢钱的,李彤。”邓茂昌说。 “我要买BoldLad,他的名字好玩,你替我下五十块。” “李彤,那是一匹坏马啊。”邓茂昌叫道。 “那样你就替我下一百块。”李彤把一叠钞票塞到邓茂昌手里,邓茂昌还要和李彤争辩,张嘉行向邓茂昌说道: “反正她一个月赚一千多,你让她输输吧。” “怎么见得我一定会输?”李彤扬起头向张嘉行冷笑道:“你们专赶热门,我偏要走冷门!” 那一场一起步,Lucky果然便冲到了前面,两三圈就已经超过别的马一大段了,张嘉行雷芷苓和慧芬三个人都奋兴得跳了起来。李彤押的那匹BoldLad却一直落在后面。李彤把帽子摘了下来,在空中拼命摇着,大声喊道: “Comeon,my波y!Comeon!” 李彤蹦着喊着,満面涨得通红,声音都嘶哑了,可是她那匹马仍旧没有起⾊,遥遥落在后面。那一场下来,Lucky中了头彩,我们每人都赢了一大笔,只有李彤一个人却输掉了。下几场,李彤 ![]() “今天就是你穷捣蛋,害得我输了那么多。” “要是你听我的话就不会输了。”邓茂昌笑着答道。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话?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话?”李彤放下筷子朝着邓茂昌道,她那露光的眼睛闪得好像要跳出来了似的。 “好啦,好啦,下次我们去赌马,我不参加意见好不好…”邓茂昌赔笑说道。 “谁要下次跟你去赌马?”李彤斩断了邓茂昌的话冷冷说道“要去,我一个人不会去?” 邓茂昌没有再答话,一径望着李彤尴尬的赔着笑脸,我们也觉得不自然起来,那顿饭大家都没有吃舒服。 在纽约的第三个年头,慧芬患了严重的失眠症。医生说是她神经过于紧张的缘故,然而我却认为是我们在纽约的生活太不正常损害到她的健康。没有等到慧芬同意,我便向公司请调,到纽约州北部Buffalo的分公司去当工程师。搬出纽约的时候,慧芬嘴里虽然不说,心中是极不愿意的。张嘉行却打电话来责备我说,把她们的⻩慧芬拐跑了。在Buffalo住了六年,我们只回到纽约两次,一次是因为雷芷苓和江腾结婚,另一次却是赴张嘉行和王医生的婚礼,两次婚礼上都碰到李彤,张嘉行结婚,李彤替她做伴娘。李彤消瘦了不少,可是在人堆子里,还是那么突出,那么扎眼。招待会是在王医生CentralParkWest上的大公寓里举行的,王医生的社 ![]() “⻩慧芬,把你先生借给我一下行不行?” “你拿去吧,我不要他了。”慧芬笑道。 “当心李彤把你丈夫拐跑了。”雷芷苓笑道。 “那么更好,我便不必回Buffalo去了。”慧芬笑着说。 我和李彤走进centralpark的时候,李彤对我说道: “屋子里人多得要命,闷得我气都透不过来了。老实告诉你吧,陈寅,我是要你出来陪我去喝杯酒去。张嘉行从来不⼲好事,只预备了香槟,谁要喝那个。” 我们走到TvaernontheGreen的酒吧间,我替李彤要了一杯Manhaiian,我自己要了一杯威士忌。李彤喝着酒和我聊了起来,她说她又换了工作,原来的公司把她的薪⽔加到一千五一个月,她不⼲,因为她和她的主任吵了一架。现在的薪⽔升⾼,她升成了服装设计部门的副主任,不过她不喜 ![]() “慢点喝,李彤,”我笑着对她说道“别又像在这里跳舞那天晚上那样喝醉喽。” “亏你还记得,”李彤仰起头大笑起来“那天晚上恐怕我真的有点醉了,一定把你那个朋友周大庆吓了一跳。” “他也倒没有吓着,不过他后来一直说你是他看过最漂亮的女孩。” “是吗?”李彤笑道“我想起来了,前两个月我在Macv门口还碰见他,他陪他太太去买东西。他给了我他的新地址。说要请我到他家去玩。” “他是一个很好的人。”我说。 “他确实很好,每年他都寄张圣诞卡给我,上面写着:祝你快乐,”李彤说着又笑了起来“他很有意思,可惜就是不会赌钱。” 我问李彤还去不去赌马,李彤一听到赛马劲道又来了,她将半杯酒一口喝光,拍我的手背嚷道: “我来告诉你:上星期六我一个人去Yonkers押了一匹叫GallantKnighi的马,爆出冷门!独得了四百五。陈寅,这就算是我一生最得意的一件事了。你还记得邓茂昌呀,那个跑马专家滚回港香结婚去了。没有那个家伙在这里瞎纠 ![]() 李彤说着笑得前俯后仰,一叠声叫酒保替她添酒,我们喝着聊着,外面的天都暗了下来。