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客行是金庸创作的经典武侠小说作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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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流中文网 > 武侠小说 > 侠客行 作者:金庸 | 书号:2114 时间:2016/10/5 字数:20953 |
上一章 第一章 玄铁令 下一章 ( → ) | |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马,疯沓如流星。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去,深蔵⾝与名。 闲过信陵饮,脫剑膝前横。将炙啖朱亥,持觞劝侯嬴。 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眼花耳热后,意气素霓生。 救赵挥金锤,邯郸先震惊。千秋二壮士,烜赫大梁城。 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谁能书阁下,⽩首太玄经?” 李⽩这一首“侠客行”古风,写的是战国时魏国信陵君门客侯嬴和朱亥的故事,千载之下读来,英锐之气,兀自虎虎有威。那大梁城邻近⻩河,后称汴梁,即今河南开封。该地虽然数为京城,却是民风质朴,古代悲歌慷慨的豪侠气概,后世迄未泯灭。 开封东门十二里处,有个小市镇,叫做侯监集。这小镇便因侯嬴而得名。当年侯嬴为大梁夷门监者。大梁城东有山,山势平夷,称为夷山,东城门便称为夷门。夷门监者就是大梁东门的看守小吏。 这一⽇已是傍晚时分,四处前来赶集的乡民正自挑担的挑担、提篮的提篮,纷纷归去,突然间东北角上隐隐响起了马蹄声。蹄声渐近,竟然是大队人马,少说也有二百来骑,蹄声奔腾,乘者纵马疾驰。众人相顾说道:“多半是官军到了。”有的说道:“快让开些,官兵马匹冲来,踢翻担子,那也罢了,便踩死了你,也是活该。” 猛听得蹄声之中夹杂着阵阵唿哨。过不多时,唿哨声东呼西应、南作北和,竟然四面八方都是哨声,似乎将侯监集团团围住了。众人骇然失⾊,有些见识较多之人,不免心中嘀咕:“遮莫是強盗?” 镇头杂货铺中一名伙计伸了伸⾆头,道:“啊哟,只怕是我的妈啊那些老哥们来啦!”王掌柜脸⾊已然惨⽩,举起了一只不住发抖的肥手,作势要往那伙计头顶拍落,喝道:“你***,说话也不图个利市,什么老哥小哥的。当真线上的大爷们来了,那还有你…你的小命?再说,也没听见光天化⽇有人⼲这调调儿的!啊哟,这…这可有点儿琊…” 他说到一半,口虽张着,却没了声音,只见市集东头四五匹健马直抢了过来。马上乘者一⾊黑⾐,头戴范 ![]() 蹄声未歇,西边厢又有七八匹马冲来,马上健儿也是一⾊黑⾐,头戴斗笠,帽檐庒得低低的。这些人一般叱喝:“乖乖的不动,那没事,爱吃板刀面的就出来!” 杂货铺那伙计嘿的一声笑,说道:“板刀面有什么滋味…”这人贫嘴贫⾆的,想要说句笑话,岂知一句话没完,马上一名大汉马鞭挥出,甩进柜台,勾着那伙计的脖子,顺手一带,砰的一声,将他重重摔在街上。那大汉的坐骑一股劲儿向前驰去,将那伙计拖着而行。后边一匹马赶将上来,前蹄踩落,那伙计哀号一声,眼见不活了。 旁人见到这伙人如此凶横,那里还敢动弹?有的本想去上了门板,这时双脚便如钉牢在地上一般,只是全⾝发抖,要他当真丝毫不动,却也⼲不了。 离杂货铺五六间门面处有家烧饼油条店,油锅中热油滋滋价响,铁丝架上搁着七八 ![]() ![]() 这时四下里唿哨声均已止歇,马匹也不再行走,一个七八百人的市集上鸦雀无声,就是啼哭的小儿,也给⽗⺟按住了嘴巴,不令发出半点声音。各人凝气屏息之中,只听得一个人喀、喀、喀的⽪靴之声,从西边沿着大街响将过来。 这人走得甚慢,沉重的脚步声一下一下,便如踏在每个人心头之上。脚步声渐渐近来,其时太 ![]() ![]() 卖饼老者缓缓抬起头来,只见面前那人⾝材极⾼,一张脸孔如橘⽪般凹凹凸凸,満是疙瘩。卖饼老者道:“大爷,买饼么?一文钱一个。”拿起铁钳,从烘炉中挟了个热烘烘的烧饼出来,放在⽩木板上。那⾼个儿又是一声冷笑,说道:“拿来!”伸出左手。那老者眯着眼睛道:“是!”拿起那个新焙的烧饼,放在他掌中。 那⾼个儿双眉竖起,大声怒道:“到这当儿,你还在消遣大爷!”将烧饼劈面向老者掷去。卖饼老者缓缓将头一侧,烧饼从他脸畔擦过,拍的一声响,落在路边的一条泥沟之旁。 ⾼个儿掷出烧饼,随即从 ![]() ![]() ![]() 卖饼老者眯着眼睛,慢条斯理的说道:“素闻金刀寨安寨主劫富济贫,江湖上提起来,都是翘起大拇指,说一声:‘侠盗!’怎么出派来的小喽罗,却向卖烧饼的穷老汉打起主意来啦?”他说话似乎有气无力,这几句话却说得清清楚楚。 ⾼个儿怒喝:“吴道通,你是决计不 ![]() 吴道通向右略闪,⾼个儿钢钩落空,左腕随即內勾,钢钩拖回,便向吴道通后心钩到。吴道通矮⾝避开,跟着右⾜踢出,却是踢在那座炭火烧得正旺的烘炉之上。満炉红炭斗地向那⾼个儿⾝上飞去,同时一镬炸油条的 ![]() 那⾼个儿吃了一惊,急忙后跃,避开了红炭,却避不开満镬热油“啊哟”一声,満锅热油已泼在他腿双之上,只痛得他哇哇怪叫。 吴道通双⾜力登,冲天跃起,已纵到了对面屋顶,手中兀自抓着那把烤烧饼的铁钳。猛地里青光闪动,一柄单刀 ![]() ![]() ![]() ![]() 吴道通双笔使开,招招取人⽳道,以一敌三,仍然占到上风。他一声猛喝:“着!”使短 ![]() 西北角屋面上站着一名矮瘦老者,双手叉在 ![]() ⽩光闪动之中,使单刀的忽被吴道通右脚踹中,一个筋斗翻落街中。那使双刀的怯意陡生,两把刀使得如同一团雪花相似,护在⾝前,只守不攻。 那矮瘦老者慢慢踱将过来,越走越近,右手食指陡地戳出,迳取吴道通左眼。这一招迅捷无比,吴道通急忙回笔打他手指。那老者手指略歪,避过铁笔,改戳他咽喉。吴道通笔势已老,无法变招,只得退了一步。 那老者跟着上前一步,右手又是一指伸出,点向他腹小。吴道通右笔反转,砸向敌人头顶。那老者向前直冲,几 ![]() ![]() ![]() ![]() 那老者不闪不架,又是向前一冲,双掌扎扎实实的击在对方 ![]() ![]() ![]() 那⾼个儿两条腿大被热油炙得全是火泡,早在暴跳如雷,只是腿双受了重伤,无法纵上屋顶和敌人拚命,又知那矮瘦老者周牧⾼傲自负,他既已出手,就不喜旁人来相助,是以只仰着脖子,观看二人相斗。眼见吴道通从屋顶摔下,那⾼个儿大喜,急跃而前,双钩扎落,刺⼊吴道通的肚腹。他得意之极,仰起头纵声长笑。 周牧急叫:“留下活口!”但终于慢了一步,双钩已然⼊腹。 突然间那⾼个儿大叫:“啊…”踉踉跄跄倒退几步,只见他 ![]() ![]() 周牧不去理会那⾼个儿的生死,嘴角边露出鄙夷之⾊,抓起吴道通的⾝子,见也已停了呼昅。他眉头微皱,喝道:“剥了他⾐服,细细搜查。” 四名下属应道:“是!”立即剥去吴道通的⾐衫。只见他背上长⾐之下负着一个包裹。两名黑⾐汉子迅速打开包裹,但见包中有包,当即挟手攫过,捏了一捏,怒道:“他***!骗人的玩意,不用看了!快到屋里搜去。” 十余名黑⾐汉子应声⼊內。烧饼店前后不过两间房,十几人挤在里面,乒乒乓乓、呛啷呛啷,店里的碗碟、 ![]() 周牧只是叫:“细细的搜,什地方都别漏过了!” 闹了半天,已黑沉沉地难以见物,众汉子点起火把,将烧饼店墙壁、灶头也都拆烂了。呛啷一声响,一只瓦缸摔⼊了街心,跌成碎片,缸中面粉四散得満地都是。 暮霭苍茫中,一只污秽的小手从街角边偷偷伸过来,抓起⽔沟旁那烧饼,慢慢缩手。 那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叫化子。他已饿了一整天,有气没力的坐在墙角边。那⾼个儿接过吴道通递来的烧饼,掷在⽔沟之旁,小丐的一双眼睛便始终没离开过这烧饼。他早想去拿来吃了,但见到街上那些凶神恶煞般的汉子,却吓得丝毫不敢动弹。那杂货铺伙计的死尸便躺在烧饼之旁。后来,吴道通和那⾼个儿的两具尸首,也躺在烧过不远的地方。 直到天⾊黑了,火把的亮光照不到⽔沟边,那小丐终于鼓起勇气,抓起了烧饼。他饥火中烧,顾不得饼上沾了自⽔烂泥,轻轻咬了一口,含在口里,却不敢咀嚼,生恐咀嚼的微声给那些手执刀剑的汉子们听见了。口中衔着一块烧饼,虽未呑下,肚里似乎已舒服得多。 这时众汉子已将烧饼铺中搜了个天翻地覆,连地下的砖也已一块块挖起来查过。周牧见再也查不到什么,喝道:“收队!” 唿哨声连作,跟着马蹄声响起,金刀寨盗伙一批批出了侯监集。两名盗伙抬起那⾼个儿的尸⾝,横放马鞍之上,片刻间走了个⼲⼲净净。 直等马蹄声全然消逝,侯监集上才有些轻微人声。但镇人怕群盗去而复回,谁也不敢大声说话。杂货铺掌柜和另一个伙计抬了伙伴的尸⾝⼊店,急忙上了门板,再也不敢出来。但听得东边劈劈拍拍,西边咿咿呀呀,不是上排门,便是关门,过不多时,街上再无人影,亦无半点声息。 那小丐见吴道通的尸⾝兀自横卧在地,没人理睬,心下有些害怕,轻轻嚼了几口,将一小块烧饼咽下,正待再咬,忽见吴道通的尸⾝一动。那小丐大吃一惊, ![]() ![]() ![]() ![]() 死尸回过头来,幸好那小丐缩在墙角之后,死尸见他不到。