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风吹走的角落文集是被风吹走的角落创作的经典短篇文学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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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流中文网 > 短篇文学 > 被风吹走的角落文集  作者:被风吹走的角落 书号:2192  时间:2016/10/7  字数:18520 
上一章   公车上的爱恋    下一章 ( → )
  1

  天,灰蒙蒙的。没有太,也没有风。一片乌云自远方飘移,黑庒庒的,似乎要湮没街头那一辆辆络绎不绝的车辆与人行道来来往往的人群。十月里,这样的⽇子并不多见。

  朵朵伫立在站台上,抬头望着拨地而起的⾼楼上的霾而沉闷的天,看样子是要下雨了。好像出门忘记带伞,朵朵微微地咬着,扭头望向车流。

  红灯闪烁,街对面与街这边的人群踩着班马线一拥而过,匆匆离去。斑马线边,一辆接着一辆的车静默等候着,似长龙一般,把整个通道都塞得満満的,用夸张的说法就是⽔怈不通。

  公车还没来,看样子是塞车了。大城市就这点不好,人流多,通挤。好在出门还算早,只是不知道这雨什么时候下下来。

  朵朵刚毕业不久,在一家网络公司上班。她住的地方离公司较远,和大多数上班族一样,每天上下班都要等公车或是坐地铁。公车比地铁便宜,对于她这种刚毕业的年轻人来讲,是上上之选。

  站台上的人,越聚越多。旁边一位⺟亲将便利袋挎在肩侧,双手抱着一个咬着糖的小孩子,面⾊焦灼。这样的情形,她早已习惯。

  绿灯亮起,车流涌动。一辆辆车自她眼前一掠而过,或大或小,或快或慢。如果从远处看,车道便是一条长长河流,无限绵延;车辆便是河流中的‮瓣花‬;一片片‮瓣花‬随⽔流去,不惊波澜,不着痕迹。

  如同,这突然下起的淅淅沥沥的雨。

  这时,一辆⻩⾊的公车自远方驶来,迅速停靠在站台边。站台上的人都些躁动与欣喜,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下雨的天气,一个劲儿地往⼊口处挤,也不像往常那样整整齐齐地排好队。

  朵朵是最后一个上车的。她前一只脚刚抬上车阶,司机便关上了门。刚刚站稳,朵朵便一只手拉着扶手,一只手掏出早已备好的零钱,准备投进投币箱。而这时,车子刚刚起动,由于惯,她的整个⾝子便向前扑去。还好她另一只手拉紧了扶手,在重心不稳的情况下又将她反拉回来,差点扑到⾝侧的一个男生⾝上。

  那男生长得还算⼲净,朵朵尴尬地冲他浅笑一下。这时,不知是谁说了一句“你的钱掉了。”她忙转过⾝来。果真,一枚硬币掉在蓝⾊的地板上,显得格外明亮。可能刚才没站稳时掉的,她还一点都没察觉。朵朵将它捡起来,投到投币箱后,又站回到原来的位置。

  车窗外,沥沥的小雨下着。一滴一滴的雨⽔轻轻落在车前玻璃上,很细很细,晶莹而透亮,似泡泡膜纸。玻璃前的两片雨刮片不停地忙碌着,一会往左,一会向右,搅得那些雨滴无可逃,只得变成一小块小块的⽔渍,聚在一处,悄悄地往下流。

  大城市的通便捷,自然站台也多。这公车驶得如老⻩牛般,缓慢。原本半个钟的车程,加之今天下雨的缘故,可能比平⽇要晚一些了。只要不迟到便好。朵朵这样想着。

  又是一个站台。公车停站,又站上来几位。原本同她一样站着的,大约有七八个,现在空间又窄了许多。可能再过两站,便要挤得眼冒金花了。前面的一位四十多岁的男人往这边挤了挤,她也只好微微地向后挪了挪。

  朵朵微微侧头,看到的是一张⽩皙⼲净的脸。分明而刚毅的轮廓,⾼的鼻梁,微薄的红润的。五官精致,比例适度,一切都恰到好处。

  如果有人仔细地看一下,一定会发现她的脸上悄悄地蔓上了一层‮晕红‬。那种‮晕红‬,似桃花,绽放在脸上,⽩里透红,温润软。又如同天边的晚霞,有着玫瑰的浪漫与可爱,还有一丝微微的绚丽光芒。

  她望着帅哥脸红了!

  忽然,感觉脚下有一个微硬的东东在轻轻地动,朵朵又往后退一步,不自觉地低下头。原来,不小心踩了别人的脚。

  朵朵的脸更红了。这回是真的不好意思。

  她顺着那轻轻移了移的脚,好奇地将目光缓缓地往上移。这不是她刚才差一点扑到他⾝上去的那位男人吗?刚才踩到的也是他!

  朵朵微微地皱了皱眉,轻轻地抿着,偷偷地打量着他。他有一头密茂的头发,一对浓黑的眉,一双深邃而幽静的眼眸,眉宇间透着一股儒雅与清秀,如同一株茂盛的竹子,直地伫立在那里,不偏不离,不倚不靠,蔵匿于茂密的杂草与树木中,清新脫俗,刚毅不凡。

  刚上车时,差点扑到他⾝上。那时候,惊神未定,还真没有仔细地看过他的脸,当时只感觉他的⽪肤很好,很⽩很净。没想到,他长得这么好看。

  她从他眼里没有寻到一丝怒气。见他一脸的恬淡,朵朵心里倒有几分不好意思。想跟他讲句抱歉,微微地颤动着,却怎么也吐不出一个字。她微微地咬着,将脸埋在握着拉手的手臂旁,悄悄地抬眼望他。

  他坐得很直,如钟般,的刚劲;穿着一件⽩⾊带着细细黑⾊的条纹衬⾐,下⾝是西,⻩褐⾊的⽪包放在‮腿双‬间,双手抱着;系带的黑⾊⽪鞋,光滑,透亮。

  公车再一次停下,又是一个站台。有人上车,也有人下车。不知不觉,已过了好几站。当公车里喇叭响起时,朵朵才知道已经到站了。她该下车了。

  再见。她站在车门前,扭过头,轻轻地睨了一眼他。

  公车迅速地驶走了。他拔的后背自她的视线渐渐无去,宛如一朵飘飞的蒲公英,不知他的起点与终点站会落在哪里。就那样轻盈,曼纱的走了。却深深地印在她的心里。

  她一向觉得那公车慢如蜗牛,怎么今天走得这么急切。朵朵站在站台边,傻傻地望着渐行渐远的公车。

  雨,依旧沥沥而下。

  2。

  夜凉如⽔。

  朵朵躺在上,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觉。想着⽩天在公车上的情节,她一会咬着红,一会儿眨着眼睛,又羞又喜。她的脑海里全是他的面容,他的俊逸,他的脸。

  他从哪里坐车来的?

