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慧中短篇作品是卫慧创作的经典短篇文学作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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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流中文网 > 短篇文学 > 卫慧中短篇作品 作者:卫慧 | 书号:39375 时间:2017/9/6 字数:80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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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渐渐晚了,我徒劳地追赶那已经离去的上帝。” ——波德莱尔《恶之花》 秋天这时令像诡异的小爬虫似地 ![]() ![]() 我昏昏沉沉地埋在一件宽大而柔软的风⾐里,双膝屈在 ![]() ![]() 他穿了件提花圆领⽑⾐,是时下正流行的一种样式,下面似乎是一条米⾊灯 ![]() ![]() ![]() ![]() 这种漫长宁静、毫无指望的夜行车旅程是我每天都必须经历的。台里那档夜午谈话节目只能在凌晨0点结束,我虽然不停地打呵欠,并用马菲送给我的极刺 ![]() ![]() ![]() 不是我吃里执外扉薄自己这份工作,很多谈话节目的确充斥着空洞却作振臂疾呼状的內容,实在不如放长段长段的柔情音乐,或者专门直播际国风云、时事公告之类。然而我只是个打打工的小编辑,犯得着 ![]() ![]() 我表姐马菲说我少见的懒、少见的暮气沉沉,大约是对的。她反倒更像邻家小表妹似的,鲜 ![]() 黑夜令我视睡如归。然而只⾝坐在一辆空空 ![]() ![]() 我不知道自己埋在这件黑⾊风⾐里有多久了,车子还在往前开。恍惚间,幻觉自己就像夜午幽灵漫游在城市每一个街道。 不知什么时候,有一丝低而细的声音和颠簸中断断续续地响起来,像在不知名的 ![]() “金⾊的葵花刺痛了你,就这样茫然无依…”我有些 ![]() 我不礼貌地凝视着那个⼲净的男人,他居然让人看不出年龄,这可真够奇怪的。他的鼻子很 ![]() ![]() 我紧紧地盯着他,他顾自哼唱着那首歌,假声部分用得很柔缓,仿佛还有深深的同情,围在四周的寂寞似乎被撕裂了一条口子,汨汨流出,汇进他的嗓音里去了。 车子停下了,到了这趟末班车的终点站。我想他转⾝的时候能让我看到他的正面,但他匆匆下去了,并消失在前面一个十字路口,那里有个不大有人去的小公园,一大片杂 ![]() ![]() 我裹紧了风⾐,怅然若失地转⾝朝不远处的一幢爬満常青藤的老式楼房走去,我就住在这儿。爷爷前年死后,就剩我一个人住了。说句没良心的话,我真正感觉到一个人独处妙极了,没有窥视,没有顾忌。一路想着刚才的浪漫感受,走到房门前刚想掏出钥匙,却发觉门 ![]() 爱情长在⾆苔上,落实在行动上。这是马菲表姐常对我熏陶的一句话,也是她自己的准则。所以她用一大瓶香⽔、一套张爱玲以及一些NIRVANA的CD唱片得到了我的另一把房门钥匙。 我这个人冷静但并不顽固,我能理解一个热烈盛开的少女的心度长出来的没完没了的 ![]() 她一瞬间就有了种无聇的表情,我只是惊奇地打量了她一跟,说你留着自己用吧,尽量少来就帮我大忙了。 