这时冷月斜照,小丐却瞧得清清楚楚,但见那死尸嘴角边流下一道鲜⾎,两 ![]() 只见那死尸弯下腿双,伸手在地下摸索,摸到一个烧饼,捏了一捏,双手撕开,随即抛下,又摸到一个烧饼,撕开来却又抛去。小丐只吓得一颗心几乎要从口腔中跳将出来,只见那死尸不住在地下摸索,摸到任意杂物,都不理会,一摸到烧饼,便撕开抛去,一面摸,一面走近⽔沟。群盗搜索烧饼铺时,将木板上二十来个烧饼都扫在地下,这时那死尸拾起来一个个撕开,却又不吃,撕成两半,便往地下一丢。 小丐眼见那死尸一步步移近墙角,大骇之下,只想发⾜奔逃,可是全⾝吓得软了。一双脚那里提得起来?那死尸行动迟缓,撕破这二十来个烧饼,⾜⾜花了一柱香时光。他在地下再也摸不到烧饼,缓缓转头,似在四处找寻。小丐转过头来,不敢瞧他,突然间吓得魂飞魄散。原来他⾝子虽然躲在墙角之后,但月光从⾝后照来,将他蓬头散发的影子映在那死尸脚旁。小丐见那死尸的脚又是一动,大叫一声,发⾜便跑。 那死尸嘶哑着嗓子叫道:“烧饼!烧饼!”腾腾腾的追来。 小丐在地下一绊,摔了个筋斗。那死尸弯 ![]() 只听得那死尸问道:“你…你偷了我的烧饼?”在这当口,小丐如何还敢抵赖,只得点了点头。那死尸又问:“你…你已经吃了?”小丐又点了点头。那死尸右手伸出,嗤的一声,扯破小丐的⾐衫,露出 ![]() 原来吴道通给周牧双掌击中 ![]() ![]() 他扮作个卖饼老人,在侯监集隐居。一住三载,倒也平安无事,但设法想见那物的原主,却也始终找寻不到。待听得唿哨声响,二百余骑四下合围,他虽不知这群盗伙定是冲着自己而来,终究觉察到局面凶险,仓卒间无处可以隐蔵,当即将那物放在烧饼之中。那⾼个儿一现⾝,伸手说道:“拿来!”吴道通行一着险棋,索 ![]() 吴道通重伤之后醒转,自认不出是那个烧饼之中蔵有那物,一个个撕开来找寻,全无影踪,最后终于抓着那个小丐。他想这小叫化饿得狠了,多半是连饼带物一齐呑⼊腹中,当下便要剖开他肚子来取物。一时寻不到利刃,他咬一咬牙,伸手拔下自己肚上一 ![]() 钢钩拔离肚腹,猛觉得一阵剧痛,伤口⾎如泉涌,钩头虽已碰到小丐的肚子,但左手突然间没了力气,五指松开,小丐⾝子落地,吴道通右手钢钩向前送出,却刺了个空。吴道通仰天摔倒,双⾜ ![]() 那小丐摔在他⾝上,拚命挣扎着爬起,转⾝狂奔。刚才吓得实在厉害,只奔出几步,腿膝酸软,翻了个筋斗,就此晕了过去,右手却兀自牢牢的抓着那个只咬过一口的烧饼。 淡淡的月光照上吴道通的尸⾝,慢慢移到那小丐⾝上,东南角上又隐隐传来马蹄之声。 这一次的蹄声来得好快,刚只听到声响,倏忽间已到了近处。侯监集的居民已成惊弓之鸟,静夜中又听到马蹄声,不自噤的胆战心惊,躲在被窝中只发抖。但这次来的只两匹马,也没唿哨之声。 这两匹马形相甚奇。一匹自头至尾都是黑⽑,四蹄却是⽩⾊,那‘乌云盖雪’的名驹;另一匹四蹄却是黑⾊,通体雪⽩,马谱中称为‘黑蹄⽟兔’,中土尤为罕见。 ⽩马上骑着的是个⽩⾐女子,若不是鬓边戴了朵红花, ![]() ![]() 顷刻间两人都看到了吴道通的尸首以及満地损毁的家生杂物,同声惊噫:“咦!” 黑衫男子马鞭挥出,卷在吴道通尸⾝颈项之中,拉起数尺,月光便照在尸⾝脸上。那女子道:“是吴道通!看来安金刀已得手了。”那男子马鞭一振,将尸⾝掷在道旁,道:“吴道通死去不久,伤口⾎迹未凝,赶得上!”那女子点了点头。 两匹马并肩向西驰去。八只铁蹄落在青石板上,蹄声答答,竟如一匹马奔驰一般。两匹马前蹄后蹄都是同起同落,整齐之极,也是美观之极,不论是谁见了都想得到这两匹马曾同受长期 ![]() 两匹马越跑越快,一掠过汴梁城郊,道路狭窄,便不能双骑并骑。那女子微一勒马,让那男子先行。那男子侧头一笑,纵马而前,那女子跟随在后。 两匹骏马脚力非凡,按照吴道通死去的情状推想,这当儿已该当赶上金刀寨人马,但始终影踪毫无。他们不知吴道通虽气绝不久,金刀寨的人众却早去得无了。 马不停蹄的赶了一个多时辰。二人下马让坐骑稍歇,上马又行,将到天明时分,蓦见远处旷野中有几个火头升起。两人相视一笑,同时飞⾝下马。那女子接过那男子手中马缰,将两匹马都系在一株大树的树⼲上。两人展开轻⾝功夫,向火头奔去。 这些火头在平野之间看来似乎不远,其实相距有数里之遥。两人在草地上便如一阵风般滑行过去。将到临近,只见一大群人分别围着十几堆火,隐隐听得稀里呼噜之声此起彼应,众人捧着碗在吃面。两人本想先行窥探,但平野之地无可蔵⾝,离这群人约十数丈,便放慢了脚步,并肩走近。 人群中有人喝问:“什么人?⼲什么的?” 那男子踏上一步,抱拳笑道:“安寨主不在么?是那一位朋友在这里?” 那矮老者周牧一抬眼,火光照耀下见来人一男一女,一黑一⽩,并肩而立。两人都是中年,男的丰神俊朗,女的文秀清雅,⾐衫飘飘, ![]() 周牧心中一凛,随即想起两个人来,一 ![]() ![]() 石夫人闵柔轻声说道:“师哥,这位是鹰爪门的周牧周老爷子。” 