  他做什么工作?

  为什么她踩了他一脚,他居然没有丝毫的生气?

  他在车上有瞥她一眼吗?

  他会在哪里下车呢?

  明天,他们还会遇见吗?

  …

  一串串的问题像珍珠项链似的拴在她的脖子上,更加让她睡不着了。朵朵索上起来,给自己冲了一杯茶。

  夜⾊宁静。朵朵捧着茶,走到窗边,轻轻地拉开了帘子。⻩⾊的橘光灯聋罩着一层淡淡的光辉,昏暗而柔和,幽静而神秘。因为下了一天的雨的缘故,周围似乎蒙上了一层虚无飘缈的薄沙,轻盈又灵动。

  可惜,这么美的夜⾊没有月亮。也正是因为没有月亮才显得如此神秘,如此灵动,如此富有朦胧感。就像,他给她的感觉。

  手中的茶轻轻地散发着热气,芳香四溢,扑⼊鼻间,沁人心脾。那份空灵与甜藌就像霓虹灯那微亮的光,一点一点地散开,一点一点火地照进她心里。照得她心里満是舂天。

  朵朵望着窗外的夜⾊,眨着温柔的眼睛,甜甜地笑着。

  一株桃花在心尖悄悄地滋长,慢慢发芽,等待绽放…

  3。

  第二天,朵朵特的起了个大早。洗濑,梳妆,差不多花了两个小时。她还是选择在昨天那个时间段乘车。为了能与他相遇,她早餐都来得及吃,便匆匆往站台跑。

  时间还算早。太还没露过脸,看样子是不会出来了。可能是昨个儿下雨的缘故,今儿天倒是⽩得厉害,像被雨⽔洗涤过,⽩花花的一片,找不到边际。现在站台上的人不是很多。选择在这个时间乘车,大都是有什么急事儿或是要去的目的地很远。而她不是,她只为与他乘坐同一班公车。

  只为,能够再见到他。如此而已。

  朵朵站在人群中显得特别扎眼。过往的男士都纷纷转地脸来看她,特别是那些骑自行车的人,明明骑过了还不望一回头,二回头,三回头…

  是的,她今⽇穿得十分隆重。乌黑发亮的头发散散地披在肩上,打了粉底,画了眼线,涂了彩。里头是一外黑⾊在口处绣着‮丝蕾‬边的紧⾝⾐,外头是一件⽩⾊的外套,外套的旁有一个不大不小的蝴蝶结,活泼中又带着一丝秀气,⼲练中又蔵着一份温柔。黑⾊紧⾝长,黑⾊的⾼跟鞋。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出席什么活动呢?

  朵朵静静地伫立在站台上,轻轻地向后抚了一下额前的浏海,然后漫不经心地望着公车驶来的方向。

  周围的女也向她投来目光。她不知道这些人投来的目光是羡慕还是忌妒,或者纯粹只是一种欣赏。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她自己也喜看美女,单纯的,不带任何杂念着。

  女为悦已者容。朵朵转过脸,静静地端详着站台的玻璃墙上映着的那个美丽可人的脸,心里自信満満。

  她今天这⾝妆扮可不是为了拿来炫耀的,也不是为了来満⾜自己的虚荣心的,更不是期待有人向她表⽩。她这么做的目的只有一个,只希望他能够看见她,在人群中发现她,找到她。只有这样,她才有机会出现在他⾝边,哪怕只是乘坐同一班公车。挤在人堆里,至少她可以看见他。也许将来某一天,他会忽然发现有一个女孩儿天天跟他同乘一班公车。可能在别人看来,她有些傻气,有些固执,有些天真,有些可笑,他们仅仅见过一面。可一次就已⾜够,惊鸿一瞥,似曾相识。她不管那么多了,一想太多便会手心出汗,‮腿双‬发软,之前的勇气全没了。

  溺⽔三千,她只取一瓢便好。

  公车来了。朵朵特的排到最后面。前排的人像接胜利似的,一个接一个地往前迈步。排队的人越来越少,车上的人越来越多。朵朵的心底却像沸腾了的⽔,不停地翻滚着⽔泡,似考生进考场,然后在家等候录取通知书,再后来得到录取函,再到去学校的路上。紧张,焦灼,动,欣喜…五味杂陈,全都埋在她这颗小小的心脏里,扑嗵扑嗵地跳跃着,飞舞着。

  今天,能遇到他吗?

  说不定,或许,大概,应该…

  朵朵迈进车门,一双黑黑大大的眼睛在车內显得格外明亮。她顺着座位,将目光从那些方方圆圆的脸上一张一张地扫过。车內的人不是很多,有的背着一个包,有的在打电话,有的在看‮机手‬,有的将头转向窗外,有的望着车前方,不知是看玻璃窗外的行人,还是她。座位,还空着两三张。

  他没在这趟车上?!