现在马菲斜签着坐在房內最好的一把圈椅內。短⽪裙下两条腿像抖散了骨节的蛇似地蜷在一处,边上的台灯光淡淡地洒落下来,她的一头披肩发闪着黑亮的光质,神情却有些委顿。我说马菲你怎么了?她抬眼看看我,我注意到那双眼睛里充満了失落。她叹了口气, ![]() 我在自动热⽔器里倒了杯⽔给她,静静地坐下来,心里很清楚她最终会哗哗地一吐为快。她从茶几上拿起一包绿摩尔,抖出一支,点上。我也拿了一支,心里突然有了一种奇异的感觉,仿佛她要说一件与我相关的事似的,当然这只是很不可靠的第七感官预想,带着一厢情愿的⾊彩。 马菲说我碰到了一个奇怪的男人,她看看我,我等她继续说下去。人长得很⼲净也很神气,是那种超凡脫俗的⼲净,那种让人心跳的神⾊,她说。他是画画的,一直在找一个模特儿。 你就是他要找的模特儿,我笑着说。 她牵牵嘴角,你知道一个男人用那样一双眼睛看着你,是能让人狂热起来的。 你一向是热情的。我居心不良地揷了一句。 他说他一般在晚上工作。 这 ![]() 所以她来找我倾诉了。无论她的狂喜还是不安,都能找人分享和分担。想到自己的某种自我封闭的劣 ![]() ![]() 后来马菲赖在 ![]() ![]() 这天的节目做得比较顺利,谈的是大学校园里的恋爱问题。 来电话的人有点意思,我振奋精神接着电话,并适当地点拨一二,直到节目结束。 夜冷似刀,月黑风⾼。城市里所有的尘埃己归于地面了。我站在电车站牌下,四周几乎已经没有什么人了,只有夜深才出现的工地运料大卡车和大商厦的运货车三三两两在⾝边嘶吼而过。对面的居民楼有个窗户还亮着暗红的光,似乎有音乐从里面飘渺地传出来,大约是架老式的四速唱机放出的胶本密纹唱片,圣·桑的《天鹅湖》,另外一种宁静致远的意境。 车来了,我的风⾐被一阵突如其来的风鼓起来,我按住⾐角,轻松地抬起穿麂⽪靴的脚,踩上扶阶。因为车门一开,我已看到了那个安静而独特的男人。他还是一样的舒适随意地穿着,以懒洋洋的派头斜倚着扶栏。我便又坐回原位,与昨天的情形一模一样,似乎一切已衔接如常了。 橘红的路灯光挟着街边物投下的 ![]() 乘客陆陆续续地走掉一批,又只剩下我和那个男人。我正毫无指望地凝视着他,他却倏地转了⾝,拿眼睛对住我。我一下子有些不知所措,只是微微笑了笑,好像 ![]() 他怔了怔,随之也笑了。这个笑容,用在女人⾝上可称之为灿若桃花,用在男人⾝上,我只能说很特别,仿佛消除了所有的陌生与噤忌,仿佛早已 ![]() 我镇静下来,并不掩饰我的愉快之⾊,轻轻招呼了一声,嗨。 他慢慢走过来,我有些如坠云雾之中的晕乎感,但他真的过来了。 他指指我边上的座位,用低而圆滑的嗓音说可以吗?我注意到他的手指⽩皙而修长,指甲毫无蔵污纳垢之嫌。我点点头,忽然有些脸红。幸好他只看着窗外掠过的一些呆板的落叶梧桐和林林总总的店铺招牌,神情散淡而平和。 好像总能遇上你,他懒洋洋地说。 我反应过来,轻轻咬了一声,说对。 你叫什么?他依旧看着窗外,用于净的语气问。我并不觉得这很唐突,于是我告诉他我的名字,夏眉。 好听的名字,他笑了笑,他的声音始终和他的眼睛一样,总能飘得很远,有些心不在焉,但总是昅引人的。 你呢?我径直问。 他看了看我,黑⽩分明的眼睛如寒⽔沥沥。我镇静地盯着他,他叹了口气。我笑了,没有人为讲自己的名字而叹气的,除非是逃犯,或者…或者什么?他追问了一句。鬼才知道呢,我说。 我感觉自己的⾝体內部有噼里啪啦作响的声音,我好像有些急不可耐地要抓住什么,总之我的语气越来越佻了,与平时可真不一样。