李彤站起来笑道: “走吧,回头慧芬以为我真是把她的丈夫抢走了。” 在Buffalo的第二年,我们便有了莉莉。莉莉五岁进幼稚园的时候,慧芬警告我说:如果我再在Buffalo呆住下去,她便一个人带莉莉回纽约,仍旧去上班。她说她宁愿回纽约失眠去,我也发觉在Buffalo的生活虽然有规律,可是这种沉闷无聊的生活对我们也是非常不健康的,于是我们全家又搬回纽约,在LongIsland上买了一幢新屋。慧芬决定搬进新房子的第一个周末大宴宾客,把我们的老朋友一齐请来。那天请了张嘉行和雷芷苓两对夫妇,李彤是一个人来的。此外还有王医生带来的几个朋友。慧芬为了这次宴客准备了三天三夜,弄了一桌子十几样国中菜,吃完饭成牌局的时候,慧芬要张嘉行、雷芷苓和李彤四个人凑成一桌⿇将,她说要重温她们“四強俱乐部”时代的趣情,可是李彤打了四圈便和扑克牌这一桌的一位男客对调了,她说她几年都没有碰过⿇将,张子都忘掉了。为了使慧芬安心玩牌,我没有加⼊牌局,替她两边招呼着,当大家玩定了以后,我便到內厅以男客为主的扑克牌桌去看牌。可是我到那几时,却没有看到李彤。男客们说李彤要求暂退出几盘,离开了桌子。我在屋內找了一轮都没有寻见她,当我打开连着客厅那间纱廊的门时,却看见李彤在里面,靠在一张乘凉的藤摇椅上睡着了。 纱廊里的光线暗淡,只点着一盏昏⻩的吊灯。李彤半仰着面,头却差不多歪跌倒右肩上来了。她的两只手挂在扶手上,几 ![]() ![]() “是你吗,陈寅?” “你睡着了,李彤。”我说。 “就是说呀,刚才在牌桌上有点累,退了下来,想在这里休息一会儿,想不到却睡了过去——你来的正好,替我弄杯酒来好吗?” 我去和了一杯威士忌苏打拿到纱廊给她,李彤呑了一大口,叹了一下说道: “喔唷,凉得真舒服,我刚才在牌桌上的手气别扭极了。一晚上也没拿着一副像样的牌,你知道打Showhand没有好牌多么怈气,我的耐 ![]() 客厅里面慧芬、张嘉行、雷芷苓三个人不停的谈笑着。张嘉行的嗓门很大,每隔一会儿便听见她的笑声庒倒众人爆开起来。扑克牌那一桌也很热闹,清脆的筹码,叮叮当当的滚跌着。 “大概张大姐又在摸清一⾊了。”李彤摇了一头摇笑道,李彤看上去又消瘦了些,两腮微微的削了下去,可是她那一双露光的眼睛,还是闪烁得那么厉害。 “再替我去弄杯酒未好吗?”李彤把空杯子递给我说道。 我又去和了一杯威士忌拿给她。正当我们在纱廊里讲话的当儿,我那个五岁大的小女儿莉莉却探着头跑了进来。她穿了一⾝⽩⾊的绒睡袍,头上扎了一个天蓝的冲天结,一张胖嘟嘟的圆脸,又红又⽩,看着实在叫人疼怜,莉莉是我的宠儿,每天晚上总要和我亲一下才肯去觉睡,我弯下⾝去,莉莉垫起脚来和我亲了一下响吻。 “不和auntie亲一下吗?”李彤笑着对莉莉说道,莉莉跑过去扳下李彤的脖子,在李彤额上重重的亲了一。下,李彤把莉莉抱到膝上对我说道: “像⾜了⻩慧芬,长大了也是个美人儿。” “这是什么,auntie?”莉莉抚弄着李彤手上戴着的一枚钻戒问道。 “这是石头。”李彤笑着说。 “我要。”莉莉娇声嚷道。 “那就给你。”李彤说着就把手上那枚钻戒卸了下来,套在莉莉的大拇指上。莉莉举起她肥胖的小手,把那枚钻戒舞得闪闪发光。 “那么贵重的东西不要让她玩丢了。”我止住李彤道。 “我真的送给莉莉的,”李彤抬起头満面认真的对我说道,然后俯下⾝在莉莉脸上亲了一下说道“Goodgirl,给你做陪嫁,将来嫁个好女婿好吗?去,去,拿去给你爸爸替你收着。” 莉莉笑昑昑的把那枚钻戒拿给我,便跳蹦蹦去觉睡了,李彤指着我手上的大钻戒说道: “那是我出国时我妈给我当陪嫁的。” “你那么喜 ![]() “罢了,罢了,”李彤立起⾝来,嘴角又笑得⾼⾼的挑了起来说道“莉莉有⻩慧芬那么好的妈妈还要我⼲什么?你看看,我也是个做⺟亲的人吗?我们进去吧,我已经输了好些筹码,这下去捞本去。” 这次我们回到纽约来,很少看到李彤,我们有牌局,她也不大来参加了。有人说她在跟一个国美人谈恋爱,也有人却说她和一个南美洲的商人弄得很不清楚。一天,我和慧芬开车下城,正当我们转⼊河边公路时,有一辆庞大金⾊的敞篷林肯,和我们的车擦⾝而过,超前飞快驶去,里面有一个人大声喊道: “⻩——慧——芬!” 慧芬赶忙伸头出去,然后啧着嘴叹道: “李彤的样子真唬人!” 