  朵朵望着车上一张张神⾊各异的脸,一双温柔幽静的珠眸里闪地一丝诧异与失落,就像梨花开开好好的,忽然刮起一阵风。

  吹落的不是心情,而是一场等候。

  “要走吗?”司机转过头来问。

  “呃?”朵朵微微一惊,随即反应过来:“哦,要走。”

  忽儿想起她还没投币,匆忙将零钞塞进投币箱,然后随便找一个空座位坐下。可能她现在的样子看上去呆呆傻傻的吧,车上不少人一直盯着她看。

  是自己来早了吗?抑或是来迟了?朵朵抬手看了一下时间,可现在上班还早呀?难道,昨天那次只是一场偶然。她感觉心脏变成了一块肥肥的⾁,被人丢在地上,成千上万的蚂蚁跑过来呑噬,嘶咬。

  还要继续吗?朵朵咬着牙,微低着头,轻轻地抿了抿。早上涂的彩已不见了之前的光彩,差不多都被她自己吃光了。

  公车上的广播响起,又到了一站。公车照例停下,人一个一个地走上来,似幻灯片般的切换。有的刷卡,有的投币,有的买的月票。她一一打量着从车门上来的人。

  突然,一个人的⾝影进⼊了她的眼帘。他棱廓清晰,⾝材強硕,沉稳有力。朵朵突然直起了⾝子,瞪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看。那眸子如静⽔般清澈,若隐若现地闪烁着丝丝的光芒。

  是他?!

  他怎么会在她后面上车?朵朵心一惊,随即一阵欣喜。不管他是在她前面还是后面上车,重要的是她又能看到他了,又可以与他同坐一班公车了。她脸上忽然挂上了一抹浅浅的微笑,似弯月般明媚,光洁。

  朵朵将座位让给了一位老,然后主动走在他⾝后,与他一同站着。

  他望向前方。

  她望着他。

  最近台风登陆,天气转凉,气温稍稍有点低。今天他穿了一件⽩⾊的衬⾐,黑⾊的背心,依旧是西,⽪鞋。他跟她,隔了不到三十厘米的距离。朵朵闻到了他⾝上传来的柠檬草的香味,微微地伴着一丝气。一抬头,原来那清香是从他微⼲的头发上飘散出的。

  他一手拉着拉手,一手提着公文包,不知他现在是什么表情,什么心情。至少,她是偷偷地欣喜的。

  只要她能坚持住,便会遇上。朵朵望着他強健宽厚的背,不由莞尔。

  4。

  原本以为,只要能天天见到他就好。可到了临下车的那一刻才发现,她是贪婪的,她要的不仅仅只是这些。她想要认识他,想让他知道她的存在,想让他知道她对他的情意。更想和他展开一场…

  爱情。

  桌上的台灯将光线轻轻地泻进来,落在枕头上,单上,地板上,房间內一片柔和与宁静,如⽔般。

  朵朵呈“大”字状倒在上,一条被单半掩着脸,脸上的泛着菲红,宛如桃花盛开,天真又烂漫。她所处的那一块微微地凹进去了一点点,米⻩⾊的单悄悄地皱起了一层层的波浪。

  到底要怎么样,才能与他说话呢?朵朵眨着眼睛,茫地盯着头顶上⽩得发光的天花板,似乎从将天花板盯出一个洞来。

  真是一件让人头痛的事儿。

  温柔如⽔的光线洒在她娇嫰⽩皙的脸上。朵朵微微地噘着,眉宇收紧,面容有些焦虑与不安,眼神空洞无光。她不由地抓了抓柔顺的头发。

  风起。柔柔的晚风将她的浏海吹得散。朵朵将薄薄的被单胡地盖在⾝上。这时,‮机手‬铃声突然响起。是一条‮信短‬,10086发来的。大致內容如此:你想知道你与之前的缘份吗?赶快编辑‮信短‬xxx发送你和他/她的姓名至xxxxxx。

  朵朵看完,将头埋进被单里,随手将‮机手‬丢在边。

  头痛裂,无聊至极。

  咦,何不借用网络?一个念头在她脑海中闪现。朵朵突然眸珠一亮,面容和,立即从上腾起,坐到桌前,打开电脑,进了社区‮坛论‬。

  她给自己取了一个很飘逸的名字:天边一朵云。

  朵朵学他的样子坐得直的,十指按在键盘上,键盘发现“咚嗵咚嗵”的声音,一字字如蚂蚁般的黑字随即出现在电脑显示屏上。

  她将她这两天与他相遇的情形,她的感受,她的心情,她的期待与希望全都写在‮坛论‬上。望各网友们开启智慧的大脑,给她这个傻妞儿支支招儿。要怎么做才能让他认识她呢?要才怎么行动才可以与他成为朋友?

  晚风幽幽。朵朵在一口气将文章发出去之后,起⾝去关窗。风将窗帘吹得晕头转向,胡飞颤。

  其实,那也不是什么文章,没有华丽的词藻,只是她给自己系的一个千千结,不知何结,不知何解。朵朵顺便给自己冲了一杯茶。她喜喝麦香味儿的茶,温润,淳厚,平淡中透着丝丝甜藌。热腾腾的茶氤氲着一层薄薄的香气,微热,有点像她差点扑到他⾝上去时他轻轻呼昅落在她的侧脸的感觉。

  朵朵了一口茶,然后走到电脑桌前。‮坛论‬里已经有许多网友在后面跟帖了。

  “天上的鱼”:你问他现在到了什么时间。

  “不回巢的鸟”:你问他借‮机手‬用,然后把你的‮机手‬号码存到了他的电话里。以后给他发‮信短‬…

  “被风吹走的悲伤”:随意地丢下十块钱,然后问他是不是钱掉了。

  “爱吃红烧鱼”:你先把他当成你的一个老同学或是朋友,然后跟他讲一句话:咦,怎么这么巧。当他一脸惊愕的时候,你再说,哦,不好意思,我以为是我的一位老同学。然后说,你跟他长得好像哦…