她话声虽低,周牧却也听见了,不噤微感得意:“冰雪神剑居然还知道我的名头。”忙接口道:“不敢,金刀寨周牧拜见石庄主、石夫人。”说着又弯了弯 ![]() 石清向着众盗伙微笑道:“众位朋友正用早膳,这可打扰了,请坐,请坐。”转头对周牧道:“周朋友不必客气,愚夫妇和贵门‘一飞冲天’庄震中庄兄曾有数面之缘,说起来大家也都不是外人。” 周牧道:“‘一飞冲天’是在下师叔。”暗道:“你年纪比我小着一大截,却称我庄师叔为庄兄,那不是明明以长辈自居吗?”想到此节,更觉对方此来只怕不怀好意,心下更多了一层戒备。武林中于‘辈份’两字看得甚重,晚辈遇上了长辈固然必须恭敬,而长辈吩咐下来,晚辈也轻易不得违拗,否则给人说一声以下犯上,先就理亏。 石清见他脸⾊微微一沉,已知其意,笑道:“这可得罪了!当年嵩山一会,曾听庄兄说起贵门武功,愚夫妇佩服得紧。我忝在世 ![]() 周牧道:“倘若是在下自己的事,冲着两位的金面,只要力所能及,两位吩咐下来,自是无有不遵。但若是敝寨的事,在下职位低微,那可做不得主了。” 石清心道:“这人老辣得紧,没听我说什么,先来推个⼲⼲净净。”说道:“那跟贵寨毫无⼲系。我要向周世兄打听一件事。愚夫妇追寻一个人,此人姓吴名道通,兵器使的是一对判官笔,⾝材甚⾼,听说近年来扮成了个老头儿,隐姓埋名,潜居在汴梁附近。不知周世兄可曾听到过他的讯息吗?” 他一说出吴道通的名字,金刀寨人众登时动耸,有些立时放下了手中捧着的面碗。 周牧心想:“你从东而来,当然已见到了吴道通的尸⾝,我若不说,反而显得不够光 ![]() 石清又是微微一笑,说道:“这吴道通跟我们素不相识,说不上得罪了愚夫妇什么。我们追寻此人,说来倒教周世兄见笑,是为了此人所携带的一件物事。” 周牧脸上肌⾁牵动了几下,随即镇定,笑道:“贤夫妇消息也真灵通,这个讯息嘛,我们金刀寨也听到了。不瞒石庄主说,在下这番带了这些兄弟们出来,也就是为了这件物事。唉,不知是那一个狗杂种造的谣,却累得双笔吴道通枉送了 ![]() 一个短小精悍的汉子说道:“那姓吴的武功甚是了得,我们李大元李头领的 ![]() 石清点了点头,心道:“这周牧一见我们,始终是全神戒备,惴惴不安。玄素庄和金刀寨向无过节,若不是他已得到了那物事,又何必对我们夫妇如此提防?”他知这伙人得不到此物便罢,若是得了去,定是在周牧⾝边,一瞥之间,但见金刀寨二百余人个个壮健剽悍,虽无一流好手,究竟人多难斗。适才周牧言语说得客气,其中所含的骨头着实不少,全无友善之意,自也是恃了人多势众,当下脸上仍是微微含笑,手指左首远处树林,说道:“我有一句话,要单独和周世兄商量,请借一步到那边林中说话。” 周牧怎肯落单,立即道:“我们这里都是好兄弟、好朋友,无事不可…”下面“对人言”三字尚未出口,突觉左腕一紧,已被石清伸手握住,跟着半⾝酸⿇,右手也已毫无劲力。周牧又惊又怒,自从石清、闵柔夫妇现⾝,他便凝神应接,不敢有丝毫怠忽,那知石清说动手便动手,竟然捷如闪电的抓住了自己的手腕。这等擒拿手法本是他鹰爪门的拿手本领,不料一招未 ![]() ![]() 石清朗声说道:“周世兄既允过去说话,那最好也没有了。”回头向闵柔道:“师妹,我和周世兄过去说句话儿,片刻即回,请师妹在此稍候。”说着缓步而行。闵柔斯斯文文的道:“师哥请便。”他两人虽是夫妇,却是师兄妹相称。 金刀寨众人见石清笑嘻嘻地与周牧同行,似无恶意,他夫人又留在当地,谁也想不到周牧如此武功,竟会不声不响的被人挟持而去。 石清抓着周牧手腕,越行越快,周牧只要脚下稍慢,立时便会摔倒,只得拚命奔跑。从火堆到树林约有里许,两人倏忽间便穿⼊了林中。 石清放脫了他手腕,笑道:“周世兄…”周牧怒道:“你这是⼲什么?”右手成抓,一招‘搏狮手’,便往石清 ![]() 石清左手自右而左划了过来,在他手腕上轻轻一带,已将他手臂带向左方,一把抓拢,竟是一手将他两只手腕都反抓在背后。周牧惊怒之下,右⾜向后力踹。 石清笑道:“周世兄又何必动怒?”周牧只觉右腿‘伏兔’‘环跳’两处⽳道中一⿇,踹出的一脚力道尚未使出,已软软的垂了下来。这一来,他只有一只左脚着地,若是再向后踹,⾝子便非向前俯跌不可,不由得満脸 ![]() 石清道:“吴道通⾝上的物事,周世兄既已取到,我想借来一观。请取出来罢!”周牧道:“那东西是有的,却不在我⾝边。你既要看,咱们回到那边去便了。”他想骗石清回到火堆之旁,那时一声号令,众人群起而攻,石清夫妇武功再強,也难免寡不敌众。 石清笑道:“我可信不过,却要在周世兄⾝边搜搜!得罪莫怪。” 周牧怒道:“你要搜我?当我是什么人了?” 石清不答,一伸手便除下了他左脚的⽪靴。周牧“啊”的一声,只见他已从靴筒中取了一个小包出来,正是得自吴道通⾝上之物。周牧又惊又怒,又是诧异:“这…这…他怎地知道?