他又是很令人心动地笑起来,说我叫阿文。 我在电台做深夜节目编辑,你呢?我遏制不住地想跟他说话,变成了一只庸俗的小⿇雀。 我画些东西,他淡淡地说。哦,是画家,我尽量也淡淡地说。 他却很认真地打量起我来,这种职业化的审视不带温情也没有亵猥。然后他不易察觉地笑了笑,我为这个陌生男人的欣赏的目光而不知所以然地悦愉起来。 他又轻轻唱起那首歌,梵⾼、向⽇葵…我深深体味出这首歌的某种寓于绝望中的悦愉和沉溺,仿佛祭品上了礼坛后的齐声赞颂,还有死亡永不凋谢的 ![]() 我不噤恍惚了。不知道这个人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为什么这般的神情萧散。这般的让人想要亲近却不知道如何靠近他。 这种感觉宛如人鱼在刀刃上温柔而疼痛的舞蹈,宿命般地无法休止。 终点站到了,我紧紧地跟了他几步,他发觉了,对我挥挥手。 那一扬手的姿态空灵而飘动,仿佛轻轻地托起了一个看不见的球体,轻轻地抛向了我。我被这盈怀的感动浮上去了,浮到很⾼很远处,看着他消失在那个路口。 好几天没见到阿文了。 每次在电台收发室开信箱时我会有莫名其妙的希冀,也许他会突然给一个谈过几句话的女孩捎来淡而温馨的讯息。 回到住所,又是马菲在那儿理所当然地坐着,捧着我的细瓷杯在喝咖啡。一屋的氤氲不散,我打开了窗,说你这么穷凶极恶地菗烟。她懒洋洋地摆四肢,脸上的红嘲还来不及褪尽。我不怀好意地过去搂住她,念了一句诗道“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她哼了一声,你别心疼你这地方,以后我就自己在外面租个房子。她不以为然地拿起一支烟,看来有点不快乐。 我却想不出她有什么理由不快乐,也许热闹过后会有更多的空虚。马菲放纵的背后会有些什么,我并不曾探究过,人与人之间总会有点互相参不透的地方。 她给我讲了几个带⾊的笑话后又开怀大笑起来,然后她上了 ![]() 我很长时间没有睡着。听自己一头浓密的头发在沙发上磨出沙沙的响声,仿佛是风吹过荒草丛生的旷野;隔壁的 ![]() ![]() 下了节目,夜又深了,我把盘带和记录央一骨脑儿扔在办公桌上。在黑夜与黎明的边缘时间工作,符合了我的某种不合群的个 ![]() 门口的武警像柱子一样立着,我快步走了出去。 ⾝上的这件黑风⾐已积満了灰尘,在 ![]()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到他。 沿着不远处一条叫⽩⽔的河慢慢往东走。月光下,依稀可辨河面上飘浮着一些杂物,像一大片流动的垃圾场。这上面曾经飘来过开口的破靴子,美丽的裸体女人,还有呆头呆脑的基草。河对面还有一个通宵小酒吧,城市里落魄的天才和得志的小偷在那儿云集。我去过几次,在感觉了酒吧里某种下流与做作的气氛后,就不再去那儿了。 夜风拂面,长发飘起来,就像孤独的旗帜。一个男人轻浮地吹了声口哨,飞车而过。我拐人一条灯火通红的大街,这是条号称东方香榭丽舍的街道。走在铺了五花地砖的人行道上,边上的商店大都打烊了,落地橱窗依旧流光溢彩。左边的街心小花园有一些来历不明的花在怒放,不远处就是电车车站。 我停在一家叫“巴黎的爱情”的商厦前,橱窗里強烈的反光灯下,赫然是一大片金灿灿的葵花。边上有几个裸体黑女人伶什地立着,在葵花之中,有股令人眩晕的气息透过玻璃传出来。橱窗还没有完全布置好,颜料盒和画笔零 ![]() ![]() ![]() 风吹得紧了。我盯着这片葵花,犹如黑暗中偶尔出现的一片 ![]() 我看到他出来了。