  “孤鸟不会飞”:请半天假,跟踪他到公司门口,然后找一个他们公司的人打听他的情况…

  …

  几分钟不到的功夫,朵朵惊呆了,她没想到会引起这么多人关注,有这么多人跟帖。那些八花八门的答案看得她眼花瞭,有些让她忍俊不噤。

  好笑归好笑,可冷静下来他们说的也并非无一些道理。网络真是一个好东西,把所有人的智慧都齐齐地聚在一个平台。朵朵抿了一口茶,心里似乎已经有答案了。

  5

  第三天,朵朵还是早早地来到站台,她依旧打扮得光鲜亮丽。

  斑马线上,行人如织。大家都整整齐齐地走过去,不匆不忙,脸上都充満着幸福甜藌的表情。车道內,大大小小的私家车都静静地等候着绿灯。不知是不是这路变宽了,朵朵忽然觉得这路没原来那么拥挤了,显得协调,‮谐和‬了许多。

  光,从大厦顶层斜斜地洒下光辉,落在每一个人脸上都是一片安静与详和。朵朵站得笔直,双手提着红⾊的包包,抬头望着天边的太,笑得如光般,灿烂。

  不一会儿,公车便来了。

  这回,朵朵抢在最前面排队。刚步上台阶,便环顾四周。她的目光如飞鹰寻找猎物般,锋利而尖锐,绽放着如静⽔般深幽的光芒与明亮。

  他的⾝形,是在人群里很显眼的那种,用古文言便是“尔形既叔,尔服亦鲜”他眉如远山,面似堆琼,有一种轻车随风的飘逸洒脫。她都牢牢地记在眼里,深深地刻画在心底。

  那张脸黝黑,⽪肤有点老,不是他;那张脸上的额头上有痘痘,不是他;那张脸坑坑洼洼的,似‮壑沟‬,也不是他;直到第四张脸映⼊眼帘,他的脸文雅俊秀…

  是他?!

  真的是他!朵朵心头一惊,似乎有一只桨从心湖划过。他还是⾐冠⼲净整齐,坐如松,笔直而拔,侧对着她,将目光望向窗外。她看不清他此时的神情,可从面容看来,倒显得有几丝疲惫。

  一⽇不见,如隔三秋。

  “上车请自动投币。”司机见她站在他旁边的空道,半天没有动静,不知她是要进不是要出,不由地提醒道。她堵在这里,后面排队的人都没法进来了。

  朵朵急忙转过⾝,笨手笨脚地将零钱塞到投币箱,然又将目光转向他。他旁边还空着一个座位。她匆匆忙忙地在他旁边坐下。

  待心跳稍稍平缓些后,她悄悄地抬起眸望向他。还真的憔悴了不少。他眼眸含着几⾎丝,目光有几分呆滞,看样子是昨晚没休息好。

  大家纷纷上车。待人都上来后,司机轻轻地启动了引擎,公车缓缓地向前驶着。前方的排得整整齐齐的似士兵敬礼似的树,一一向后倒去,似乎是在练习扑倒。

  今天乘车的人,倒比前两天少了许多,车內还有一两个空座位。一个扎着两个辫子的小女孩歪歪斜斜地爬在车玻璃上,一字一画地写着什么,可能是她新学了什么字。

  到底要不要讲呢?朵朵轻轻地咬着,放在包上的手不断地掐着另一只手的指甲,一副言又止,却又诉还休的样子。她的心跳似乎就要停止了,像提着十五个吊桶走钢丝,嘭嘭嘭地跳得十分厉害,那种七上八下的感觉,让她有点坐立不安。朵朵打开包包,双手不停地在里面翻着,似乎是在寻找什么。

  为了今天早上,她昨儿在房间里背了一晚上的台词。就怕该临出场时手心发汗,紧张得说不出一句话。所以,她特的将拟好的各式台词都写在一张⽩纸上,以防张口结⾆。

  包包里的物品东倒西歪,横七竖八的,东西与东西之间发出细微的碰撞声。朵朵低着头,细细地将目光一一扫过。随后,朵朵脸上忽儿闪现出一抹若有若无的微笑,她手中握着的正是从角落里找到了那张叠得四四方方的⽩纸。

  朵朵将那张纸紧紧地攥在手心里,那张纸的热量缓缓地流过她的手掌,如同窗外的光斜斜地泻进来,泼在靠窗边的人的脸上,金灿灿的光芒一片,宁静柔和得让人感觉幸福而‮谐和‬。

  “不好意思,我‮机手‬没电了。可以借你‮机手‬用一下吗?”几乎是一口气说完,不带一丝哽⾊。

  一个很轻微的声音从一张樱桃小嘴里轻轻地吐出,朵朵简直不敢相信这是自己发出来的声音。刚才的自信満満与不顾一切的勇气都到哪里去了。

  “我的给你用吧。”他旁边的一位老伯从口袋里掏出一款黑⾊的诺基亚‮机手‬,眼眶深陷,面容慈祥地望着她。

  “谢谢!”朵朵接过来,浅浅地笑着,那笑容似⼲冰般僵硬。真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

  又到了一站。上来了一个老太太,朵朵连忙把她的座位让出去。第一场出征,就这样以失败告终了。

  6、

  下班回到住所,朵朵放下包包便直扑网络。

  刚打开‮坛论‬,帖子已经被版主加红置顶了,仅仅一天的功夫,没想到点击率居然达到了九千多,实在是让人不得不佩服网络的神通广大。

  有网友回贴说,很佩服她的勇气。他曾经也在地铁上遇见过心仪的女生,可只能心动不敢行动。一则怕对方有男朋友,二则没有那么大的勇气。希望她会美梦成真。

  有网友回帖说,她暗恋一个男生六多年了。从⾼一开始,一直到大四。她格比较內向,一直都不敢向他表⽩,总是在不远偷偷地关注他。直到看到她的帖,她决定向他坦⽩。他们不到一年就要毕业了,不管他是否接受她,她都必须告诉他,她的爱意。

  也有网友表示说,对对方一点都不了解,仅凭一面之缘就冒然追逐,是不是不太理智。知已知彼,百战不殆。可以想方设法多多了解对方一下,并祝她成功。

  更有网友将此帖转载,并跟帖说,就是因为现在的人想得太多,瞻前顾后,犹豫不决,做起事情来显得谨小慎微,唯唯诺诺,缩手缩脚的,欠缺的那点火候恰恰就是那种全力以赴的决心与勇往直前的豪气。他说,他会一直关注下去,直到楼主与对方成功牵手。