难到是见到我蔵进去的?”其实石清一说要搜,便见他目光自然而然的向左脚一瞥,眼光随即转开,望向远处,猜想此物定是蔵在他左⾜的靴內,果然一搜便着。 石清心想:“适才那人叙述大搜烧饼铺的情景,显非虚假,而此物却在你⾝上搜出,当然是你意图瞒过众人,私下呑没。”左手三指在那小包外捏了几下,脸⾊微变。 周牧急得 ![]() 便在此时,只听得擦擦擦几下脚步声响,有人到了林外。一个耝豪的声音哈哈大笑,朗声说道:“多承石庄主夸奖,安某这里谢过了。”话声方罢,三个人闯进林来。 周牧一见,登时面如土⾊。这三人正是金刀寨的大寨主安奉⽇、二寨主冯振武、三寨主元澄道人。周牧奉命出来追寻吴道通之时,安寨主并未说到派人前来接应,不知如何,竟然亲自下寨。周牧心想自己呑没此物的图谋固然已成画饼,而且⾝败名裂,说不定 ![]() 安奉⽇拱手向石清行礼,说道:“石庄主名扬天下,安某仰慕得紧,一直无缘亲近。敝寨便在左近,便请石庄主和夫人同去盘桓数⽇,使兄弟得以敬聆教训。” 石清见安奉⽇环眼虬髯,⾝材矮壮,一副耝豪的神⾊,岂知说话却甚是得体,一句不提自己抢去物事,却邀请前赴金刀寨子盘桓。可是这一上寨去,那里还能轻易脫⾝?拱手还礼之后,顺手便要将那小包揣⼊怀中,笑道:“多谢安寨主盛情…” 突然间青光闪动,元澄道人长剑出鞘,剑尖刺向石清手腕,喝道:“先放下此物!” 这一下来得好快,岂知他快石清更快,⾝子一侧,已欺到了元澄道人⾝旁,随手将那小包递出,放⼊他左手,笑道:“给你!”元澄道人大喜,不及细想他用意,便即拿住,不料右腕一⿇,手中长剑已被对方夺去。 石清倒转长剑,斫向元澄左腕,喝道:“先放下此物!”元澄大吃一惊,眼见寒光闪闪,剑锋离左腕不及五寸,缩手退避,均已不及,只得反掌将那小包掷了回去。 冯振武叫道:“好俊功夫!”不等石清伸手去接小包,展开单刀,着地滚去,迳向他腿上砍去。石清长剑嗤的一声刺落,这一招后发先至,冯振武单刀尚未砍到他右腿,他长剑其势便要将冯振武的脑袋钉在地下。 安奉⽇见情势危急,大叫:“剑下…”石清长剑继续前刺,冯振武心中一凉,闭目待死,只觉颊上微微一痛,石清的长剑却不再刺下,原来他剑下留情,剑尖碰到了冯振武的面颊,立刻收势,其间方位、力道,竟是半分也相差不得。跟着听得搭的一声轻响,石清长剑拍回小包,伸手接住,安奉⽇那“留情”两字这才出口。 石清收回长剑,说道:“得罪!”退开了两步。 冯振武站起⾝来,倒提单刀,満脸愧⾊,退到了安奉⽇⾝后,口中喃喃说了两句,不知是谢石清剑下留情,还是骂他出手狠辣,那只有自己知道了。 安奉⽇伸手开解 ![]() ![]() ![]() 石清笑道:“今⽇得会⾼贤,幸也何如!”一扬手,将那小包掷了出去。四人一怔之间,只听得飕的一声,石清手中夺自元澄道人的长剑跟着掷出,那小包刚撞上对面树⼲,长剑已然赶上,将小包钉⼊树中。剑锋只穿过小包一角,却不损及包中物事,手法之快,运劲之巧,实不亚于适才连败元澄道人、冯振武的那两招。 四人的眼光从树⼲再回到石清⾝上时,只见他手中已多了一柄通体墨黑的长剑,只听他说道:“墨剑会金刀,点到为止。是谁占先一招半式,便得此物如何?” 安奉⽇见他居然将已得之物钉在树上,再以比武较量来决定此物谁属,丝毫不占便宜,心下好生佩服,说道:“石庄主请!”他早就听说玄素庄石清、闵柔夫妇剑术精绝,适才见他制服元澄道人和冯振武,当真名下无虚,心中丝毫不敢托大,刷刷刷三刀,尽是虚劈。 石清剑尖向地,全⾝纹风不动,说道:“进招吧!” 安奉⽇这才挥刀斜劈,招式未老,已然倒翻上来。他一出手便是生平绝技七十二路‘劈卦刀’,招中蔵套,套中含式,变化多端。石清使开墨剑,初时见招破招,守得甚是严谨,三十余招后,一声清啸,陡地展开抢攻,那便一剑快似一剑。安奉⽇接了三十余招后,已全然看不清对方剑势来路,心中暗暗惊慌,只有舞刀护住要害。 两人拆了七十招,刀剑始终不 ![]() ![]() ![]() ![]() ![]() ![]() ![]() 那知墨剑一翻,转到了刀下,却将金刀托住,不令落地,只听石清说道:“你我势均力敌,难分胜败。”墨剑微微一震,金刀跃将起来。 安奉⽇心中好生感 ![]() 这一招使出,心下更惊,不由得脸上变⾊,原来他一招一式的使将下来,此时刚好将七十二路‘劈卦刀’刀法使完,显是对方于自己这门拿手绝技知之已稔,直等自己的刀法使到第七十一路上,这才将自己制住,倘若他一上来便即抢攻,自己能否挡得住他十招八招,也是殊无把握。 安奉⽇正想说几句感谢的言语,石清还剑⼊鞘,抱拳说道:“姓石的 ![]() ![]() 不料石清双手一拱,说道:“后会有期!”转⾝便走。 安奉⽇叫道:“石庄主请留步。庄主顾全安某颜面,安某岂有不知?安某明明是大败亏输,此物务请石庄主取去,否则岂不是将安某当作不识好歹的无赖小人了。”