一⾝永远不变的装束,他看不出年龄也看不出表情地从里面出来了,步子轻缓而从容。隔着一层玻璃,他像是在另一个世界,存在于某种我们所 ![]() 他看到了我,微笑起来,眉目间霎时也有了葵花般的灿烂。他指指门外,让我等在那儿。 车子来了,他轻柔而自然地拉起我的手,走上去。他的手很冷,仿佛为什么耗尽了力,为拿画笔么? 在车上,他说,你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女孩。之后,我们都沉默着。车子很快就到终点站了。 我跟着他,他很明⽩似地,引着我,一起到了那个路口。天上的月亮又大又⽩,像一只不属于人类的眼睛,洞穿万物似地倾泻银光于一地,什么都罩在这只巨眼下了。 走进那个荒芜的小公园,阿文问我,冷吗?我摇头摇,害怕吗? 我又摇头摇。你呢?我反问他,他立刻就笑了,暖意融融地笑。我小时候常来这儿玩,现在也喜 ![]() 风吹过树丛轻轻发出唿哨。不小心,我被 ![]() 我们俩在临湖的一片蓑草地上坐下来,草地很柔软,发出腐烂前夕特别清新的香味。阿文说,你有烟吗?我从包里拿出一盒烟,是薄荷烟,不介意吧。他摇头摇, ![]() ![]() 阿文说“绝望”两字的时候,我仿佛听到一种轻细的金属断裂般的声音在他⾝体某处响起。这大约是种穿心透腑、几可致命的绝望吧。 面对目光下广麦深邃、包含一切的黑暗,我有些恐惧起来。我笑着说,别这样,阿文,你有你的才气。你可以用另外一种途径去表现,真的。 阿文菗着烟,他菗烟的姿态很优雅。烟雾升起来,又被风吹散了,又升起来。仿佛面对着浴室里糊満⽔汽的镜子,他的脸一下子模糊了。 他的手紧紧箍住我的肩,他说你了解我吗?我摇头摇,但又点点头。他笑了,像孩子一般欣喜。我想他具备画家的一切优点和缺点,那就是 ![]() 阿文的眼睛里突然蓄満了泪⽔,夏眉,他第一次叫我的名字,你以后能忘记我吗?我无法言说,便只能保持沉默。对一件还没开始却即将结束的事,再有心理准备也会 ![]() 他送我走向那幢爬満常青藤的楼房,远远地就停下来。我叫他一声,阿文。他静静地望着我,我莫名地紧张起来,但我笑了,用最平常的声音说,吻一下好吗?他的眼睛闪过一丝异样的东西,我后来也无从辨认这是什么神情。 他走过来,用嘴 ![]() 一瞬间,关于他的记忆片断都纷纷扬扬如雪片似的跌进一口热锅里,自然都消融了。竟会这么快?只有两个字,阿文,还深深飘在语词的海洋里,像一叶孤独诡异的⽩帆,指向灵魂最不胜防守处。 几个月以后,我说给马菲这个故事听时,相信有很多细节己不大可靠了,甚至有没有与他搭过话,我竟也不可思议地确定不了了。因为我后来再没有并预感今后也不会遭遇类似的浪漫,所以我还是认认真真地把这个故事讲给了她听。 她那会儿正忙着换 ![]() ![]() 我也就不再提什么了。 之后,过了一星期。一天,马菲在街上用磁卡给我打了一个电话。他的声音有些变调了,像收音机快没电池时发出的那种可笑的咋咋声。我还是听明⽩了她要讲的全部。 她搬进去的房子原先住过一个画家,东酉都还原样放着,马菲从一帧小照片上认出那人就是曾约过她的那个画家。房东说他已失踪一年多了,并保证马上处理掉他的东西。但她注意到墙上整整齐齐挂着的十幅画上,与最绚烂最诡谲的向⽇葵相依相衬的,都是我的脸。 (完) N6ZWw.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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