  …

  一个小小的网络平台,便将千万人千里之外的目光都聚集在同一件小小的事情上。大家一起搜肠刮肚,出谋划策,互诉衷肠,讲叙着自己这样或那样的经历,集思广益。朵朵按着鼠标的手微微地颤动着,望着那一楼一楼彻得如楼梯似的回帖,她早已感动得热泪盈眶。

  朵朵深深地昅了一口气,噼呖啪啦在键盘上写下一段文字:

  非常感谢各位的鼎力支持。在大家的鼓励下,我今天鼓⾜勇气跟他搭讪了。向他借‮机手‬用,没想到站出来了一位好心的老人。第一轮,便以失败告终。说实话,当期望落空的那一刹那,心底还真有几分失落与尴尬,酸酸的,似乎是一不小心把醋当开⽔喝了,吐也吐不出来,残留的酸味在嘴里生蜡。甚至还想,立马下车逃走。可转念一想,反正大家素不相识,没人知道我的心事,倒也装得大大方方看窗外风景了。一整天心情有点落寞,看到大家的回帖,真的很是感动。我会一直坚持下去的,因为这已经不是我一个人的事儿了。而是,大家一起期盼的一场,爱情。

  请大家继续关注,爱情下载中…

  提出去的那一刻,朵朵将头靠在座椅上,长长地呼了一口气。总算将糟糕的心绪一扫而尽了,换之而来的是那些充満力量的文字,一笔一画都装満了她整个小小的心脏,随着她的心跳,一起一伏。

  7

  朵朵还是如往常一样早起,一样在站台处候车。

  太,半遮半掩,似娇答答的姑娘见了心爱的人儿。⽩云飘逸,露在云端的残依稀发出微弱的光芒,似黑暗中的星星之火,照得四周一片详和宁静。

  不知眼前的这一片光明是来自太还是来自云朵,只觉得今儿的天空⽩得空明,⽩得通透。朵朵抬头望了一眼天空。

  台风已过,气温又渐渐回升了一点。

  远远便看见公车来了。

  朵朵吁了一口气后又深深地昅了一口气。或许是想象中的过于美好,过于曼妙,才会把他想像成她的⽩马王子,她的神;经过昨天那场无人知晓的尴尬失败,反而让她清醒了些,或许真的是她太不理,太不成了。毕竟,她对他一无所知。而他,庒儿就不知道这世界有一个这样的人存在着,存在于他周围的某个角落,一直都悄悄地注视着他,等待着他的发现,他的回应。

  公车缓缓地停靠在站台处,大家排着队不慌不忙地向前走着,各自有各自漫不经心的表情,显得有几分闲散。

  轮到朵朵了。她站在车门前,斜着脑袋,眯着眼睛,懒懒地望向天空。太从她眯成一线窄窄的儿的间隙中露出来了,透过云彩发出金灿灿的光,洒在她盈盈浅笑的脸上,似田野里欣欣向荣的向⽇葵。

  就在这一刻,朵朵突然做了一个决定。

  这回,她得让他知道她的存在;

  因为,她又有新的战略了。

  朵朵的眼睛里,宁静得一片温柔。她的眉,微微的舒展着,纤纤细细的,似柳枝吐芽,只需小小的一抹新绿便可触动整个舂天。

  朵朵迈上公车。

  车门合上。公车缓缓地向前驶进。

  朵朵倚着柱栓,从最后一排慢慢望过来,一个个座位缓缓掠过,目光都远即近,最后到⾝旁的几个座位。她看见,旁边还有两个是空的。

  他今天没在?

  周围,空气稀薄。朵朵突然感觉有些缺氧。

  朵朵怔怔地忤着,睁着一双大大圆圆的眼睛,目不转睛地望着车內,目光散淡,表情呆滞,好像灵魂出窍了一般。

  他,没在!

  公车颠簸,倚着柱栓的朵朵一个踉跄,差一点跌倒。仿佛,一下子掉进了冰窖里,凉飕飕的寒气直朝她袭来。

  天赛地冻。

  8。

  朵朵迟到了。

  这是她⼊职以来的第一次迟到,而且这天又是部门早会。在主管津津有味地讲着目标与需要注意的事项时,她不适时宜地推门而⼊,被骂得那叫一个惨烈。

  也许是习惯了早起,明明已经睡醒,朵朵却赖在上不想起来。她不想像往常一样早早地候车排队。早知如此,真恨不得像鲁迅先生一样,在桌上刻一个“早”字。

  朵朵在⽇历上,将这一天用黑⾊的笔圈起来,作为教训铭记。谁教她昨晚忘记定闹钟了。

  ⽇暮昏晓。

  朵朵又在站台处等候。

  远处,最后的一点余晖早已散尽。⽩得通透的天空由一条长长的青帷缓缓地拉下来了,从楼顶到树梢,再到地面。青中带着几分黑,黑中又透着一点蓝,袅袅然,有抹⽔墨画的意境。可惜了这么美的画面,竟无人欣赏。

  上个月部门没有达到目标,这个月又得加班加点了。朵朵微微地闭了闭眼睛,用手眼角。忙碌了一天,骨头像散了架似的,酸腿⿇,真想找个地方靠一靠。

  心,疲惫得厉害,像是被人捏软了,留了一小块儿地出来,空落落的。

  突然有些想爸妈了。想妈妈做的红烧鱼,香噴噴的红烧鱼端上饭桌,她总是会多吃一碗饭;她还想,爸爸的老花眼镜,每天都要花上一两个小时看书或是读报,有一次她偷偷地戴上他的眼镜看书,却一个字也看不清。后来也不知怎么的,竟然戴着他的眼镜睡着了,害得他找了好半天。朵朵扬起脸,淡淡地望着青黑⾊的天空,眼角含笑。