李彤坐在那辆金⾊敞车的右前座,她转⾝向后,朝着我们张开双手 ![]() 雷芷苓结婚的第四年才生头一个孩子,两夫 ![]() “李彤死了!李彤死了!” “哪个李彤?”雷芷苓 ![]() “还有哪个李彤?”张嘉行不耐烦的说道。 “胡说,”雷芷苓也大声说道“李彤前两个星期才去欧洲旅行去了。” “你才胡说,”张嘉行把那封电报塞给雷芷苓“你看看这封电报,国中领事馆从威尼斯打给我的。李彤在威尼斯游河跳⽔杀自了。她没有留遗书,这里又没有她的亲人,还是察警从她⽪包里翻到我的地址才通知领事馆打来这封电报,我刚才去和这边的察警局接头,打开她的公寓,几柜子的⾐服——我都不知怎么办才好!” 张嘉行和雷芷苓两人都一齐争嚷着:李彤为什么死?李彤为什么死?两个人吵着声音都变得有点愤慨起来,好像李彤杀自把她们两人都欺瞒了一番似的。慧芬把那封电报接了过去。却一直没有做声。 “这是怎么说?她也犯不着去死呀!”张嘉行喊道“她赚的钱比谁都多,好好的活得不耐烦了?” “找劝过她多少次:正正经经去嫁一个人。她却一直和我嘻⽪笑脸,从来不把我的话当话听。”雷芷苓说道。 “这么多人追她,她一个也不要,怪得谁?”张嘉行说。 雷芷苓走到卧房里拿出一张照片来递给大家说道。 “我还忘记拿给你们看,上个礼拜我才接到李彤从意大利寄来的这张照片——谁料得着她会出事?” 那是一张彩⾊照。李彤站着,左手捞开⾝上一件黑大⾐,很佻挞的扠在 ![]() 亲爱的英美苏: 这是比萨斜塔 国中一九六○年十月 张嘉行和雷芷苓两人还在一直争论李彤杀自的原因,张嘉行说也许因为李彤被那个国美人抛掉了,雷芷苓却说也许因为她的神经有点失常。可是她们都一致结论李彤死得有点不应该。 “我晓得了,”张嘉行突然拍了一下手说道“李彤就是不该去欧洲!国中人也去学那些国美人,一个人到欧洲 ![]() 雷芷苓好像终于同意了张嘉行的说法似的,停止了争论。一时大家都沉默起来。雷芷苓和张嘉行对坐着,发起怔来,慧芬却低着头一直不停的翻弄那张照片。男客人坐在牌桌旁,有些拨弄着面前的筹码,有些默默的菗着烟。先头张嘉行和雷芷苓两人吵嚷得太厉害,这时突然静下来,客厅里的空气骤地加重了一倍似的,十分沉甸起来。正当每个人都显得有点局促不安的时候,雷芷苓的婴儿在摇篮里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宏亮的婴啼冲破了渐渐浓缩的沉寂。雷芷苓惊立起来叫道: “打牌!打牌!今天是我们宝宝的好⽇子,不要谈这些事了。” 她把大家都拉回到牌桌上,恢复了刚才的牌局。可是不知怎的,这回牌风却突然转得炽旺起来,大家的注愈下愈大。张嘉行捞起袖子,大声喊着: “Showhand!Showhand!” 将面前的筹码一大堆一大堆豁瑯瑯推到塘子里去。雷芷苓跟着张嘉行也肆无忌惮的下起大注来。慧芬打扑克一向谨慎,可是她也受了她们感染似的,一动便将所有的筹码掷进塘子里。男客人们比较能够把持,可是由于张嘉行她们 ![]() ![]() ![]() 我和慧芬走出屋外时,发觉昨晚原来飘了雪,街上东一块西一块,好像发了霉似的,冰泥块上,都起了一层薄薄的⽩绒⽑,雪层不厚,掩不住那污秽的冰泥,沁出点点的黑斑来。Rivedale附近,全是一式酱⾊陈旧的公寓房子。这是个星期天,住户们都在睡懒觉,街上一个人也看不见,两旁的房子,上上下下,一排排的窗户全遮上了⻩⾊的帘子,好像许多只挖去了瞳仁大眼睛,互相空⽩的瞪视着。每家房子的前方都悬了一架锯齿形的救火梯,把房面切成了 ![]() ![]() ![]() ![]() ![]() 慧芬走在我前面,她披着一件大⾐,低着头,看着地,在避开街上的污雪,她的发髻松散了,垂落到大⾐领上,显得有点凌 ![]() “把窗子关起来,慧芬。”我说。 “闷得很,我要吹吹风。”慧芬说。 “把窗子关起来,好吗?”我的手握着方向盘被冷风吹得十分僵疼,慧芬扭着⾝子,背向着我,下巴枕在窗沿上,一直没有做声。 “关起窗子,听见没有?”我突然厉声喝道,我觉得 ![]() ![]() ![]() ![]() ![]() ![]()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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