石清微笑道:“安寨主,今⽇比武,胜败未分。安寨主的青龙刀、拦路断门刀等等精妙刀法都尚未施展,怎能便说输了?再说,这个小包中并无那物在內,只怕周世兄是上了人家的当。” 安舂⽇一怔,说道:“并无那物在內?”急忙打开小包,拆了一层又一层,拆了五层之后,只见包內有三个铜钱,凝神再看,外圆內方,其形扁薄,却不是三枚制钱是什么?一怔之下,不由得惊怒 ![]() 安奉⽇心下雪亮,情知吴道通不是将那物蔵在隐秘异常之处,便是已 ![]() 石清适才夺到那个小包之时,随手一捏便已察觉是三枚圆形之物,虽不知定是铜钱,却已确定绝非心目中 ![]() ![]() 石清走到火堆之旁,向闵柔道:“师妹,走吧!”两人上了坐骑,又向来路回去。 闵柔看了丈夫的脸⾊,不用多问,便知此事没有成功,心中一酸,不由得泪⽔一滴滴的落上⾐襟。石清道:“金刀寨也上了当。咱们再到吴道通尸⾝上去搜搜,说不定金刀寨的朋友们漏了眼。”闵柔明知无望,却不违拗丈夫之意,哽咽道:“是。” 黑⽩双驹脚力快极,没到晌午时分,又已到了侯监集上。 镇民惊魂未定,没一家店铺开门。群盗杀人抢劫之事,已由地方保甲向汴梁官衙禀报,官老爷还在调兵遣将,不敢便来,显是打着“迟来一刻便多一分平安”的主意。 石清夫妇纵马来到吴道通尸⾝之旁,见墙角边坐着个十二、三岁的小丐,此外四下里更无旁人。石清当即在吴道通⾝上细细搜寻,连他发髻也拆散了,鞋袜也除了来看过。闵柔则到烧饼铺去再查了一次。 两夫妇相对黯然,同时叹了口气。闵柔道:“师哥,看来此仇已注定难报。这几⽇来也真累了你啦。咱们到汴梁城中散散心,看几出戏文,听几场鼓儿书。”石清知道 ![]() 她说到“自从坚儿死后”一句话,泪⽔又已涔涔而下,一瞥眼间,只见那小丐坐在墙角边,猥猥崽崽,污秽不堪,不噤起了怜意,问道:“你妈妈呢?怎么做叫化子了?”小丐道:“我…我…我妈妈不见了。”闵柔叹了口气,从怀中摸出一小锭银子,掷在他脚边,说道:“买饼儿去吃吧!”提缰便行,回头问道:“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那小丐道:“我…我叫‘狗杂种’!” 闵柔一怔,心想:“怎会叫这样的名字?”石清摇了头摇,道:“是个⽩痴!”闵柔道:“是,怪可怜见儿的。”两人纵马向汴梁城驰去。 那小丐自给吴道通的死尸吓得晕了过去,直到天明才醒,这一下惊吓实在厉害,睁眼见到吴道通的尸体⾝⾁模糊的躺在自己⾝畔,竟不敢起⾝逃开, ![]() ![]() 他提起右手,手中兀自抓着那咬过一口的烧饼,惊慌之心渐去,登感饥饿难忍,张口往烧饼上用力咬下,只听得卜的一声响,上下门牙大痛,似是咬到了铁石。那小丐一拉烧饼,口中已多了一物,忙吐在左手掌中,见是黑黝黝的一块铁片。 那小丐看了一眼,也不去细想烧饼中何以会有铁片,也来不及抛去,见饼中再无异物,当即大嚼起来,一个烧饼顷刻即尽。他眼光转到吴道通尸体旁那十几枚撕破的烧饼上,寻转:“给鬼撕过的饼子,不知吃不吃得?” 正打不定主意,忽听得头顶有人叫道:“四面围住了!”那小丐一惊,抬起头来,只见屋顶上站着三个⾝穿⽩袍的男子,跟着⾝后飕飕几声,有人纵近。小丐转过⾝来,但见四名⽩袍人手中各持长剑,分从左右掩将过来。 蓦地里马蹄声响,一人飞骑而至,大声叫道:“是雪山派的好朋友么?来到河南,恕安某未曾远 ![]() ![]() 屋顶上的三名⽩袍男子同时纵下地来,都是手按剑柄。一个四十来岁的魁梧汉子说道:“是金刀安寨主吧?幸会,幸会!”一面说,一面向站在安奉⽇⾝后的⽩袍人连使眼⾊。 原来安奉⽇为石清所败,甚是沮丧,但跟着便想:“石庄主夫妇又去侯监集⼲什么?是了,周四弟上了当,没取到真物,他夫妇定是又去寻找。我是他手下败将,他若取到,我只有眼睁睁的瞧着。但若他寻找不到,我们难道便不能再找一次,碰碰运气?此物倘若真是曾在吴道通手中,他定是蔵在隐秘万分之所,搜十次搜不到,再搜第十一次又有何妨?”当即跨⻩马追赶上来。 他坐骑脚力远不及石氏夫妇的黑⽩双驹,又不敢过份 ![]() ![]() 安奉⽇大厅,见那小上丐年纪幼小,満脸泥污,不似⾝有武功的模样,待见眼前那⽩⾐汉子连使眼⾊,他又向那小丐望了一眼。 这一望之下,登时心头大震,只见那小丐左手拿着一块铁片,黑黝黝地,似乎便是传说中的那枚‘玄铁令’,待见⾝后那四名⽩⾐人长剑闪动,竟是要上前抢夺的模样,当下不及细想,立即反手子套金刀,使出‘八方蔵刀势’,⾝形转动,滴溜溜地绕着那小丐转了一圈,金刀左一刀,右一刀,前一刀,后一刀,霎时之间,八方各砍三刀,三八六十四刀,刀刀不离小丐⾝侧半尺之外,将那小丐全罩在刀锋之下。 那小丐只觉刀光刺眼,全⾝凉飕飕地,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便在此时,七个⽩⾐人各出长剑,幻成一道光网,在安奉⽇和小丐⾝周围了一圈。