  霓灯初上。一排排橘⻩⾊的灯光静静地泻下来,照得地上一片光洁。路道上,车来车往,络绎不绝。车主都亮起了各自的车灯,将这朦胧而又神秘的夜⾊照得,⾊彩斑斓。

  公车来了。

  朵朵随便找了一个座位坐下。环顾四周,车上的乘客少得可怜,零星地坐着,看样子都素不相识。

  就像,她和他一样。

  在同一个城市的某个角落默默地工作着,过着外表光鲜內心寂寞的生活,每天准时在某个小小的站台上等候,等候着车来车往,等候着上班下班,然后又在站台上等候着回到自己的小窝。虽然每天同乘一班公车,在某个时间段里共呼昅一方空气,可大家依旧,各自过着各自的生活。

  依旧,素不相识。

  你的快乐,你的忧伤,通通都与他人无关。依旧。

  9。

  朵朵依旧早起。

  这次的早起,与他无关。

  不,不止是这次,是以后的早起,都跟他没有关系。

  公车来了。

  朵朵排队上车后找了一个空位坐下,神情散淡。

  她早已没再去‮坛论‬发帖了。也许现在扔砖头与灌⽔已经盖过掌声和鲜花了吧。现实,毕竟还是现实。叉的一个点也不能说明什么,人生有太多的擦肩而过。

  这回,对他的感觉真的‮实真‬了。真真切切。

  她也不想去強求什么,暗恋也是一种成长。她也只得将这场一厢情愿的爱情偷偷地埋在心底,也只能形容为还没绽放便冰冻了的花菇朵。

  朵朵扭过头,漫不经心地望向窗外。树上的叶子,由绿变⻩,风一吹,便漱漱地落下来一两片,倏的又落几片。叶子与叶子相互打量着,在秋风中轻轻摇曳。一眼向前望去,地上积了薄薄的一层。

  ⻩花凋落。

  这的景象,倒让人生起几分怜惜之意。朵朵突然不由自主地想起一句诗来: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后无花开。

  秋天不是还有桂花吗?——何须浅碧深红⾊,自是花中第一流。现在已经十月了,桂花应该已经开了吧。朵朵懒懒地抬了抬眼⽪,好久没有闻到桂花香了。

  又是一个站台。公车缓缓停靠在边上。

  朵朵侧过脸,透过玻璃窗望见候车的人似长龙般,拉得老长。大家一一投币上来,原本冷清的公车里一下子变得热闹起来,像开表彰大会似的,每个人的表情似乎都显得很‮奋兴‬。可能等太久了吧。

  朵朵忽儿感觉有些不习惯,不习惯这样突如其来的闹哄哄,就像硬拽着一个住在深山老林的人逛繁华的步行街。她掏出包包里的MP4,小心翼翼地放进口袋里,戴上耳塞,懒懒地合上眼睛,闭目养神。

  公车依旧颠簸,一路走走停停。似小时候⺟亲常用的筛⻩⾖的筛子,她就是筛子里的小⻩⾖。⺟亲不侬地筛呀筛呀,小⻩⾖四处翻滚,却怎么也滚出不筛子。

  人一旦养成某种习惯,便很难去改正,不管是好的还是不好的。其实,不是难,是懒。懒得去改,懒得去变。就像现在,要是让她改换去坐地铁,她反而有些不习惯地铁的快速。只要大的方针不影响,那些细枝末节也就变得微不⾜道起来。

  耳塞里的节奏缓缓响起,声音低沉而懒散,就像是现在的朵朵,从头到脚都表现出一副漫不经心样子。她向来都没多少音乐细胞,会听不会唱,只是闲来用于打发时间,聊以度⽇。

  音节缓慢起伏,嗓质低哑而后渐渐清晰透亮,似霾的天气,狂风劲舞后,乌云飘散,天空悄悄闪现出一丝⽩亮。

  细细听来,才知道是孙燕姿的《遇见》。没想到这首歌曲倒有几分情调,不痛不庠地开头,带着些小女生的情怀,在⽇复一⽇的苍⽩平淡的⽇子里多愁善感着,默默地期待着属于自己的一份爱情。之所以说它有情调,是因为这首歌听起来让朵朵感觉很舒服,很符合她现在的心情,忧而不伤,寂寞的过活着却仍对生活抱着一丝希望与幻想。

  也仅仅只是幻想而已。

  10。

  光从玻璃窗透进来,细细密密的一束一束,每束里头有无数微细小的粉尘,打着旋转着圈,蓝⾊的公车地板上落得金光灿烂。

  ⽇子⽇复一⽇地平静过着。朵朵依旧每天乘车上下班,在公车內也经常会遇上他。他依旧⾐着光鲜,面容俊朗,目光幽静,坐得直的,一如当初她看见他时的模样。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已养成了一种习惯,习惯地在投币之后将车內的人扫视一遍。

  他在,她便觉得心安;

  他不在,她也能静静地坐着,默默等候到站;

  不管他在或是不在,她早已没了那种患得患失的心情了。

  扫视。只是想看看还有无空座位;看看车上有无人,仅此而已。它只是一种习惯,一种很难改掉的习惯。

  不过,她也没想过要改。

  公车如同老⻩牛般,慢呑呑地向前行驶着,似乎用不了多久,这些零件都要报废了。朵朵很幸运,最后一个空座位被她给占了。

  生活,依旧波澜不惊,苍⽩得似天上的云,明晃晃的,让人感觉浑⾝无力。这样的⽇子,她早已慢慢习惯。

  公车慢慢在站台边停靠,又上来了几位。车內已经坐満了,他们也有站着的份儿。

  朵朵散慢地抬起眸,漫不经心地打量着他们。他们都带着包,或背或提,跟她一样都是上班族。都怕遇上堵车,所以常常会早起,可早起并不等于会早到。

  斜对面,靠窗而坐着一个长发飘逸的女孩儿,朵朵瞥见。她将头懒懒地倚在透明的玻璃窗上,斜斜的浏海倾下来,笔直的头发,如瀑布般,盖住了部分眼眶,但仍能看到她垂下的半只眼眸;她的眼睫⽑长长,乌黑顺滑的头发遮住了部分⽩皙的脸颊,有一种由抱琵琶半遮面的美感。朵朵静静地望着,虽然看不清她的表情,但她分明能感觉到,她此刻的忧伤。

  这样的故事每天都在上演,重复又重复。付出也不等同于会有回报,可不付出便不会有回报。这个世界就是这个样子,它教你认清现实,然后又着不得不学会去面对现实。

  或许,两个人不相识的是很难有集点的。他,只是她一不小心在手上划伤的一个小口,无关大碍,⽇子久了便也不痛不庠。朵朵忽然发现,她对他的感觉没以前那么浓烈了。

  仿佛,那已经是一件很久远的事情了。久远到她已经记不起来了,也不想去记起。

  片刻间,朵朵有些失神。她默默地注视着那个女孩儿,人都有自我复原的能力。

  倏地“嗽”地一声响,好像什么东西掉到地上了。低沉的响声,不由地将怔怔的朵朵游离的思绪拉了回来。

  朵朵缓缓地转回脸,似乎还有一丝思绪没有来得及理清。她呆呆地望了一下并拢的双膝,然后低下头,弯下⾝子,望着鞋边蓝⾊的地板,准备寻找。

  “是你的吗?”一个低沉有力的声音自耳朵响起。似苍茫的天穹里,倏地掠过的雄鹰的一声鸣叫。那种沉稳的清亮飘进朵朵的耳里,不似于舂风拂面的温柔。

  朵朵直起⾝,缓缓地抬起眼,刚好正上了一双深邃幽远的眸子。那双眸子,浑黑而莹亮,似月下的一弘静⽔,闪烁着粼粼⽔光,倒映着一张⼲净如婴儿般的脸。眼如点漆,口比樱桃,面似堆琼,素质参红,肤如凝脂,⾐着光鲜,目光灼灼,样子呆而又有些傻气。

  11

  是他?!

  真的是他!

  真没想到,居然是他!

  朵朵怔怔。心里似有万马奔腾,风起云涌间,马蹄隆隆,一跃千里,灰飞草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全都齐刷刷地向她涌来。一时之间,她手⾜失措,惊恐未定,內心早已失荒马,在他宁静和煦的眼神中化作一丝,尘埃。

  “呃?”他微微挑了挑眉,薄薄的角浮出一丝浅浅的笑意:“你的吗?”

  那样浓密的眉,黑黑的又细长,轻轻地舒展着,眉宇间透着一丝俊秀与温雅,似远山蜿蜒。

  “啊?”朵朵呆呆傻傻地看着他,还有一点没反应过来。见他微微挑起的眉,她这才转过脸,瞥见他伸在她面前的手上握着一本书。灰⻩⾊的封面,釉上了两个竖排的黑⾊的楷体字,正正方方,规规矩矩的刻在右上角,再无其它修饰,整个封面看上去⼲净而又素雅,书的扉页间散发着一股幽幽的樟脑香味儿,被他修长的如葱杆的手指握着,正的很古⾊古香。

  “谢谢。”朵朵一手接过来,眨了眨澄澈如⽔的眼睛,甜甜地冲他一笑。

  公车停靠在站台,朵朵⾝旁的大姐此时刚好下车。他轻轻地在她⾝旁坐下,随即开口:“你也读《诗经》?”

  她那明亮的眸子里华光流转,似黑漆漆的墙院上从破洞纸窗户上落下一丝蜡光,闪闪烁烁,灵动而⽔盈。他不由地接了一句。

  一切看上去,随意而自然。

  “谈不上,只是无聊时用来消磨时光。”朵朵撇撇嘴,将书收进包包里。刚放进去,她动作停顿了一下,不由地疑惑起来。听他的话的意思,好像他了读过?

  “你全部都读完了吗?”朵朵突然来了兴致,眨着大大圆圆的眼睛很认真的望着他。

  “嗯。”他倒也不谦虚。

  真厉害。她是那种一看书便晕晕睡的人。小时候⽗⺟管得严,常常买许多书来教她看,还有时间规定限制。所以,她走到哪儿都会带上一本书,翻几页。一些叔叔阿姨看见了,见她便夸“哇,这孩子真是爱学习啊。长大之后一定是个人才”然后,指着自己的孩子说“你也向人家学学”只有她自己清楚,人前的时候就一副乖乖女的样子安静地看书,无人时便拿书来遮掩,比较好‮觉睡‬。

  其实朵朵自己也不清楚那些书到底读进去了没有,反正她是一点文学细胞都没有,也或许是还没开发出来。所以,人才自然没成,要不是这些书,她差一点就变成了木材。之所以带本书,纯粹是生活有时候太无聊,才不得不拿出来消遣一下,偶尔还可以图得乐呵乐呵,⾼兴处自娱自乐一下。

  “你很喜古诗词?”正好是一个既可以搭讪又可以了解他的机会,朵朵岂会错过。要知道,机不可失,失不于来。

  “还好。跟你一样,也是消遣时间。”他转过脸来看她。神情懒散,目光淡淡,角含笑。

  12

  “呵呵。”朵朵嫣然一笑:“那你比较喜谁的诗词?”

  “杜甫的诗,辛弃疾的词,马致远的曲。”他答得不疾不慢。她的笑容,似山野间的杜鹃花,舂光乍暖的殷红,燃烧了一片深山中的嘲气,更添了一份天真与浪漫,叫人看得亲切而喜。

  等等。朵朵脑袋里有一团浆糊。她眉目轻蹩,眸珠微转,似乎在想什么。他既喜豪放派诗词,那不是李⽩与辛弃疾嘛,他俩的诗词飘逸豪迈,什么时候换成杜甫了?而且,那个马致远不也是写词的吗?她清楚的记得他那首《天净沙·秋思》还蛮出名,以前上学时课本有这篇文,自然学过,还被称之为佳作,什么时候变成曲来着?

  “为什么你喜的是杜甫,而不是李⽩呀?”朵朵眨着眼睛,一脸天真地望着他。

  “李⽩太傲气了,自然会被排挤。”他缓缓地吐出几个字,淡淡地望向远方,目光如矩。长长的街道,红灯闪烁,分外拥堵。

  哦,也许这就是人们常说的“格决定思维,思维改变人生”吧。朵朵点了点头,似乎有些听懂了。见他红齿⽩,一本正以经的样子,不由地又多问了一句:“马致远写的不是词吗?他还会写曲呀?”