⽩光是个大圈,大圈內有个金⾊小圈,金⾊小圈內有个小叫化眼泪鼻涕的大哭。 忽听得马蹄声响,一匹黑马,一匹⽩马从西驰来,却是石清、闵柔夫妇去而复回。 原来他二人驰向汴梁,行出不久,便发现了雪山派弟子的踪迹,两人商量了几句,当即又策马赶回。石清望见八人刀剑挥舞,朗声叫道:“雪山派众位朋友,安寨主,大家是好朋友,有话好说,不可伤了和气。” 雪山派那魁梧汉子长剑一竖,七人同时停剑,却仍团团围在安奉⽇的⾝周。 石清与闵柔驰到近处,蓦地见到那小丐左手拿着的铁片,同时“咦”的一声,只不知是否便是心目中那物,二人心中都是怦怦而跳。石清飞⾝下鞍,走上几步,说道:“小兄弟,你手里拿着的是什么东西,给我瞧瞧成不成?”饶是他素来镇定,说这两句话时却语音微微发颤。他已打定主意,料想安奉⽇不会阻拦,只须那小丐一伸手,立时便抢⼊剑圈中夺将过来,谅那一众雪山派弟子也拦不住自己。 那⽩⾐汉子道:“石庄主,这是我们先见到的。” 闵柔这时也已下马走近,说道:“耿师兄,请你问问这位小兄弟,他脚旁那锭银子,是不是我给的?”这句话甚是明⽩,她既已给过银子,自比那些⽩⾐人早见到那小丐了。 那魁梧的汉子姓耿,名万钟,是当今雪山派第二代弟子中的好手,说道:“石夫人,或许是贤伉俪先见到这个小兄弟,但这枚‘玄铁令’呢,却是我们兄弟先见到的了。” 一听到‘玄铁令’这三字,石清、闵柔、安奉⽇三人心中都是一凛:“果然便是‘玄铁令’”!雪山派其余六人也各露出异样神⾊。其实他七人谁都没细看过那小丐手中拿着的铁片,只是见石氏夫妇与金刀寨寨主都如此郑重其事,料想必是此物;而石、闵、安三人也是一般的想法:雪山派耿万钟等七人并非寻常人物,既看中了这块铁片,当然不会错的了。 十个人一般的心思,忽然不约而同的一齐伸出手来,说道:“小兄弟,给我!” 十个人互相牵制,谁也不敢出手抢夺,知道只要谁先用強,大利当前,旁人立即会攻己空门,只盼那小丐自愿将铁片 ![]() 那小丐又怎知道这十人所要的,便是险些儿崩坏了他牙齿的这块小铁片,这时虽已收泪止哭,却是茫然失措,泪⽔在眼眶中滚来滚去,随时便能又再流下。 忽听得一个低沉的声音说道:“还是给我!” 一个人影闪进圈中,一伸手,便将那小丐手中的铁片拿了过去。 “放下!”“⼲什么?”“好大胆!”“混蛋!”齐声喝骂声中,九柄长剑一把金刀同时向那人影招呼过去。安奉⽇离那小丐最近,金刀挥出,便是一招‘⽩虹贯⽇’,砍向那人脑袋。雪山派弟子习练有素,同时出手,七剑分刺那人七个不同方位,叫他避得了肩头,闪不开腿大,挡得了中盘来招,卸不去攻他上盘的剑势。石清与闵柔一时看不清来人是谁,不肯便使杀手取他 ![]() 却听得叮当、叮当一阵响,那人双手连振,也不知使了什么手法,霎时间竟将安奉⽇的金刀、雪山弟子的长剑尽数夺在手中。 石清和闵柔只觉得虎口一⿇,长剑便 ![]() 看那人时,只见他昂然而立,一把金刀、七柄长剑都揷在他⾝周。那人青袍短须,约莫五十来岁年纪,容貌清癯,脸上隐隐有一层青气,目光中流露出一股说不尽的 ![]() 那人嘿嘿一笑,说道:“玄素庄黑⽩双剑,江湖上都道剑术了得,果然名不虚传。老夫适才以一分力道对付这八位朋友,以九分力道对付贤伉俪,居然仍是夺不下两位手中兵刃。唉,我这‘弹指神通’功夫,‘弹指’是有了,‘神通’二字如何当得?看来非得再下十年苦功不可。” 石清一听,更无怀疑,抱拳道:“愚夫妇此番来到河南,原是想上摩天崖来拜见尊驾。虽然所盼成空,总算有缘见到金面,却也是不虚此行了。愚夫妇这几手三脚猫的耝浅剑术,在尊驾眼中自是不值一笑。尊驾今⽇亲手收回玄铁令,可喜可贺。” 雪山派群弟子听了石清之言,均是暗暗嘀咕:“这青袍人便是玄铁令的主人谢烟客?他于一招之间便夺了我们手中长剑,若不是他,恐怕也没第二个了。”七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他,都是默不作声。 安奉⽇武功并不甚⾼,江湖上的阅历却远胜于雪山派七弟子,当即拱手说道:“适才多有冒犯,在下这里谨向谢前辈谢过,还盼恕过不知之罪。” 那青袍人正是摩天崖的谢烟客。他又是哈哈一笑,道:“照我平⽇规矩,你们这般用兵刃向我⾝上招呼,我是非一报还一报不可,你用金刀砍我左肩,我当然也要用这把金刀砍你左肩才合道理。”他说到这里,左手将那铁片在掌中一抛一抛,微微一笑,又道:“不过碰到今⽇老夫心情甚好,这一刀便寄下了。你刺我 ![]() ![]() 那七人听他将刚才自己的招数说得分毫不错,更是骇然,在这电光石火般的一瞬之间,他竟将每一人出招的方位看得明明⽩⽩,又记得清清楚楚,只听他又道:“这也通统记在帐上,几时碰到我脾气不好,便来讨债收帐。” 雪山派中一个矮个子大声道:“我们艺不如人,输了便输了,你又说这些风凉话作甚?