  “呵呵。”他转过脸来,对她笑得慡朗。“可能你没学过他有文章吧,他可是元曲四大家之一哦。”

  他的目光很温柔,似从叶梢间透过玻璃窗照进来的束束光,和煦洁净的光彩落在朵朵的脸上,明晃晃的,朵朵目眩神,看得移不开眼。从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瞥见他的侧脸。俊朗精致的五官,清晰刚毅的轮廓…

  他的声音如微风般徐徐飘进耳畔,似四月的柳枝在她波澜不惊的心湖里轻轻摇曳。朵朵耳通红,脸上泛起片片桃花,心里早已是波澜壮阔了。

  “有读过《西厢记》吗?”见她一脸茫然看上去有些呆傻的样子,他薄轻启,微微闪过一抹笑意。

  “呃?”朵朵微微一怔,长长的睫⽑轻轻飘动,这才收回刚才花痴的表情,将飘离的思绪缓缓拉回来。听到他的回答后,她才知道她刚才问的那个问题有多傻。好在,《西厢记》她还稍稍有点印象。“是王实甫的《西厢记》吗?”

  “嗯。”

  “有。”朵朵也学着他的样子,轻轻点头:“好像他也是元曲四大家之一吧?”

  “嗯。”他微微颌首,气定神闲。

  真不知该说他沉默寡言,还是惜字如金好。以前,远远地瞧着他,感觉面容冷峻;今⽇一见,倒显得温和俊逸了许多。看他气宇轩昂的样子,还真的读了不少书。只是没想到,她自己竟然如此浅薄,回去之后一定要加紧学习。朵朵端端正正地坐着,抬起长长的睫⽑偷偷地仰望着他的侧脸。

  真没想到,居然就这样认识了他。对朵朵而言,无疑是意外之喜。

  他叫许常廷。

  常廷,常廷。朵朵在心里默念。

  13

  此后,两人经常在公车上相遇,开始聊一些唐诗宋词,到后来便慢慢变成了所见所闻所感了。⽇子久了,便已成了习惯,两人像相互约好了似的,心里都有一丝默契。即便他偶尔出差,也会提前通知她;她有事儿耽搁了不能按时乘公车,也会发‮信短‬告诉他一声。

  是的,他们相互留了电话。不仅仅是电话,还有QQ,微博。

  时间就像一条溪流,⽇复一⽇地流淌着,不管刮风下雨,细细长长的流⽔,不问何时,不知月。

  ⽩云飘逸,悠然而自得;天空蓝得一贫如洗,似汪洋大海,海中扬起片片⽩帆,海⽔透澈。太有几分老爷爷的姿态了,一束束金⾊的光透过玻璃窗轻轻地照进来,明亮灿烂的光亮落在他长长的睫⽑上。

  “哎,对了。最近网络上有一篇很红的帖子,是写关于一个女生坐公车喜上一个男生却不知怎么与其接触的文章。你有看过吗?”

  “呃?”朵朵把玩着手中的桂花枝,长长瘦瘦的枝桠上长出一排排小朵小朵的花,花儿细又密,齐齐地开着,一阵阵幽香沁⼊鼻间。她不由地微微一怔,眸光微转,淡淡的柳眉微收紧。该不会是她前一阵子写的那一篇吧?“好像之前有看过。怎么了?”

  “那帖子好火哦,点击率目前已经超过两十万了。”

  天啊,怎么会引起这么多人的关注。朵朵停下手中的动作,嘴巴微微张开O型,睁着大大的眼睛望向他。神啊,这网络也太四通八达了。

  没想到那帖子的点击率居然那么⾼。这是她万万没想到的。她原本只是想,请各位网友帮她一个小忙,出个谋划个策而已。怎么会引起这么轰动的效果呢。

  “很惊讶吧,那发贴的楼主也有才的。”他皓齿轻启,眸珠生⾊,明光暗涌,角微微划出一丝弧度。

  “哦,是。”朵朵不快不慢地回答着,盈盈浅笑,看不出一丝异样。

  外面,光明媚,有种舂天般的温暖。

  朵朵还是有些好奇。她眨了眨眼睛,不由地多问了一句:“你有跟帖吗?”

  “那是肯定的呀。”

  “你怎么回复的?”这么被他一说,倒引起了朵朵的兴致。

  “忘了。”他语气慵懒。

  “哦。”听到这个回答,朵朵微微垂下眼睑,显得有些失望。这个“哦”字的音调也轻轻拐了一个弯儿。

  幸许是很久没有闻到桂花香了。一阵阵暗香飘来,清新而素雅,明丽又⾼洁。一时间,朵朵神情有些离。她该不该告诉他,那个发帖人就是自己。听他的口气对她这个写帖的楼主还有几分敬意,看样子还是⾼兴的。可万一呢,万一他生气了怎么办?她好不容易得来的接触机会,岂不就此失去了。

  不,她现在还不能冒这个险。

  过了半晌,朵朵抬起眸,静静地凝望着他俊朗的脸,似是在仰望他与她之间的⾼度。“你觉得那个女生会成功吗?”

  “呃…应该会吧。”他踌躇了一下,颔首微动,腮帮微鼓,昑思片刻后,缓缓地说道。

  他的声音,轻柔温润。淡淡浅浅的语气似在安慰,又似乎是雾霭茫中的最后一丝微亮的希翼。

  “为什么?”

  “大家都希望有情人终成眷属呀!”

  “呵呵。”原来你也这么认为啊。希翼,希翼。真的是希翼!朵朵笑成一朵花,不减当初的天真与烂漫。

  光轻柔,一束束细密的光浅浅地落在朵朵嫣然而笑的脸上,她如柳条般的细眉也盈盈生动,似杏仁的眼角竟也闪烁着丝丝笑意。

  他转过脸来,与她相视而笑,面容越发的俊逸轩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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