你记什么帐?慡慡快快刺我一剑便是,谁又耐烦把这笔帐挂在心头?”此人名叫王万仞,其时他两手空空,说这几句话,摆明是要将 ![]() ![]() 谢烟客点了点头,道:“好!”拔起王万仞的长剑, ![]() ![]() 王万仞双脚落地,只觉 ![]() ![]() 王万仞脸如土⾊,惊得呆了。安奉⽇衷心佩服,忍不住喝采:“好剑法!” 说到出剑部位之准,劲道拿捏之巧,谢烟客适才这一招,石清夫妇勉強也能办到,但剑势之快,令对方明知刺向何处,仍是闪避不得,石清、闵柔自知便万万及不上了。二人对望一眼,均想:“此人武功精奇,果然匪夷所思。” 谢烟客哈哈大笑,拔步便行。 雪山派中一个青年女子突然叫道:“谢先生,且慢!”谢烟客回头问道:“⼲什么?”那女子道:“尊驾手下留情,没伤我王师哥,雪山派同感大德。请问谢先生,你拿去的那块铁片,便是玄铁令吗?”谢烟客満脸傲⾊,说道:“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那女人子道:“倘若不是玄铁令,大伙再去找找。但若当真是玄铁令,这却是尊驾的不是了。” 只见谢烟客脸上陡然青气一现,随即隐去,耿万钟喝道:“花师妹,不可多口。”众人素闻谢烟客生 ![]() ![]() 谢烟客⾼举铁片,朗声念道:“玄铁之令,有求必应。”将铁片翻了过来,又念道:“摩天崖谢烟客。”顿了一顿,说道:“这等玄铁刀剑不损,天下罕有。”拔起地下一柄长剑,顺手往铁片上斫去,叮的一声,长剑断为两截,上半截弹了出去,那黑黝黝的铁片竟是丝毫无损。他脸⾊一沉,厉声道:“怎么是我的不是了?” 花万紫道:“小女子听得江湖上的朋友们言道:谢先生共有三枚玄铁令,分赠三位当年于谢先生有恩的朋友,说道只须持此令来,亲手 ![]() 谢烟客听她说“武林中也因此发生了两件惊天动地的大事”脸⾊便略转柔和,说道:“不错。得我这枚玄铁令的朋友武功⾼強,没什么难办之事,这令牌于他也无用处。他没有子女,逝世之后令牌不知去向。这几年来,大家都在拚命找寻,想来令我姓谢的代他⼲一件大事。嘿嘿,想不到今⽇轻轻易易的却给我自己收回了。这样一来,江湖上朋友不免有些失望,可也反而给你们消灾免难。”一伸⾜将吴道通的尸⾝踢出数丈,又道:“譬如此人罢,纵然得了令牌,要见我脸却也烦难,在将令牌 ![]() 石清一听,不由得面红过耳。他虽一向对人客客气气,但武功既強,名气又大,说出话来很少有人敢予违拗,不料此番面受谢烟客的讥嘲抢⽩,论理论力,均无可与之抗争,他平素⾼傲,忽受挫折,实是无地自容。闵柔只看着石清的神⾊,丈夫若露拔剑齐上之意,立时便要和谢烟客拚了,虽然明知不敌,这口气却也轻易咽不下去。 却听谢烟客又道:“石庄主夫妇是英雄豪杰,这玄铁令若教你们得了去,不过叫老夫做一件为难之事,奔波劳碌一番,那也罢了。但若给无聇小人得了去,竟要老夫自残肢体, ![]() 花万紫朗声道:“听说谢先生当年曾发下毒誓,不论从谁手中接过这块令牌,都须依彼所求,办一件事,即令对方是七世的冤家,也不能伸一指加害于他。这令牌是你从这小兄弟手中接过去的,你又怎知他不会出个难题给你?”谢烟客“呸”的一声,道:“这小叫化是什么东西?我谢烟客去听这小化子的话,哈哈,那不是笑死人么?”花万紫朗读声道:“众位朋友听了,谢先生说小化子原来不是人,算不得数。”她说的若是旁人,余人不免便笑出声来,至少雪山派同门必当附和,但此刻四周却静无声息,只怕一枚针落地也能听见。 谢烟客脸上又是青气一闪,心道:“这丫头用言语僵住我,叫人在背后说我谢某言而无信。”突然心头一震:“啊哟,不好,莫非这小叫化是他们故意布下的圈套,我既已伸手将令牌抢到,再要退还他也不成了。”他几声冷笑,傲然道:“天下又有什么事,能难得到姓谢的了?小叫化儿,你跟我去,有什么事求我,可不与旁人相⼲。”携着那小丐的手拔步便行。他虽没将⾝前这些人放在眼里,但生怕这小丐背后有人指使,当众出个难题,要他自断双手之类,那便不知如何是好了,是以要将他带到无人之处,细加盘问。 花万紫踏上一步,柔声道:“小兄弟,你是个好孩子。这位老伯伯最爱杀人,你快求他从今以后,再也别杀…”一句话没说完,突觉一股劲风扑面而至,下面“一个人”三字登时咽⼊了腹中,再也说不出口。 原来花万紫知道谢烟客言出必践,自己适才 ![]() ![]() ![]() 花万紫背脊一着地,立即跃起,想再叫嚷时,却见谢烟客早已拉着小丐之手,转⼊了前面小巷之中,显然他不 ![]() 众人见谢烟客在丈许外只⾐袖一拂,便将花万紫摔了一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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